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上午他们有一些未完成的争执……蒙尉访摸摸眉尾,默默地喝咖啡。

“哈!安全?迅速?可是他们本不该死!”

“季娅,如果条约上有标注,我自然遵守,可是这是一件要求效率的案子,记得吗?”

“这不是效不效率的问题!而是……而是,无辜的人命!”她几乎尖叫。

“无辜的人命?”桑多看着她,“季娅,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你简直是个小孩子!我不想跟你讨论你那些早该死绝的道德感,且说这个案子,他们都是毒枭以及毒枭的走狗,你满意了?”

莫季娅依旧跳脚,仿佛被针扎:“什么道德感?!谁要那该死的玩意儿!我说的是职业操守!”她看向蒙尉访:“蒙尉访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只取目标人?”

蒙尉访本来想试图隐身,要知道,看着自己的boss和其女友吵架,实在是很尴尬。

他耸耸肩,试图蒙混过关。

她咄咄逼人:“说呀蒙尉访!你怎么想?!”

他只好诚实回答:“我呢,认为,IZ中道德……‘职业操守’最强的人其实是头儿,所以我无条件相信并且接受他受理的所有案子。”

桑多意外地扬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薄唇掠过一抹赞许的微笑,他对着蒙尉访举杯:“大蒙,我很遗憾你不能继续呆在这里。”

蒙尉访也端起杯子,无声地笑笑。

桑多又别有深意地说:“我相信大哥知道你这样推崇他,一定很高兴。”

蒙尉访注视了他一瞬,笑了:“我从来崇拜他,事实上,他一直是我们很多兄弟的偶像。”

说到米索,莫季娅也蔫了,不过似乎……的确如此,她的牛角尖有些解开了。

可是她依旧不甘心地咕哝:“在你们这些男人眼中,他的情妇们从来不是问题。”

桑多失笑,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安抚地说:“亲爱的,这是两回事,不要迁怒。”

蒙尉访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说:“啊……真是繁忙的一天……你们继续,我实在想念我的窝。”

莫季娅翻个白眼:“要滚快滚吧,明儿见。”

蒙尉访站起来做个鬼脸,夸张地挑着一边眉毛看向桑多:“二少,你确定这无礼的女人是你要的?”

桑多哈哈笑:“我也是强撑着忍受罢了。”

莫季娅将整组咖啡杯扔过去,桑多非常精准地一一接下,蒙尉访大笑着转身。

莫季娅看了他背影一眼,想这小子奔波一天,明天找他算账。

桑多似乎专心地在切面前的苹果派,然后叉起一块递到她嘴边。

没有人注意,蒙尉访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下一次碰面,竟要等到一年多之后。

说来,还有些许尴尬。

我其实想她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下一次碰面,竟要等到一年多之后。

说来,还有些许尴尬。

是在A市宅子办的宴会,蒙尉访事先并不知情。

他这段时间着实很忙,二少基本上是完全脱手将金融这块交与他全权负责,一边还有组织里的任务,三少还时不时的给他加码。

那年,三少走进病房,沉沉地看着他许久,而后只是轻叹了一声:“大蒙,你太任性了。”

他不知怎么,也许是三少那种莫名神伤的神情触动了他,他直言回了句:“有别人任性在先吧。”

三少的神情极微妙的波动了一下,不剧烈,却深刻。然后他说:“大蒙,我一直非常欣赏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看着三少,三少也回视着他,四下皆静。

那一刻对视的画面,不知怎么,让他觉得特别记忆犹新。

他其实,并不是在看三少,而三少,也似乎不是在看他。

两个人数步之遥的视线之间,像是隔着很多很多不能说的红尘眷眷,各自深思、各自怅惘。

那个瞬间,不知是谁打翻了私密的匣子,平日里都是嬉笑无弱点的二人,皆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彼此心底的软弱与倦意。

那三个月的分别他熬得艰难,终于忍不住了,要回去,三少拦他:“不必。”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心,执意回去,哪怕只是看她一眼,看看她好不好他就甘心,他这么说。

然而见到了,三少那瓷凉透彻的目光却翻上心来,果真是,不必。

接下里便是400多个日夜簌簌滑过,像一出皮影戏,灯光在背后,他的一切都是黑色,表情从缺,只有行动如旧。

心情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他不敢说自己没有躲着莫季娅和桑多,但确实没有刻意碰面。

总归还是有消息往来的,但也仅只于此。偶尔几句片面的问候,他听着都觉得干涩难忍,不如没有。

夏弥问他:搞什么呢?

他装傻。

她又问:你是不是害怕?

他不解:有什么好怕?不巧而已。

他在夏弥不赞成的表情中保持缄默。

总之,绝口不提此事。

他是风生水起的蒙尉访蒙少,威望与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大好光景。

厚望或是仰望,他照单全收,一派如鱼得水的辉煌风光,没有瑕疵。

心被封箱,束之高阁,长久不去碰触,仿若没有知觉。

那日他刚从一个任务返回,身心俱惫,大睡一觉之后下楼,发现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他以为三少兽性大发,要再战交际圈,便也没有在意。

结果一转弯,正看见桑多将莫季娅抵在廊柱上深吻。

真是烈日下的霹雳,正中暗门。

他立时觉得如此多的日日夜夜辛苦累积的城墙瞬间倾塌,在这一幕面前,无论多厚的盔甲、无论多坚强的心智、无论多出神入化的伪装,全都轻薄脆弱的不值一提。

他几乎是趔趄了一下,只觉天晕地转,差点就呻吟出声。

实在是……

太疼。

他转身,头重脚轻,似乎听见有人唤他,可他只觉自己茫茫然不在世间。

这一年多的逃亡,都像一场华梦,空落落的,且可笑。

有一个温软的肉体投入他的怀抱,他不管不顾地将头埋进怀中馨香的发间,深深呼吸。

他听见有人倒吸气地叫:“林之!!”

噢,即使如此境地,他依旧清晰分辨出那是莫季娅的声音。

他是蒙尉访,他是IZ的金融龙头,他是男组杀手的领头羊,最大的打击对他,也至多只需十秒钟来镇定如常。

于是他用了十秒。

他推开扑入他怀里的女人,果然是那个“林下风致”的林之。

她只是用那双宁静的凤眼温柔地睇视着他,包容的,怜惜的,然后伸出手轻抚了抚他的脸颊,转身离开,什么都没有说。

蒙尉访自然地转身微笑:“呦,大小姐,被你抓包了!”

莫季娅拧眉:“尉访你疯了是不是?你在碰大哥的女人?”

蒙尉访心中其实也讶异林之那女人怎么投怀送抱,但他笑着摊摊手:“我可没这个胆子,主子们的女人我都是敬而远之的。”

莫季娅歪着头走过来:“蒙少,你也是主子。”

他扫一眼她红艳艳地嘴唇,灿烂地露出白牙:“我是啊,所以我们同僚之间互相尊重嘛。对了,很久不见你,怎么样?都好?”

她笑笑:“还不错,你呢?”

“也不错。”他耸肩。

她凝视着他的笑容:“尉访,我们已经一年又三个月没有见面了,怎么回事?”

他挑眉:“哦?那么久?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回事?”

莫季娅静静注视他一瞬,然后敛下眼睑,抿嘴微笑,很快又抬头粲然一笑说:“可能真是太不巧了。”

这一连串表情变幻她只用了几秒钟,可对于他来说,竟然如此漫长苍白。

终于等到她话音落下,如同哗啦啦的泉水浇到他干涸的心口,明明应该润泽无比,却忘记伤口惨痛,于是痉挛般的疼痛大肆蔓延。

他对着她的笑容,几乎就要伸手抱她,只能狠狠攥拳。

他笑呵呵地说:“相信下次不会这么久了,听说你跟二少好事近了?”

“我也这么听说。”莫季娅说。

她没有再看蒙尉访,蒙尉访看着她,擦肩而过,越走越远。

我们是朋友,对吧?

对吗?

晚上蒙尉访拎着酒去找夏弥,夏弥打开门,一看见他就捂住头呻吟一声:“噢!不要!你们太不仗义了!俩人闹别扭都来折磨我!”

蒙尉访诧异:“俩人?谁?”

夏弥扑进沙发里:“莫大小姐呗!”

“她不是走了?”

她翻身起来:“没错,走了,可是走之前来了。”她指指地毯上十来个空瓶子,“我们的战果。”

蒙尉访用脚在地毯上踢出一块空地来坐下:“她不是正风光得意有什么好借酒消愁的?”

“我猜是因为她觉得被自己唯一的朋友遗弃?或者她本无意如此风光得意?”

蒙尉访停下开酒的动作,目光灼灼地盯住夏弥,几乎是恶狠狠地:“你想说什么?”

夏弥与他对视一会儿,败下阵来,她颓然从沙发上滑坐到地毯上:“好啦,喝就喝,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就默默地喝,喝到蒙尉访终于忍不住开口:“她说什么了?”

夏弥实在是喝高了,她把头放在沙发上,努力地回想。

他喝口酒:“她不快乐吗?我以为她过得很好,可是我今天看见她,觉得……我觉得,她没有我上次见到她时那么……那么,自在。”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个词,他放下酒瓶,漂亮的黑眼睛里卷起漆黑的风暴,浓密的眉毛轻蹙,睫毛在灯光下根根分明,微微颤动着。他唇边挽起一抹凉又暖的笑意,柔和了硬朗的轮廓。

“她……我上次见到她……我很怕看见她开心,又怕她不开心。可是,她过得很好,生机勃勃,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她还是那种直白的性子,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高兴,会为一些奇怪的事情情绪起伏……她,那个样子……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伤心。原来,她开心,又或者不开心,我都不会更伤心……小九,你告诉我,她现在还是那个样子,不是、不是我的幻觉。你知道,今天晚上,我有点晃神,太突然,真的,太突然。”

夏弥侧头看着他,那目光莫名让他想到晚上林之凝视自己的目光,夏弥的嗓音低低的:“大蒙,你知道,我跟莫季娅不是朋友,所以她不会跟我说她的脆弱和迷惘,我俩只是纯喝酒而已。可是我是你的朋友,如果你问我的感觉,我得跟你说实话——大小姐的日子不好过。我觉得,二少逼得她快到极限了。”

蒙尉访手一抖,酒洒在衣襟上,他低头,看着酒渍渗透衬衫,湿润了胸膛,冰凉、潮湿,直直渗到皮肤下面。

他愣愣地垂目注视着,良久,哑声喃喃:“我很想她……”

言罢却觉得心脏极剧烈地跳动一下,心脏的血液都似从那个湿润的角落汹涌奔腾而出,灭顶,窒息。

别说,都别说

他颓然长叹一声,支起一条腿,手执酒瓶搭在膝盖上,闭目仰头靠着沙发。

“你说对了,我是害怕。我只是害怕……我怕,控制不住,我怕我会做出不可想象的事,我怕我会拿枪抵住二少的头说我会让季娅更幸福……你懂吗?小九?我不敢太接近,我怕看见她不幸福,我怕看见她幸福……我还怕……我还怕……”

“你还怕她就是爱桑多,即使不幸福,依旧爱桑多。”夏弥说完就笑了,仿佛听见多大的笑话,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你知道,呵呵,我可不能笑你,谁不是呢,不幸福,还是爱着。不,应该说是,只是爱着,从来不考虑自己幸不幸福。其实,爱从来与幸福无关,人从来都不会因为这个人可以幸福所以爱他了。虽然……虽然大家都这样指望着。”

她看着蒙尉访,目光锋利,简直能扎进他的心上,她一字一顿:“大蒙,大家都这样指望着,不然,桑多为什么一直动不了你呢?”

蒙尉访对着她的目光,只觉一股战栗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疯狂的。

他想张口,想问,却一动不能动。

夏弥的眼睛如有紫色光泽神秘幻化:“大蒙,你不可能不知道。二少桑多,是最狠最独的人,他看重你再多,也容忍不下有人觊觎他的女人,然而……”

他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紧绷,冷涩却滚烫:“别说。”

夏弥却仿若无事地嫣然一笑,倾身扒住了他的肩膀:“喂,我听说老大的情人对你热烈地投怀送抱?快说说!”

蒙尉访回不过神来。

夏弥愈发八卦:“快点说说啊!我可看见你后来去找林之了,你们说什么了?你们不会真有一腿吧?”

蒙尉访虚脱一般摊向地面,夏弥不依不饶地摇晃他:“你太不仗义了!我告诉你这么大一秘密,你连这点八卦的渴求都不满足我!”

他对着房顶傻笑,有些隐秘的揣测,因为得到共识,变得强壮。

他在摇晃中有点不能集中精神:“我就是问她为什么抱我。她说,她觉得我是跟头儿最像的人,当时看我那表情,觉得心疼,于是就抱了。”

他侧头看夏弥也撒了气一般摊向地面:“小九,我觉得,她是真的爱老大,爱惨了。”

夏弥不说话。

换成他不依不饶:“喂,我跟头儿像吗?”

她沉默许久,而后冷淡地瞄他一眼:“你很英俊,有男人味儿,硬朗,宽厚,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