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苍,25岁,律师。原娱乐珠宝大亨萧政之妻,现已离异,脑瘤恶化突变成晚期,目前在蓝天医行就治。

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她知道和我一起的女人是谁,意味着什么,她不说;现在简苍躺在手术台上,由她操刀救治,她明明知道我和萧政的关系,但她选择沉默;简苍已经病入膏肓,提捐献一个健康的肾脏给别人,她既不阻拦也不声张,还是不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萧从影真的很好奇,他知道李离不是装聋作傻的人,他能如此肯定,是因为他了解,即使他跟李离结了婚,对她忽视冷漠,三年前的李离,是绝对爱他的。

“小竹快餐厅”和旁边琳琅满目的豪华建筑相比,显得朴素温馨,因为它有家的味道。小店里流淌着悦耳的音乐,似涓涓溪流般绵长,细耳倾听,是一管悠长幽远的笛声。

萧从影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扫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想见的人。

李离左手握拳支颊,脸朝右方微微凝视,在侧耳聆听音乐。

萧从影抿着嘴走上前,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李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等到一曲终了,才回神看着对面的人,发现对方仅是沉着俊容,冷漠地看着她时,不得不放下手,正襟危坐,看着他的眼睛:“你找我有事?”

“这是什么曲子?”

“长相守。”

萧从影撇了下嘴。李离不懂他这个动作,自顾自地说:“有两种乐器混音而成。”心里想,这个骄傲得象英国王储的男人,估计是不屑听平民音乐的。

“萧先生吃过饭了吗?”李离决定不和他打太极了,爽快地真奔她的主题。

“你叫我什么?”兀地,对面的男人截住她的尾音,微眯了眼睛,狭长的双目隐匿着风云涌动。

谁知李离根本就不看他,朝内台大喊:“阿满,我的炒饭。”

应声而出一位斯文俊秀的男子,托着一碟炒饭和一碗清淡的蔬菜汤,他微笑着放在李离面前,将一双碧绿的竹箸摆放在她的左手边,又体贴地为她放好一个小瓷汤匙在餐具上。

李离看着食指大动,眼前的红、绿、白三色炒饭冒着袅袅的热气,发出淡淡的清香,不禁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谢谢阿满。”低头猛吃了一口,忽然又象想起了什么,对着他说:“麻烦你给这位先生看一下菜单。”

“我不吃这里的食物。”萧从影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冷淡而缓慢地开口。

李离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暗淡下去,倒是旁边的阿满,脸上的微笑不减。她沉默地低了下头,继而有些寂寥地看了下阿满:“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们慢聊。”他微笑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离安静地放下竹箸,身子往后微微坐直,凝视着萧从影的面容,语气象远去的风,很平淡:“萧先生想谈些什么?”

“你为什么那次见到我却装作不认识我?”

“哪次?”

“三个月前的凤凰高速车祸。”

“……”

萧从影紧紧地盯住李离沉默的脸,看到的是一片白雾似的冷淡。“你知道萧政和我的关系,你知道简苍是谁,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过她的病况?”

萧从影看到李离慢慢地笑了,先是面容如破碎的冰河世纪,渐渐地露出水纹,再牵扯到她的嘴角,露出浅浅的两道涟漪——只是眼里依然是一片浮冰。

“有必要么?”她清晰地说。

这句话不啻于是个耳光。

萧从影控制好他的情绪,脸上没露出一丝端倪,冰冷不变。只是那个刺眼的笑容,那句清晰的回答,象是一枚坚硬的指甲,掐着心底的那抹薄纸,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李离迅速地终了这个讽刺的笑容,低下头默默地吃起饭来。

萧从影估计是第一次遭到女士的如此冷落和对待,半天没有作声。

“李离,你为什么当初向我求婚?”萧从影的面容沉着,语气也没一点慌张,他直视着对面的女子。

“因为我喜欢你。”好象吃了好久,也考虑了好久,她才抽空回答了一句。

“为什么?”

李离侧头想了一会,放下竹箸,也盯着萧从影的眼睛,认真地说:“当时我以为你仅仅是个出席国内外服装发布会的模特,年轻,见多识广。”

“我是不是模特对你很重要吗?”他追问。

李离点点头:“我想你可能去过很多地方……”

原来如此。她是想找一个走南闯北的民风专家,萧从影马上联想起她房间里的那些风景画,有些了解她这个奇怪的想法了,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探险家呢?”

“可是我当时只遇见你啊!”李离漫不经心地接着他的话,“我当时只喜欢你。”

萧从影多多少少有些吃惊,面前的女子淡漠地说着以前的心事,可眼中的那抹坚毅让人不容质疑。他不禁回想到以前的种种,这才感觉到李离所说的,有可能是真心话。

想想当初李离无论风吹雨淋,都雷打不动地晚上七点去他曾经客串走秀的公司门口等他,无任何联系方式,用最笨最原始的守株待兔的方法,仅仅是为了见他一面。有时候听到保安说,她经常等到深夜才惆怅地离开。

等到好不容易见了面,又局促地不说话,只是偷偷看他,然后对者空气咧着嘴傻笑,让当时看惯莺莺燕燕,灯红酒绿的他感到,这个高个的扎着马尾的女生,真是一块活宝。

抱着戏谑的心理,答应了她的请求,一个月约见她几次,吃吃饭,看看电影,开始了和她正式的交往。从此萧从影的生活总是充满了不期然,李离从不缠他,问他事情,有时候让萧从影觉得,她安静得不存在。

只要萧从影开口,哪怕是欺骗她,她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甚至来见他的几次,还带来了礼物:一方手帕,一个钱包,一张卡片,最吃惊地是,还带过一束鲜花。

萧从影总是不冷不淡的,当面收下她的礼物,回去后就处理掉了。终于过了两个月零一周,他感觉到烦躁,准备用一条铂金镶钻腕表结束这惯例中的交往时,李离当晚带来好大一束鲜花,拉他去明珠广场,当着世纪的钟声和烟火,向他求婚。

很显然地,萧从影非常厌恶地丢下花,断然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冷冷地说了句“白痴”。在他当时看来,李离的行为愚蠢得不行,玩玩可以,把他的无所谓当成是默许的纵容,那是大错特错了。

可是远在英国的老爷子找到了他,要求他娶李离,也不知道李离当中是否用了什么手段,他考虑了下,有财产合法继承人这么诱人的条件牺牲下婚姻又何妨,于是他和李离去办了手续,当时什么都没做,就是拿了个结婚证明并且把她带到英国,让老爷子验收。

从此,他越来越厌恶她,疏远她,希望她知难而退,灭了老爷子的美梦。

萧从影回过神看了下李离,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对面的人的心好象变了。他猛然想起一个问题:记得初次带李离去见老爷子之后,回来后她就渐渐地越来越沉默了。

“唯一带你去的英国那次,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他觉得今天要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尤其是她带给他的震撼之后。

“你真的想知道?”李离脸上浮起一个苦笑。

萧从影抿了下嘴唇:“请。”

“萧老先生单独见过我一次,对我说你的花名在外,如其找些来历不明的女人,还不如遂了我的心意。萧家是个望族,希望接纳了我是个不错的决定。”

“……”萧从影听到这个消息,也沉默了,对于自己父亲的颐指气使,他向来有所耳闻。

“你真的爱过我吗?”

李离看进萧从影的眼里,那里面如百慕大三角洲的天空,隐晦沉迷。她微微笑了下:“不爱你怎么会恬不知耻地向男人求婚,不爱你怎么会风吹雨淋地等你,不爱你怎么会每次见了你紧张得出不了声音。”

可是你现在见了我漫不经心,可是你现在见了我神游太虚,可是你现在见了我如同空气。这些话萧从影都无法说出,嘴里的苦涩强咽下,在肚子里荡肠回气地难受。

萧从影如溺水的人般,脸色苍白地拉开椅子,淡淡说了句:“慢用。”就转身决然离去。李离从盘子里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淡漠远去的背影。她摸出手帕擦了下嘴,把盘子带到内台。祁满看着她,露出了好看的微笑:“那位先生是你什么人?”

“我的债主!”

“会有这么好看的债主吗?”

“……”好看和放债有什么关系,李离有些没转过弯。

“别想了,不过那位先生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祁满的眼睛渐渐浮起了一层雾,让人看得迷离。李离觉得象飘渺的山峰,她迅速地闪了一眼,对他摆摆手:“上班去了。”

祁满的眼睛充满了笑意,他目送着她离开。

遗书

李离默默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低着头慢慢考虑着心事。刚才尽管她极力躲闪,看来萧从影还没有想起那个结婚第二周就给她的离婚协议,记得当时他说这个协议只要她签了字,随时生效。其实,拖了这么多年,她觉得萧从影已经很有君子风度了,至少她有个避雨落脚的场所,至少他每月准时打卡补贴家用开支。

李离走到办公室里坐下,出神地看着摩沙杯子,发了会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凉凉的口感蜿蜒而下,她沉默地拉开了抽屉。

里面躺着两封封起的信笺,内容她一清二楚,因为是简苍清醒时候口述的,准确的说,这些就是她的遗嘱。信笺上有两个人的名字:沙小弦,冷双成。

沙小弦她听她讲到过,是个个性秉异的人,目前在沙岛监狱里服役,还有2年才能出来,如果告诉这人简苍的讯息,铁定会出大问题。只是冷双成又是谁呢?简苍彼时说话很吃力,满头冷汗的样子让她不忍直视,她只知道内容是劝告冷双成接受简苍提出的条件,恳请她怜悯同为女子的艰辛,同意签署捐肾手术协议。

当时李离听到这句不完整的话时,惊呆得笔尖力透纸张弄脏了手也浑然不觉。可是简苍一直努力地微笑,那模样让她至今想起来心里发酸。她努力地昂起头,不让泪水滑下。视线飘到窗外,层层叠叠的树影落在窗内,一片班驳陆离的绿色。树欲静止而风不息。

她看着这片在10月还显得苍翠的绿色,一直睁大了眼睛。外面的世界虽然不是绿意盎然,但也生机尚可,躺在病床上的简苍干涸得让她不忍也不敢去直接面对。她能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在等简苍而已。

“咕咚”一下,李离仰头喝下所剩的水,让心底到指尖都感觉到一片冰凉。她起身穿上工作服离开了办公室,时钟指向了一点,疲劳的工作又开始了。

刚打开玻璃门,没想到门边还懒懒地靠着一个人。

谢流双手插在休闲裤兜里,斜着身子依在雪白的墙壁上,对他身上的阿曼尼休闲外套丝毫不在意。他似乎什么都没看,眼睛直视着空气。

李离看着他优美线条的侧脸,轻轻带上门:“谢先生……”

谢流依然看着前面,语气淡淡的:“我爸说你打算辞职了。”

“是的,辞呈已经交上去了。”

“是离开这个城市吗?”他还是淡淡的问,象那天边的风,吹动了片片云彩,丝丝缕缕的飘渺。

“不知道……”

谢流沉默不语。李离还打算就此离开,象以前那样,谢流有时候打电话来和她聊几句无关痛痒的天气,医院,从来没有什么核心的话题。在临走时,她似乎听到有人急快地问了她一个问题:“中午那男人是谁?”

“啊?”李离转过身,摸摸后脑袋,一时还真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

“中午在小竹见你的男人,他是谁?”谢流从来没表现过如此专注的眼神,他紧紧地盯着李离的嘴唇,屏气等待着答案。

李离刚把手放下,又不自觉地去摸脑袋,这个问题一小时之内出现两次了,难道萧从影的出现这么大的轰动吗?看来还是要避开他比较好。

“额……关系有点复杂。”

谢流眼神一黯,沉默地看着李离。李离觉得怪怪的,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说了句“再见”准备走开。可是一向冷淡有礼的谢公子却抓住了她的手臂:“说清楚再走。”

李离真有点犯难了,她其实挺想弄清楚的,但是萧从影会默认吗?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炒了我鱿鱼的老公。”

什么意思……

就在谢流咀嚼这句话的时候,李离轻易地一挣手,从他手中溜走。谢流呆呆地扬起自己的手掌,知道指缝间露掉了她了。一直以为她会这么专心地工作,把她放在身边,想起来时就来看看;现在她要走了,还有个外型出众的老公,让他不由得感到铺天而来的恐惧:原来不是他所能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

李离去了消毒室,助手CiCi帮她处理好了一切,她快速地翻阅着病历,对李离说:“阿离,你下午被安排了2个手术,特加病区的几个老爷子还希望你去诊治一下……”

李离默默地随着CiCi走入无菌手术室,开始了忙碌的医疗工作,她安慰着自己:不要紧,这样的日子马上就成为过去了。暗暗长吸一口气,抬头步伐坚定地朝里走去。

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过了几天,李离一样的繁忙一样的疲劳,有时候想起家里那柜书,晚上泡杯香茗静静地翻看几页风景,对她来说简直是种惬意的享受。为了它们,即使还晚还疲倦,仍孜孜不倦地赶回去一两次,路过夜间剧场时,还可以看看她喜欢的Angel海报,再一次领略来自心底的震撼魅力。

李离仍然这么平常的活着,却不知道萧从影那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萧政要求他接手他目前的工作,他从一个享受型的世家公子马上就得投入严谨的工作中去,这才知道工作枯燥繁忙;再者和李离的两次见面,带给他的震惊着实不小,好象人又回到三年前那么烦躁的感觉中了,那么纷杂的情绪快得他无法看清,任它放在最隐蔽的角落里,不去理会。

中午的时候由于推不掉“享通”珠宝赵董的饭局,萧从影只得吩咐司机开车赴约。

“少爷,是从中环走吗?”司机小李是个很机灵俊秀的小伙子,看到每天自家少爷总是有事无事地朝中环那里拐道而行,渐渐地摸到了门路。

“嗯。”萧从影靠在沙发坐垫上,疲劳地闭上双眼。

车缓缓地开动了。中环一直是交通要道,堵车滞塞的情况每天必然发生,可是少爷为什么每次挑中午高峰期拐上中环呢?又不见他下车做什么。小李偷偷地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自家少爷,只看到萧从影紧闭着眼睛在休息。

车子以缓慢速度拐了个弯,进入了两旁青树排列的干净街道上。

萧从影忽然睁开了眼,习惯性地朝右边看去。

小李偷偷地咧开嘴笑着。果真一到康庄大道,少爷就一定会仔细地看旁边的风景。

萧从影仍然靠在沙发上,眼睛仔细地搜查外面的景物,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每天要求家车经过这里,到底在看什么?

终于,他看到李离了,在上次的那家“小竹”餐厅内,只是,她的对面还有名男子。他微眯了眼,紧紧地盯着这两人的身影。

李离的桌子靠着透明的橱窗,她的脸被婆娑的树影遮住了,脸上表情看不真切。一名男子急急地拉着她的手,脸上流露的焦急心痛让人一目了然。李离吃惊地朝后靠坐,手一直在收缩,可是被这名男子紧握住不放。

萧从影从车窗倒影上看到了自己的脸,冷漠,目无表情。窗外的树木落地橱窗远远地去了,瞳孔里没记载下一片风景。

小李再次从后视镜里偷偷看自家少爷时,大吃一惊:萧从影紧紧地皱着他那两条好看的眉毛,脸色苍白,整个人隐身在后座斑驳婆娑的树影之中,俊脸上冰冷一片。

“少爷,需要我叫王医师吗?”王子阑是少爷的私人医生,一般是随叫随到的。

萧从影沉默了许久。“叫明秘书推掉赵董的饭局,就说我临时不舒服。”

“是。”小李拿起无线电话。

“送我回昭明山休息,我下午不去公司。”

萧从影又回到了昭明山的别墅里,一直在书房内抽烟。以前那些如潮水般的往事,以前那些被他搁置角落的情绪,在这个安谧的房间内,奇迹般的飞扬起来。他透过袅袅的轻雾,看着从落地窗帘内映照的薄阳,一时之间,呆呆地住了神。

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再也骗不了自己——为什么三年前看到李离越来越自然的笑颜时,心里突发的烦躁?为什么他一直避开她,忽视心里的麻木而醉生欢乐场所?为什么今天看到另外一个男人,仅仅是抓住了她的手,心里就酸痛得无以复加继而呆掉?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事情,在时光的轨迹中走过时,已深深地刻下了答案在他心底,只是,他选择忽视;只是,他以为他不屑于她的爱情。

他想,我一定要等到李离回来,好好地看着她。手上无意识地一直按下“1”号键李离的电话,一如既往地,没人接听。萧从影又不禁烦躁起来。

到了晚上,李离的手机居然关机了。萧从影辗转从醒悟到烦躁,再又从烦躁到麻木地接受,过去了10个小时。他一直站在窗边抽烟,看着李离拖着重重的影子从街尾走来,又垂头丧气地走进家门,发现自己很平静。

吻别

李离在睡梦中很不安稳。她不耐地扭动着身子,白天谢流的动作吓坏了她。在她眼里,那个懒散低沉的院长公子今天居然心痛地拉着她的手,要求她不要走,让她感觉很惊愕。谢流眼里的炙热,瞳仁里乌黑的痛苦,好像面临着世界末日。现在手上又是这种怪异的感觉,毛毛的,但是力道比谢流轻,像风吹过草原,无限温柔缠绵。

她又扭了几下手臂,模模糊糊地还听到有人低语:“乖,不要动。”居然真的不动了。

萧从影不禁莞尔一笑。他先替李离的右手“消毒”后,借着渗入的月光,默默地看着李离安睡后安详柔和的脸,纯真干净得象不习世事的小姑娘,心里淡淡的暖流终于不可抑制,强烈地涌现出来。他轻轻抱起李离的上半身,细碎的吻象翩跹的蝴蝶点点迤逦而下。

李离在睡梦中接触到微凉的嘴唇,终于惊醒过来,发现鼻端充斥着淡淡烟草和清香的味道,再定睛一看,有个男人在她颈侧轻轻地啃咬,吃惊得猛然发力推开了他。

她听到一声甚为惋惜的叹气声,手摸索上了床头的台灯,却被那人一手握住:“是我。萧从影。”

台灯亮了,光线很淡薄,并不刺眼,但足够让房间内的两人看清彼此。

李离冷冷地看着萧从影,脸上还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她低头发觉胸前的纽扣已开,露出一大片春光,不由得紧紧抓住衣襟,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想看到萧从影愧疚的表情。

可是萧从影撇了撇嘴,视线淡淡地落在李离微乱的发梢边,两扇长长的睫毛象小刷子一样一落一落地打在眼睑上,漫不经心。他毫不遮掩的视线继续打量着李离的身躯,看得她怒火中烧。

李离这才明白,象他这样无耻地闯入私人卧室中,还对主人上下其手,并且被揭发后无丝毫悔意,脸皮厚得简直世无仅有。她极力控制自己发抖的身躯,大喝一声:“想干什么!”

萧从影干脆靠坐在单人床边,懒懒回答:“吻你。”

李离看着萧从影的脸落在月光中,淡淡的,暗暗的,出奇的温柔。他静静地坐着,没有再说什么,瞳仁默默地聚焦在她的锁骨上。李离心里本来象是火在燃烧,当看到他如此沉着缄默的样子,心里极快得转过数念,突然豁然开朗,转而恢复了冷静:“不要把我当成了随便的人。”

萧从影的眼光猛然凌厉了起来,他盯着李离的眼睛,李离并没有回避,直视着他。

“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过了年少冲动的年纪,我也过了年轻幻想的时期,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是,你不要晚上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萧从影完全忽视心里那片寂冷的冰凉,他立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道你就不想想一个男人深夜来到你房间里亲吻你,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离淡淡地笑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准那样对我笑!”

“我从来不会误会你的所作所为,我知道从很久以前起你就不喜欢我,对于你来说,我是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又硬生生地闯入你的生活中。我本来仰慕你能飞去我去不了的地方,一直看着天上的你。可是,后来的我认识了简苍,亲眼看见一个男人仗着她爱他,而残忍地一步一步折磨她,现在她气息奄奄,快风干飞散。你从来不知道,我每次去看她一眼,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去移动脚步,用完了我一天的勇气去牢牢控制悲哀。”

萧从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水里漂浮着,茫茫四海本来看到了陆地,看到了希望。他很想靠近那块绿洲,告诉她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的在乎她,可是看着李离冷漠的眼睛,听着李离诉说着和他无关的事情,那平静的语气其实象是一阵又一阵的波涛,越是天明气清,越是让人心里战栗。

他也沉默地看着她,努力不让脸上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过了这么久,你可能会感觉到无聊,也可能发觉我没有逢迎你而感到惊奇,你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忍受,但唯独你对我上门拜访的朋友的态度让我看到你骨子里的浅陋自私,你对当时站在门廊旁的简苍如此嫌恶的眼神,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原来那名抿着唇微笑的女子是简苍,前后变化真的很大……原来自从这件事后,李离对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事出有因,是我一次次的亲手将喜欢我的李离推开……

萧从影后悔不迭,满嘴苦涩,他低垂下眼睑,好看的眉毛紧紧皱成了“川”字。

“所以,在我还没有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你走吧。”

李离萧索地躺下,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萧从影看着一动不动的李离,心里万马奔腾的感情无法说出口,他终于明白,李离从他的世界里早就抽身离开,再见他时才能如此的云淡风轻。他心里的感情象潮水一样涌上来,还没来得及表达就生生被挥走,这种苦涩带动了他全身一阵又一阵的痛意,他现在才明白,想必当日的李离,也是被他如此对待吧?

萧从影在黑暗中静静地认真地看着李离,过了许久,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晚安。”

可是李离已经再次入睡。他轻轻地带上门。

“血压多少?脉搏多少?还在呼吸吗?……”

重症手术室内匆忙地晃动着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身影。李离全身素白,伫立在手术台前。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器械的程亮光影,脸庞的汗蜿蜒而下。

CiCi在一旁小心地给李离拭汗。对面的一个被白色口罩严严遮挡面容的医生,抬起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睛,看了一眼李离的手。“李医生,深呼吸,简小姐还有救。”

李离知道现在时间的真正意义就是生命。她猛地呼吸一下,强压下心中的巨大战栗,伸手去接小刀。不行,手还在微微抖动!

黎天远忽地紧紧扼住李离的手腕。李离抬头,看见了一双洞明世事的眼睛,淡褐色,如往常一样的平静。黎天远什么也没做,就是紧紧地抓住了她抖动的手,“稳定下来,能救她的只有你。”

李离的眼睛里似乎闯入了一个实施魔法的小精灵,原来的混沌带有飘渺雾气的眼睛突然霎时之间飘散开去,露出了阳光雨露般的清明。她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发狠朝自己的左手臂扎去。一缕一缕的血很快地浸染了她的白袍。

众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