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第三章 薰衣草恋人(3)

还是那可怕的预感,太美的东西都不能长久。在阿维庸住了一个礼拜后,下起了大雨,碧昂有点感冒,他就到修道院里找嬷嬷拿药,拿了药还没到家门口,就发现几个威猛大汉架起碧昂往门外拖,他意识到是她母亲派人追过来了,想去救碧昂却被那几个大汉踹倒在花田里,他哪是他们的对手,几个人围着他用脚狠狠地踢、踩,头上,胸口,腹部,包括身体要害部位都成了他们袭击的目标,碧昂在旁边哭叫,他看着她在大雨中哭泣,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最后她被那些人拉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他躺在花田里,动弹不得,眼睛鼻腔里全部都是血,他仰望天空,暴雨如注。碧昂,碧昂,他呼唤着她的名字,渐渐迷离,直至失去最后的意识。

"Jan,如果有一天我死去,而你还活着,请将我葬在普罗旺斯。"这是她生病的时候对他说的胡话。

十年后,她死了,果然是死在他前面,他却无力将她葬到薰衣草的故乡。

因为他在她死去之前就失去了她,没有了她,哪里都是他的坟地,而她的坟地,他想都没想会去看。爱是杀人的毒,恨是弑人的剑,爱恨纠葛这么多年,他和她之间早已僵成了一座冰冷的碑,她倾城的美丽也只留一座碑,孤独地伫立在佛罗伦萨的山冈,她没有实现对他的承诺,相伴到老,他又如何实现对她的承诺,将她葬到普罗旺斯?

2

普罗旺斯的天空早已远去。

远去了这么多年,已化作梦境中一抹残忍的紫。那是薰衣草的颜色。梦中的清香呢?为何又突然来袭?祝希尧努力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是在飞机上。他身边坐着的是正沉浸在梦境中的冷翠,清香正是来源于她身上。

她睡着的样子真是很好看,跟碧昂极其相似。长长的睫毛,小嘴嘟着,做梦都像是在跟人生气。而粉红的脸蛋让她像极了一个熟睡的婴儿,凑近她,薰衣草的香水味从她的脖颈深处散发出来,他的心一阵抽搐,赶紧坐直了身子。

冷翠一路都在做梦,梦很深,她深陷其中差点睡死过去。"醉生梦死"这话真是一点也没错。但梦境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她被甲壳虫叫醒的时候,除了深深浅浅的紫,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到了。"甲壳虫说。

"到哪儿了?"她揉着眼睛,思维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祝希尧看她一眼,自顾起身朝机舱口走去。

"喂!"她跳起来,摇摇晃晃地跟在了他后面。

出机场的时候,他忽然问她:"你睡觉喜欢做梦吗?"

"嗯,有时候会做。"她老实回答。

"都做什么梦?"

"你是问刚才吗?"她紧跟在他身边,周围都是清一色的鬼佬,她很怕自己跟丢,"我刚才梦见好多的紫色小花,好多好多,满眼睛都是紫色,到现在都是紫的。"

他身子顿了下,停住脚步,侧过脸诧异地看着她,"薰衣草?"

"你…你怎么知道我梦见薰衣草了?"她更诧异。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样子有些恍惚。

而她僵在原地没动,他的目光,像夹了银针般,直刺入她的心底。这个男人,竟然让她有心痛的感觉。只是一瞬间,却痛得那么清晰。为什么?

出了机场,来接她的是个中国人,她认识,叫丁晖,去国内找她来继承遗产的就是他。但甲壳虫却直接把冷翠拉上了他的车,并冲目瞪口呆的丁晖说:"她是我的人。"

冷翠听见丁晖在车窗外边喊:"冷小姐,请于明天来晓园,我们在那里等你。"

甲壳虫是有名字的,叫祝希尧,第一次从同事的嘴里听到这名字,冷翠听成了"祝西药",怪怪的,跟他的人一样。

跟祝希尧在一起,冷翠老大不高兴,一路都板着脸。他也板着脸。车里的气氛非常沉闷。但很快她就被车窗外的城市美景吸引住了,好多的雕塑,还有教堂,看得她眼花缭乱,不愧是文艺复兴和欧洲文化的发源地,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浓郁的艺术气息。来之前她就听文弘毅说过的,这座城市可是大有来头,在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文艺复兴的伟大先驱诗人但丁、科学家伽利略,以及天才艺术家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等都在这里生活过,现在则是举世闻名的皮革之都,地图上的意大利就像一只高筒皮靴的样子,可能就是意大利酷爱制作皮具的原因吧,听说佛罗伦萨有数千家皮革作坊,街上的皮革商店多过米店,世界顶尖品牌的皮草行几乎有一半都在意大利,而且大多都在佛罗伦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车子在狭隘的街道缓慢行驶着。

暮色苍茫中,经过一座圆顶的大教堂时,冷翠吃惊得叫出了声。好壮观的教堂啊,在暮色中宏伟得让人叹为观止,雍容华贵,线条流畅而优美,尤其是外墙,远看简直就像披了件宝石镶嵌的华丽外衣。

"那里是圣母百花大教堂,过两天有空了我会带你游览的,现在不必急。"甲壳虫,不,祝希尧不冷不热地在旁边说了句。

第26节:第三章 薰衣草恋人(4)

冷翠不以为然,心想我要游览,还需要你带吗?我自己又不是没腿。但她很快意识到,车子好像驶出了市区,立即慌了:"你要把我拉到哪儿去?"

祝希尧自顾自地用手机写短信,根本不理她。

"喂,我跟你说话呢!"冷翠叫。

祝希尧冷漠地瞅她一眼,很不耐烦,"你能不能安静点?我不会把你卖了的,你是我的人,没人会要。"

冷翠气得直翻白眼。她狠狠地呼气,却又不敢跟这只甲壳虫闹僵。人生地不熟的,闹僵了对她没好处。

暮色更深了,车子已将富丽堂皇的宫殿和教堂甩在了后面,冷翠感觉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爬行,一会上坡,一会下坡的,贴着车窗看外面,发现周围的地形像丘陵,树影重重,一栋栋造型别致的乡村别墅掩映在树林中,这里应该是富人居住的地方,偶尔还能听到狗叫声,而山脚下处于一片平川的老城开始闪烁着灯火。

冷翠开始发晕,胃也翻起来。

见鬼了,好不容易出趟远门,竟然晕车。

祝希尧也注意到了她痛苦的表情,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再忍一会儿,就快到了。"

"我想吐。"冷翠脸色煞白。

"知道,我是不喜欢住酒店,否则会留在城里过一夜。"祝希尧说。

"你的家就在这山窝窝里?"

"山窝窝?还好,不是很偏的,再上去一点就是,"祝希尧把车窗打开,一边要司机开快点,一边跟冷翠说,"很多年没回来了,很多年,只有我姐姐守着那栋宅子…"

冷翠一听到"姐姐"两个字忽然就伤感起来:"明天我要去看我姐姐,不知道她葬在哪里,我要看她,替我妈看她…"

祝希尧马上就缩回了手臂,脸陡然就拉了下来。再不说话。

如果车子再晚两分钟到达目的地,冷翠就会吐到车上。一下车,她就蹲在一堵墙边哇哇地吐了起来,很痛苦。等她吐完了站起来时,眼前一阵发黑,摇摇晃晃,根本摸不清门在哪个方向。马上有个温软馨香的女子过来扶住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花园,有路灯,冷翠无力地看着她,好美丽,虽然年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但气质很高贵,优雅端庄,尤其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尤显得她温柔迷人。冷翠当下就猜测她是不是甲壳虫的姐姐。

"她没事,有点晕车而已。"

祝希尧在一旁说,末了跟冷翠介绍,"这是我姐姐安娜。"

说完自顾进了屋,根本不看半死不活的冷翠。

他姐姐将冷翠扶了进去。

房间里灯光不是很亮,带点华丽的昏黄。冷翠四处张望,感觉进到一间小教堂,高大的圆形屋顶,除了正对着大门的旋转楼梯,四面墙都是拱形的窗户,颇有点哥特式建筑的味道,窗户和窗户之间挂着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油画,多是人物肖像,镶着流苏的米色窗帘安静地垂到地上,甚是华贵,柔软的地毯铺向房间每个角落,而靠近楼梯的墙那边还有个壁炉呢,典型的欧式住宅。

冷翠靠在壁炉边的沙发上好半天才缓过劲。

祝希尧跟他姐姐在一旁亲密地交谈着,透着久别重逢的欣喜,说的是意大利语,叽叽咕咕,冷翠一个字都听不懂,怎么不说英文呢,好歹还能听懂几句吧。而他姐姐安娜时不时地打量着苍白孱弱的冷翠,眼神中透着惊奇,转过脸再看她的弟弟,却无限忧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