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回取出的是一个一次性采血针接真空采血管,动作熟练地对她进行了静脉采血。当他操纵着针尖轻巧又飞快地刺破肌肤时,一点也没让她感觉到疼痛。她再次微笑:“有个懂医术的男朋友真好啊!更何况,你还不仅只是懂医术,还精通很多方面——咦,陶君朴,古代小说中经常提到的那种‘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的通才,会不会就是你这种用无数前世时光打下了扎实的知识基础的人啊?”

她天马行空的设想听得他莞尔一笑:“或许吧。”

提起他曾经有过的前世时光,她又重新想起了之前因走神而被忽略的话题,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对了,你刚才说你曾经见过杨贵妃。你怎么会看见她的?她可是深宫里的妃子呢。还有,杨贵妃作为古代四大美人之一,有着‘羞花’的美誉。她本人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美呀?”

杨贵妃是唐玄宗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唐代最著名的美人。大诗人李白夸她“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白居易亦赞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对于这位史书上盛名不衰的四大美女之一,程楚翘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想从陶君朴口中打探第一手资料。

“我只见过杨贵妃一次,那次是天宝十四年的三月三踏春游。唐代民风开放,皇室成员无论男女,一向都有公开参加各种民间节庆的惯例。那年三月三杨贵妃和唐玄宗一起来到曲江游春,与民同乐。我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的确是个容貌倾城风华绝代的美人!”

在二十一世纪的网络时代,听着陶君朴说起一千多年前他在大唐天宝年间的亲眼所见,程楚翘一时间很有不知“今夕何夕”的时空错乱感,情不自禁地有些微微恍神。

而陶君朴本人也有一刹那的神色恍惚。于今生的光阴中,回忆着千余年前的大唐盛世,所有繁华靡丽,都成过眼云烟。那些记忆宛如隔世的梦境,美好而又虚无。念及时有一丝淡淡的酸楚,如细细的雨丝滑过心间,拉出一线微凉,让人低徊不已。

两个人片刻的神思飘渺间,陶君朴的手机忽然铃声大振,是公司打来催他尽快回去接待一位慕名而来的大客户。程楚翘十分遗憾这样特别的谈话被打断,却也不可能拉住他不让走,只能恋恋不舍地说:“你下了班可以过来看我吗?”

陶君朴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边歉意地说:“中午可能不行,手头上有很多事要忙。下午下班后我再过来看你,好吗?”

“好啊,那我等你,不见不散。”

走出房门之前,陶君朴想了想又回过头,叮嘱程楚翘一句话:“楚翘,你今天除了清水和水果之外,先不要吃其他任何东西。禁食一天可以起到排毒作用,于身体有清洁功能。晚餐我再炒两个清淡小菜给你吃。”

程楚翘自然乐意:“这么说我晚上又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了,那白天饿上一整天也值得了。ok,成交。”

程楚翘不知道,陶君朴会提出这个“禁食”的建议是因为心存怀疑——怀疑她在早餐后出现的不适症状,很有可能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徐瑛华是他的头号怀疑目标,他在猜测是否她在程楚翘的饮食中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只是这个猜测暂时没有证据支持,他只能找借口让程楚翘先不要在家吃东西。如果抽血化验的结果出来后,证实了他的猜测无误,到时候他就要果断采取真正的对策了。

第77章 2

陶君朴走出程楚翘的卧室时,徐瑛华正好刚刚上了楼,满脸故作关心地问:“陶君朴,楚翘她现在好一点了没有?之前吃完早餐后,她可是说头晕得厉害。”

他礼貌地回答:“嗯,她的血压又有些偏低了,我让她好好休息。”

“是啊,我也让她好好休息。姨妈和我妈都不在家,她这个时候病了,真是特别让人不放心。她还不让打电话告诉她们,要是万一她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我觉得责任好大。”

程楚翘昨天刚出了事,徐瑛华今天就继续接着下药,打算趁胜追击。为了出事后能撇清自己,她此刻当然要当着陶君朴的面,好好表演一下自己对表妹的深切关怀。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虚情假意在他眼里根本无从遁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淡淡地一笑:“真是让你费心了。”

徐瑛华听不出他的话里有话,更加卖力地表演开了:“费心也是应该的,她是我表妹嘛!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也和亲姐妹差不多了。”

说这番话时,徐瑛华本意只是想秀一下姐妹情深,却不由自主地触动了记忆中的一些往事。她和程楚翘从小一块长大,童年时代两个人总是手牵着手一起出去玩,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姐妹。有一次她们玩滑滑梯时,她不小心从滑梯上摔下去,摔得门牙都磕掉了,满嘴全是血,整张脸也肿了。受伤后她因为咀嚼有困难,一连好几天都只能喝稀饭,不能吃别的,尤其不能吃最爱的零食。于是程楚翘把所有零食都攒起来,等她好了后再献宝似的全部拿给她:“表姐,我特意留给你的。”

童年天真单纯的时光已经远去,现在的徐瑛华,再回想起当年与表妹亲密无间的时光时,情不自禁地恍惚了片刻。那片刻光阴中,与零食有关的记忆让她的心荡开了一丝柔软。可是,那一丝柔软很快就被亿万财产的巨大吸引力碾碎了。她一度真情流露的眼神,又重新变得虚情假意起来:“君朴,你就放心去上班吧,我会好好照顾楚翘的。”

在徐瑛华微妙的神色变化,陶君朴看出了刚刚在她内心有过一丝短暂的善意闪现。他还希冀着那点善意可以让她放弃歹念回到正轨上来,可是很明显,恶意依然借助巨大的利益诱惑占了上风,让她决定继续作恶。

无声地叹上一口气后,陶君朴转身离去,满心浓浓的无力感: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本该是做人最基本最简单的道理。可惜的是,现实中的许多人不仅小恶要为之,甚至还要作大恶!

这天中午,程楚翘听陶君朴的话没有下楼吃饭。徐瑛华居心叵测地又特意端了一杯豆浆送上楼,一脸温柔和气地笑着对她说:“楚翘,你要是不想吃饭,就喝杯豆浆吧。”

程楚翘摇了摇头:“君朴说了,让我白天禁食一天,除了清水和水果外别吃其他任何东西。”

徐瑛华还不死心地劝:“豆浆应该可以喝吧,营养丰富又全面,喝了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君朴没说可以喝这个,我还是不喝了。”

程楚翘这么偏听偏信陶君朴的话,让徐瑛华无计可施,只能悻悻然地端着那杯豆浆转身下了楼。边走边忿忿然地心想:原本还想多给她喝了一份掺药的豆浆,见效更快一点,她却要搞什么禁食排毒,都是那个陶君朴坏事。

傍晚下班后,陶君朴特意去超市选购了几样新鲜食材,带去程家亲自下厨做了两菜一汤,再端上楼和她一起吃晚饭。那三份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让饿了一整天的她吃得大快朵颐。一边吃,她一边撒娇地对他说起自己白天的挨饿经历,自然也提到了表姐一再劝她喝豆浆而她听他的话忍住没喝的事。她说得漫不经心,他却听得十分专心,若有所悟地明白了问题可能出在哪里。

这天晚上离开程家时,陶君朴再次交代程楚翘:“明天你的进食以清淡为主,早餐只吃清粥小菜,午餐只吃白饭和白灼菜心。晚餐就等我过来喂饱你吧。豆浆暂时不要喝了,你最近的身体喝豆浆不利于消化吸收。”

陶君朴特意给程楚翘定下的清淡菜谱,被徐瑛华知道后更加暗中咬牙切齿地恨他坏自己事。因为那些清粥白饭菜心等实在不太方便下药,太过清淡很容易尝出药的异味。不过一计不成,她又生一计,程楚翘出院时,医生开了几种药让她带回家吃,其中一盒药是颗粒冲剂。第二天早晨,程楚翘吃完早餐后要吃药时,她一派照顾周全的样子亲自替她冲泡药剂,并趁机掺入了降压药粉。

服药后,程楚翘当然又再次出现了不适症状,她烦躁之极地给陶君朴打电话:“真讨厌,今天和昨天一样,吃过早餐后就又开始头晕心悸了!”

陶君朴正在公司忙着处理一笔业务,没办法马上赶来看她,就在电话里详细询问她都吃过些什么东西。听说除了清粥小菜外,就只是按时服了药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百密一疏:“楚翘,你暂时先不要吃药了!可能医生开的药不适合你,我下午另买一些药带过来给你吃。”

挂掉电话后,陶君朴深深地蹙了一下眉头:楚翘那个表姐的恶毒指数,还真是堪比青蛇口中信和黄蜂尾后针。

这天中午,因为头晕得厉害,程楚翘没有下楼吃午餐,而是请徐瑛华送了一碗清粥上楼,随便喝了几口就躺下休息了。一边貌似体贴地替表妹盖好被子,徐瑛华一边伪善地心想:看在你活不久了的份上,我最近就对你好一点,照顾照顾你吧。

端着剩下的半碗清粥下楼后,徐瑛华听到大门的音乐门铃悠扬作响。保姆正在厨房里忙着收拾餐具,她便自己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陶君朴,清秀的脸庞,幽深的眼眸,唇角一弯笑微微的弧度,声音温和地跟她打招呼:“嗨。”

徐瑛华有些意外地把他让进屋:“咦,你今天怎么就来了,昨天都是下午下班后才来的。这时候楚翘要午休的,她刚刚才睡下。”

陶君朴的解释让她更加意外了:“我知道,我这个时候过来不是找楚翘,而是特意来找你的。”

徐瑛华怔了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陶君朴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知道保姆还在工作中,客厅里不适宜谈话,便建议说:“嗯,有一点事,不如我们去书房谈吧。”

满腹狐疑地把陶君朴带进书房坐下后,徐瑛华沉不住气地再次询问:“到底有什么事,要让你专程过来找我?”

陶君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一边递给她一边说:“我想给你看看这个东西。”

徐瑛华不明所以然地接过去,那是一张化验单,但她看不懂化验结果的具体成分说明:“这是化验单吗?干吗用的?”

“这是楚翘的血液化验单。”

“她在医院做过的化验单据不是都已经拿回来了吗?我都替她收好了。”

“这张是我昨天另外为楚翘抽血重新化验的结果。不过,进行的不是医院那种常规化验,而是特别的有针对性的药物成分化验。通过化验,发现她血液里含有降压药的成分——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天她会出现低血压症状的原因。”

陶君朴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宛如江河缓缓流淌,水面波澜不兴。但是听在徐瑛华耳中,却有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整个人陡然一震,脸色立即就变了。

第78章 3

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程楚翘的饮食中下药——而且是一种常规药物,并非毒药,徐瑛华自以为自己做的是一桩极其隐秘的事,绝对不可能会被人发现。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陶君朴竟然会想到替程楚翘抽血化验,因此识破了她暗中动的手脚。

震惊过后,徐瑛华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慌乱的神情,强自镇定地佯装惊讶:“啊,你说什么?楚翘的血液里怎么会有降压药的成分呢?她该不是吃错药了吧。”

“我已经详细问过楚翘了,她从没有乱吃不该吃的东西,更没有吃过降压药。所以,这些降压药绝不会是她自己服用的。我猜,应该是有人偷偷掺在食物里,让她毫不知情地吃了下去。”

陶君朴的话听得徐瑛华背心直沁冷汗,她努力不让声音带出颤音:“这…不可能吧。谁没事会掺降压药给楚翘吃呢?”

“是啊,我也在想,谁会偷偷掺降压药给楚翘吃呢?而这么做,对那个下药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要知道没有好处的事基本上是没人会做的,尤其是还要冒风险。在别人的食物里下药——虽然不是毒药,却照样有致人于死地的可能,一旦被发现就是蓄意谋杀。如果捞不到半点好处也甘心冒这种奇险,那个人一定是脑残。你说是吧?”

徐瑛华像个木偶似的脖子僵硬着点了一下头,被动地附和一句:“是啊!”

“所以,我就好好分析了一下,如果楚翘因长期误服降压药而导致急性低血压休克而死的话,谁将会是最大的受益人呢?”停顿片刻后,陶君朴看着徐瑛华一字不顿地说得缓慢又清晰:“结果我发现,这个人就是你——徐、瑛、华。”

徐瑛华活像被针扎了似的直跳起来,她又是心虚又是胆寒,色厉内茬地叫开了:“陶君朴,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你想说是我在楚翘的豆浆里下了药吗?你拿出证据来,否则我告你诽谤。”

相比徐瑛华的大吼大叫,陶君朴的神色平静如故,他略带讥讽地微微一笑:“咦,我从没说过降压药是下在豆浆里,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时不慎自己说穿了自己的把戏,徐瑛华顿时哑然。瞠目结舌了片刻后,她干脆撒赖放泼了:“陶君朴,我什么时候说过豆浆被人下药了,明明都是你说的,不是我。我可什么都没做过,别想污蔑我,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是我干的。”

“是,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干的这件事。但是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与猜测都指向你。因为你和楚翘住在一起,你最容易在她的食物里下药了。”

徐瑛华嘴硬死撑:“这套房子里可不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住的,还有保姆呢?保姆张罗她的一日三餐,比我更方便下药好不好?”

“嗯,保姆如果要下手的确比你更方便,但是这里有一个前提——利益前提,下药让楚翘出事对保姆并没有丝毫好处,她为什么要冒风险这么做呢?但是你就不同了,楚翘是程家亿万财产的继承人,如果她意外身故,她的财产将全部归她妈妈所有,而她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失去独生女后,第二顺序的继承人就是你和你妈妈。属于你妈妈的财产迟早也会是你的,这就等于你是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我说楚翘一出事,你就是最大的受益人。没错吧?”

一直自以为隐秘的心思与盘算,此刻却被陶君朴三言两语就说破了,徐瑛华震骇之极地看着他,表情的恐惧慌乱再怎么努力藏都藏不住了。而坐在她对面的年轻人,却仿佛只是在与她作寻常闲聊般,自始至终的神色安静,声音平静。

“你…你没有证据,这一切都纯属猜测,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竭尽全力压下满心的震骇惊惧后,徐瑛华最终只能挣扎着说出这么一句软弱无力的恐吓。陶君朴淡淡一笑:“如果你要告我诽谤,请便,但我觉得你不会想跟我打这场官司的。因为事情一旦摊开来说,那我对你的怀疑,对你的猜测,都要诉之于公堂之上。你会希望这样子吗?还有,如果楚翘知道了极有可能是你在偷偷给她下药的话,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徐瑛华脸色一变。的确,虽然一切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但程楚翘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和陶君朴一样无需证据就能猜出她是罪魁祸首。到那时,她那个暴炭性子还不知道会怎么发作呢,亲戚就肯定做不成了。虽然她并不在乎程楚翘跟自己交恶,但她绝不愿意得罪姨妈。姨妈唐素兰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穿戴的各色名牌都是陪姨妈逛街shopping的结果。唐素兰还曾经说过等她结婚时会考虑送套房子给她当嫁妆。如果事情闹开了,以后的日子里少了这门阔亲戚帮衬,那她该沾的光该占的便宜统统都沾不到占不到了。

脸色阴晴不定地考虑了半天利弊后,徐瑛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陶君朴,你没有任何证据就在这里胡乱猜测我有可能暗中给楚翘下药,我可是绝对不承认这种事的。不过,你没有直接跟楚翘谈你的猜测,而是先来找我,你是想要怎么办呢?”

“楚翘的性格你比我更清楚了,她是一个火爆脾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般有仇当场就要报,绝不会忍让。既然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想让你们姐妹俩失了和气。这件事既然说起来你的嫌疑最大,为了避嫌,我个人认为你最好尽快搬走。远离是非之地,自然没有是非之扰了。你说是吧?”

徐瑛华一听就明白了,陶君朴是打算把她逐出程家来保证程楚翘的饮食安全。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赖着不走,纵然她很舍不得副小姐的好日子,却也只能咬牙点头:“ok,那我明天就搬走,免得被人怀疑我下药害人。行了吧?”

陶君朴却不想再让她多留哪怕一时半会儿,直截了当地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觉得你现在就搬走最合适。”

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时,徐瑛华回想起刚才的谈话还满心震惊骇怕。虽然陶君朴从头到尾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始终是平和的表情,平稳的声线,却硬生生逼出她一身冷汗。认识他以来,她和他都没有见过几次面,他却能如此轻易地就看透猜穿了她在程楚翘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在他那番闲闲道来的猜测中,她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在他眼前再藏不住任何秘密。

最初,陶君朴在徐瑛华眼中不过是个长相还不错,个人条件也挺优秀的年轻人。温文尔雅的性格属于安全无害型,如果没有基因方面的缺陷,可谓是优秀的婚姻型选手。但是,今天他却给了她一种全新的感观:陶君朴,这个人看来不简单啊!绝对是深藏不露的存在。

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搬出程家前,礼节上,徐瑛华当然要去程楚翘的卧室跟她说一声道个别。她小憩了一会儿刚刚睡醒,意外地发现陶君朴来了,就在床沿处坐着,开心地用胳膊肘撑起半边身子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差不多半小时了。见你在午睡,就没有吵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她眉眼笑盈盈地看着他直点头:“有哇,看见你马上就好多了——陶君朴,你倒像是一丸专治我的灵丹妙药。”

程楚翘说着这番话时,徐瑛华正好推门进屋,听得满心忿然:是啊,这个男人还真是你的一丸灵丹妙药。如果没有他,你死在我手里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见表姐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程楚翘有些惊讶地问:“表姐,怎么你要出门吗?”

徐瑛华挤出一丝笑:“不是,我打算搬回家去住了!”

“为什么?在我家住得不舒服吗?姨妈不在家,你一个人住回去也不方便,我看你还是继续在我家住着,等姨妈回来了再一起搬吧。”

面对程楚翘不知就里的好意挽留,徐瑛华只能竭力想借口推辞:“不用了,楚翘,你现在在和陶君朴谈恋爱,我想我还是多给你们留一点二人世界的空间吧。还有…我刚刚收到一份电邮通知,有一家公司录用我了。那家公司离我家很近,我住回自己家上班更方便。”

徐瑛华这么一说,程楚翘也就不再挽留了:“哦,既然是这样,表姐,那你住回自己家也好。如果一个人在家不想做饭吃,你就来我家吃吧,提前打个电话让阿姨准备你的饭菜就行了。”

“呃…算了吧,跑来跑去的太麻烦。我还是自己随便吃一点就行了。楚翘,那我走了啊,你好好养病。”

努力若无其事地完成了正常的“告别”后,徐瑛华拖着行李箱灰溜溜地走出了程家的楼中楼豪宅。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极尽考究的欧式雕花红木门,满心忿然地暗中咬了咬牙:陶君朴,这一回合算你赢了!不过,我绝不会就这么认输,我一定会继续想办法重新住回这套豪宅——以未来主人的身份。

第79章 4

陶君朴和徐瑛华在程家的书房里谈话时,汤敏达正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打电话找管嫣。电话一接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谈正题,她已经先直截了当地给他答案了:“汤敏达,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了?你就死心吧,我这边已经彻底没戏了。”

汤敏达急了:“怎么会呢?你找陶君朴谈过了吗?”

“是啊,我今天中午厚着脸皮去找了他,问他会不会喜欢我?结果他回答得很干脆——不会。当时我的面子和玻璃心双双碎了一地,现在还没完全捡回来呢。”

管嫣是这天中午时分找去了陶君朴的公司。在认真地考虑了差不多整整一星期后,她下定决心要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去之前,她特意回家换了一条小清新的碎花裙子,重新化了一个清透晶莹的裸妆,揽镜对照后自信满满地出发了。

在旭日装潢公司的楼下,她迎面就遇上了正走出来的陶君朴,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嗨,陶君朴,真巧,我正想去你们公司找你呢,结果还没上楼就先在这儿遇上你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哦!”

陶君朴停下匆忙的脚步,礼貌地一笑:“管嫣,你特意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啊?”

“嗯,你吃午饭了吗?应该还没有吧,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聊吧。”

因为赶着去拿程楚翘的血液化验单,陶君朴歉意地一笑:“抱歉,我现在有事,没时间和你一块吃午饭呢。”

管嫣有些失望:“那晚餐呢?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陶君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晚上我也没空,如果有什么事,你不妨现在就说吧。”

红着脸迟疑片刻后,管嫣决定开门见山了。这几天她已经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把整件事想了很多遍,肯定了自己对陶君朴的心意不改后,她拿定主意来找他把事情问明白弄清楚,好决定这段感情到底是继续还是放弃。她不想再拖下去折腾自己了。

“陶君朴,那天晚上…在你家门口…我看见程楚翘抱着你。她说她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呢?因为,我也喜欢你,我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陶君朴已经猜出了她的来意,此刻再听到她挑明了自己的心意,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回答了她四个字:“不好意思。”

这四个字背后的意思,让管嫣的脸色迅速从红转白,她颤抖着嘴唇求证:“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你不会喜欢我是吗?”

“是的,我不会。因为我喜欢的人是程楚翘。”

虽然知道很残忍,但陶君朴还是很清晰地对管嫣说出了他的拒绝。因为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在感情的问题上,含糊不清的暧昧态度只会伤人更深。

管嫣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示爱不成的失望与羞窘让她有些情绪失控,激烈地出语如刀:“为什么你会喜欢程楚翘?因为她比我漂亮,比我富有,比我出身好门第高是吧?这些从来都是她狂刷好感的有利条件,她因此追求者众。但是陶君朴,我一直觉得你不会是那么世俗的人,可是现在看起来你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程楚翘?难道因为她漂亮她富有她出身好门第高,我就要避嫌地拒绝她?这样才能显得我浊世清流与众不同?其实爱上一个乞丐与爱上一位王子,两者同样都是爱情,但人们却往往觉得前者的感情比后者更纯粹更真挚。似乎爱乞丐才叫真爱,爱王子就是纯粹出于虚荣心。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世俗的观念在作祟呢?”

管嫣被反驳得半晌哑然无声,陶君朴看着她微微一叹:“不要因为别人没有接受你而是接受了别的女孩就赌气中伤对方。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又何苦去做呢?”

管嫣浑身一震,她在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吗?她都没有意识到,被陶君朴一语道破后,她才蓦然发觉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妥。因为他没有接受自己的感情,就恼羞成怒地贬低他。这种贬低非但不能抬高自己,反而显得自己格调不高了。

陶君朴话一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管嫣独自留在原地,又是羞又是愧地胀红着脸。日近中天,路旁的树荫铺了一地,枝叶阴影间闪烁着无数晶亮的零碎阳光,仿佛漫撒了一把银币。那光芒直刺她的眼,刺出点点泪光。

中午发生的事情,让管嫣觉得自己简直失败到了极点。不但没能如愿以偿地与陶君朴开始恋人关系,还大失常态地在他面前口出恶言,实在是太拉低自己的形象与修养了!心里正懊恼伤心着,汤敏达还要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聒噪:“管嫣,虽然陶君朴说了他喜欢的人是程楚翘,但只要他们还没有结婚,你就还有争取的权利。千万不要轻易就这么放弃了!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你未必就追不到他的,实在不行想点办法用点手段什么的,比如先跟他滚了床单…”

管嫣气得一声大吼:“汤敏达你闭嘴!你当我是什么人啊?我就算要跟人抢男人,也会光明正大的竞争,才不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话一说完,管嫣就挂掉了电话,听着话筒里急促的盲音声,汤敏达情知这个同盟军已经没法再继续联合作战了,又气又恨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摔,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妈的。”

汤敏达在自己卧室里打电话,一门之隔,路过的汤敏敏听到了屋里的哥哥在怒气冲冲地飚国骂,小八卦马上停下侧耳细听,却再没听到什么动静声。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杜秋云,发现女儿一派听墙脚的姿态站在继子门外,有些不悦地数落她:“敏敏,你鬼鬼祟祟地站在哥哥房门口干吗?”

“谁鬼鬼祟祟了?我路过大哥门口,无意中听到他在里面发飚骂人,就停下来听了听。妈,您别说得人家像个小偷一样好不好?”

杜秋云不禁要问:“怎么你大哥在里头骂人吗?他骂谁呀?”

“我也不知道,我就听到了一句‘他妈的’。”

“女孩子家家的,不许学说脏话。”

汤敏敏吐了一下舌头:“我又不是要学脏话,只是实况转播给你听一下。不知道大哥在冲谁发飚呢,该不是二哥吧?两个哥哥当中夹着一个美女姐姐,这绝对是战争即将打响的节奏哇!搞不好都已经打响了。完了,两个哥哥都是亲哥,我帮谁好呢?”

杜秋云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拍了一下女儿的头训斥她:“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哥哥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好吧?有那闲功夫你好好学习不行吗?已经开学了,暑假玩了两个月的心也该收一收了,月考如果考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还不赶紧回房间做功课去。”

“妈,你真像个暴君。”

汤敏敏撅起嘴嘀嘀咕咕着回了房间后,杜秋云独自在汤敏达门口迟疑了片刻,有心想找汤敏达问问究竟,却又觉得不好开口。自从那晚知道汤敏达和陶君朴与同一个女孩关系匪浅后,她就估计要有麻烦了。如果两个都是她的儿子,事情还好办一点。可是偏偏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继子,这就让她不好说话了。尤其不好在汤敏达面前说什么。虽然她嫁进汤家也二十年了,汤敏达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平时跟她的感情也还不错。但毕竟隔了层肚皮,真遇上什么利害关系,又是与自己亲生儿子有关的,她怎么开口都不好。

思来想去,杜秋云还是决定暂时持不闻不问的态度,问了也没用,她也管不了。孩子们大了,感情生活是他们的私事,即将是亲生父母也不能干涉。她既不能命令陶君朴把程楚翘让出来,也不能指挥汤敏达放弃程楚翘,反正无能为力的事,索性静观其变好了。

不过说是说不管,杜秋云始终还是悬着一颗心难安。她不好问汤敏达为什么发脾气,就悄悄给儿子陶君朴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和汤敏达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才会一个人躲在房里大动肝火地骂人。

陶君朴对母亲坦然相告:“妈,我和程楚翘已经开始正式交往了,汤敏达也知道了这件事,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不高兴吧。”

杜秋云听得一怔:“啊,君朴,你真和敏达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了?这——难怪他会那么不开心了!”

“没办法,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他再不开心也只能自己承受了。”

“唉,你们俩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子呢?现在搞成这种局面,我夹在中间都难做哇。”

“妈,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可是感情的降临是毫无逻辑规律可循的,就像天上擦过一道闪电,也不知道它会击中谁,就算想躲也躲不开。”

“我知道,这件事不怨你,也许敏达会觉得是你抢走了他喜欢的女孩,可是如果那个女孩真属于他,那是别人想抢也抢不走的。缘份天注定,人力是胜不过天的。对了君朴,你和程楚翘既然正式开始拍拖了,什么时候带她来让妈见一见啊!敏敏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都很好奇呢。”

陶君朴一口答应:“好,没问题。不过这阵子她身体有些不舒服,等过几天她身体好了再说吧。”

与儿子通完电话后,杜秋云一颗心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为儿子找到了女朋友开心,一半又为汤敏达痛失意中人担心。汤敏达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格脾气她比较了解,有点争强好胜输不起,一旦受挫就会不甘心不服气地与人为敌。这些年来,他对学业比他优秀太多的陶君朴就一直都是敌对模式,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抢走他的女朋友泄愤——这一点她还是最近才知道。这让她实在有些忧心:敏达很喜欢那个叫程楚翘的女孩子,可她却选择了和君朴在一起,他一定气坏了!他会不会又想办法报复君朴呢?

第80章 5

徐瑛华搬走后的第二天,程楚翘之前反复出现的各种不适症状就全部集体消失了!降压药的原理之一就是通过强行扩张血管来降低血压,而徐瑛华买的正是这一类降压药。正常人误服了会使血压降得过低,导致头晕心悸身体乏力。一旦停了药,血压恢复到了正常值,身体机能自然也就恢复如常了。

不明就里的程楚翘,对着来探望她的陶君朴纳闷不已:“好奇怪,我昨天还头晕得下不了床,今天一早醒来却神清气爽,吃嘛嘛香,不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怎么这丝也有抽得这么快的时候呀!”

“嗯…可能因为你年轻身体底子也好,所以养了几天就马上恢复了。”

“那我现在还有低血压的毛病吗?可以做运动吗?我每星期会去游一次泳,打一次网球,这些活动不需要被取消吧?”

“我给你买了一个腕式血压计,这几天你每天都测一下血压值是否正常。如果一直保持正常状态,你的血压就没问题了,一切日常活动都可以如常进行。不过,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头晕心悸不舒服症状,你一定要马上告诉我,知道吗?”

程楚翘歪着头看着陶君朴不说话,只是笑,笑出一双弯弯的月牙眼。他忍不住问:“干吗这样看着我?”

她满眼甘甜如蜜的笑意弥漫:“因为——我好享受你这么紧张我的样子。之前还装得那么毫不在乎我,现在原形毕露了吧?”

陶君朴凝视着她的笑颜,有些喟叹地一笑:“ok,你赢了!大获全胜的压倒性胜出,满意了吧?”

他的目光特别温暖,仿佛有着冬日炉火般的质感,看得她一张脸发红发烫,整个身子好像都要软软地融化了。情不自禁地,她朝着他偎过去,偎在他宽厚坚实的肩膀上,嗅着从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双颊更加酡红如醉。

程楚翘偎在陶君朴的肩头,她的脸红心跳他看不见,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跟她谈话。徐瑛华虽然被他兵不刃血地“请”出了程家豪宅,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真正想要让她放下害人之心,必须从根子上彻底断了她企图染指程家家产的痴心妄想。而他已经有了主意,此刻迂回婉转地问起来:“对了,楚翘,经历了这一次的意外休克,你有没有考虑过立遗嘱的事?”

陶君朴的话让程楚翘十分意外,她不由地坐直身子抬起头,讶异地看着他问:“啊,立遗嘱?我还这么年轻就需要提前立遗嘱吗?君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你在医院醒来时也说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虽然看似漫长,但有时候却会结束得非常潦草和仓促。凡事预先做好准备,总归是不会错的。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考虑立一份遗嘱,妥善安排好身后的一切事宜与财产。”

“我的财产没什么可安排的,如果我之前真的因为低血压休克挂掉了,我所拥有的一切肯定都是归我妈了,不用我写遗嘱也是百分百属于她,何必多此一举。难道你希望我在遗嘱中把你列为受益人吗?不对呀,陶君朴,你的财富值比我还要高,绝不会贪图我这笔钱的。”

面对程楚翘的不以为然,陶君朴耐心地说服她:“楚翘,我个人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把这笔钱拿去做慈善。如果你还没有结婚生子就意外去世了,所有财产留给你妈妈,她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倒不如捐给慈善机构,帮忙那些有困难有需要的人更有意义。”

程楚翘有些犹豫:“可是这么多钱都捐出去做慈善的话,估计我妈不答应呢。我爸以前也捐款给贫困山区,虽然每次只是十几万或几十万的捐,我妈都不乐意,说是捐出去也不知道到底是给了贫困户还是中饱了某些人的私囊。她很不信任国内的慈善机构,尤其是红十字会那件事闹出来后,就更加不信任了。”

“如果不信任国内的,可以捐给国际性的慈善机构,那样帮助到的人更多范围也更广。”

程楚翘有所察觉:“陶君朴,你好像很想说服我立遗嘱把财产全部捐出去,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立了一份这样的遗嘱,死后将捐出绝大部分财产,仅留一部分让我妈妈和妹妹后半生衣食无忧。我觉得你也应该未雨绸缪,提早做好身后财产的安排计划。”

“那我也只捐一部分好了,留一部分给我妈妈养老。”

“事实上,你妈妈的个人财产足够她安享晚年,不需要你留钱为她养老。我个人认为,不光是你的财产在意外身故的情况下可以全部捐出去,你妈妈的财产也可以这样安排。除非你有了自己的直系后代继承人,在此之前,你和你妈妈从你爸爸那里继承的亿万家产,不妨先立明遗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吧。”

程楚翘听得怔了,陶君朴看似随意聊起的一番话,却字字句句都紧扣遗嘱与捐赠的话题不放,为什么他会反复建议她在没有后代继承人的情况下立明遗嘱捐赠财产,甚至连她母亲的财产也要包括在内?他在担心什么呢?如果她没有结婚生子就意外身故了,留下的身后财物也是全部归她妈妈所有,并不会便宜了外人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妈妈唐素兰年纪也大了,在世的日子也不长了。一旦她老人家也去世了,那么作为旁系亲属的姨妈唐素梅会以第二顺序继承人的身份继承财产。要是姨妈也不在了,那么徐瑛华就是代位继承人,可以得到原本属于程家的全部家产——一直以来跟自己不和不睦的表姐;一直以来对自己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表姐;将全盘接手自己所有的一切。

一念至此,程楚翘悚然一惊,立即脱口而出:“君朴,你要我提前立下遗嘱是想防谁?防徐瑛华吗?”

陶君朴知道程楚翘是个聪明人,否则她当初也不会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出了他的秘密。但是这个聪明人的脾气不好,嫉恶如仇,敢爱敢恨敢说敢骂,太容易得罪人与树敌了!他实在不希望她沉不住气去和徐瑛华闹,没有证据的事闹也白闹。而且他更不希望她把徐瑛华逼急了,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做事留人余地也就是留自己一块立足之地。程楚翘却不懂这一点,她只管穷追猛打,不知穷寇莫追。所以,他一直没有对她说破血液中检测出降压药成分的事,而是想通过自己的方法保护她远离危险。只要成功地说服程楚翘母女立下遗嘱,徐瑛华的狼子野心就只有偃旗息鼓的份了!

此时此刻,陶君朴情知自己已经瞒不住她了:“楚翘,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你了。我觉得徐瑛华在你意外休克这件事上很可疑。”

“怎么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