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依然是沉默,他忽然觉得很失望,或许,在他们感情刚刚开始萌芽的时候就逼她作出这样的决定,的确是不合适的。

“你不用现在给我回答,你可以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现在,我有点累了,我们都不要再折磨对方了好吗,安静地睡一觉吧。”

挂上电话,心头还是很沉闷,但他至少寻回了一些些理智。理智告诉他,对于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来说,让她马上决定是否要跟一个认识只有半年、年长十余岁的男人共度余生,是不太合理的——除非他们已经“珠胎暗结”。

他脱掉大衣,关了灯,回卧室睡觉。这大概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周二早晨,家修请了半天假去机场接父母和姐姐一家。当出租车在高架上飞驰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周末就过年了。这大约是一年中家里最热闹的日子,大年夜的晚上,父母、兄姐以及侄子侄女们都围坐在客厅那张不太大的圆桌前,那种景象跟平时一个人的周末完全不同。所有人都是愉快的,家里也很温暖,窗上是红色的剪纸贴画,厨房里总是热气腾腾的。每一次当他们离开以后,他又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时候,觉得之前的热闹好像是他想象出来的一样,一切的一切又变回了安静。

妈妈好像总是能在一堆穿得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到他,一出闸口就挥舞着双手喊:“小宝!小宝!”

他忽然就咧开嘴笑了,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阴霾,至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原本冷清的屋子忽然被塞进五个人,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两个侄子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在客厅里追逐玩闹,但茶几上忽然堆满了零食,地毯上都是薯片的碎片。父母把冰箱塞的满满的,为了能放下几块钱一斤的速冻饺子,他们把他的哈根达思冰淇淋放在桌上,直到化完才想起要丢掉。姐夫因为工作的关系没能回来,姐姐于是不遗余力地试图把她的房间恢复到原来少女时代的样子,而他的房间就成为她堆放废弃品的主要场所。

但不管怎么说,家修心里是快乐而温暖的,这大约是一年之中对他而言最高兴的日子。他陪父母去超市,陪姐姐去宜家,陪侄子去打球,但当大家都睡了的时候,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这个时候,他才任由自己沉浸在对书璐的思念中,他想象她究竟会给出怎样的答案,然后在想象中快乐、悲伤,最后又回到了不确定的起点。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父母的追问他搪塞过去,好友的逼问他置之不理。他常常觉得自己在感情这件事上是最固执的,他要保有独立的二人世界,任何其他人的介入都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他一直没有打电话给书璐,直到大年夜下午,他接到了她的电话。

“喂…”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是书璐。”

他当然知道她是谁,她的手机、办公室电话、家里电话统统被他收录在手机中,并且在开头加了一个“A”,以便在电话簿中排在第一位。

“嗯。”他没来由地开始紧张,桌上的利率报告忽然变成一堆毫无疑义的白纸,他好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们…下午可以见个面吗。”她小声问。

家修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但显示的时间根本没记进脑子里:“好吧,什么时候。”

“我现在就可以下班了,等你有空的时候打给我。”

“那半小时后在电台楼下等吧。”

挂了线,他麻木地关上面前的笔记本,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接触过的大多数人,他都能猜到他们的心理活动,能推断出他们的行为和决定,但是书璐,他常常觉得她有时在、有时又不在他的掌握中。他不知道,究竟是她不按牌理出牌,还是他对自己没信心?

家修取出公事包,匆忙地披上大衣下班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比听小丫头说一个决定更重要的事了。

远远的,他看到书璐抖抖缩缩地站在人来人往的电台门口,他忽然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好像还没有准备好去领那张生死牌。来的路上他对自己说,即使她拒绝,他们还是可以保持这种似有若无的男女朋友关系,他仍然有机会获得她的感情,仍然有机会得到他曾经梦想过的幸福——是的,一切都还有机会。只是,当他站在这个十字路口,心中竟有一点胆怯,有一点害怕面对现实,就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但他还是迅速走了过去,无论怎样,他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世界末日。

书璐看到他,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他的脸一下子僵硬了,他感到两人之间有了一种隔膜,原本互相接近的他们,在这短短的几天内竟好像各自后退了一步。

“走吧,”他拉着她的手臂说,“这里很冷,找个地方坐下。”

他带她去了那家很小的家庭餐馆,仅有的几张桌子上只零星坐了两个人,他们在靠窗的座位坐下,老板娘走上来向他微笑示意,倒了两杯茶,放下菜单就走了。

他曾有一段时间在隔了两条街的写字楼上班,是这里的常客,老板娘认得他。

书璐的鼻子被冻得很红,他想,她一定是挂了电话就下来等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家修是故意的,他觉得自己忽然很任性,在她说出那个答案之前,他不想搭理她,不想让她觉得他什么都让着她,不想令她感到就算拒绝了他也会继续温柔地对待她。

书璐好像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终于鼓起勇气般地说:“关于…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考虑了很久…”

“…”

“…”她偷偷看他,但他脸上面无表情。

“…”他看着她,不搭话。

“我想…既然、既然你已经跟我爸爸说了…”

她咽了下口水,却不知道这个停顿令得他的心脏也停顿了。

“那我想,我们还是…结婚吧…”

她最后那句“结婚吧”说得很轻,他有点不敢相信,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什么?”

书璐诚惶诚恐地回答:“我是说…我们结婚吧。”

他几乎要跳起来欢呼,但他却出人意料异常冷静地点点头:“好。那先点菜吧。”

晚上回到家,客厅里照例是乱得要命,地毯上是各种零食的碎片;父母在房间看电话,因为父亲耳朵不好的关系,电视的声音震天响;姐姐正在给多年不见的姐妹淘挨个打电话,各种各样的垃圾都堆在家修的房间里。但他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一样,径自走到冰箱前,取了一瓶冰啤酒,他拉来易拉罐的手指都有一些颤抖。

“小宝,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啊。”妈妈从卧室出来,看到他回来随口问。

“初二以后吧。”

他猛地仰头喝完啤酒,没有注意到身后母亲惊异的目光。

这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书璐在大草原上举行婚礼,草地上摆了一排排的长椅,鲜花做的拱门上系着许多风一吹就飘起来的鱼旗。来宾们都穿着奇装异服,五颜六色的,他见到了许多人,有小学里教生物的老师、十几年不见的邻居、美国的同学和同事…等等等等。大家都面带微笑,他和书璐就在这朦胧的草原上,穿着礼服一步步走着…

他没有想到,很多年后,这个画面会出现在书店的书架上,经过的孩子们会指着这副彩色的铅笔画对父母说:“真好看…”。

CHARPTER 6·向左走向右走

“相信很多听众都看过金城武跟GiGi主演的《向左走向右走》,在影片中我们常常要感叹人与人的相遇是多么奇妙的缘分,在我看来,‘冥冥中注定’这句话已经可以概括全部的故事。但故事中的人物却往往当局者迷,向左走或向右走是最自然不过的天性,就算错过了什么,也浑然不觉。

现在是2006年11月11日晚11点30分,事实上,我要的介绍的,是一本没有故事情节没有人物对话的漫画书,不如先来听听主题曲,我个人比较偏爱粤语版的歌词。”

书璐还记得,千禧年农历新年时第一次见家长的情形。她拼命说服自己不要紧张、要镇定。可是一踏进大门,她就干脆被新铺的门垫绊个正着,要不是家修奋力扶了一把,她的洋相就出大了。

“你好你好,我是小宝的妈妈。”一张很具喜感的面孔忽然出现在惊魂未定的她面前,手里拿着锅铲。

“你好…你好…”

书璐并不知道谁是“小宝”,家修悄悄在她耳边说:“这是我妈”。

她立刻精神百倍地九十度鞠躬,一不小心撞到了裴母手中的锅铲。全家人忽然哄堂大笑起来,书璐有点窘迫地抚着头,她偷偷看了看身边的家修,他又回复了以往那种趾高气昂、气定神闲的性格,跟之前阴郁的样子完全不同。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他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固然讨厌,但忧郁小生更不适合他。

大概因为孩子多的关系,裴家很热闹,他们三姐弟感情很好,雅君雅文跟大姐的孩子也像亲兄弟姐妹一样,相比之下,曹家要冷清很多。以前姐姐去美国读书的时候,过年只有三个人,父母和自己都是少言寡语的人,少了姐姐气氛更加沉闷。

吃饭的时候,裴母竭力要求约书璐的父母见个面,好像怕他们随时会分手一样。她忽然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很不真实。一个月前,她还好好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一个月后,她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结婚、生子、家庭关系等等。她忽然想,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准备好跟身边这个男人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了吗?

老男人送她回去的时候,在出租车上默默握着她的手,她想,只有在这一刻,她才从他身上感到了一丝丝真实的温暖。

她还记得,在小饭馆里她说愿意结婚的时候,他只是点了个头说:“哦,点菜吧。”

她从来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除了那天在她房间里,她说没有怀孕时他生气走了,那是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整个下午,她一直忐忑不安,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了下来,等到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打给他的时候,他的手机又不通。那时,她才又体会了一些恋爱的感觉。

她忽然明白:即使他们相差十岁,即使他们性格相悖,即使他们的生活波澜不惊,但他们终究是在恋爱,不是因为有了一夜情后无奈的交往,也不是把对方作为感情上的寄托,就像家修说的,如果不是因为爱,又是什么呢?

于是她想,既然已经把结婚二字说出了口,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吧。

只是,她或许是把结婚看的太轻易了,当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婚姻其实仍是一场恋爱。但当所有的家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书璐才忽然觉得,婚姻当中并不只有两个人,而是许多人。

她想到,当婚礼宣誓的场景出现时,当有人问她,是否愿意跟身边这个男人荣辱与共、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时候,她觉得心情沉重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她袭来,她感到了压力。

因为她并不十分了解他,他也并不那么了解自己。两个还不太了解的人,可以携手走下去吗?

裴母夹了一只鸡翅到书璐碗里,满脸堆笑。书璐连忙回过神来微笑地说谢谢,她看了看身边的老男人,他竟耸了耸眉毛,似乎在问:你在想什么?

书璐初三就开始上班了,早上来到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小曼的桌上摆着一杯泡好的茶。

书璐坐下发着呆,想起这一个星期发生的种种,体会到什么叫“恍如隔世”。

“新年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曼已经站在她背后。

“新年好。”书璐微笑着说。

“发生了什么事吗?”小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捧起茶杯,又补充了一句,“你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要结婚了。”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小曼刚喝进嘴里的茶哽在喉间,呛得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很吃惊吧。”书璐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咳嗽。

“非…咳咳…是非常…吃惊!”小曼瞪大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咳嗽。

书璐无声地叹了口气,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不是吗。

“真不知道你走的什么狗屎运。”小曼忽然说。

书璐讶然看着这位搭档,她向来对老男人并没有什么好感的。

“教授虽然年纪是比你大一些——”

“——他不是教授!”

“好吧,他虽然年纪大、人古板,但是很稳重、有思想,有好工作。至少,你不会没有安全感。”

“…可是,”书璐想着小曼说的话,喃喃地说,“难道这就是婚姻的全部了吗,我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依靠吗。”

小曼撇了下嘴:“不要把婚姻想的太简单,但是也不要想的太复杂了。几乎没有人可以从婚姻中得到所有他(她)想要的,但是至少应该得到一部分想要的东西。至于那一部分是什么,每个人的需求不同吧。”

书璐没有再说话,她在思考小曼的话,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是,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在此后的两周内,曹家及裴家的父母碰了好几次面,每次双方都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情。最后大家决定婚礼日期安排在一个月后,作出决定后的第二天,家修的父母和姐姐就回美国去准备邀请亲戚朋友,书璐忽然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这两周以来,她都有一些麻木,而她和家修这两位婚礼的主角甚至并没有单独在一起讨论过任何细节。她本来以为自己一定要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但此时她却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热衷。

中午的时候,老男人打电话给她,说晚上会来接她下班。她忽然有一种感悟,是否这就是婚姻生活,他来接她下班、两人回家、吃饭、然后入睡,每一天的生活都是这样没有惊喜地继续着——她觉得自己对未来竟然少了些期待。

下班的时候,家修依约等在楼下。她远远地就看到他:深色的大衣是他通常的选择,周一到周五永远是西装,每天换一双皮鞋,但每一双都是黑色系带的款式。

比起毫无创意的穿着,现在她花更多的时间去研究他脸上的表情。高兴或生气时他都面无表情、不露声色,偶尔也会微笑,但从不会哈哈大笑,迷惘的时候他会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愤怒时则抿着嘴瞪大眼睛。但她最爱看他温柔看着自己的表情,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在心里感到,这个男人大概是爱自己的吧。

老男人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虽然没有微笑,但表情却是温柔而高兴的。

他带她去了茂名路上的花园饭店,在销售经理的带领下去看了几个宴会厅,然后定了最大的那个。

他们始终牵着手,当书璐偷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

书璐忽然有点心动:难道说,此刻在眼前的,就是幸福…

接下来的日子,书璐忙透了。因为广告的改革,原本45分钟的节目延长为1小时,同时增加了固定的几个栏目,为了找到一种最好的广播形式,组里不得不在两周内录制三套全新的节目。她和小曼每天都分别做着自己的主题,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们才跌跌撞撞地踏进办公室跟老赵讨论稿子。

周日的晚上,书璐久未响起的手机忽然传来了那走音的《天鹅湖》,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桌上的电子小闹钟显示时间是“12:16”。大概是太累的缘故吧,她稿未写完却睡着了,肩上披着一件小曼的外套,办公室亮着惨白的日光灯,空无一人,她想,如果桌上这只电子钟换作是机械的话,那滴滴答答的指针运动的声音一定会响彻整个办公室。

但此时只有那首毫无生气的《天鹅湖》回荡在耳边,书璐愣了愣才翻箱倒柜找出手机,是家修打来的。

“喂。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他说话从来不带拖音,声音干净利落。

“我睡着了…”书璐抓着头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今天写了一天的稿。”

“要我来接你吗。”

“我今天大概要通宵了,明天早上录节目。”

“哦,”他沉吟了一下,“…你已经连续工作第八天了。”

“是吗,”书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怪不得我每天都这么困…”

“…”

“…”

“…我们已经有八天没见面了。”他忽然说。

她这才想起,已经快要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你明天什么时候下班?”他问。

“老赵说录完节目我和小曼可以休息半天。”

“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书璐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虽然每天忙碌地工作,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却感到有些寂寞。

她打开老赵桌上的收音机,有一个沉静的女声说:“下面,让我们来听GIGI梁咏琪的《I’ll be loving you》。”

“若有一天 没有你在身边给靠倚

缘路遇上困惑风雨 世事变迁时 人越试怕软弱…”

这支歌不知道放了多久,当音乐结束的时候,书璐才回过神来。

“下面是一位听众的来信,他想要讲述的爱情故事不长,却有点伤感。”

书璐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她下意识地又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钟,这个时段正在直播的大抵是情感类的节目,虽然自己是电台主持人,却很少收听广播。

“…我跟她相识在大学校园,那时我意气风发,但是内心空虚,万众瞩目并没有让我得到快乐,直到遇见她。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段真正意义上的感情,因为我付出很多,并且刻骨铭心。…”

书璐端着茶杯慢慢走到窗前,她并不喜欢伤感的故事,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有点寂寞的夜晚。

“毕业那一年,我忙碌于各种聚会,每一次都是以告别的名义,每一次都有下一次…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另一个女生。我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故作镇定地去面对她。整个星期,我都有点恍惚,内心很愧疚,但我选择对自己说,男人出轨再正常不过。我负疚的心情在她毫无猜忌的眼神中慢慢消失了,我想,我仍然是原来的我,因为她还是原来的她。

但有一天,那个曾经躺在我身边女生告诉我,她有了孩子。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我只听到自己说,好吧,我会对你负责。

然后,我有了新女友,我应该快乐一点,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摸了摸脸颊,都是泪水。

那个晚上,我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我对自己说,我不在乎。我仍然意气风发、万众瞩目,可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没多久,新女友跟我说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她是利用我来抓住另一个男孩子,我看着她愧疚的眼睛说:没关系,从我决定为了你放弃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她了。…”

书璐感到自己脸上是冰冷的泪水,手中的茶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冰冷了。她想起了那间明亮的学生会办公室,想起了昏暗的宿舍楼转角,想起了温暖的食堂,以及所有校园中他们两个曾出现过的地方,对她来说,这段感情同样付出很多,并且刻骨铭心。

“毕业后,我也曾试着去找她。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明白,即使找到她,我们也回不到过去,如果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负心人,或许会令她在忘了伤痛后很快振作起来,而不是继续纠缠在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于是,我平静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虽然在很多夜晚我感到无助和寂寞,但我希望她能过得好。

或者有一天,我们会忘记了对方,不过我欠她一句:对不起。…”

书璐捂着嘴,想让自己哭泣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明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曼已经站在她身后,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头。

家修穿上高领套头毛衣,站在镜子前迅速刷着牙,他有一些莫明其妙的兴奋,就好像大病初愈的人——如果思念也算是一种病。

昨晚跟书璐打完电话,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继续听着广播。他从来没告诉小丫头,他一直偷偷地收听她的节目,从第一期开始。而且,他还忍不住以“哈里波特”的署名参加了投稿。当他每周六都习惯于在她温暖的声音的包围下入睡,他的心也已经渐渐习惯于靠近这个坚定而勇敢的女孩。

但昨晚,听着她的声音,他睡不着。他想象着她说话的样子,想象自己握着她的手,想象拥抱她的感觉。夜深人静,外面下着小雨,玻璃窗上是一片雾气,他觉得窒息。

12点的时候,换了一个节目,他听到女主持说了一个悲伤的故事。男女主角或许都很痛苦,但旁人体会不到,他只是忽然想到,心宜和家臣是不是也曾经对自己心存愧疚。心宜后悔过吗,家臣挣扎过吗。可是一切的一切,就像那个故事最后说的,我们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们,既然回不到过去,所以只能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