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实二少今天依旧没有出房间。” 唐闵挠挠头,“今天他妈的就我一个人在这个该死的训练场上!爷爷的!”

蒙尉访侧身躺倒在板凳上,他沉默地看着天。

“大蒙,我听说长老们和少主今天也都回来了……明天的例会要给叙哥的事情做个结论……季娅……不会有事吧?”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一定不会。”

两人各怀心事对着黑夜长吁短叹的时候,桑多却终于出了房门。

莫季娅没有想过桑多这么快就会来找她。

俊雅冷厉的男子沉静地站在门边看她,冰蓝色的眸子里读不出情绪。

她从桌边站起来,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也静静地回视着他。

良久,桑多一步一步艰难却坚定地走过来,一把就将她拥进了怀里,哑声说:“对不起,季娅。”

莫季娅一愣,觉得有一种蛮横的冷意从骨子里崩裂开来,却碎成片片岩浆,灼得她寸寸筋骨都痛。

她刚要不顾一切地挣脱,却听他开口:“对不起,我最近心情不好。我知道你也不想吴叙出事的,这都是意外。我没有体谅你的心情……对不起……季娅,都过去了,你别再想了,忘了吧,让吴叙好好地走吧。”

莫季娅狠狠地怔住,僵了一瞬。

那一瞬间,无数复杂的往事与心事蜂拥而至,又通通呼啸而去。

她抬手圈住桑多,颤声说:“桑多哥哥……”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心却不知道是痛更多还是叹更多。

然而桑多却没有放下。

如果你成为废人(修后)

然而桑多却没有放下。

第二天的碰头会上,长老们要求给个说法。

彼时的军团少主还没有完全接手,总部那边还有一些长老和特派在这边监督运作,例会也比较严格。

他们相信规矩对于一个军团的重要性,并且重视惩戒。

吴叙的死并不算一个多大的事情,但毕竟是一个培养多年,坐到二少贴身护卫这样的高段杀手。再一则,死的实在不算体面,于是上面有些说不过去了。

大头们的正式会议都是用意大利语的,参与者除了长老、特派,以及少主、二少、三少、莫大小姐外,只有极少数级别很高的下属,比如原来的吴叙。

这一天的会上提出要一个说法的正是二少的父亲,二长老。

他是个典型的意大利人,冷漠、傲慢。高额挺鼻,深咖啡色的眉毛与头发,只是一双眼睛是湛蓝湛蓝的。

他的眼睛其实很漂亮,但是他极讨厌别人谈论他的眼睛,因为注重血统和权利的二长老一致认为,深咖啡色才是正统的德洛内家族应该有的眸色。

德洛内在西西里当地本曾是一个相当煊赫一时的大家族。然而近几代开始落败,如今全靠依附当今教父梅西埃过活。

原本,德洛内家族在当地还算勉强维持的下去,毕竟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即使家道中落但也还保有一定的分量地位。

然而贪婪势利的二长老却在他父亲还未咽气之时,在老父的病床前争起了家产,与自己的兄弟斗得不可开交。

损伤家本的同时,也搞得家丑外传,沸沸扬扬,终于连最后的贵族脸面也不保。

德洛内长老无疑还是一个极好色的人。桑多的母亲桑德拉是南美一个小国著名的美女,温柔娴雅,顾盼流情。

德洛内长老在一次旅途中与其邂逅,惊为天人!顿时倾心不已,奈何外表美艳内心雅致的桑德拉并不喜欢冷酷阴沉的德洛内长老。

德洛内长老二话不说与其家人谈好了条件便将她强行掠走,做了自己新一任的情妇。

二长老的正房,自然是对他有利益帮助的世家女儿。但是,桑德拉的确是在他众多的女人中较为受到重视的一位,并得到他持久且热烈地宠爱。

然而桑德拉并不享受这种宠爱,在生下桑多后没几年,就抑郁而死。

当时德洛内长老暴怒,那段时间他周围的人动辄得咎,受到的惩戒都极为残酷。搞得大宅内外人心惶惶。

在他为数不少私生子女中,德洛内长老对桑多始终给与了极大的关注,连他母亲“不识抬举”的逝世都没有影响到父亲对桑多的大力栽培。甚至在军团中推举桑多做他的接班人,辅佐少主。

尽管他处处表现出对桑多的重视和对其母的念念不忘,然而莫季娅从不认为他是个有真心真情意的人,或者说,从不认为他是个懂得什么叫做感情的人。

如同此时,他明明知道吴叙的死对于自己儿子的打击有多沉重,却依旧为了惶恐上面的不满,而在例会上大发雷霆,咄咄逼人地要一个说法:

“我堂堂IZ军团,在道上建立名望这么多年,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丑闻!!啊?!我们辛辛苦苦,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人才,竟然不是死在任务上,不是死在对手手上,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家门口!!!你们倒是说说!啊!你们说说!这传扬出去,我们IZ的脸往哪里搁?!!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你们要我怎么见人!你们要我怎么跟教父大人交代?!”

他没有料到他的宝贝儿子会闻言昂然出列,走过来一把拔出二长老腰间的佩剑,扬声说:“吴叙的死,我桑多责任最大,愿自断一臂以示惩戒!”

言罢挥剑就砍。

莫季娅心紧紧揪住,指尖深深抠进皮肤里而不自知。

布夏尔一拍桌子站起来急声喊:“桑!住手!!”

少主米索已经一把拦住了剑,翻腕一扣,就将佩剑重重拍在案桌上!

巨响震得所有人都一震,然后纷纷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低着头的桑多和另一手仍紧紧锁住他肩膀的米索。

气氛一时间胶着不已。

就听米索低沉稳重的声音不容抗拒地说:“你想成为废人,还要先问问我。”

少主米索是个英俊伟岸、气势天成的人,他平日寡言、喜怒深藏,如今隐隐怒气一出,四下寂静。

桑多咖啡色的卷发垂落在额头,他沉声说:“是我的错。”

德洛内长老咋呼起来:“你乱说什么?!”

“是我的错。”莫季娅走过去,成串的泪珠纷纷滑下脸颊,她哽咽:“桑多哥哥,这与你无关,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吴叙怎么会去后海,怎么会跌进海里……德洛内长老,要砍手臂砍我的去吧!”

桑多回身,牢牢挡在莫季娅前面,侧头冷声怒斥:“这不关你事!如父亲所说,这样级别的杀手却是死在家门口,这其实与他怎么去后海、为什么去的都没有关系了。重点是他竟然这样死了!这分明是我管教的差错。”

双方僵持不下,都去看米索。

米索看了莫季娅一眼,刚要开口,就被桑多一把拽住了手臂,平日里甚少流露情绪的二少急红了眼:“大哥!!吴叙是我的亲兵,他的一切本该我来负责!”

布夏尔皱皱眉,暗叹口气,上前将桑多的手拿开,说:“桑,让大哥说话。”

米索说的很简单,没有对这个事件做出任何正面评价:“这件事情就这样。各自反省,然后继续干活,忘掉不用记得的。德洛内长老,父亲那里我去说。散会。”

众人都有些傻眼,看着米索俐落的离开,没有想到闹成这样的事情这么轻易的就被他两句话给抹了。

德洛内长老显得很有些尴尬,但是他见米索担了事,他再坚持也整不到莫季娅只会把自己的傻儿子搭进去,便也恨恨地一甩袖走了。

桑多反应过来,拍拍莫季娅的肩膀就默默地离开,想是又去看吴叙了。

一时间里会议厅中只剩下莫季娅和布夏尔。

布夏尔走过去站到莫季娅跟前。

她不敢抬头默默地佯装拭泪,然而布夏尔两指一搭就将她的下巴抬起,他狭长多情的眼睛里是沉郁的色泽,他说:“季娅,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吴叙是怎么死的?”

头一遭“神父”(修后)

她不敢抬头默默地佯装拭泪,然而布夏尔两指一搭就将她的下巴抬起,他狭长多情的眼睛里是沉郁的色泽,他说:“季娅,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吴叙是怎么死的?”

莫季娅不敢直视他,侧过头去,嘴硬地说:“都说了是意外。”

布夏尔将她的头转回来:“吴叙死的当天,我去看过就让人将他火化了,桑赶回来时都没有看到遗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莫季娅一僵:“不是说因为他死相凄惨,希望他好好走吗?”

“丫头,你想不想看看呼吸道尸检报告?”

“有尸检报告?!在哪?!”她脸一下子白了。

“傻瓜,”布夏尔叹息,“尸身都烧了,怎么还会有尸检报告。”

莫季娅了解自己被他诓了,懊恼间又听布夏尔说:“季娅,你明白了吗?不要再让我失望。”

莫季娅知道瞒不过他,可一听到这句话却有怒气与委屈横生开来,她狠狠拍掉布夏尔的手:“多、谢、三、哥。”一字一顿。

桑多是你的兄弟、吴叙是得力的手下,我呢?我呢?

布夏尔一僵,带点怅惘地说:“季娅,你不要怪三哥偏心。我们的确都偏心,否则不会让吴叙这样白白的死去。可是,这是底线了。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呢?”

莫季娅一怔,目光有些许惊惶:“你们?什么意思?”

布夏尔凝视她一瞬,而后淡声:“你以为你骗得过大哥?他不过是疼惜你。你啊,也就只能骗得过桑多了,那个傻子一颗心在你身上,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恐怕一会儿还要反过来安慰你……”

莫季娅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大哥三哥都不是多事的人,便也放下心来。

她说:“三哥,我明白你们的底线,我还能怎么样呢?我毕竟是你们的妹妹。就像大哥说的,忘掉不用记得的。我会的。”

布夏尔点点头:“那就好。我们都不太会说什么,但是从来我们兄弟都只有你这一个妹妹,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你明白吗?”

莫季娅鼻子有点酸,她像平时一样推手捶他:“三哥可别唬人,谁不知道IZ三少的一张嘴,能让牲口都上天——只要是母的!”

“你这死丫头……欠收拾了直说!”他伸手弹她的额头。

莫季娅抚着脑门瞪眼睛。

布夏尔忽然柔和了目光,他语声温柔:“季娅,告诉三哥,你还好吗?我是说,你的情绪、你的心,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肯定压力很大。”

她愣住,有点想跑,却被布夏尔的目光锁住,动弹不得,她只得笑着说:“不错啊……”

布夏尔甩出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怜惜地说:“傻丫头,吓坏了吧。是三哥的疏忽,我不知道吴叙的事情你一直放在心上,平日看你大方往来,以为你真正释怀了……如果早知道,也不会让你脏了手了。”他拉着她坐下来,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事实上,他昨晚对着夜空僵坐半宿一直在组织语言,打算今天给他们的小妹妹来场别开生面的开导课程。想来大哥真就是轻松,昨晚回来后不过敲敲他的房门留下一句:季娅的事是我们的疏忽,你平日和她亲近,开导开导她。

布夏尔龇牙:那丫头最崇拜大哥你,你说一句比我十句都有用。

米索笑得很淡定:跟女孩谈心没人比你更擅长。哦,对了,小女孩想的多,注意点啊。

头一次做“神父”,他其实有点紧张。

他清清喉咙:“其实季娅,有时候事情的解决方法并不只有一种,你从来个聪明的孩子,不要自苦。当年的事情正经说来很是复杂,但基本上是个事故,该担责任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戒,我相信莫叔在世的话也不希望你再纠结在其中。”

莫季娅低头不语。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可是该死的是她的确被感动到了!

他沉吟一下又说:“吴叙的问题多少是因为他当时还小,乃受人指使,主谋服罪便网开一面希望他将功赎罪。但不可否认,此人稍嫌心机阴沉,小小年纪如此行事有些胆大包天了,我也跟大哥说过不要留他在总部,如今我倒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到底……唉,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跟你讲这些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再深陷旧事中。

“当年的事情真相你全部知道——在游艇上的,可以说,算是只有吴叙一个人,你明白吗?”布夏尔深切地睇视她。

她敛下眼睑,觉得疲惫:“我明白。我明白的。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后悔……”

他语重心长:“季娅,大家一起长大,这世上再没有感情可以媲美咱几个的兄妹情义,我们即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你明白吗?血债血偿的确是个方式,但在这件事上,已经有太多的人受了惩罚,当初我陪你在莫叔床前,他亲口要求结束追究,就此了结。可是如今你说你办不到,我们觉得情有可原,但他这一条命真的足够了。你想想这些年,他未尝不后悔未尝不害怕,如今他死了,你也未尝不伤心。

“但无论如何人已经走了,事已至此,便也就到此为止吧。”

莫季娅捂住眼睛,靠入椅子里,良久哑声回答:“三哥,我如何不知,吴叙待我未尝不好,他若不逼我我也不会动手,有的时候看着他……看着他……三哥,原谅真的比仇恨要坚强勇敢许多,我没有办法,我试过的……但我不是狠心的人,我明白谁是真心对我好,可是我真的很累,我不该这么累的,不是吗……”

布夏尔心疼的搂住他的小妹妹,轻哄:“季娅,我懂。不单单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不单单为了他这些年的悔恨痛苦,也当是为了三哥,为了大哥,为了我们大家,也是为了过世的莫叔莫婶……季娅,我要你明白,我不是要你为了我们大家放弃或是牺牲,季娅,你相信我,只有这样你才最幸福,否则,你绝不会更快乐。”

莫季娅埋头在他怀里,终于任眼泪狂流,她哽咽难言,这些年的心痛总算有个出口,却依旧茫然。

他说:“季娅,答应三哥,试着走出来。”

“……我答应你。”

桑多是不用莫季娅去劝慰的,反而果真如布夏尔所说,转过头来开慰她不要在意白天的冲突。

二少桑多从来不是个柔情体贴的人,但一切对莫季娅都是例外。

他还记得,那一年,他揣着险恶的心思,受着父亲的鼓动,与吴叙潜伏在游艇之上。

吴叙冲出去的那一刹那,自己本能地试着抓住他,却没有办到。

枪声响起,他眼睁睁地看见莫夫人倒在血泊里,莫长老冲了上去……他嘶喊:吴叙!回来!!!

事发之后,他有一瞬间是茫然的,不太清楚究竟自己干了些什么,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吴叙假装是他干了什么。

难怪……难怪父亲要他们两个人同时上船,难怪要做同样的装扮,难怪吴叙一直沉默,原来,他们早就做了自己不会冲出去的打算。

他们都告诉他:与你无关。

可是他看见几次痛哭到昏厥的莫季娅他不知为什么,心痛如绞且抬不起头来。

他后悔。

而且他害怕,他怕那个平时喜爱脆声说笑最乐意缠着他的季娅妹妹不再理他了。

当莫季娅的父亲终于挣扎不过伤痛,在病床上合上双眼,当短短一周之内丧钟再次敲响,当时年不过8岁的季娅再一次哭晕了过去送到医务室之时……13岁的少年桑多,长久地跪在了二位长老的墓前,却被父亲一记大力的抡掌掀翻在地。

他没有想到,却是莫季娅先来找他,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没有了平日里的盛气与骄傲,怯怯地细声说:桑多哥哥,我、我爸说……你是个好孩子,一切都是意外,让我以后跟着你。桑多哥哥,可是你怎么都不理我了……

那是桑多这一生心最软的一瞬间,简直化成了夏日里的溪水、暖阳下的白雪,再没有什么时候能让IZ著名心狠手辣的二少桑多比此刻更感激且尊崇漫天神灵。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蹲了下来,轻轻抱住还微微颤抖的女孩,郑重起誓:季娅,我桑多一辈子都不会不理你。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再不让你受委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快乐。

酗酒的鸡尾酒会(修后)

莫季娅二十岁生日那年,二少桑多已经把持了军团的经济命脉,少主米索也彻底掌控了IZ的各项大权,三少布夏尔找了一个山头,在山脚下的城市里建了个医院。

这段时间,那些长老啊特派啊都被大伙以高升为由实则踢出了军团;唐闵接受了新的身份派到北美历练去了;夏弥不知怎么得罪了高层,被打发到中东去了,期间她与三少的一段捕风捉影的痴恋暂且不提;蒙尉访则俨然成了二少倚仗非常的左右手。

因为桑多本该只负责信息这脉,可是因为少主的计划,硬是扛下金融这一块,本身很有些吃力。

而蒙尉访性子麻利果断、做事专注、思维活跃,帮了桑多很大的忙,于是桑多请示了少主将蒙尉访留了下来,说是补吴叙的缺,其实远远不是一个护卫那么简单。

如今他有自己的办公区和手下,平日里与四位主子平起平坐,已有下人暗暗称呼他“四少”。

蒙尉访的留下,几乎是莫季娅最不顺心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