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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同?”

孟婆启唇一笑:“你有一夙愿,未能得偿。”

阿娇浑然不解,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她已经不想再见刘彻了。

孟婆看她巴掌小脸满是迷惘,提点她道:“不管自己记不记得,只要心愿未偿,便不能投胎。非是你所愿,许是别人欠了你的债,须得讨回来。”

看她依旧不记,伸手一挥,平空变幻出一盏酒来:“你饮下这酒,耳里听得什么,嘴中便念将出来,那便是你未偿的夙愿了。”

这酒浆闻起来甘香,尝起来甜美,乃是人之五蕴苦所酿成,一滴便使鬼醉,这一杯下去前世今生未能满足的遗憾都能浮现心中。

酒盏之中五色斑斓,微一摇动,细浪翻涌,叫人目晃神迷,阿娇从未见过此酒,捧着杯子问道:“这酒可有名字?”

“自然有名。”孟婆摇摇团扇,她不光熬汤,她还酿酒,只是寻常鬼喝不到她的酒罢了,团扇轻点:“这酒名唤求不得。”

阿娇伸伸舌尖,方才尝了一滴,耳中便似有惊雷炸响。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男声女声,童声老声,声声入耳,把阿娇的鬼心鬼肠振得发颤,不自觉口中便喃喃出声,跟着念道:“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言毕身子一晃,半杯酒泼在身上。

楚服赶紧扶住她:“娘娘!”她痴心护主,急问孟婆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酒醉?”

孟婆“哧”笑一声,团扇子轻摇:“她原来确是憨醉一场,如今才是醒了。”

阿娇醉中神识无比清明,听见孟婆这话,心里竟觉得颇有些道理,可不就是一场好醉,连卫子夫都醒了,她还不醒如何像样?

只是刘彻这厮还欠她金屋一栋!

可…可他薄情至极,连死都让她以庶人身份下地府,又怎么肯偿她金屋,让她消了这段夙孽,好好的去投胎转世呢?

难道还要等这朽木一样的老头子也进了阴司,才能讨要金屋吗?

阿娇阖着双目,楚服守在她身边,兰芽奉上茶汤给孟婆,问道:“她不能投胎,当真是金屋之故么?”

孟婆嘴角笑意未散,眉头便挑了起来:“金屋未成,非她一人憾事,乃是千古慨叹,千百年来愿力加持,她自然不能投胎。”

“难道便生生困住她不成?”兰芽替阿娇不平。

孟婆抬头望那一轮红月,和天上一日更比一日浓重的黑雾,轻声道:“她的机缘就要到了。”

丰都这许多年,早就鬼满为患,丰都大帝又辟了一处建丰都新城,可依旧容纳不下这许多幽魂,像阿娇这样徘徊不去的鬼越积越多,就连丰都新城,也有许多地府钉子户。

鬼魂一多,障雾弥漫,上头早就有意要把这些鬼清一清,好教它们投胎去。

地藏王菩萨慈悲为怀,许这些鬼一偿夙愿,七十五司再多添一司,名曰圆梦司,似阿娇这样的,正可去圆梦司报道。

“只要她一心投胎,总有法子。”

孟婆看阿娇睡得够了,团扇往她面上一掀,轻风拂面,阿娇悠悠然醒转。

一口浊气自胸中吐出,起身向孟婆施礼,笑靥如花,从此就是一只明白好鬼,一心投胎当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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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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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梦司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阿娇立志投胎,阳世之事再不留恋,就如孟婆所说,好鬼不能困在一世的因果里。

楚服的脑袋缝牢了,整个鬼都清醒了,她眼看着阿娇收拾墓穴里的东西,跟在阿娇身边飘来飘去,欲言又止。

飘得阿娇厌烦,反身把腰一叉,圆溜溜的杏眼儿瞪着她道:“你不赶紧帮我收拾,瞎打什么转?”

楚服讷讷:“娘娘既要投胎,我又追随谁去?”楚服本是巫女,极擅巫祝之术,要不然也不会被刘彻处以极刑。

如今在阴曹中就是个受管束的厉鬼,由怨气滋养,鬼身不败,比枉死鬼还要惨些,枉死鬼尚有投胎日,她是投不了胎的,六道轮回,哪一道都不沾边,不说人道,就连畜生道也没她的份。

阿娇抱着她的玉枕头,坐到床沿,玉白小脸满是踌躇:“我也不知圆梦司究竟是个什么衙门,到底如何圆我金屋,当然是要带你一同去的。”

楚服两轮死黑的眼睛一转,煞白面上露出些笑意:“娘娘可不能不要我。”

阿娇拍拍她的头,这头缝得好了,就是比寻常拍着顺手,也不怕它掉下来:“你放心吧,我绝计不会不要你的,要不然我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

从她入了幽冥,就只有楚服来寻她,阿娇花了大笔葬品,才替楚服弄到一张鬼引,从此能留在丰都与她作伴,她要走了,又怎么能留下楚服一个孤鬼呢?

这才收拾舅舅给她遗下的墓藏,无数金饼和各样玉器,俱都收进袖中,预备去圆梦司探一探路。

圆梦司是地府新衙门,地处旧城与新城之间。

门开两扇,南门是两扇朱漆大门,门口两个接引鬼差,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圆梦司”三个大字。

北门是玻璃门,门口没有鬼差,有个吐号机,还拉了一个人形立幅,是在丰都新城住多年的老牌天王巨星,他一边唱跳,一边闪现五个大字“圆梦事务所”。

这是圆梦司的司长想的办法,旧城新城业绩两把抓,两边的生意都要做,一个鬼都不能放过。

阿娇是旧城鬼,从南门入,接引她的是个圆脸的鬼差,阿娇把孟婆给的信递过去,那鬼差本就眉开眼笑,这下笑得更高兴了:“既是孟婆引荐,一切好说好说。”

将阿娇引进屋去,里头堪堪坐着几个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正各自在诉怨情。

接引的“差人”也各有模样,五花八门穿什么都有,有个生得千娇百媚的女子接待了阿娇,她腰上系着一根白绒绒的腰带,拈着孟婆写的那张薄笺看了一回,立时眼放精光,一把拉住了阿娇的手。

像阿娇这样的鬼,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愿力,圆了她的愿,那可是笔大业绩!

想想自己的业绩本上多添一笔,积攒的福报说不准能扛过一道天雷,紧攥着阿娇的手不放:“我必替你想个万全的法门!”

阿娇知道投胎有望,双目闪亮,问她:“什么法门?”

这话把女子问住了,她美目一滞,沉吟片刻,有生最灵,莫过乎人,寻常人精神壮些,鬼魅都难近,何况刘彻还是帝王。

再说她们狐狸一族自从祸害了成汤江山之后,就不敢再近帝王身,恐有灭族之祸。

刘彻乃是人间帝王,寻常不入流的手段根本不行,狐族最擅长的变化之术与媚道都不能近他的身。

圆梦司中最常用,也最有效果的业务手段便是托梦,一天不行就梦两天,两天不行就连梦一个月。

人只要心中有恐惧,就能似梦中所言,满足这些死鬼们的愿望。

可刘彻自有夜游神庇护,他所在处,夜幕之中光芒冲天,别说阿娇是个没成器的鬼了,就是她这百来年的道行,也是绝不敢靠近的。

阿娇看她蹙眉,问她:“可是有什么难办的?”

女子捋着她的腰间那根白绒绒的腰带,嗞着一口白牙,对阿娇实话实说:“确是有些难办,你且等等。”

她招来几个同事,大家一起商量。

阿娇瞧见她们三五个人凑在一处,吱吱喳喳个不休,说到激动处,那女子的腰带自腰间松开,摇摇摆摆,原来不是腰带,而是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这些“鬼差”正烦恼,墙上突现一扇透明门,有个白衣白裤,十分清俊的年轻人从透明门里出来。

“鬼差”一见他,脸上纷纷变色,都赶紧回到自己的客人跟前,狐狸精更是“嗖”的一下揽住阿娇。

他环顾一圈,还偏偏就朝着阿娇走了过来,柳眉秀目,眼底隐隐生光:“敢问姑娘可是陈阿娇。”

阿娇上上下下打量他,觉得他打扮得甚是古怪,柳万青恍然,弹指一动,裹身的白衣白裤便化作汉朝服饰,冲着阿娇一笑:“娘娘可是为成金屋而来?”

狐狸精发怒了,她一只手揽住阿娇 ,一只手指着那年轻人的鼻子:“你今儿要是再敢抢我的客户,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柳万青半点不怕,闲闲说道:“你是狐狸,本来就不吃素。”

他真身是一棵千年柳树,算起来还真是素的,狐狸被他气得不轻,连狐狸耳朵都冒出来,眼看就要现形,被他一句话堵住:“业绩咱们俩一人一半。”

狐狸“哧”笑一声:“这是我的客户,凭什么跟你分业绩?”

柳万青摊手问她:“你有法子?”狐狸动动毛茸茸的耳朵,十分不甘愿,可她确实没想出办法,柳万青是整个圆梦司业绩第一,他的业绩本上金光闪闪,说不定他还真有办法。

她倒是想独吞这笔业绩,可一来她想不出法子,二来又不能放走阿娇,平分这笔业绩,总比放走了大鱼要强。

胡瑶臭着一张脸:“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柳万青冲着阿娇微微一笑:“娘娘可是诚心想圆梦?”

“屁话。”胡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斜睨着柳万青,磨牙嚯嚯,要是这柳树精拿不出法子来,今儿她就啃这一口素了。

柳万青白眼翻得婉转,依旧笑嘻嘻看着阿娇,阿娇昂着巴掌小脸,露出腮边小小梨涡:“自然是诚心的。”

她当鬼已经当烦了,本来想着老老实实等到投胎便罢,可没想到因刘彻之故,她竟不能投胎,越是如此,她还越要转世。

柳万青将阿娇带到他的桌前,请阿娇坐下,罗列许多果脯点心,俱是阿娇没吃过没看过的,柳万青伸手剥了只糖,递到阿娇手里:“这是现世的糖果,阴司之中没有的。”

柳万青是千年老树成精,阿娇又是这么一付娇滴滴的样子,哄她就跟哄事务所里想投胎的小女孩一样。

阿娇伸手接过糖,无人供奉的鬼们平日只能吃香烛烟火为食,好在她吃的不多,用金银去孟婆那儿买来三角香便是,这糖果还从没尝过。

阿娇把糖含在嘴里,甜津津的,舌头嘬上两下,更想投胎去了。

柳万青笑了笑,说出他的办法,他的法子是从刘彻百来个转世之中,找出一个生辰八字和他最接近的,汉武的金屋是讨不着了,但只要是刘彻的转世,都能消散这千年执愿。

只要金屋一到手,阿娇就能转世投胎。

阿娇听他说完,点一点头:“成,那就这么办吧。”

胡瑶还当他柳万青有什么好法子,竟是这么个办法,看生死轮回就不是件容易事,他们俩都没这个权限。

“你就这主意?还不如想想法子要个批条,请夜游神通融通融,托上十七八天梦呢。”皇帝的敬畏只有比寻常人更多的,说不准能成。

柳万青指甲敲敲桌面,挑眉笑了:“那咱们双管齐下,你用你的法子,我用我的法子,谁的灵验,业绩就算谁的!”

千年的愿力,这一笔一定要成。

胡瑶一拍桌子,红罗裹着雪白胸脯抖上两抖:“姑奶奶就跟你赌了!你要输了,就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就算她的法子不行,柳万青也是痴妖说梦。

柳万青刮她一眼,温言说道:“口气倒大,你待我好些,到时分你一杯羹。”

狐狸最擅眼儿媚,柳万青这一眼看得她浑身直打哆嗦,拍着胸脯对阿娇保证:“你放心,我立时去要批条,咱们今儿晚上就托梦!”

阿娇听不懂业绩是什么,猜测大约是官员考评,阴司的官和阳间的官想要升迁一样要看官声,经过考功司的考评,有两个鬼差替她想法设法,比一个总要强些。

她欣然点头,只觉金屋有望,十分称意,自圆梦司出来,楚服才从阿娇袖中钻出,她问:“娘娘,这个圆梦司究竟成不成?”

“成不成的的总要试试。”

阿娇也是死鬼当成活鬼医,放眼阴曹,除了圆梦司还有哪里能偿她金屋,试一试,总好过在这丰都住上千年万年。

阿娇托着腮翘起唇角,刘彻要是在梦中看见她,会是个什么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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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有妹子问为什么阿娇不知道金屋是千年慨叹

这么解释吧,阿娇在她自己的门里

而孟婆能推开每一扇门

所以孟婆才说她困于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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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胡瑶生怕柳万青再次截胡,使出浑身解数,好容易拿到了批条,夜游神肯通融一驻香的时间,让阿娇钻进刘彻梦中去,问他讨要金屋。

她纸鹤传书告诉阿娇,一妖一鬼趁着夜色出了幽冥。

胡瑶燃着犀角替阿娇引路,一路走一路叮嘱:“我通了不少关系,好不容易要到的批条,总共也就三夜,你可得仔细,或泣或忧,或愁或叹,可万万不能触着刘彻的逆鳞!”

刘彻的脾气,没人比阿娇更知道了,她知道归知道,可从来不愿意顺着他,如今为了投胎,权且忍耐。

“知道了知道了。”阿娇摆摆手,她心中急切,都不及看一看久别的长安城,眼睛远远望向汉宫。

但见夜幕之中,一道金光冲天,犀角灯照出诸多鬼魅黑雾,这些魑魅魍魉远远绕过金光而去,只要稍一靠近便会烟消云散。

胡瑶虽是妖精,对女人的痴念倒有些心得,她怕阿娇跟狐中先辈一般痴心,再次劝她:“你千万记得投胎要紧,可万万不能与他纠缠。”

妲己虽误了成汤江山,但却真心爱上纣王,她在奈何桥边等了商纣王多年,非要同他一道走奈何桥,拼却千年的修行,也要在三生石上刻下他们俩的名字,从此生生世世当夫妻。

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六道都不同,哪有同过奈何桥的,可她执着等下去,已经等了百来世,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胡瑶偶尔路过,还要去看一看这位族中先辈。

情字一事,究竟何苦?

阿娇偏头一笑:“我知道啦,我对刘彻是再无眷恋的。”她不能困在幽冥中,眼看旁人一个个投胎去,她也得了断前尘,奔向新生。

胡瑶听她这么才安下心来,高举犀角,引阿娇往汉宫去。

夜游神是上了封神榜的正神,胡瑶这样的小妖在他跟前可不敢无礼,恭恭敬敬呈上批条路引:“多谢上神通融。”

夜游神为帝君司夜,凛然不可犯,他看了阿娇一眼,神目微动,阿娇只觉周身威压,压得她喘息都困难,夜游神这才侧身让她进入光圈。

阿娇有鬼引批条,在光圈之中尚能存身,若是寻常鬼怪,这金光映在身上如同火炙,立时便会魂飞魄散。

一进光圈便能看见刘彻,他盘坐在几案前,桌上地上高烧巨蜡,案上摊开一册竹简,他年纪虽大,腰背却直,依旧如年轻时一般秉烛夜读到三更。

这一夜却觉得十分困倦,竹简摊在身前,眼皮渐渐睁不开,向左右道:“茶来。”

立时便有茶盏递上前,白玉手托着白玉盏,一时竟分不清哪一个更白腻些。

刘彻目光微移,就见那皓腕上套着一只金玉镯,又闻见一缕似兰似麝的香味,他今夜并未召哪个夫人过来侍寝,抬目一看,红衣少女,笑靥如花。

刘彻手握竹简,凝目看了许久,只觉得她万分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阿娇巧笑了半日,也没见刘彻认出她来,气得心中咬牙,噘起嘴来娇声道:“我手都酸了,你究竟喝不喝。”

这口吻立刻让刘彻想起一个人来,他喃喃出声:“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