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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虽然较好地保持了原来的风貌,但看得出,旅游业的火苗正在蠢蠢欲动,不少地方已经推倒等待重生。重生之后的香格里拉还会是香格里拉么?就像新鲜的鱼进了罐头,味道难免会变上一变。可对于从来没到过此地的旅客来说,任何景观都是新鲜的,即使是罐头,也是之前没有吃过的。在没吃过新鲜的鱼之前,你是不会知道它和罐头食品究竟有什么区别的。旅行往往只是几天、几周的一个梦而已,醒来之后回到现实继续上班生活。建设带来了便利带来了发展带来了经济,那些急速消失的东西谁又会在意?

客栈里有来自天南地北的人,进了门之后我几乎都有一种错觉是不是到了国外。因为里面金发碧眼的老外比咱自己人要多上好几倍。马可波罗爷爷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要在如今,就是lonely pla主编级别,虽然他当年九成九,是在胡诌。

“我有点累了。”老大说,“先去睡一觉。你呢?”

我的好奇心和新鲜感没有被初印象的失望所浇灭,仍然在熊熊燃烧,全无倦意:“那我出去晃下,等我回来吃饭?”

“好。”

阳光照在狭窄的巷子里的土墙上,我在充满了藏族风情的老城里流连忘返,直到太阳西下。低头一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7点。回到客栈的时候,老大正坐在客栈的咖啡角里和一个中年大叔聊天。

“老马。”老大向我招招手,“和你商量个事,快来。”

我走到他俩跟前。

“你就是老马吧?”那个中年大叔笑着说,“你好,我姓伍,你就叫我老伍吧。你的朋友刚才问我香格里拉有什么好玩的呢。我就简单的和他说了一下。”

旅途中的友谊发展起来特别迅猛,可能在都市里,你都不会和一起住了十年的邻居一年说话超过十句。可是在旅途中,5分钟你就能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得热火朝天称兄道弟。旅行中人的心境总是有点微妙的。

“老伍刚从梅里雪山回来,看到了那里的日照金顶。给我看了照片,实在太美了,”老大眼里充满了兴奋,“梅里的主峰,卡瓦格博是藏地八大神山之首。”

“所以你想去?”

“是啊。”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厚衣服,事先也没有查过资料…总之什么都没有。怎么去那儿?”

“老伍说搭小巴走一段,然后还要骑马才能到雨崩,那是云南唯一没有通路的村…可能要费点周折…”

“神山是变幻莫测的,只有他想让你见到的时候你才能见到。有的人曾经来过5次想一睹他的真容,每一次他都隐没在云里。有的人只来了一次,就见到了日照金顶,”老伍说,“这里还有个有意思的传说,只要有日本人登山,卡瓦格博是永远不会出现的。所以说,神山是会选择来看他的心灵的。”

“所以我冒着天寒地冻大老远跑过去还不一定能见着?”别和我谈心灵、神山还有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觉得这完全不靠谱。

“客栈里有一批人正好明天要去,我觉得结伴而行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老大一脸认真的和我说。

“不行,我绝对不会去!”我才不会相信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不靠谱胡吹爷爷马克波罗的子孙呢,我这破英语和他们沟通起来只可能事倍功半,我会被卖到深山老林里去做奴隶吗!我会冻死在半路吗!我会被马甩下来摔死吗!我会…?总之我对这次旅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Impossible is nothing!当跟屁虫的恶果啊老马,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懒死。

“可我真的想见一见这个世界的神…”老大出神了,“见到了他,也许我能得到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这一路上我看到藏民的脸都是虔诚而幸福的。藏民们虔诚的转山,如此的全身心投入,到底是为什么?他们的信仰能带给他们心灵上的巨大能量和满足吗?”

“什么答案?”

“一件困扰了我很久的事。”老大望着我,“所以陪我一起去好吗?”

“究竟什么事这么重要?”

“……”老大毫无意外的沉默了。

你个不靠谱的!关键问题逃避个屁啊!“你不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你觉得我能随随便便跟你去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方吗!什么狗屁啊?就这种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事情你也信么?”我几乎都在咆哮了。

“不管如何,我是一定要去的。”当老大缓缓地坚定地淡然地吐出这句话时,我几乎要晕过去了。我知道他不想说原因的时候你打死他也不会说的。

“那!我!一!个!人!怎!么!办!”我的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你知道回去的路,”老大故意避开我电灯泡一样的双眼,“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也该返程了,回到丽江,再去昆明找我的亲戚,你有他的电话。我可以一切都给你联系好。”

“你一个人去逍遥自在了,我一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回去了?这里我才来刚来你就这样把我扔下了?”

“不如这样吧。”旁边的老伍终于打圆场了,“我在这还要再呆两天,不如老马你跟着我晃个几天,再一起回丽江。对了,刚才他说你们还没有去过泸沽湖,我的下一站是那儿,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看了眼前的老伍一眼,和善的脸,一直在微笑,鱼尾纹在眼角弯弯地向上翘着,穿着乍一看很朴素平凡,细看却很有来头,谈吐里透着一股书卷气,和一般的秃头油光满面啤酒肚满嘴黄牙金项链中年大叔完全属于不同物种,应该是个有知识有身份有来头的人。

我看了一眼老大:“泸沽湖呢?难道你不考虑么?”

老大说:“我都问过了,泸沽湖和梅里完全在两个方向,梅里从这里出发再往前走,泸沽湖得先回丽江中转。时间不允许。”

“真的不和我一起走么?”

“你也真的不和我一起走么?”老大叹了口气,似乎很哀怨的看着我。

老大喜欢山,我却真的对爬山深恶痛绝,累死累活爬到山顶,风景却带给不了我任何的满足。以前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老大开导我说爬山重在过程,要享受一步一步行走最后到达顶峰的成就感。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那又如何?如此长的过程得到这么点成果太划不来了。我天生就喜欢水,蓝色让我平静,日出日落的时候水面映着晚霞火烧云就更别提了,我看着水面甚至能发一天呆。如此说来,泸沽湖倒还真的是我的不二之选。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好吧,好吧,好吧。还能怎么办呢。

“那除了去泸沽湖,还有哪儿能玩的?”

“大理你们去过吗?”

“没呢。”

“要是还有时间,从丽江回昆明的时候可以去那里晃一下,不过我个人觉得大理现在开发的有点过头了。苍山、洱海、蝴蝶泉都是,过于商业化了。人山人海,远不如泸沽湖保存的原始风貌。不过泸沽湖也和以前不能比了,落水村现在已经在岸边围起了石堤,建了不少旅馆,而最后一个还没有开发的里格村,据说也快要开始动工了。”

于是在去泸沽湖的路上,我身边的人换成了老伍。在去泸沽湖之前我俩还去了松赞林寺、属都湖、碧塔海和纳帕海。老大是铁了心去梅里,老伍是一个大学里的天文学教授,妻子前几年生病过世了,没有孩子,一个人出来散心。老伍比老大健谈得多,人如其表,很不错的一个大叔,于是很快我们就熟络了,聊着聊着就谈到他的工作内容。

我对于天文所知甚少,只知道黄道十二宫。对于此,最大的功臣是车田正美老师!他塑造的永远只穿着一件不用洗的白色大罩杯梦露流低胸装,御寒能力超群的妙龄智慧女神城户沙织小姐曾经是我少年时的梦中情人,因为我身边和她同岁的女孩子无论是从身材长相还是衣着上都不能望其项背。而其中的主角,小强中的小强星矢又是射手座并和我同一天生日,那种有着强烈代入感的意淫幻想让我的少年时代如痴如狂,顺便让我对其中的星座知识倒背如流。当然,其实也就那么一点点。

“黄道十二宫的英文来源于希腊语,原本的意思是动物园。”老伍说。

“这么一说,里面的动物倒是挺多的…牛羊鱼蟹啥的…”长知识了我。

“你真的相信太阳一年中在轨道上的和地球的相对位置能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吗?”

“我看了觉得还挺准的啊。”我挠挠头,“这些东西泡妞挺管用的。”

“其实大众流行的星座知识里有很多小花招,他们写一些人性的通性来博得你内心的认同感,然后或多或少再写一些相异性掩盖掉破绽,用的词再含糊暧昧一些。这样不会全对,但也全错不了。不信你去搜一下网上那些描述的内容,几乎能套用在各个星座上。因为一般人只会关注自己星座的内容,其他星座的即使内容雷同了,他们也不会发现。”

“可我有的时候觉得挺奇怪的,因为我身边的朋友就那么几个星座的人特别多,特别合得来。有几个星座无论如何都处不来。”

“会不会是星座学说对你的心里暗示让你的性格朝着他们所描绘的方向发展和改变了呢?在你的交友选择上也有所影响呢?”

“那倒没有,很多朋友都是从小就交好的,那时还不知道星座这种东西呢。男人哪有先交朋友时先问你是什么星座的?女人才玩这些的吧?”

“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东西也许有他神秘的意义在里面,谁知道呢?只是现有的科学无法解释罢了。占星学是西方的神秘玄学,我们则有周易八卦。而且很神奇的是十二宫和我们的节气一一对应,不得不说确实很奇妙。”

“所以说不可全信,信一点娱乐生活也未尝不可么?对了,老伍你啥星座?”

“我的生日挺特别的哦,1月1日,摩羯座。”

“让我想想,摩羯座…你的脾气一定很固执吧?不过做事情也能坚持到底?一件事情认定了别人就很难动摇你?”

“哈哈哈哈……”老伍在那里笑着,没有正面回答我说的是准还是不准。

“我想留在泸沽湖。”老伍突然停住了笑,看着前方淡淡的说,“定居下来。”

“你不走了吗?”难不成老伍叔叔你要走婚!我看错你了啊老伍叔叔,没想到你人老心不老,本以为你是个正派的知识分子。

摩梭族的走婚风俗名扬万里,“女儿国”的别名连我都知道。二之女神杨二车娜姆走出世界远嫁美国展现传奇自我经历后导致这里成为了全世界男人们能让三妻四妾梦想成真的天堂。二之女神即给当地带来了极大的名声和发展,大量如饥似渴心术不正男人的涌入也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和混乱。嗯,当然还让无数路过泸沽湖只知道名声而不知道危险无知文艺少女羔羊们含泪失足。你是要老当益壮吗老伍叔叔!算了,其实你也只有40岁左右而已,我能体谅你的苦衷。

“我要在这等一个人,我们曾经有一个约定,要一起来这个地方。不过我当年没有遵守,现在我决定留在这里等她。”

车上的喇叭,传来了朴树的《生如夏花》。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呀,就在这里呀。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

“哦对了,还不知道老伍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马奔鸣,奔驰的奔,鸣叫的鸣。”

“你爸妈很喜欢车吗?”老伍笑道,“我叫伍夏秋,夏天的夏,秋天的秋。”

作者有话要说:五哥姗姗来迟的稿子,伍夏秋都出来了,故事更加丰满哦~~~

第9章 茶餐厅第5画(执笔:吴沉水)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大概《茶餐厅》还是不可避免涉及到意义层面的东西,大概因为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没定位为狗血,所以我忍不住晦涩了一把,各位不喜欢或不习惯请见谅,要看狗血的,挪步老水专栏,那里的文个个狗血。哈哈哈。ps,老板就是那个谁啦,你猜到了么?

茶餐厅第五回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在一个绵绵下雨的星期六早晨,我意外地早醒。

电话没响;没有邻居听乱糟糟的电子乐配古筝或陈百强二十年前的老歌,隔壁楼总在哭闹的婴儿那天也很安静,大概乖乖地呆在妈妈怀里吃奶;身边也没有女友娇憨发嗔,需要我佯装体贴来照顾她的情绪。

四周意外地沉浸在细雨沙沙的响声中,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然后,我起床,刷牙洗脸,刮去毛扎扎的胡子,挑一件熨烫整洁的蓝色衬衫穿上。我冲镜子里健康平静的脸笑了一下,走出浴室,在客厅老大留给我的那堆CD里挑了张卡拉斯女神演绎的贝利尼《诺尔玛》揣在皮包里,拿上钥匙和钱包走出房门。

我在楼下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爱玉的茶餐厅。下车后,在踏进茶餐厅大门的那一刻,我低头看了看手表,九点四十五分。这么说,我比以前我们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走了进去,一切都没有太大改变:桌布还是雪白得耀眼,地板还是光滑到足以摔死几条狗,连服务生的面孔,也还是和制服一样呆板。我笑了,在我们往常坐的桌子边坐了下来。服务生走了过来,问我想要点什么样的早餐。

我要了老大常点的肠粉、生菜和及第粥,还要了马奔鸣习惯吃的火腿煎蛋加橙汁。服务生奇怪地看着我,大清早吃如此南辕北辙两份早餐的人,大概除了我没有其他。点完了餐,我问他可不可以放我自带的CD。

他说要去请示一下,转身走了。过了一会,他走了过来说,现在客人不多,我可以放自己想听的音乐。

我把《诺尔玛》递给他。他拿走了,不一会,餐厅里响起让老大,马奔鸣,我,我们三个都脑细胞活跃的旋律。

与此同时,我的早餐也陆续送上。我在卡拉斯高昂开阔的音色中,痛痛快快地喝了粥、牛奶,啃了肠粉、火腿煎蛋。我知道自己吃相难看,但有什么关系呢?食物的味道未减,《诺尔玛》的美妙未减,我未减。

这时,有人有礼貌地轻轻叩击桌角。我抬头一看,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长相和穿着均毫无特点,但胜在气质温文尔雅。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本店的店长,请问,东西味道还合您心意吗?”

我正往嘴里塞满肠粉,遂点头称是。

“我注意到您要求放的CD,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贝利尼的《诺尔玛》,1960年左右的版本了,图里奥·塞拉芬指挥,卡拉斯主演,请问,您很喜欢吗?”

我知道遇上行家了,忙点头。

他很高兴,说:“这也是我很喜欢的曲目。今天太高兴了,居然在这里遇到知音,而且您看起来这么年轻。”

我匆忙咽下口中的食物。

“今天您这一顿,请让我做东。算是小小庆祝一下,在自己店里遇到一样喜欢古典音乐的客人。您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请不要客气。”

我笑了,擦了一下嘴说:“谢谢,不用这样,今天这一餐,怎么说,对我有特殊的意义。让我自己付钱吧。”

他不再勉强,而是微笑着说:“这样啊,那请您下次一定再来光临。打扰了,您继续用餐吧。”

我忽然想到一个一直没有解答的问题,便叫住他:“请等一下。不好意思,有个问题想请教。”

“请说。”

“爱玉,我是说老板娘,以前我们遇见过的,她哪去了?”

“哦,这个啊,”他呵呵笑了起来:“她是我的太太,但最近怀孕了,不得不在家修养。没办法,我们在一起很多年,终于即将要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对此很慎重。”

我吃了一惊,想起老板娘风韵犹存的脸,不由正色说:“那恭喜你们了。”

“谢谢。”

“这么说,爱玉的茶餐厅,实际上就是您太太的茶餐厅?”

“可以这么说,”他笑着说,“在这里,我也只是打工者。”

我哑然失笑。此时徐徐传来的,正是卡拉斯演唱的《圣洁的女神》,我和老板不再说话,两个人一齐凝神静听。一曲终了,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真美,不是吗?”他微笑问我,“美到每个音符都为她颤抖,这是人类声乐史上里程碑式的东西,如此兼具抒情性与质感,我不能用任何形容词加诸其上。”

“是啊,我有个朋友曾经说过,这样的音乐,令他想起光,令生活黯然失色的光。”我有些黯然地说,“在我们平常到无足轻重的生活中,它确实就像从天堂偷凿来的荣光。”

他低头品味了一下,点头说:“是这样没错。您的这位朋友,下次请一起到我们店来。”

“不可能了。”我摇头说,“他不见了。”

对方有些小小的吃惊,问:“冒昧问一句,是失踪的意思吗?”

“未必是失踪,”我皱眉,费劲地想解释老大那种状况,“他离开了自己的生活,大概是去某个地方,寻找意义或者答案之类的东西。”

我以为这样的说法对方听了一定会不知所云,但中年男子却认真地点头说:“我能理解,好几年前,我也曾经踯躅在云南和藏地,我也想在远离喧嚣和欲望的地方寻找超越活着这件事以外的东西,比如宗教,比如信念,或者如你刚刚所说的意义体系,那时候我还想在某个特定的地方等待一个人,或者只是做等待这件事本身,”他温和地笑了,眼尾纹像花朵一般徐徐张开,“当然,我说这些是属于中年人的话题,您还年轻,这些东西对您来说太无聊了……”

“不,恰恰相反,对此我正想请教有阅历的人,”我有些赧颜,摸摸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不瞒您说,最近这个阶段过得有点艰难,一个朋友出意外死去了,另一个又不知所踪,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老板坐在我对面,全神贯注地聆听。

他的态度令我放松,我抛开了顾虑,问:“我并不是在表述我有多悲痛,关于离去的人,当然会有难过这种情绪,但我想说的,是他们之间似乎有种我无法理解的东西,为什么有人会突然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熟悉的家人,跟社会角色无关,跟家庭角色也无关,就是想要离开呢?”

“我不认识你的朋友,不能对此下判断,”老板想了想,认真地说,“就我自己的生活,过往四十几年的日子里,曾经也有稳定且体面的工作,年轻时也循规蹈矩,找了不令自己反感的对象结婚,跟大家一起评职称,买保险,供房子,做所有这个社会认为无害的,合法的事情。但仅有这些是不够的,一天天过下去后,我越发明白这点,仅有这些是不够的。在我的躯壳之下,是拥有灵魂这种确凿无疑的东西,拥有颠扑不破的某种原初需求,哪怕用一千一万件日常琐事掩盖,它也仍然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他带着笑意看着我:“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人类才发明了哲学,才有了宗教,也有了贝利尼,以及演绎贝利尼音乐的卡拉斯。”

我笑了,低头问:“于是我那位不见了的朋友,也是去寻找有关自己的答案么?”

“我不清楚,”他抬头看了看窗外,“我们只能祝愿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看着自己的手,我想起我蹉跎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生,我想起我迄今为止经历过的女孩们,我所想象的,有关自己的模糊人生。

马奔鸣和老大的脸突然在我的脑子里清晰了起来,我能复制马奔鸣最后一次见面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那种痞气十足的笑容,我想起他在多年前,老大的喜宴上怅然隐忍的目光;我还想起在马奔鸣死后,老大来找我喝酒,我们一块碰杯时那一声脆响,那时候他其实已经是在与我告别了,但我拒绝接收此类信息,我固执地将之理解为,我们一起悼念马奔鸣,仅此而已。

我其实是怕的,我恐惧由于他们的缺失造成内心巨大的空洞,我恐惧我不知如何填补。

我回过神来,看着坐在对面笑容和煦的老板,轻声问:“那么,你之前提到过的等待,后来有结果吗?”

老板笑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地说:“也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会执着于这种答案,呵呵。”

“到底,等到了没有?”

“等到了,”他点头,笑了起来,举手做了一个姿势,“看,我等到了这间茶餐厅。”

爱玉的茶餐厅。

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我站起来,有些仓促地说:“谢谢您,今天真愉快,我得走了,还有事等着办,埋单吧。”

老板再一次客气地说:“不用了,这餐算咱们有缘。”

我这次没再坚持,我收拾了我的东西准备离开,老板叫住了我:“年轻人,你的CD还没拿,那可是好版本。”

我迟疑了一下,说:“送你了。”

老板诧异了一下。

“算咱们有缘。”我朝他挥挥手,又看了一眼我们四个当初常坐在一块的座位,那些历历在目的欢声笑语,忽然有种眼眶润湿的感觉,我匆忙转过头,走出茶餐厅。

在路边,我给我的女友打了电话,委婉地表达了分手的意愿。不出意外,她在电话那端破口大骂,认为我这龟孙王八蛋等下得被车撞死。我默默地听她骂完,认真地跟她道歉,然后按掉电话。我抬头看着车水马龙的路面,喧闹声似乎瞬间离得很远很远,脑子里还在回旋《诺尔玛》中舒缓的咏叹调《圣洁的女神》,卡拉斯一遍又一遍地唱,圣洁的女神,请赐予我们和平,心爱的人儿,请回到我身边。

第10章 12宫第5画(执笔:伍夏秋)

十二宫·第五章

去泸沽湖时一片晴好,只有几段在修路的地方,让心情稍微打了点折扣。

司机说这条路塌方是常有的事,雨季会特别难走,每年固定都会出几条人命,但是一旦有人罹难,一年中后面的日子就只会有惊无险。难道老天爷也搞限量销售么?这属于不可解释的怪力乱神?或者只是人为夸大的乡野传奇?有些东西,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当年的我反正我只是个年纪轻轻的过客,听着司机一路的添油加醋心想着只要不成为这里的孤魂野鬼就行——虽然多年后还是不幸实现了。在此感谢吴沉水小姐把我的魂魄从云南召了回来,阿弥陀佛。

乘客们听得聚精会神,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师傅今年老天爷名额用了么?”导游哈哈大笑:“今年的事很诡异哦。”

“那是辆越野车。”司机眉飞色舞地开始说了,“车上是一家人,孩子在读大学。当时塌方的时候堵车。停车的时候有只老鹰停在车上,怎么赶都不飞走——这事很诡异是不?男人急了,就把那只老鹰打死了,终于又能上路了。再后来,这车就翻下山沟去了。全家都没了。”

于是我心里刚悬起来的那块石头轻轻安稳着地了。这不算幸灾乐祸吧?劫后余生,固然会同情遇难者,但心中欢乐这种事也是必然存在的。虽然觉得未必是真的,但莫名我的心里还是对云南的山多了些敬畏感。山真的是有神灵守护的么?神灵真的会给予人启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