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杀了他的鹰,他很生气。”雅各咬着嘴唇,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他也许会杀了你的。”

“他不会。”倪叛坚定的摇摇头,忽尔一笑,“他心里有个谜,没我他解不开。”

“谜?”雅各想了想,眼睛一亮说,“对对!我听见他跟先知说,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一下就杀了他的鹰……听说,你用的武器是枚戒指?啊,我从小到大也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戒指竟然也能当武器!”

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却偏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什么“我从小到大”。倪叛笑的前仰后合,一拍他的脑袋说:“你才多大?没听说过的事多着呢!我那枚戒指很厉害的,有机会让你玩玩。”

“真的?太好了!可是,你的戒指那么厉害,应该是带魔力的吧?我听说有魔力的东西都只认一个主人的,它肯听我的么?”

魔力……嗯,这个词倒也不错,与其向五千年前的人解释什么叫高科技,不如换这种他们能够理解并接受的说法。倪叛点点头,笑嘻嘻的说:“傻孩子,就因为它是一只魔法戒,所以只要我施咒语,它就会听你的话了啊。不用害怕啦。”

“咒语?”雅各眨了眨眼,仿佛懂了,嘴唇翕动,正想再说点什么,忽听风中隐隐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交杂着喧闹的呼喝,顿时站直了身子,伸脖张望了一番,喜滋滋的喊道:“是锡安!锡安回来啦!”

倪叛扭过头,但见几个人从河谷西边打马狂奔而来,扬起一路的尘沙,看那又说又笑又喊又叫的劲头,倒像是打了什么胜仗归来似的。

倪叛下意识的问了句“他干什么去了?”,却半天等不到雅各的回答,抬眸看去,他正含笑瞧着那群人归来的方向,神情专著,似乎压根就没听见她的话。

“雅各?”她拍拍他的手,“我问你话呢,他们这是去干吗了?”

“捉鹰啊。”孩子终于回答了他,但是仍然没把目光收回,又站了一会,猛然热烈的挥起手来,大喊:“锡安!锡安!”

“得得得……得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快而慢,最终在倪叛身后几米处停下了。然后,但闻衣袂窸窣,是来者下了马。再然后——

雅各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脆生生的嗓音如细银般洒在夜色中:“锡安!这蠢女人什么都跟我说了哦!我厉害吧?哈哈……”

“铮”!倪叛仿佛听见自己脑中,有一根无形的弦迸断了。那一瞬,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刚才……是谁……哪个猪头……把这小孩当天使的?

第三节

夜风呜咽,篝火跳动。

火光映射着倪叛的脸,忽明忽暗,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安慰着自己。然而,耳中却听见雅各对锡安说:“她说我们和喜克索斯人是同一个祖先……”

这不算什么。她这么对自己说,可脸色还是变了变,因为锡安轻轻的挑动了一下眉——极细微的动作,却充满不可忽视的危险气息。

“她还说,喜克索斯人早晚会得到整个埃及。”白长一副天使面孔的小恶魔继续充当叛徒的角色,居然还心安理得的悠悠瞟了她一眼,“还有那枚戒指,她说只要知道咒语就可以使用。”

倪叛冷冷的迎上他的视线,唇角紧抿,一言不发。

她不会原谅这个孩子。永远不会。

别跟她说什么他还小这类话!年纪,不是卑鄙的通行证。她讨厌倚老卖老,同样,也讨厌倚小卖小。

面对她如此犀利的目光,雅各却无动于衷。眼光轻轻在她脸上一荡,浑不见一物似的掠过,继续对锡安说:“我正想接着问,你就回来了……”

他说话的神态是那么平静,初见锡安归来时的那份带有邀功意味的喜悦已经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孩子不该有的沉稳和冷静,就像一名士兵例行公事的向长官做汇报。

倪叛咬牙,她打赌这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利用别人的不设防,获取可用情报……该死!不知道从哪儿窜起的怒气,她冷然说:“叫他走开,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锡安瞄了她一眼,尚未开口,雅各已经先微笑着说:“那么,我先回去了,锡安。”

“晚安,孩子。”锡安在他额前印下一吻,“愿主赐你好梦。”

“愿主保佑你。”雅各碰了一下他的手,看都没看倪叛一眼,径自离去。

沙沙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火星爆溅的声音,不远的黑暗处,一个男子低低的吟唱着,古老的歌谣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风沙,在夜风的应和下传入倪叛耳中:“神光笼罩的乌尔,我的家乡;富饶的美索不达米亚,稻穗金黄;奔流的幼发拉底河,生机昂昂……只要我们心中还流淌着希望的泪光,百年的期盼就不会只是梦想……”

歌声悲伤、低缓,回旋在大漠荒原上,说不出的悲壮动人。

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歌声,没有人能在听见这样的歌声后不觉哀伤……倪叛听得完全入了神,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恍惚间,那个苦难深重的民族千百年来所遭受的种种一一浮现在她心底:汉谟拉比的宗教迫害、两河流域的大迁徙、迦南地短暂的安息、尼罗河三角洲的寄居、埃及人的歧视、摩西成功走出埃及……这些旧约圣经里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打动过她的心。

犹太,人类历史上最饱受纷争和排挤的民族,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到尼罗河三角洲,从埃及人无情的迫害到纳粹铁骑的践踏,他们几度遭受灭顶之灾,却从不放弃生存及返回故园的希望。

“只要我们心中还流淌着希望的泪光,百年的期盼就不会只是梦想……”

轻轻的,是谁在耳边唱和?用这样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声音?

倪叛抬眼,却见锡安半侧着脸,凝视着篝火,嘴唇翕动。火光映着他的脸,深凹的眼眶,低压的浓眉,削瘦的脸颊,仿佛镀上一层油画般的釉色,别样的沧桑,莫名的优雅……原来,他这样好看。倪叛模糊的想着,闪族人都这么好看么?比如,雅各。

雅各!这名字一经提起,倪叛顿时清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锡安仿佛被惊动,猛然转脸,锐利的目光紧逼在她脸上,似乎要把她的灵魂穿透。

黑暗处的歌声仍在继续,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已不复伤感,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倪叛的错觉。也许……本就是假象。

倪叛又哼了一声,扬起脸来大敕敕扬的问:“思乡思够了?想知道什么就快问,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儿跟你耗!”

锡安却不说话,只一味拿眼睛盯着她,盯了半天,笑了。

他笑得很奇怪,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唇角一点点扬起,细细的皱纹慢慢绽现,最后才形成一个完整的、极瘆人的笑。

“你胆子很大,身手也不错。”他说,“亨杰尔就这样把你派来送死,实在可惜。”

亨杰尔——古埃及第十三王朝末代法老,死于喜克索斯人之手,从而标志着古埃及中王国时期的结束。

搞了半天,他以为她是奸细。倪叛顿时冷笑起来:“如果你有一只跳蚤那么多的智慧,那就请你想想——这世上有我这样的奸细么,连对一个孩子都那么信任?更何况……”她轻蔑的挥挥手,“亨杰尔是什么东西,也配支使我?”

“东西?”锡安倏的偏过头,眯着眼满含兴味的打量着她,忽然点点头说:“不错,你不是亨杰尔的人。他的手下绝对不敢这样说他们的‘拉之子’。”

“你明白就好……”倪叛刚松了口气,就听他慢吞吞的问道:“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喜克索斯人和我们都是闪族后裔的?”

她怎么知道?倪叛一怔,历史学家们就是这样说的啊,有什么不对么?

见她错愕,锡安淡淡的说:“我的意思是,你既不是我们的先知,又不是喜克索斯人的长老,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秘密?”倪叛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忽然间,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就爬了上来。

她已意识到自己铸下什么大错了。

因为史上喜克索斯人遗留下来的资料极为匮乏,所以就算在五千年后,历史学家门也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极有可能是后来的高加索人。

而希伯来人,却是犹太人。

这两个人种,无论体貌特征还是宗教信仰,都存在着很大不同。若非后世的历史学家刨根寻底,谁能想到他们竟然都是古老的闪米特族的分支。

那么,在五千年前,在那个生存大于一切,连文字都未普及的时代,有几个人会在竭力与自然、天灾和野兽搏斗的同时,腾出时间来想自己的祖宗是谁?

所以,在古埃及,这当然该死的是个秘密。一个只有两个民族的掌权者才知道的秘密。

至于为什么,那还用说么!

希伯来人饱受埃及人的歧视,喜克索斯人打算入侵埃及,而这两族又是同根同源——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联盟么?

——没有。

那么,这样的联盟能让埃及人知道么?

——不能。

见鬼!见鬼!难怪雅各说出这件事时,锡安的反应会那么奇怪,那分明是对她起杀心了啊!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一个在现代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到古代居然就成了禁忌……怎么办?倪叛仓皇的抬起眼,目光触及锡安平静的几近于冷酷的脸旁,陡然打了个寒战。

她并不胆小,但事关自己的性命,谁能不害怕?

父亲、欧亚大陆联盟、全世界的人都在等她回去,她不能死在这里。一个五千后的人,死在五千年前的古埃及,这太可笑了!

“我不是奸细,相信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用这样苍白的语言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你想想,如果我是奸细,或对你们有恶意,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你们看出来?”

锡安静静的看着她:“我不用想。”

不用想?倪叛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咬起牙,她一字字说:“你是说,无论如何,我都死定了?”

锡安神情不变:“我不能冒险。”

倪叛的心,随着这五个字,“咚”的沉入谷底。

黑暗处的男人,仍在吟唱着那首代表着一个民族几百年的期盼的歌谣,这样的悲壮,这样的哀伤……她忽然间明白:她究竟是不是奸细、究竟是谁派来的奸细,并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这个民族所经的苦难、所受的痛苦都太深重了,所以他们必定要反抗,要崛起。在这条路上,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遇神伏神,遇魔降魔,遇人杀人——哪怕是,错杀。

轻轻的闭上眼睛,她喃喃自语道:“是的,他不能冒险,不能。”

她的声音很轻,但锡安却听见了,抬眼,目光正触及她唇角的一丝笑意:清醒、绝望、哀伤,百般滋味蕴涵其中,却惟独没有惶恐……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很清楚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甚至很清楚他的想法。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知道无法避免、无从逃避,所以才选择用微笑去迎接、去面对。

锡安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他从九岁起便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死亡无时无刻不如影随形,经历的多,自然也就无所畏惧。可是她……她是这么的年轻,虽然身手不错,但是溪水般清澈的眼神和花瓣般细致的皮肤,说明她一直养尊处优被保护的很好,是什么让她能够做到含笑面对死亡?

不可否认,这女人让他迷惑。

你究竟是什么人?

有那么一瞬间,锡安几乎已经忍不住问出这句话了,但他忍住了。

人人都可以有好奇心,惟独他不能。他的肩上背负着整整一个民族,发现隐患立刻将之除去,是他的责任,不必追究更多。防患于未燃,说来简单,执行起来却需要足够的克制力和狠心,他无从选择。

看着倪叛的脸,这么这么年轻的脸,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说:“我很遗憾。”

是遗憾,不是抱歉。倪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冷冷的笑道:“别为了你那所剩无几的良心说这种废话了,何不痛痛快快的告诉我,你打算让我怎么死呢?”

锡安沉默片刻,转脸面朝黑暗沉声唤道:“米亚。”

歌声骤停:“锡安?”

“别唱了,叫上扫罗带鹰过来。”

“好!”

锡安转回头,看向倪叛的眼神再无半点情感的流露,平静的说:“那是一只刚成年的金鹰,驯服它大概需要四到五天的时间……”

忽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倪叛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梁。

“从现在起,你不会再得到任何一点水和食物,如果你能熬到它听命于我的那天,我就放了你。”

第一节

世间最高傲、最不屈、最向往自由的灵魂,属于谁?

如果你的回答是“人”,那你错了。

世上也许再没有比人更擅长驯服、软化以及禁锢其它物种的生灵,从远古到现代,从神的坐骑到动物园里一双双呆滞的动物的眼睛,都证明了这一点。然而,世间最高傲、最不屈、最向往自由的灵魂,却不属于人类,而是属于——鹰。

属于那个生来就属于翱翔,属于自由,属于天空的生灵。

上帝待鹰,是相当偏爱的,不仅让它们在几百万年的时间内高高在上、俯瞰苍生,还赐予它们预知生死的能力。

每当意识到死亡将至时,鹰就会孤身只影飞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一次次冲向高高的蓝天,直到气竭力尽,才收拢翅膀、流星般坠落……它们的尊严与生俱来,连死亡,都要用这样一种桀骜的方式。

或许正因如此,人类才会在长达万年的时间里,一直以征服苍鹰为乐,不知疲倦。

驯鹰,又叫熬鹰。一个“熬”字,道尽了个中残酷与惨烈,那是对鹰从肉体到心灵的戕害。彻彻底底。

倪叛从没见过熬鹰的场景。在她那个时代,人们已经不需要利用鹰的利爪和利眼来捕猎或侦察敌情,所以“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只是泛黄书页里的一句古诗而已,她无从想象那是怎样一幅画卷,当然更不知道让一个生而属于自由的灵魂最终屈服为人类的工具,需要经过多么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可是这一夜,当她第一眼看见那只鹰时,她就意识到——征服它的过程,必将艰辛卓绝而又遥遥无期。

而她究竟是生存还是死亡,却正是由它屈服的时间长短来决定。

鹰的幼年期很长,直到七岁时才会离开父母独自生存。

所以,尽管如锡安所言,这是一只刚刚成年的鹰,体形却已经很大,身长足有半米,披着一身栗色的羽毛,在火光的照射下,闪动着刚劲的金属光泽。它的喙尖锐而弯曲,带有钩爪的四趾苍劲有力,一双布满细小蜂窝状棱面的眼睛怒瞪着,漫天星斗在里面反映出无数亮点,清澈明亮而又锐利倔犟。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桀骜,那么看看这只鹰吧,它就是这两个字的化身。

虽然它的脚上栓着锁链,翅膀也被布条紧紧勒住,但那两个男人带它过来时,还是很费了一番周折。

因为,它在不停的挣扎。

它的力气显然很大,两个成年男子、四只手,都几次差点按不住它,狼狈至极时,竟然还被它用喙啄伤了手。

然而那两个男人却不生气,哈哈大笑着说:“纯种金鹰就是厉害!锡安,把它熬成了,不知能帮我们多大忙呐!”

锡安沉默着走上前,从他们手中接过鹰说:“我来。你们去搬石头。”

大概是感受到这双陌生的手上传来的危险气息,鹰安静下来,斜着头,机敏的打量着锡安,片刻后,倏的朝他右手猛啄去。

然而锡安似乎早有准备,一甩右手,躲过这一击,就势抡圆胳膊,狠狠一掌攉下。

这一掌快若闪电,且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可是——居然打空了。

倪叛在一边瞧得分明,那鹰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是歪了歪脑袋,却避的恰倒好处,连一丝力气都没白费。

锡安仿佛也没想到自己这掌会落空,怔了一怔,抬眼朝那鹰看去。

怪的是,那鹰躲过这掌后,并没有再次朝他发动攻击,只是昂着头、挺着胸,拿眼睛冷冷的盯着他看。

一人一畜,四目相交,浑似一对势均力敌的对手,初次交锋以平局告终,便开始重新估量对方。

倪叛想起孩提时代曾在动物园里见过的鹰,想起它们稀疏灰败的羽毛和没精打采的眼神,再看看眼前这只鹰,看看它那一身凛然的骄傲与霸气,尽管明知它的倔犟和桀骜就是自己的灾难,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它喝了一声彩。

就在这时,那两个男子合力抬着块大石回来了。

“行了。”锡安把系在鹰腿上的锁链压在石下,对他们说,“这里有我守着,你们回去吧。”

那两个男人扫了倪叛一眼,却什么都没问,转身离去。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倪叛下意识的转过头,却见河边那片帐篷区,早已漆黑一片,不闻一丝人语,不见半点烛光。

这样的寂静悄悄,这样的死气沉沉,仿若全世界都在一瞬间沉入地底似的。

倪畔的身子,莫名其妙的轻颤起来,就像大梦乍醒,突然间失去了一切,又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似的,整颗心儿都空落落的,难受至极。她仓皇转头,极目四顾,竭力想要为自己那颗失去依托的心寻找一丝慰藉,然而天高地阔,沙海无边,何处不茫茫?

身畔的篝火仍然在燃烧,沙漠中唯一的亮色与温暖,可是和全世界的黑暗相较,何其渺小微弱。抵不住,终让无边寂静和沉沉夜色悄悄的从虚无中挣脱出来,张牙舞爪的,争先恐后的朝这旷野上的两个人和一只鹰围拢上来……

似乎感受到倪叛的不安,锡安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了片刻,然后缓缓转开,抽手解开了缚在那只鹰翅上的布条,一字字说:“让我们开始吧。”

“唰”——金鹰展开双翅,掀起一阵劲风。

粒粒细沙扫到倪叛的脸上,微微的刺痛。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纤维都奇异的松弛了,就在这一瞬间,松弛了。

“让我们开始吧。”

原来,她的惴惴不安,她的紧张躁动,就是因为她在等待这句话,就像死刑犯等待庭上的那声宣判……现在,她等到了。

那么,开始吧——她的死亡倒计时。

第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