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精神方面的痛苦,而身体方面的痛苦更加磐竹难书。从宋代开始古代女人就有了缠足的风气,虽然元朝与清朝是外族统治,却并不反对汉族女子的缠足风。我那两世都是三四岁就开始被家人裹小脚了,等到十岁左右记忆恢复时,一双脚已经裹成了畸形。脚一废,走路都要人扶,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人为成了半残废。”

“你居然有过裹小脚的经历呀!那真是太悲惨了!缠足绝对是中国历史上最残忍的风俗之一。”

纵然事隔多年,再提起裹足这件事,陶君朴也还是摇头又叹气:“是啊,非常悲惨非常残忍。还好这个制度已经废除了!你们现代女性不用再受这个罪。”

程楚翘好奇地追问他:“君朴,你既然转世投胎做过女人,那你有没有嫁过人生过孩子啊?”

“嫁过人,但没生过孩子。元朝武宗那一世有不孕之症,后来被丈夫休掉了。清朝仁宗那一世还没来得及出嫁,订了亲的未婚夫就一场急病死了,守了一辈子望门寡,还得了朝廷颁的一座贞节牌坊呢。”

“不是吧?做了两世女人结果一次被休一次丧夫,你也太命苦了!”

“如果这些事摊在真正的女人身上,的确很命苦。不过我虽然投了女胎,骨子里却是一个男人的灵魂,所以被休和丧夫倒不算是坏事了。因为让我嫁个男人一起过日子真的很别扭,感觉就像是在搞同性恋。”

程楚翘听得又突发奇想:“你的前世灵魂一直都是男人,某一生转世时却错误地投了女胎,虽然生成了一个女儿身,却并不愿意嫁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咦,你说同性恋会不会是因为这种灵魂转世时出现错误导致的呀?”

陶君朴认可地点头:“嗯,我也有这么想过。有科学研究解释说同性恋是一种先天性的性别错位,既然是与生俱来的倾向,我觉得更有可能是灵魂错位的原因。虽然灵魂转世时通常会有记忆清除,但潜意识里或许还保留着依稀的前世印象。所以一旦转世后发生性别转换,骨子里总会感觉到与自己的新性别格格不入,从而在现世中成为同性恋。”

“以前我总感觉同性恋有点怪怪的,不过如果是你这个解释,我就再也不会觉得他们奇怪了。而如果是一对前世的恋人在转世后生成同一性别,依然彼此深爱,那简直就是太浪漫了!君朴,来生我们要是也生成了同一性别,我可不要和你做姐妹或兄弟,我还是要和你恋爱——同性恋就同性恋,管他呢。”

生命的轮回道上,转世投胎有着许多不可确定的因素。下一世,是为人还是为兽?是生为男子还是女子?是否有缘再相遇?都尚且不可得知。尽管程楚翘假设得一副笃定的语气,但陶君朴知道一切都非常虚无飘渺,只有此刻的亲密相拥是真实的。而这样的真实,也将很快化为虚幻…

一念至此,他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一些。在这间冰屋子里,空气中满是冰雪的清凉气息,唯有她满身春天般熙暖的温度。她抬起双睫看着他笑,一双眼睛,秋水横波清。如两泓月光下的泉水,波光潋滟,流金溢彩。

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了她一下,黑暗中,她没有察觉他的吻温柔又悲伤。一边笑着把脸颊贴上他的胸口,一边声音甜软如饴糖似的低声悄问:“你是不是想…”

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们早在绑架风波后就已经同居了,她住进了他家,像个小妇人一样和他过起了小日子。这次出国度假,他们订酒店都是要的浪漫情侣房,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

不过住进这家冰酒店后,他们一直没有做过爱做的事。因为这里的房间没有门,只是挂着一张驯鹿皮的门帘。生性保守的东方人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make love,所以他们住了两晚都只是规规矩矩地睡觉。不像邻室那对热情开放的英国情侣,不止一次让人隔着门帘听到房间里传出的激/情欢/爱声。

“没有了,快睡吧。”

他此刻并没有那方面的冲动了,死亡的阴影正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让他一颗心满是担忧——主要是对她的担忧。她却不解其意,以为他还是对环境有顾虑,有些羞赧地悄声说:“如果你想…就来吧。反正都这么晚了,别人都睡了,咱们悄悄地做就行了。”

住进陶君朴家的第一夜,程楚翘和他一起度过了生命中最特别的一个夜晚。

那个夜晚如梦如幻,美妙绝伦,如暗夜里的璀璨烟花,如芳草中的斑斓蝴蝶,美好得无法言喻。所谓灵与肉的结合,她以前只是当成书面词看的。可是那一夜,她真正明白了什么何谓灵与肉的结合——情爱与性/爱,男人的刚与女人的柔,原来可以如此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并产生一份如此隐秘也如此极致的快乐。

她喜欢这种结合,也喜欢那份快乐。灵与肉,爱与性,对一对年轻情侣来说是不可分割的两部分,水□□融般地合二为一。

两个人真正的在一起后,他们从没有约束过对□□的欲/望。不过住在这家冰酒店里,因为房间的环境私密性不够强,他们头一回在这方面约束自己。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拘得难受,或许他比她想像中更能控制自己的冲动。但是这一夜,她却不想再当“乖孩子”了,因为她想念那份隐秘而极致的快乐。

他低下头看着她,她红晕满面,发际间有香气氤氲,眉目间有春/色旖旎,缠绵的眼波仿佛千丝万缕的丝线,很柔软,也很动人。看得他一颗心也软软的,柔柔的。转过身,他开始细致地吻她,从额际到下巴,;从脸颊到嘴唇;细细密密的碎吻,像一簇簇火苗腾起来,一路蔓延与燃烧,直烧得两具身体在零下五度的房间里灼热无比…

平静之后,她蜷缩在他怀里,满足的叹息着:“如果时间可以停留,我希望它永远定格在这个夜晚——真是太美太好的一个夜晚!”

暗夜中,他的一滴泪无声落下,滴在她无知无觉的发丝上。他也但愿时光可以在此永久停留,可是,时光却如同潺潺流水,一旦流过便永不再来;如同飒飒西风,一朝拂过便永不再回;如同萧萧落叶,一夕飘落便永不再还。

而这一刻属于他的时光,就如同地平线上正在沉没的落日,只剩下最后几缕残照的余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元宵节,祝各位筒子们元宵快乐!:)

第118章 7节

次日清晨时分,程楚翘还在熟睡中就被陶君朴摇醒了。一睁眼,她看见他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坐在床边,弯下腰对她说:“楚翘,快起床,我们要去赶飞机回国了。”

她听得意外极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赶着飞机回国,我还想多玩几天再走呢。”

陶君朴已经想好了借口:“敏敏打来电话,说我妈身体有些不舒服。她说得支支吾吾的,我担心会有什么事,还是马上赶回去比较安心。”

听他这么一说,她马上就爬了起来:“伯母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那我们可得赶紧回去。”

两个人收拾好行李,匆匆忙忙地先从基律纳乘机回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然后再搭上一架回国的航班。因为昨晚没睡够,一上飞机程楚翘就接着闷头大睡,一直睡到飞机到了伊斯坦布尔才清醒过来。在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要呆上几个小时等候转机,他们就地找了一家机场咖啡馆坐下来休息。

休息过程中,程楚翘随手拍了几张咖啡馆的照片发在微信朋友圈里,说明自己正在伊斯坦布尔机场等着转机回国。被管嫣看到了,有些奇怪地留言询问:咦,你们怎么就回国了?不是说至少要玩上半个月才回来吗?

程楚翘回复:没办法,君朴的妈妈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急着要赶回国。

管嫣更奇怪了:不会吧?我中午和汤敏达一块吃饭时,还听他说他爸爸和继母在计划等敏敏放了寒假,带上她一起去马尔代夫度假。如果都能去度假的话,她的身体应该没问题呀?

这段时间,管嫣和汤敏达的关系越来越好,两个人经常见面聊天吃饭什么的。程楚翘为此笑眯眯地问过她是不是在和汤敏达拍拖,她答得坦率:“目前为止,我和他还只是好朋友的关系。以后有没有可能更进一步的发展,就看缘份吧。就算无缘做男朋友,有缘做好朋友也不错了。要知道有时候友情比爱情更牢固更长久。”

管嫣与汤敏达来往密切,她从他嘴里获知的消息肯定是准确无误的。对于陶君朴忽然急着要回国的原因,程楚翘最初没有丝毫怀疑。但是得知了杜秋云的健康状况显然良好并无问题时,她的心里就格登一下,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程楚翘和管嫣在微信上聊天时,陶君朴并不在她身边,他去了洗手间。满心疑惑不安地等到他回来后,她给他看了自己与管嫣在手机上的微信对话,问得直接:“君朴,你妈妈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急着回国?”

陶君朴知道自己只能骗得了程楚翘一时,骗不了太久,他只是想尽可能地让她痛苦的时间少一点,再少一点。这一刻面对她的追问,他定定地凝视着她,欲言又止,让她越发不安起来。因为她在他的眸中看到了一种沉重而悲伤的东西,那东西如石头般重重砸在她心上,砸得一颗心钝痛无比。

“君朴,到底出什么事了?”

陶君朴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继续隐瞒程楚翘,真相已经实枪荷弹地逼到眼前,他再也藏不住。沉痛而又无奈地一声叹息后,他艰难地开了口:“楚翘,我不是存心想骗你,我只是不想太快让你知道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程楚翘的表情已经不安到了极点,变成了隐隐的恐惧。她两只手神经质地紧紧绞着一块餐巾,脸色微微泛白。陶君朴实在不忍心在她紧绷的神经线上再施加丝毫压力,犹豫着说:“楚翘,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一切等我们回国后再说好吗?”

“不,你现在就要说,我等不了那么久,我会发疯的。君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是不是你…有什么事?”

程楚翘隐约猜出了几分,原本计划至少半个月的假期,陶君朴却在来了不到一星期就改变主意要赶回国。他母亲的身体并没有出意外状况,而她家里也一切平安正常,那就只能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了。而他个人又会有什么原因呢?她无法不联想起他那个致命的基因问题。一想到这个,她就害怕极了!怕得整个人明明坐在温暖的咖啡馆,却宛如身处格陵兰冰原,身体不可自抑地变得冰冷僵直。

沉默片刻后,陶君朴慢慢开了口:“是的,楚翘,我有预感,我的这一世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的话像颗炸弹似的轰然炸响在她心底,把一颗碧水溶溶的心炸得决堤倒坝,成了乱糟糟的一片污浆稀泥。像一个木塑泥像般浆地呆了很久后,她才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声音:“君朴,你在说什么?什么预感啊?”

“一个梦——一个灵魂即将脱窍的梦。每一世只要做了这个梦,就意味着我很快就要死了…”

不等陶君朴说完,程楚翘就激烈地打断了他:“不可能,一个梦能说明什么,这太荒谬了!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她一边慌乱地摇着头,一边急切地摆着手,似乎这种摇头又摆手的坚决拒绝的姿态,就可以把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冷酷事实拒之门外。可是她连自己都骗不了,她嚷着不想听的时候,眼泪已经如一串断线珠子般的纷纷洒落。她绝望地意识到噩运就要来临了,死神已经张开了黑色的翅膀,她心爱的人已经被笼罩在那深暗的阴影下。她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个冬天被彻底冻僵了!

陶君朴深深叹息着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因为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唯有沉默。

尽管已经在人世间历经千年沧桑,尝尽悲欢离合,历尽人情冷暖,一颗心早已经静如止水,轻易不会再起波澜。然而,每一次的预知死亡后,一想到至亲至爱的人很快将要悲痛欲绝地面对自己的死,陶君朴还是无法不黯然神伤。

有好几世的少年早夭时,他都是死在母亲的怀里。记忆中最近的一幕就是周维铭那一世,他才刚过了弱冠之年就被一场伤寒击垮了年轻的生命。正值盛年的死亡,如雹打春红霜凋夏绿,格外的令人惋惜。而亲人们惋惜之余更是万分心疼,尤其是生育了他一场的周氏母亲,抱着弥留之际的儿子哭成了泪人儿一个:“老天爷,你太狠心了,居然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实在要收人,你不如收走我这条老命算了,让我这个老太婆替我儿子去死,让他活下来吧。”

那一世,他只有对父母亲情的亏欠。订了亲的未婚妻还来不及成亲,他也坚决拒绝了冲喜的提议,因为他不想让那个可怜的女子一嫁过来就当寡妇。而这一世,除了对母亲的亲情亏欠外,他还多了一个丢不开放不下的人——程楚翘。她不是他的亲人,却是他的爱人。

在他迄今为止数十次悲欢离合的人世之旅中,有缘相识并相爱的女子并不多。从玉真到桑娘,程楚翘是第三个。一千两百多年前,他失去了玉真;四百多年前,他又失去了桑娘。他无比清晰那种失去有多痛,可现在,他却要将这种痛失至爱的锥心之苦带给程楚翘了。

爱情中,最大的悲剧就莫过于相爱的两个人遭遇生离与死别。无论时空是唐是宋,是三千年前抑或五百年后,爱情中的生离死别,对相爱的人的伤害永远那么深,深得刻骨。

一对倾心相爱的爱侣如果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么当他们其中一位不幸辞世后,另一位就会成为世界上最不幸的人。那些曾经伉俪情深一起走过的岁月,在形单影只的日子里再忆起,会成为最甜也最苦的记忆。往昔有多甜,今朝就有多苦。

没有人能够战胜死亡,爱情也不可以。两个彼此相爱的人,无论他们如何誓言相守一生,却总有一个要无可奈何地先离开。这一点谁也无力改变,唯有撕心裂肺的接受。情愈深,痛愈深,深情如刃,在心头划下的累累伤口,是一生一世也无法痊愈的痛。

陶君朴曾经想要避免在程楚翘心头留下这样的伤痛,但她却执著地告诉他,她宁愿要一份既甜蜜又痛苦的记忆,也不愿生命里留下一片完整却乏味的空白。她的勇敢与坚持,让他再次收获了睽违已久的爱情。只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份爱情可以把握的时间是如此短暂。短得像冬日的白昼,尚不到天黑的时刻就已经降下了夜幕。

这一夜,程楚翘在伊斯坦布尔机场哭得伤心欲绝。这趟瑞典之行的冰雪假期,最初出发时,她满心都是明媚阳光般的欢欣喜悦。最终却乐极生悲,浪漫假日成了一趟心碎之旅。土耳其的冬天并不太冷,却从此成为她记忆中最寒冷的一个国家。她只在伊斯坦布尔机场呆了几个小时等待转机,这个机场却成了她迄今为止生命中最痛苦的伤心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发展到这里,追文的筒子们或许都很心急想要知道结局,可我却最不喜欢剧透。当然,我还是会体谅大家的焦急心理,今天开始加更,周日上演大结局,敬请期待。^0^

第119章 8节

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第二天下午,陶君朴和程楚翘终于顺利抵达h市。管嫣和汤敏达早早地就等在机场预备接他们回家。

对于陶君朴以母亲身体健康出问题为借口的匆忙回国,汤敏达和管嫣一样十分疑惑。原本还打算一见到陶君朴就要追问原因的,可是发现走出机闸的两个人脸色都很难看,完全没有半点度假归来的欢欣愉悦时,汤敏达都不好开口问任何问题了。

一番察颜观色后,管嫣也意识到这趟瑞典之行一定出什么事,不然程楚翘和陶君朴两人的脸色此刻不会那么难看。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敏感问题,不问他们任何有关度假的事,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楚翘,君朴,你们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很累了吧?敏达,快送他们回家休息吧。”

汤敏达直点头:“好啊!君朴,虽然云姨说了要把你们接回家去吃晚饭,不过看你们的脸色就知道一定累坏了,我还是先送你们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程楚翘却摇头:“敏达,我们不回家,请你先送我们去东方医院吧。谢谢。”

登上回国的飞机时,已经哭了好久的程楚翘意识到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开始强忍悲伤正面问题,艰难地询问:“君朴,你说你只要做了那个梦,就意味着很快要…这个很快…是多久?”

陶君朴声音低哑:“也许…我们还有三四天的时间在一起。又也许…我们只有明天了。”

用力咬了一下唇,程楚翘含着泪水缓慢而有力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相信。一定有办法的,我一定要想办法让明天之后还有明天,还有很多个无数个明天。”

程楚翘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挽留住陶君朴的生命。她在飞机上就用ipad上网联系上了h市的一家大医院,在线咨询了一番后,她为他预约了一项健康高端vip住院体检,打算一下飞机就直接送他去住院,做一次全面细致的身体检查。

“我不管你的梦兆以前有多灵了,既然是因为身体原因才会有的梦兆,也许医生有办法解决呢——现代医学可是比古代要昌明太多太多了!”

一桩坏事即将发生时,明知凶多吉少,人们还是免不了会心存侥幸,希冀着会有情势好转的局面出现。程楚翘现在就是这样的侥幸心理,祈愿现代医学的昌明可以解决陶君朴的身体所发出的离魂信号。

陶君朴知道这点希望实在太渺茫了,但是为了能让程楚翘安心,他毫无异议地点头接受了她的安排。

程楚翘和陶君朴刚刚才下飞机,却连家都不回就要直接去医院,这让汤敏达和管嫣听得双双一怔。怔过后,汤敏达实在忍不住地问:“为什么要去医院?”

因为个中的秘密不能透露,程楚翘和陶君朴已经商量好了,就说是他感觉到身体抱恙才提前回国。于是程楚翘以这个理由解释说:“君朴在瑞典时感觉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放心,所以现在直接去医院给他全面检查一下吧。”

汤敏达恍然大悟,陶君朴突然急着要回国原来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欠佳,之所以骗楚翘说是因为他母亲的健康状况,当然是不希望她为自己担心了。

关切地伸手拍了拍陶君朴的肩,汤敏达真挚地询问:“君朴,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了?”

管嫣也无比关心地在一旁附和:“是啊,君朴,你的身体还好吧?这么久的长途飞行是不是很难受?”

陶君朴勉强一笑:“谢谢你们的关切,我还好了!”

强忍满心的苦楚悲伤,程楚翘不安地催促着:“敏达,你赶紧送我们去医院吧,谢谢。”

程楚翘这么心急着去医院,是因为陶君朴说过,也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三四天,又也许就只有今天了。如果有什么意外状况即将发生,他在医院的话,获得抢救的机率就高得多。所以对她来说,把他送进医院就像是送进了一个保险箱。也许,可以保住她刚刚开始、永远都不愿意结束的幸福呢?

怀着这样的侥幸与希冀,程楚翘在汤敏达和管嫣的陪同下把陶君朴送进东方医院,住进了一个一室一厅的豪华套间病房。住院当天并没有为他检查身体,而是要让他在医院住上一夜后,第二天清晨再在完全安静的状态下,为他进行抽血化验及检测身体的各项指标。那样可以更加准确地了解人体的基础代谢和血糖、血脂、血压及各种激素水平。

为陶君朴办理完了住院手续后,汤敏达才打电话通知父亲和继母这个消息。程楚翘也告诉了母亲这件事。三位长辈闻讯后都马上赶来医院探望,脸上的表情都是不约而同的惊讶与担忧。两个年轻人原本是高高兴兴地在国外度假,突然却改变主意回了国,而且一回国陶君朴就直接住进了医院,这可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最担忧的人自然是杜秋云,毕竟陶君朴是她亲生的骨肉。一进病房,她就忧心重重地看着儿子问:“君朴,你怎么了?一回国就住院,你身体哪里不好了?你告诉妈,别瞒着妈。”

陶君朴当然不能实言相告,只能尽量安慰她让她宽心:“妈,我没什么事了,只是在瑞典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就想回国了。楚翘知道后不放心,就小题大做地非要我来住院检查。”

汤自毅虽然直觉不妥,但这时候还是要保持镇定并安慰老婆:“秋云,你看君朴的样子只是有点累,不像有什么大问题。应该没事的,你别太紧张了。”

唐素兰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君朴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事啊。只是住院做个体验而已,咱们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体检中心的医生受程楚翘之托,也专程来到病房出面解释:“各位长辈请放心,陶先生并不是病人,他只是住进医院来做一次全面体检。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你们担忧的事情,请大家不要焦虑了!”

专业医生的话虽然多少让人宽了一点心,但体检结果没出来前,大家心底还是藏着隐忧,只是表面上不流露出来罢了。而程楚翘跟着医生走出病房后,忧虑不安地向他说明了陶家存在的猝死基因问题,也让医生的脸色有些凝重:“如果他家的基因有缺陷的话,那恐怕很难避免意外的发生。因为遗传缺陷是很难重组修复的。”

医生的话,让程楚翘本就沉重的心,更是如同压上一台石磨般的沉重无比。

黄昏时分,放了学的汤敏敏被司机送来医院。从来不谙愁苦的少女,看着陶君朴也是满脸不安担忧的表情:“二哥你怎么住院了,你还好吗?”

伸手捏了捏妹妹红苹果似的小脸蛋,陶君朴竭力笑得若无其事:“我很好,你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担心我。”

汤敏敏将信将疑:“如果没什么事,你怎么会一回国就住进医院呢?”

“住院只是想做一次全身体检了,你楚翘姐姐的主意,我就配合一下好让她安心。”

汤敏敏马上转过身找程楚翘求证:“楚翘姐姐,我二哥是不是真的没事啊?”

为了应付好满屋子不谙内情的亲人们,程楚翘一直都在努力让表情肌维持微笑状态。这一刻,她面对着年纪最小的汤敏敏也不例外:“是啊,他只是在瑞典水土不服,但我不放心了,就要求他回国后马上做一次全身体检。”

汤敏敏信以为真:“二哥,你去瑞典是去度假的,结果却搞得水土不服。那里的水土就这么不滋养我们中国人吗?看来可以让瑞典从我的旅行愿望清单上负分滚出了。”

“没这个必要了,我水土不服只是我个人的情况,你看楚翘姐姐就没事。而且瑞典真得很美,有机会你还是应该去走上一趟。”

汤敏敏想起来了,年轻的心马上又雀跃着改变了主意:“是啊,我看到你们在微信上发的照片,雪国风光真是漂亮,还有冰酒店和极光也超级beautiful。好吧,明年我也要去住一次冰酒店看一回极光。”

一提到冰酒店和极光,程楚翘就不可抑止地想要落泪。那个瑰丽无比的极光之夜,是她生命中最美好最难忘的一个夜晚,她曾经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夜。如果当时她的愿望能够实现该多好,现在她就不用面对笼罩在他头上的那片死亡阴影。

在泪落之前,程楚翘快步走进了病房的洗手间,用手捂住唇,捂住所有悲伤的呜咽声,只让泪水无声地流淌着…

入夜后,医院方面要求所有探视在八点前结束,只能留一个人陪在病房。杜秋云的意思是让程楚翘回家休息,毕竟她刚刚经历了一天多的长途飞行,自己留下陪儿子好了。

唐素兰也愿意带女儿回家好好休息一晚,但程楚翘却坚持要留在陶君朴身边,连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都不愿意。她从瑞典带回的行李箱直接请汤敏达拎到了医院,分明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在病房住下。

程楚翘坚持要留在医院,所有人都无法劝服她离开,最终也只能依了她。离开医院后,杜秋云在回家的途中心事重重,作为陶君朴的亲生母亲,她比任何人都更不放心儿子现在的情况。虽然他看起来似乎身体正常,除了疲倦了一点苍白了一点外,没有任何病痛方面的异样症状。但是她却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早逝的第一任丈夫、陶君朴的亲生父亲。

杜秋云记得,陶君朴的父亲去世时还不满三十岁。他当时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没有任何身体方面的毛病。但是某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他骑着自行车忽然就一头栽倒了,从此再不能起来。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那种晴天霹雳般的感觉,她至今都还深深记得。现在儿子会不会也步他父亲的后尘…她忽然不敢继续设想下去,只是一双手瞬间变得冰凉无比。

第120章 9节

陶君朴住进医院的第一夜,对程楚翘来说注定是无眠之夜。因为,如果属于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今天了,那么这一夜将成为他俩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虽然从瑞典回国的长途飞行与时差问题都已经令陶君朴和程楚翘十分疲倦,但他们却一直迟迟没有入睡。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他倚在床头对她说了很多话。那些话最初是一种变相的交代后事,她刚听了一个开头,就捂住他的嘴不想让他说下去:“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不,楚翘,让我说吧。”

轻轻移开程楚翘捂在自己嘴唇上的纤细手指,陶君朴坚持继续往下说,迟缓悲伤的声音,像是飘浮在空气里的一团雾,既清晰又渺茫:“楚翘,我们每个人都会死,这是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事。既然注定要死,也明知死期将至,那么临走前我想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走也能走得安心一些。你明白吗?”

程楚翘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但是越是明白,就越是想要逃避。甚至像一个旧式女人那样觉得谈论死亡是一桩禁忌,是在说丧气话,会惹来灾祸的。只是这一刻避无可避,只能含着泪听他交代身后事。

“遗嘱我早就写好了,很简单,房子和全部存款都归我妈和妹妹所有。那间小书房里的东西我原本是打算捐掉的,妈妈和妹妹不懂它们的价值,我也不能告诉她们我有这么值钱的东西,因为这解释不通。不过和你在一起后,我改了遗嘱,那些东西就全部留给你了,算是一点念想。对了,飞行俱乐部的那架滑翔机也留给你,你不是说过也想学习开飞机吗?”

程楚翘答得泪眼婆娑:“是,我说过,但我还说过是想跟你学,你也答应过会教我的。”

跟着陶君朴多次体验过鸟儿般翱翔在天空的快乐飞行后,程楚翘也兴致勃勃地打算学飞行。男朋友当然是她首选的第一教练了,他也答应了明年开始正式教她开飞机。不过,这个原本近在咫尺的明年,现在看来似乎有着比火星更加遥远的距离。

“楚翘,我答应过你的事不是不想办到。可是,人活在世间,生老病死是四件半点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事,全在于命运的安排。命运的力量太强大,个人的力量太微弱,我们除了被动接受外,什么都做不了。”

“君朴,我们还是能做一件事,一件命运都无法把我们完全分开的事——我可以和你一起走,生同衾死同穴,生生死死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命运也无能为力。”

陶君朴蓦地坐直身子,扭过头看着趴在床沿的程楚翘,她一双染泪的眸子黑得幽深,苍白的面孔平静如寒玉,完全不像是在讨论生与死这样的重要问题,似乎只是在说要跟他去远行一般。但这样的平静比歇斯底里更令他忧虑,丝丝恐惧像虫蛀的叶子在心底扩散开了。

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用异常严厉的声音说:“楚翘,你想干什么?你想和我一起死吗?你以为那样就是永远在一起吗?不,死亡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一旦肉体的生命结束了,无论是我还是你,灵魂都会重新进入轮回道开始新的一世。而下一世,你的记忆里不会再有我这个人的存在。这一生,你应该尽可能地让自己活得久一点,那样你才会有更多时间记得我、怀念我。明白吗?”

痛苦的岩浆在程楚翘胸膛里四处流淌,烧灼得她的一颗心涌出酸泪苦血:“君朴,下一世,你将会是谁?你的灵魂不灭,记忆也同样不灭,在你的记忆中依然会有我这个人对吗?但是,还会不会是鲜明清晰的存在呢?你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你n个前世里曾经有过的女人,是不是这方面的记忆会逐渐遗忘?你会不会也忘了我?”

“不会了,我记得每一世的经历,不会遗忘任何一方面。我以前之所以不提前世有过的女人们,只是不想让你心里不舒服。因为我知道女人有时候其实比男人更介意这方面的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现在说给你听。不过,那些前世中我虽然有过数不清的女人,但是真正爱过的却只有两个。”

程楚翘睁大一双清莹含泪的眼睛问:“我想知道,那两个女人是谁,告诉我她们的故事。”

窗外,有冷雨敲窗。雨声淅沥如一曲幽怨的胡笳,呜咽低吟在这不眠的中宵、含愁的夜晚。雨的悲吟中,陶君朴抖开记忆的长卷,慢慢铺开了两段很久很久以前的爱情往事。

一千两百多年前,那一日暮春的黄昏;那一次惊艳的邂逅;那一个含情凝睇的豆蔻少女;那一场短暂的情缘以及永远的错过…

四百多年前,那一夜热闹的上元灯会;那一个在人群中怀着春心萌动的娇羞、偷眼打量意中人的窈窕少女;那一场一见钟情后“此生非张家妇不为”的婚约重缔;那一生二十余年不离不弃的相守,从满头青丝如墨直到鬓角白发星星,再到她被时间永远地带走,徒留他思念泛滥成灾…

台灯笼着一团淡淡光晕,恍如夕阳晚照般的昏黄颜色。静夜灯下追忆往事,轻轻拨动思念的琴弦,弦上一个个美妙又悲伤的情感音符,催落一行行湿漉漉的泪。窗外,一丸珠子似的冷月莹莹然镶在中天,仿佛也是一颗又大又圆的泪珠,在深夜无声地替人垂泪伤怀。

人间聚散无常;人世温柔绵缠;茫茫天地间,历经数十世,陶君朴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可是他记得最清晰的却是那些缱绻动人的爱意;那些牵绊萦绕的真情;不思量,自难忘。

两桩古老的爱情往事,听得程楚翘心如激湍,满心都是波动的温暖。陶君朴曾经倾心爱过的两个女子,一个一见钟情的玉真;一个日久生情的桑娘;最初她还以为自己会嫉妒他对她们的感情,可是听着听着她却由衷地被打动了,甚至像当年的桑娘一样突发奇想。

“君朴,如果桑娘是玉真的转世,那我会不会是桑娘的转世呢?也许玉真、桑娘还有我,我们其实都是同一个灵魂在世间轮回着。所以,在上千年的岁月中,尽管你有过无数个女人,却唯独只爱上我们三个。这会不会是因为一种灵魂深处的吸引呢?”

陶君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或许吧,至少这个假设听起来有些道理,但真正的答案只有天知道。楚翘,如果你真是桑娘的转世,那么你这一世可要还我一个债呢。”

“什么债啊?”

“当年桑娘临终前说过,她撇下我一个人先走,是她对不起我。如果来世有机会,她会还我这个债。”

程楚翘顿时明白了,长睫间又闪起了泪光,她强忍心酸岔开这个悲伤的话题:“如果玉真、桑娘还有我,真的都是同一个灵魂转世时拥有的不同身份。那么,从唐朝到现代,一千多年的时光里,我们只是有缘重聚了三次而已,好小的概率呀!”

“所有古语有云:十世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两个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也许需要生生世世积攒下来的缘份。”

“也许缘份以外,还要看莫测的天意安排吧。就像你说的,灵魂在轮回转世的过程中,有着时间、物种和性别的变化因素。如果一个刚刚出生,一个却行将就木,只能是错过;如果一个生为人类,一个却投了兽胎,又只能是错过;要是不巧生成了同一性别,还是只能错过。这么算起来,两个相爱的灵魂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心愿实在太难实现了!”

“是啊!灵魂转世的轮回路上,两个相爱的人如果想在来生重续前缘,时间、物种与性别,就像天时地利人和一样缺一不可。否则,就只能一世接一世地不断错过了。”

程楚翘听得心思缠绵悱恻:“君朴,不知道在这一世之前,我们曾经错过了多少世?也不知道在这一世之后,我们又将要错过多少世?而如果你离开了我,需要多少年后我才能与你重逢?如果数学可以计算出这一切就好了!”

数学可以计算出从地球到外太空的光年,却无法计算出缘份的间隔与距离、相聚的时长与年限,解决不了他们想要破解的光阴难题。而此刻窗纱上已经悄悄泊了一抹微茫晨曦,夜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天又来了。属于他们的时间又少了,还剩多久呢?她不愿想,也不敢想…

第121章 10节

第二天清晨安排的基础检查中,陶君朴各项身体指标的结果均十分正常,这让一干亲友们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还需要住院几天,接受更进一步的详细检查与专业的医学观察,有助于医护人员更加全面地发现是否有潜在疾病信息,避免漏诊。

基础检查做完后,陶君朴回到病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连续赶了一天多的飞机,昨晚又说了几乎一整夜的话,他实在是疲惫之极,几乎一躺下就陷入了熟睡中。程楚翘也同样疲惫地蜷在沙发上睡着了。为了不打扰他们俩休息,特意赶来医院探望的杜秋云和唐素兰都特意避到了外面的客厅里。

沉睡中,程楚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陶君朴一起并肩站在满天绚丽的极光下,正快乐地相视而笑着,他却忽然消失不见了。她急得到处找、到处找,却哪儿都找不到他…

从梦中悚然惊醒后,程楚翘立即跳下沙发,赤脚跑到病床前俯身看向陶君朴。他仍在熟睡中,面容沉静,呼吸轻而匀。整个揪紧的心蓦然一松,她情不自禁地床沿旁轻轻趴下,两只秋水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的模样,反复地看了又看,看得都舍不得眨一下眼——还能看他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刻,墙上壁钟滴答走动的指针里,流逝着奢侈如黄金砂般的光阴。

满室寂静中,程楚翘听到了一门之隔的客厅里,隐约传来杜秋云与唐素兰的絮絮交谈声。知道儿子的基因存在缺陷,担忧着他是否会步父亲后尘的杜秋云,正在对唐素兰吐露自己的不安。唐素兰建议她去h市一家香火最旺的天神庙为儿子烧香祈福,她表示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去过了。特意赶去烧了头炷香,捐了一大笔香火钱,恳请菩萨保佑儿子平安健康活到老。

“中午我还要去一个地方,一位据说十分灵验的半仙那里。听说他可以帮人增寿的,当然首先要有人愿意为其减寿。我反正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也不稀罕长命百岁。如果儿子需要,把我剩下的全部寿命都过给他也无所谓了!你说是吧?”

唐素兰十分理解杜秋云的心思:“是啊,咱们做父母的还不都是一心为儿女着想嘛。要是儿女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活着也没意思了。换作我是你,我也愿意把寿命折给女儿的。”

外厅两位母亲的对话,听得里屋的程楚翘一片泪眼迷蒙。

日影很快就移到了正午,杜秋云准备离开前,程楚翘走出房间说想坐她的顺风车出去一趟,买一点陶君朴爱吃的东西回来,让母亲唐素兰守在病房里。

一出病房的门,程楚翘就看着杜秋云说得直截了当:“伯母,我要和你一起去见那个半仙。”

杜秋云这才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楚翘,你听见我和你妈妈说的话了是吧?怎么你们年轻人也信这个吗?你不觉得我是在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吗?”

程楚翘笑得凄凉:“以前我的确不信。但是现在,我愿意相信古今中外所有的神明。”

虽然程楚翘曾经像所有新新人类一样是个无神论者,坚决不信那些虚无飘渺的所谓鬼神仙佛。但是这一刻,她却愿意虔诚地去信仰全世界所有的神明。耶酥基督也好,菩萨佛祖也罢,只要这些神明能够用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留住她心爱的人,那她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