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淡淡的声音传来,桑笑侒猛然回头,看见夏弥拎着一个扁瓶的威士忌懒洋洋地靠在她身后不远的石柱旁。

“看什么?这很简单。”夏弥摇摇晃晃走过来,迅速出手,那长剑乖顺的如同一支巴掌大的匕首,在空中炫目地旋转了一圈,带着低鸣倏然回鞘。

她将剑放回去,侧头看看瞪着大眼睛的桑笑侒,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走,陪我喝酒去!”

整个大宅里就她们两个年轻女子,成为朋友不过是俯首之间的事情。

虽然,所谓朋友,有很多种。

她总觉得夏弥是保护她的、照顾她的,即便她对于夏弥与蒙尉访之间的关系颇有腹诽。

桑笑侒不记得喝了多少酒,总之很多。

两个人从楼下的吧台喝到楼上她的房间,然后去了露台,夏弥又拖着她一路从相邻的露台跳到夏弥的房间。

桑笑侒踉踉跄跄跌进她的房间,简单环视后轻呼:“哇,夏弥,你房间好舒服啊……”

与桑笑侒差不多大的房间,均铺着厚厚的米色地毯,各种形状大小的懒骨头散落在地上,连沙发都是矮矮低低圆圆看起来很好滚的样子。

很多小摆设温馨可爱,桑笑侒昏着头一路调戏过去,而后直接跌进软得不可思议的大沙发里。

夏弥指着她狂笑,跌跌绊绊摔进桑笑侒左近的一堆彩色软垫中,手中高举的酒瓶却一滴未洒。

过了一会桑笑侒挣扎着从沙发中爬起来,看见沙发背后的墙上钉满了各种照片。

她将脸凑近,却觉得照片墙上的人都在乱跳,她扶住自己的头,却依旧眩晕。

她憨憨地说:“我以为杀手都不照相的……否则被人看到多危险……”

夏弥含糊笑答:“傻样,如果被人袭进宅子,并且活着进了这个屋里,恐怕这照片对他们来说早就没有意义了。况且,乔装易容是我们必修课,必要时候保命绝招啊。”

桑笑侒也笑,她伸出手,按住一个人,她将眼睛看牢自己指尖的前方,看见蒙尉访笑得阳光灿烂的脸,那样的青春飞扬、明亮俊美。

她觉得头疼,微微移动指尖,手下是一张极美的瓜子脸,长长的头发,乍一看与夏弥有几分相像,但细看又缺了一分英气多了一丝妩媚。

桑笑侒听见自己问:“这是季娅吗?”

我是不是让你此刻快乐

她觉得头疼,微微移动指尖,手下是一张极美的瓜子脸,长长的头发,乍一看与夏弥有几分相像,但细看又缺了一分英气多了一丝妩媚。

桑笑侒听见自己问:“这是季娅吗?”

摊在软垫堆里的夏弥几乎是立刻清醒过来,迅速好调整情绪,她抬起脸,醉意朦胧:“你说谁?”

“季娅。我想,她是蒙尉访很重要的人。”

桑笑侒说的慢,她的舌头有些大,但是脑袋却出奇清醒。

“谁告诉你的?”

“……他自己。”

“这绝不可能。”夏弥回答的快并且坚决。

桑笑侒却笑了,一笑便不可收拾,吃吃地笑个没完。

夏弥支着头,睇视着她,目光温柔:“桑笑侒,你是真的很适合笑,虽然你笑得并不快乐,但仍让人觉得充满希望。”

桑笑侒依旧停不下来,一直笑、一直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夏弥终于投降,她说:“不是,她不是季娅。”

是啊,她不是季娅,当然不是。蒙尉访说过她可爱、说过她真诚、也说过她漂亮,却没有说她是这样美到媚气横生的美人。

是自己傻了,傻到非要去问,连骗自己都不肯。

她多希望夏弥会回答她:没有这个人。

泪水晶莹中,她的眼睛竟然不再晕花,有一双海蓝深邃的眼睛似是穿透了相纸、穿透了她的泪光、穿透了她的所有直接烙进了她的灵魂之上,让她颤抖到战栗。

她抖着指尖想去抚那个人的脸,眼泪却先簌簌而下。

那人无疑英俊非凡,不同于布夏尔的俊逸风流和蒙尉访的俊朗阳光,他轮廓深邃硬挺,薄唇紧闭,眉毛浓密锋利,目光幽深又似隐隐含忧。

此时她觉得全世界都在以他的脸为轴心飞速旋转,她想尖叫想逃离,却越来越镇定清醒。

她终于还是问了:“他是谁?”

夏弥仰头喝酒,然后闭上眼睛,她说:“他是二少,桑多。”

“他很英俊。”桑笑侒良久之后抹抹眼泪说。

夏弥抖动了下眼睫,有一抹极复杂的情绪掠过,而后平稳地答:“那是自然。”

桑笑侒不解:“为什么?”

夏弥挥了下手说:“我们团里,除了孤儿就是私生子,你要知道,儿子多肖母亲,而做情妇的,哪里有不美艳的道理。而孤儿,不讨喜的面相是进不了我们团的。”

“那他的母亲一定是位美极的蓝眸女人。”桑笑侒侧头端详桑多。

夏弥讽刺地一笑:“他母亲是棕色眼睛,这是他唯一遗传了他父亲的部位。”语气中有些极浓的情绪,却难以分辨。

“哎,桑笑侒,没酒了,陪我去楼下拿酒。”

桑笑侒摇头,一摇天又开始转个不停,她跌回沙发中咕哝:“我不去了,喝不下了……”

夏弥不依不饶,去拉她,却反而被她死死拽住手。

她努力睁着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夏弥,你告诉我,蒙尉访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夏弥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却继续问:“那你呢?你喜欢的人是院长吗?还是这个二少桑多?”

夏弥一震,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说:“桑笑侒,你喝太多了。”

桑笑侒却笑了,暖暖地笑着,她说:“不多,还不多。夏弥你告诉我吧,或者,你告诉我那个季娅是不是死了?”

夏弥在她的身边坐下,看着她笑得忧伤的脸,像姐姐一样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说:“笑侒,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呢?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夏弥,”她闭上又睁开眼睛,目光清澈并且温柔,她说,“我爱蒙尉访。我爱上蒙尉访了。你知道的吧?你懂的吧?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夏弥看着她:“你确定你爱他吗?”

“如何确定是爱一个人呢?看他高兴我就开心,看他难过我就心疼,他受伤我比他还疼,他的安危比我自己的都重要,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只恨没有早点遇见他,只恨不能永远遇见着他……这些算不算爱呢?你别问我为什么,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看见他第一眼我就心动就心痛就心怀牵挂……夏弥,这些够不够?够不够确定我爱他?”她真的喝多了,她说的太多了。

“……不够。桑笑侒,因为是你,所以不够。”夏弥也高了,她也说多了。

“因为是我?我怎么了?夏弥,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是我?

“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没人会告诉我,可不代表我是没有感觉的呆子!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奇怪的态度?你们把我看做什么?我到底怎么了?你说啊,我怎么了?”

“你是桑笑侒,你是全天下最爱自己的人,你的爱……靠不住……桑笑侒,桑笑侒,你啊,你说服不了我,你更说服不了大蒙……”

“可是我是真的爱了他了啊,在他之前,我从不知道我的人生能够这样的深刻,能够有这样多的情绪和爱恨……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是我仍然想让他快乐……尽我所能……”

桑笑侒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夏弥,她一怔,而后脱口说:“他爱的是莫季娅,而那个女人,从没有让他快乐过。”

“莫季娅……她……”

“她死了。”夏弥看着她的眼神,她觉得似曾相识。

夏弥第二天酒醒之后多多少少有些懊悔。

对于桑笑侒,她的感情很复杂,但无可否认的是,同作为女人,昨晚她的确是被桑笑侒勇敢说爱的神情感动到了。

这个女孩,简单、纯粹、没有经过大风浪,可是却那样无畏平静的说自己爱着一个对她来说还算遥远的男人。

夏弥在思考,所谓勇气和个性,究竟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形成?

昨天一时冲动告诉她莫季娅的事情,不知道对她会是什么样的打击或是困扰。

她想去看看她。

然而她走到桑笑侒房间,却正看见她哼着歌,一派自在的在侍弄几盆花草,然后挑了一盆开得正盛的抱起来向外走时,抬眼看见夏弥。

桑笑侒一愣,笑道:“早啊,你醒啦!我正要抱盆花去尉访那里,你看这盆兰花怎么样?”

夏弥定定神,看看窗台上一溜各色的花草问:“这都是你弄的?”

桑笑侒笑笑:“是啊,平日里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干,就求园丁大哥给我几株好苗子,我也种来看看。我想着蒙尉访养伤肯定很无聊,所以想给他房间里摆几盆花,让他心情好点,别那么闷。”

夏弥嘴角约略抽搐下,心下腹诽大蒙那傻小子哪会有这么多细腻心思,但转念一想也点点头,指着旁边一盆开得热烈的粉红花朵:“那盆吧,他似乎喜欢热闹点的。”

桑笑侒哦的一声,然后又说:“可是杜鹃很容易招虫啊,我怕会影响他伤口……啊,那这盆吧,红色紫罗兰,虽然刚开了几朵,但是其他的骨朵很快也要开了,怎么样?”

夏弥附议:“唔,不错啊……嗯,那个,笑侒,关于莫季娅的事情……”

桑笑侒笑着打断她:“我不会问他的,你放心吧。谢谢你夏弥,其实我并不想蒙尉访回报我什么。现在我躲不开,即使不想也要相对,今后可能是想见也见不到……我很明白,我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只是喜欢他,并想继续喜欢他而已,看他高兴我自己也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夏弥有点发怔,自己似乎也曾经这样过,喜欢一个人,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自己远远没有她来得平静坦然,那时的自己是羞怯的是自卑的是敏感的。

她忽然觉得,桑笑侒安然笑容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内心,使她坦荡无畏、不卑不亢。

桑笑侒进入蒙尉访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前,对着电脑上红红绿绿的表格快速地操作着些什么,耳朵上挂这耳麦,她听见他说:“唐闵,CG清盘要密切关注下,还有NJK的并购案子进行到第几步?……嗯,好的,那笔贷款还可以再谈,不到最后一步不要给他。”

阳光倾斜进来,这样的蒙尉访是桑笑侒没有见过的。

没有平日的嬉笑和漫不经心,他的表情认真、犀利,还有些冷酷。

桑笑侒轻轻的将花放到他的案几一角上,蒙尉访看见花一愣,嘴边的话倏然停住,他抬眼了看了桑笑侒恬然的微笑,眼中有什么亮光飞速闪过,而后他也不自觉的回了她一个极其温存的笑容

耳机那边似乎有人在追问什么,蒙尉访有些焦躁地回答:“先这样吧,最近主要谨慎,其余都按平日里一样办吧。”而后就利落的收了线。

他合上手提电脑,有些笨拙地伸手碰了碰红色紫罗兰娇嫩的花瓣,小心翼翼的,然后抬头看桑笑侒:“给我的?”

桑笑侒问:“喜欢吗?”

他笑得有点点憨傻,刚才的精明样无影无踪:“喜欢,嗯,挺好看的。你哪里弄的?”

“我养的啊,问园丁要的苗子。”

“啊,是吗是吗,你手真巧。”

桑笑侒囧,这应该跟手巧搭配吗?不过看他很喜欢的样子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他却忽然一拍头:“你是不是在这呆的无聊了?”

桑笑侒有些意外他的敏锐和细心,摇摇头:“没有,挺好的。我平时看很多书。”

“哦?在看什么?”

“……嗯,一些催眠啊什么的。”

蒙尉访手一抖,一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就这么被他的大手生生戳落。

桑笑侒叫:“喂!你小心点!花是给你看的不是让你摧残的!”

蒙尉访诺诺地收回手,连连点头,称:“是是,我知道了,我下回一定小心。

“啊,那个,笑侒,你无聊的话我领你去后山玩吧!”

桑笑侒被蒙尉访牵住了手,两个人小情侣般的穿梭在后山半人多高的野花从中,她暗自寻思:这算不算约会呀?然后偷偷脸红。

蒙尉访心情不错的样子,一直在提醒她小心脚下和注意不要被花枝划伤。

风清、云淡、鸟语、花香,他领她到达一片小山坳下的空地,地面上竟然有个简陋的秋千。

不会吧……这么幼稚……

桑笑侒不知怎么心就一动,问道:“你做的?”

蒙尉访笑了笑,挠挠头,答:“嗯,我做的。”

他看看桑笑侒,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不喜欢?”

她其实很想犀利地回敬:重要吗?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可终究没有舍得破坏此时的好气氛,笑着说声喜欢啊,就走过去坐下。

蒙尉访在她侧边的草地上席地坐下,有些稚气地侧头看着她,任她自己轻轻摆动秋千,让裙摆荡漾。

不是她多心,此时的气氛很有些暧昧甚至甜蜜,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样的浓情蜜意那样的满足开心,连空气都有浓稠的甜蜜香氛。

她想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他的莫季娅,又或者,他是不是忘记了他的莫季娅。

她想问,她是不是让他此刻快乐?

原来都是她

她想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他的莫季娅,又或者,他是不是忘记了他的莫季娅。

她想问,她是不是让他此刻快乐?

但她自然不会开口,她如何舍得打破这一刻的接近幸福的幻境。

是蒙尉访终于说了话,他问:“笑侒,你以后打算做些什么?”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几分关切。

“我吗?做一份喜欢的工作,让在乎的人过上舒服的日子。你呢?”

蒙尉访一愣,似乎这个问题让他很是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