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阳离开的这一年,是他们婚姻回光返照的一年,但其实已经不会好了。

靳卫东终于抬头:“你说什么?”他立刻变了脸色,“你是不是又要说那个流掉的孩子?阳阳那时候才六岁!你就记恨一个六岁的孩子到现在?你在警察局里都说了什么?”

江颂怡听见丈夫接连发问,更加灰心:“我收拾了东西,回去住一段时间,你对自己好点吧,靳阳你是指望不上的。”

说完江颂怡拎着她的东西走了,出门走到电梯口靳卫东也没来追她,她不再回头,幸好这么多年她一直坚持工作。

宋芳几个不仅找到了红色小汽车,还找到女主人的一只耳环,这是个重大突破!

靳阳有意选择了那家全家福照片上的物品,当作他杀人之后的纪念物,虽然还没找到属于男受害人的东西,但宋芳马上把这只耳环送去监测。

耳环上的珍珠已经失了颜色,金属都黯淡了,跟小汽车不同,那个车靳阳可能时常擦拭,还可以直接摆出来当摆设。

耳环却是好好收在盒子里的,大家用了大量的时间精力,细致的翻找,这只明显不属于靳阳的女性耳环一拿出来,宋芳就把照片翻了出来。

这只耳环当时就戴在受害人冯秀华的耳朵上。

让人泄气的是这只耳环上也没有检测到血迹,两样证物与死者有关,又出现在靳阳的家中,虽然是很有力的证据,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把靳阳一下击垮。

“要是能把三个受害人的失物找全了,就好了。”宋芳整整累了两天,她靠在椅子里,外面还有媒体蹲守,他们锲而不舍的追踪报道。

明明已经过去两天了,但这件事的热度却没有低下去,虽然知道这是人为,总局的意思还是稍安,不要在这时候给媒体留把柄。

姜宸毫不客气:“王局是要退休了,不肯在这个时候闹大乱子出来,想给自己下台留下掌声和鲜花呢。”

老江倒是全力支持他们的,如果成了,这就是他最有力的一次竞争。

他把项云黩叫到办公室:“上面就要下决定了。”

项云黩忙得两天没回家,就在局里凑合,胡渣都长出来了,他点点头:“我知道轻重,我们尽力办好吧。”

阿娇有两天没见着项云黩了,他忙得连家都不回,可邻居们却常常来敲门,特别是小婴儿的爸爸妈妈,他们为了躲媒体,准备先搬回女方父母家中住一段时间,走之前把家里的水果全给了阿娇。

“谢谢你了。”小婴儿的妈妈已经缓了过来,她夜里还是会突然噩梦,接连几天都睡不好觉。

小婴儿的爸爸去了一趟奶奶的墓园,他坚信自己看见奶奶了,奶奶还保护了他们,跟阿娇打招呼:“等这事儿完了,我去警局给项警官送锦旗去。”

阿娇眼睛亮了,她想给项云黩添这一面锦旗。

阿娇几回溜达到分局,带着吃的去看了看宋芳,从宋芳那里知道还少一件证物。

“他一定拿了,但他家里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

这个阿娇也帮不上忙,网上的帖子越炒越热,把抓靳阳的那个警官姓什么都给扒了出来,分局就只有项云黩一个姓项的。

而且他上次还抓到了张峰,就在1804的凶宅内!

于是有心人就编起了故事,说这个警察尝到了甜头,想把罪名按在靳阳的身上,立个大功,来抵消他今年吃的处分。

阿娇怒火万丈!她立刻找到了她的线鬼,这只线鬼也没别的地方去,还蹲在电线杆子上,他一看见阿娇就哆嗦:“您,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阿娇笑眯眯的:“你去跟着靳卫东,他要是偷偷的指使人给诬陷项云黩,你就立刻来告诉我!”

鬼压床鬼打墙,总有一种让他尝尝厉害!

要真的发现是他干的,阿娇就决定学学1804那几个鬼,吓死靳卫东!

线鬼跟在靳卫东身后进了家门,江颂怡一走,屋里乱七八糟的,他捧着饭盒吃饭,没几天头发生出丝丝银白。

一边吃饭还一边不断的在发语音,告诉那群写手,继续给项云黩泼脏水,大众就爱看这些。

线鬼本来想回去告诉阿娇,看见书房架子上的玻璃盒子里,摆了一支钢笔,这只笔上散发着浓重的怨气。

于是在事发后的第三个晚上,项云黩带人敲开了靳卫东的家门,搜索后过,把东西和人都进局里,一样一样问他,他以为这是警察的报复,出去了正好把这个再写一写。

项云黩拿起那个玻璃盒子:“这个是你的物品吗?”

“这是我儿子送给我的,小孩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们也怀疑吗?”

靳卫东对儿子的清白深信不疑,强调说:“这是他十四岁的时候送给我的,我儿子一直都很乖很孝顺,绝不是你们想塑造的那种杀人犯!”

项云黩把钢笔送检,这支笔靳卫东十分爱惜,收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外壳上没有一点血迹,但钢笔内圈的锈渍上检测出了被害人王浩的DNA。

“你儿子确实很孝顺你,他把他的战利品送给了你。”

第85章 阿娇今天施法了吗?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样证物,会是在靳卫东的家里找到的。

靳阳不是被动搬离开家的,他是主动提出来的。

他成年了,他需要一个完全私人的空间,靳卫东给儿子买了房子当作他考进大学的奖励,他的东西以后都是儿子的,早买比晚买还要更省钱。

但装修通风要一年,靳阳迫不及待地要住出去,他已经忍耐得太久了。

江颂怡竭力想摆脱靳阳的影响,她不愿望再生活在这么一双眼睛下,于是她提出了租房:“阳阳学校也远,他跟那些同学怎么能住到一块呢?我们阳阳这么爱干净。”

靳卫东觉得很有道理,立刻同意租房子,还说要给靳阳请清洁阿姨,怕他在外面吃苦。

只能这样,每次江颂怡只能从这种角度来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

租房清洁工作,都是她一力完成的。

她没想到会这么巧,正好就租在了警察的隔壁。

她把靳阳的东西都整理起来放到1801,靳阳那间房间她打算改造,十多年终于能过不受影响的日子。

原来真正的不受影响,是离开这两父子。

这钢笔上的怨气,跟王浩化为厉鬼时散发出来的一样,项云黩只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不用经过鉴定检测他就知道,这件东西是属于王浩的。

靳卫东坐在审讯室里,他看项云黩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他也是这么表达的:“你是不是疯了?”

项云黩看了看他,刚要离开,靳卫东一下跳了起来,他冲上去要抱住项云黩,他甚至吼起来:“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项云黩在执法的时候确实遇到过这种人,抓毒抓嫖总有那么几个,好像嚷嚷那么两句,他们就会害怕,不抓人了一样。

项云黩两只手举起来,尽量不接触到靳卫东的身体,他跟那些嫌疑犯不同,外面的同事进来把靳卫东拉开。

姜宸火气最旺,手劲也大,撞掉了靳卫东的眼镜,眼镜托在他脸上划出一个长条来。

靳卫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他指着他们所有人:“你们等着,你们等着,你们冤枉我的儿子…”

话没说完被人拖下去了,让他冷静冷静。

小周叹口气:“得,估计又要说咱们暴力执法,真是头疼。”

姜宸脸上怒气还没消,就看着项云黩:“项哥,你这直觉也太牛逼了。”

项云黩的直觉一直都比他们更敏锐,有好几次破案的关键证据,都靠着他看起来毫无道理的坚持。

项云黩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这一下才发现脸上被挠了一下,这靳卫东的爪子还真利,他伸手一摸,指尖上沾了点血丝。

小周问:“要不要拘了他,袭警!”

项云黩摇摇头:“先把大事办了。”父亲不肯相信儿子是罪犯,是人之常情,不能再让媒体模糊焦点,重要的是先把案子办了。

阿娇当了提供线索的幕后英雄,她乖乖坐在项云黩的办公室里,靠墙那块地方已经快变成她的小天地了,有一把舒服的椅子,还有一个放零食的箱子。

那个箱子只要一空,项云黩就往里面填东西,保证她不管是什么时候来,箱子都是满的。

办公室里一片欢欣,案子终于有了重大突破,阿娇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高兴,她能看见这些人在发自内心高兴的时候,身上便会有淡淡的,珍珠色的雾气。

与恶念相对的,善念。

项云黩一进来,阿娇就不笑了,她盯着项云黩脸上的伤口:“这是谁弄的?”

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好像只要项云黩说出一个人名,她就立刻要冲出去替他打一架。

项云黩笑了,他拍拍阿娇的头:“我没事儿。”

他不说实话,有人会说,姜宸气急了,顺嘴就说了出来,阿娇本来已经想放过靳阳东,既然这样就先让他尝尝拔舌地狱的厉害。

她出了警局去找靳卫东。

靳卫东果然一出大门就开始找媒体,他原来也是个有文化,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中年人,可此时他头发蓬乱,神情萎靡,眼袋肿了起来,脸上还有镜片的划伤。

他约来媒体,给他拍照,声泪俱下的控诉警察是怎么暴力执法的,又是怎么欺负他一个“老人”。

其中一个记了两段,倾身上前问他:“还有别的吗?这些都已经不是热点了。”

特别是那个姓项的警官,他们挖出来的料是他父亲就是警察,还是因公殉职的,他在警校这么多年都成绩优秀,参加工作之后也基本没有黑点。

除在今年的那个处分,可这个前一段时间也有报道,当时把破了杀警察案件的项云黩塑造成了英雄,大家都还有记忆,这时候反口太打脸了。

他们还想去金谷御墅采访韩警官的女儿,被那个小女孩恶狠狠的赶了出来,保安队长一开始对他们还算客气,听说他们是来挖项云黩的料,娃娃脸气得通红,把他们全赶到小区外。

靳卫东茫然坐着,他没想到这些东西这么快就不够用了。

记者催问他:“要是持续写这些,也行,就是热度会降低。”

靳卫东思索了一会,终于说道。

“我儿子小时候就没了妈妈,我工作很忙,平时不太能照顾到他,这么多年,他继母对他也不上心,一出事就要跟我离婚。”

最后一张牌,他打了出去。

继母,年幼的孩子。

媒体就像是闻见血腥的恶狼一样扑了上来,靳卫东花钱请的那些写手继续撰文,把靳阳塑造成了一个从小生活在冷暴力中的孩子。

阿娇站在落地玻璃外,她看见靳卫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嘴里一团一团的黑雾喷出,绕在他的脖子上,渐渐凝聚起来。

阿娇歪歪头,难道他不知道他自己说的话带着多大的恶念吗?

虽然不用她出手,这恶念最后也会反噬他。

但阿娇还要是为自己的男朋友讨回公道,她伸手一挥施了个小小法术,光圈钻进靳卫东的耳朵里,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头。

从今天起只要他阖上眼睛睡觉,梦中就会听见鬼哭声,那一家三口的虚影,会伸出手来拉他,把他拽进地狱,让他偿命。

阿娇畅想了一下,对自己施的这个小法术感到满意,一转身蹦哒着走了。

靳阳被提审,这回审他的是宫律。

“这个汽车,是我偷的。”靳阳面对摆出来的证据,冷酷地说道。

项云黩在双面镜外看着他,他身上那团影子明明已经被捉住了,可才短短几天,他的肩上又蹲着一只鬼彩。

已经长出了细长的手脚,就像靳阳的脖子上蹲了一只小猴子。

靳阳已经知道对着警察摆那种脸是没用的,他终于揭掉了面具,每一次展示出了他的真面目:“我喜欢偷东西。”

“我没有妈妈,继母对我也很坏,我羡慕所有幸福的家庭,所以才偷了那家的东西。”

他和他的爸爸一样,开始把错误都归结在江颂怡的身上,这是一个现成的,大众可以理解接受,甚至充满了恶毒想象的身份——“继母”。

“我希望能回到我四岁的时候,妈妈还没有离开我的时候。”靳阳说着回忆起来,“他过生日的时候还来给我送了一块蛋糕。”

宫律马上反应过来,这说的是王衡衡。

“他跟他妈妈一起来的,他邀请我跟他玩一会儿,我就拿走了他的小汽车。”

靳阳编造故事,这是他擅长的。

宫律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要把他熬垮。

站起来离开审讯室,晾着他,在双面镜外观察他。

靳阳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安然坐着,垂着头,几乎一动不动。

隔了一个小时宫律又进了审讯室,他拿出几张打印的文稿:“我们在你的电脑里找了一个文件。”

是靳阳描写的“猫女”和“双生兔男”,从衣着到长相都能够一一对应。

靳阳抬起头,他期待了一个小时,结果他们只拿出了这些:“我是个作家,我从小就已经显露出了写作天赋,我习惯从现实中寻找素材。”

宫律没有再问,他又出去了。

靳阳开始不耐烦,他们找到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然后他又开始了等待,这次比刚刚的时间要更长,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宫律再次进来,拿出了珍珠耳环。

这一次他再离开,又隔了几个小时才又进来,靳阳又渴又饿,还忍受着生理折磨,他到现在都没上过厕所。

双面镜外项云黩几个人吃着泡面,一边吃一边观察他。

宫律终于带着满身的泡面香又进去了,他对靳阳说:“你初中的语文老师是不是姓张?”

靳阳看着他。

“是他引导了你的写作,还夸奖过你有写作天赋,他鼓励你们每个月交一篇小作文。”

“他还是个非常敬业的老师,把学生们的作品都好好保留着,他说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们有人成名了,会是一件让他非常骄傲的事。”

本来宫律是要拿出钢笔的,告诉他最后这件证物上检测出了DNA,但他们接待了一个提供线索的热心市民。

这位张老师,带来了一份手稿。

靳阳从没公开发表过的文章,《04号房间》的雏形,手写的,字迹还很稚嫩,里面完完整整的描述了那场谋杀案。

“你很聪明,你描述过那多么次1804的谋杀案,但你在每一个故事中总是会删去某些方面的细节,除了你写的第一个故事。”

他第一次书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没有技巧,没有掩饰,完整的写了下来,包括杀人顺序,和杀人手法。

其中有警方从未披露过的细节。

感谢网络媒体的大肆传播,也要感谢靳卫东找的那个微信公众号写手们。

张老师刚刚学会用智能手机,他已经退休了,官方媒体没有报道,新媒体他没有关注,但他会用微信,他点开了微信长文,从配图中认出了这个涉案的恐怖小说作家是自己曾经的学生。

张老师翻出手稿,这么多年来,有学生写爱情故事,有学生写未来幻想,还有学生写一些他看不懂的漫画故事,他翻出了靳阳的恐怖小说。

“你确实从小就显露出了写作天赋。”

钢笔再加上这份自叙似的文稿,终于可以将靳阳定罪。

他炫耀,也栽在炫耀上,靳卫东期望用网络推手来操控舆论,也终于自食恶果。

无可辩驳的两份铁证,终于将靳阳绳之以法,在接连忙了几个通宵之后,他们终于能歇一歇了。

姜宸问:“这事儿还热搜着吗?”

宋芳点开看了,她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了,”她把鼠标滑了一圈也没看见靳阳案的相关新闻,“有个女明星怀孕了。”

阿娇在警局外等着项云黩,项云黩脱掉满是烟味的外套,搭在肩上,牵着阿娇的手带她回家。

在巷子口打包了一大份鸭肉饭回去,再准备叫一堆垃圾食品庆祝,阿娇还时不时看两眼项云黩的胡渣,伸手想要摸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