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深夜披霜而至,眉间俱是不耐,他正与韩嫣一道,本待不来,但韩嫣劝他过来,就算是作给太皇太后看也好。

阿娇还闷在被中,他往床前一坐,问她:“你又怎么了?”

阿娇不耐烦见他,缩在被中一动不动,她大概知道刘彻刚刚是在干什么,干脆装睡。

刘彻伸手掀开她的被子,一扯竟然没扯动,他挑挑眉头,再次使力,阿娇的力气哪里抵得过他,争夺了两下还是让他把被子掀开来了。

她缩在被中,双颊嫣红,气喘吁吁,果然是大病刚好的样子。

刘彻已经有几日未见过阿娇了,她病中的模样自然不怎么好看,隔了几天看她,突然面白唇红,肌肤莹润,眉尖淡淡哀愁,目中点点泪光,刘彻不由心中一动。

伸手就要摸上阿娇的脸,阿娇大惊失色,缩到榻边,一把扔了个玉枕头过去。

刘彻劈手接过:“你怎么了?”

不亲近她的时候,她成天吃醋,想亲近她了,又这个样子,好像他是什么虎狼。

阿娇咬住嘴唇,佯作怒意:“我病着你也不叫我轻闲!”

一句话出口,刘彻全无心情,他语气立时冷下来:“你病着,宫中何人轻闲?”太皇太后把他叫过去问了几次,他又不是御医,又能有什么办法。

阿娇冷哼一声:“你也别跟我摆你那臭架子,不如想想法子救救你的韩王孙!”

一提起韩嫣,刘彻脸色都变了,他冷冷看着阿娇:“你又到祖母面前说什么了?”

阿娇面颊更红,这一回是气的:“我病了多日,你难道不知?这回可不是祖母要发落他!”

不是祖母还能是谁?

刘彻眯眼盯住阿娇,他知道阿娇这人虽然娇纵得过份,可有一点好,她嘴里从来不出虚言,只要是她说的,就是真的。

他平了平气,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听谁说了什么?”

阿娇依旧缩在榻边,她得给刘彻找点事作,韩嫣就是眼前最大的一件事。

“永巷之中有宫人显出孕相,你不知道?”

刘彻一怔,随后大喜,有了孩子自然是好事,他与阿娇成婚多年,阿娇既妒又悍,到现在都没有孩子,既是宫人有孕,自然是大喜事!

“来禀报你了?”刘切凝眉,这事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们自然不敢告诉我,也不敢告诉外祖母。”阿娇冷冷瞥他,她知道刘彻此刻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想的是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千万不能让阿娇和太皇太后插一手。

永巷中的太监想卖个好,借此平步青云,把这事报给了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也怕太皇太后与阿娇做些什么,将这宫人接到了自己殿中,再联想到那只人偶,阿娇这场病只怕也不是没有来由的。

阿娇心中冷哂,这对母子同是小人之心。

刘彻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有些惭愧,可这跟韩嫣又有什么关系?

“韩王孙随意出入永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阿娇说完一把扯过枕头,躺了下去,把被子拉到下巴,背对着刘彻,打了个哈欠。

“凡事过一过二不过三,韩嫣找死,可已经是第三回了。”

第一回是坐天子御驾,诳得江都王伏地拜倒,给他行大礼,而他竟然连车都没停,径直驶了过去,江都王虽非王氏所出,但也是先帝之子。

知道自己给韩嫣行了大礼,哭到王氏跟前,话里话外都说自己一个先帝的儿子,竟不如宫中一个宿卫。

第二回是韩嫣想拍王氏的马屁,把她流落民间的女儿找了回来,王氏当时虽然大喜,刘彻还蠢乎乎的封了同母姐姐当修成君,可王氏过后便称病不出。

这简直是狠狠打了王氏的脸,他们以为是在拍王氏的马屁,可却让王氏将韩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自己的亲儿子,若不是受人挑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王太后把一腔怒意都撒在韩嫣的身上,他要是乖觉便罢了,可他偏偏接二连三的闹出事来。

第三回就是这一回,与永巷宫人有染便罢,可那宫人怀了孩子,究竟是谁的,连那宫人自己都说不清楚。

要是原来,阿娇必然拍手称快,哪会好心告诉刘彻,可现在她只想把刘彻给支出去,让他短时间内别来椒房殿。

刘彻先是一怔,立刻明白了阿娇的意思,大步流星离开椒房殿,往太后宫中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离开椒房殿时忧心忡忡,而不是怒气冲冲。

等刘彻一走,阿娇便睁开眼睛,她坐起来,拥着被子,冷冷望向那一群宫人,宫人们纷纷跪下,阿娇道:“是谁去请人的?”

其中两个跪了下来,阿娇看她们一眼:“调去外殿侍候。”

说完她披起狐裘往殿外去,天上一颗星子都没有,只有一轮黯淡月光,阿娇站在殿门口,抬头望着天上月,抽抽鼻子。

上次活着的时候没过好,这一次可不能过得那么糟糕了。

阿娇只要想一想今夜汉宫之中,除了她没人能睡得好,心里就颇觉满足,刘彻睡不着,韩嫣睡不着,王氏更是着急上火,想着怎么把这件丑事给掩盖住。

她翻了个身,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项云黩的名字,又在手心里写了一遍,把这三个字吞进嘴里,安然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宫人侍候在左右,替阿娇梳妆换衣,赞她道:“娘娘的的气色比原先要更好了。”

另一个问她:“娘娘今日要不要去太后殿中请安?”

阿娇眉尖一蹙,她才不去顶雷呢,昨儿那母子二人必有一场争吵,她这会儿要到祖母那儿去,赖上一天不出殿门,两母子谁也别想踩她当台阶。

她披上裘衣坐在车上,一路看着汉宫春雪,慢慢悠悠行到太皇太后的宫中。

太皇太后的寿数没有几年了,她一死,阿娇便失了庇护,她吸一口气,指了指殿外腊梅:“扶我过去,我剪两支,让外祖母也闻一闻花香。”

太皇太后早年失明,眼睛瞧不见,宫人们自然是精心侍奉,四时花朵初放就摘来摆在殿中,可这两枝梅是阿娇的心意。

她捧着腊梅进殿,到外祖母身边:“外祖母闻一闻,香不香?这是我亲手剪的。”

太皇太后年实老迈,满头银丝,双目又不能视物,脾气比年轻的时候要和缓得多了,她一把握住阿娇的手,在掌心中摩挲:“你刚刚病好怎么不多养两日?”

阿娇把头伏在外祖母的膝盖上:“我想外祖母了,一刻也耽搁不得,急着来见您呢。”

太皇太后摸索着摸到阿娇头上,轻轻抚她头顶:“昨儿夜里,皇帝到你殿中去了?”

阿娇抿嘴轻笑,笑声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完又叹息一声:“我的娇娇,可终于长进了。”

阿娇收了笑,一时眼热落下泪来,外祖母该是多担忧她,这最后几年,她要伴在外祖母身边,让她能安安心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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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今天怼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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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愫/文

阿娇接连几日都在外祖母殿中, 每日清晨就来,到掌灯时分再坐车回去。

身边的宫娥提醒她:“娘娘总该去太后娘娘殿中请一回安才是。”

阿娇看她一眼:“我病还未大安,太后娘娘一向痛惜我, 必不会挑我的不是。”

说过一回, 便没有宫人再敢在她的面前提太后了, 阿娇借着大病初愈, 把殿中王氏给的人手都找茬发落出去。

椒房殿这些下人,立刻就知, 皇后与原来不同了,无人再敢自作主张,违逆她的意思。

阿娇手执玉梳为太皇太后梳头, 把在现代看到的保养办法用在太皇太后的身上:“梳足百下有通筋活血的功效, 外祖母可觉得这几日睡得好些了?”

太皇太后笑握着她的手:“好得多了,这些事不必你亲自做,交给宫人就是。”

心里高兴外孙女孝顺自己, 那脾气可总算改了。

阿娇十分后悔,要是早知道她还能回汉朝呆上几年,就多学些老年人的保养之道,特别是眼盲的老人, 如果外祖母能够得一天光明, 那该多好。

“我只恨自己做得太少了。”阿娇扒着太皇太后的肩头, 摇晃她,“要不然,我干脆搬到外祖母殿中住罢。”

太皇太后笑意微敛, 她看不见阿娇,脑海中的阿娇还是少女时的模样,难免对她多偏爱一些,可心中又明镜一般,她是大汉的皇后。

“刚才说你懂事了,又胡说起来,搬到我殿中来像什么话!”

太皇太后伸出手,摩挲着阿娇的头发,“你呀你呀,等这事了却了,你该软和时便软和些,外祖母难道还能护你一辈子吗?”

她如今身子还算强健,可阿娇却知道她已经没有多少寿数了,眼眶一红,声音不由哽咽,撒娇道:“不嘛,外祖母就护我一辈子。”

太皇太后方才还有些伤感,听她撒娇作痴又乐起来,细细抚着阿娇的手,问她:“皇帝这些日子可找过你?”

“他找不着我。”阿娇反手拍拍外祖母,“您放心,我绝不趟这混水,他们母子才是自己人呢。”

原来阿娇一心只有刘彻 ,把自己都摆在后头,有许多道理就算告诉她,也说不通,没想到她病了一场,不仅脾气改了,人还□□起来。

太皇太后满心宽慰,紧紧握住阿娇的手,指掌用力,她从未这样待过阿娇,阿娇却一声痛也不喊,凝神静气,此生第一回听太皇太后讲道理:

“正是如此,女人心中该先有自己。”

太皇太后说完,就听见前殿有些声响,刘彻站在帘外,腰中佩剑佩玉全都摘了,生怕被太皇太后听见声响。

对着阿娇不住打手势,示意他有话要说。

阿娇可不愿意理他,这时候来找她,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让她去王氏那里讨情罢了。

太皇太后在世之时,王氏对窦太主和阿娇是十分礼遇的,有许多次为着阿娇出头,责骂儿子,原来阿娇满心感激,后来才明白过来,这是把刘彻越骂越远了。

太皇太后眼睛虽盲,但耳朵灵敏,一听见殿中宫人都屏息肃立,显然是位尊者到此,再想一想近来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紧紧攥住阿娇的手不放:“是谁来了?”

阿娇掩口而笑:“无人来,外祖母听错了。”

她看着刘彻蹑手蹑脚出了殿门,谁还能替他救韩嫣呢?

回到椒房殿中,天已经黑了,宫人侍候阿娇拆下发髻,一把长发垂直腰间,用玉梳轻轻梳通,阿娇百无聊赖靠在妆镜前。

长叹一声,好想吃火锅啊。

刘彻又急急赶来,不顾阿娇已经拆发卸妆:“你替我去跟母亲讨个情。”

“我不去。”

“你!”刘彻忍住气,难得准备说几句软话,央求阿娇,可还未出口,就听阿娇冷笑一声。

“那个宫人才真是可怜,她又有什么错处?侍候了你再侍候韩王孙,难道她能说不?”阿娇俏脸一沉,上上下下打量刘彻,真是腌脏!

那个有孕的宫人,自然是悄无声息死在了王氏殿中,发落了宫人,王氏还不肯干休,她又痛惜肚中那个孩子,又怕这丑事传扬出去,不杀韩嫣,绝不罢休。

刘彻在王氏面前为韩嫣谢罪,可王氏怒意难消,这回一定要赐死韩嫣。

阿娇不等刘彻发怒,扭头照起镜子来:“我若是你,就不着急,反正死了一个韩嫣,不是还有一个韩说嘛。”

兄弟二人同侍君王。

刘彻还从没有被阿娇这样讽刺过,他看了阿娇一眼,一个字都没再多说,扭头离开了椒房殿。

宫人们抖如筛糠,这还是第一次见娘娘把陛下堵的无话可说。

阿娇神色如常,扭头就问宫人:“我要的珍珠粉,磨好了没有?”

宫人见阿娇并不迁怒,松一口气,将盛在妆盒中的珠粉送到阿娇面前。

美妆视频可不是白看的,铅粉有毒!阿娇自从醒来就再没用过,让人细磨珍珠,敷在脸上,还能一味的白,要加些色黄色红的珍珠进去。

光是珠粉就要了三种,白的晚上当睡眠晚安粉用,微黄的日常化妆用,这个颜色才最合适亚洲人的肌肤。

化妆品已经勉勉强强了,吃的更糟糕,阿娇在现代吃惯了美食,回到汉朝,已经贵为皇后,可还是没什么可吃的。

天天便是饼饵和炖肉,换来换去就这几样,她实在吃不下去。

阿娇也指了几样自己要吃的东西,可做出来的都跟她吃过的不一样,无滋无味的饭菜吃了几天,她的腰比原来还细了一寸。

阿娇敷了粉,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便有宫人细细索索的发出声响,她坐起来一掀帘子:“怎么了?”

“韩王孙自尽了。”这跟原来没什么两样。

“知道了。”阿娇往榻上一倒,放松的打了个哈欠,“去请御医,就说我又病了。”

这下刘彻要伤心难过一阵子,她也能清闲一阵子了。

宫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她明明面色红润,气色较之过去不知强了多少,却偏偏要报病。

可经过两次,谁也不敢违逆阿娇的意思,宫人绿绮请了御医来,让他再开一些药。

椒房殿内又煎起了草药。

阿娇安安稳稳睡在纱帘后,她睁眼盯着纱帐,摊开掌心,在手心里写上“项云黩”三个字,一把攥起来,往嘴里塞,把“项云黩”吞进肚里。

这是阿娇从星座书上看到的,这是一个让爱人能够心心念念想着的小魔法,每天睡前默念他的名字,写在掌心上,吞进肚子里,如此三次,他就会一直想着你。

阿娇虔诚的躺着,闭着眼睛在手心里写字,吞了三次,她才睁开眼睛,轻轻说:“项云黩,你要想我呀。”

项云黩肯定会想她的,阿娇甜蜜蜜的阖眼睡去了。

韩嫣死了,刘彻落落寡欢,平阳公主又献了几次歌舞都不能让他高兴起来,韩嫣的弟弟韩说更是夹着尾巴作人,不敢再到犯到王氏眼前。

王太后与儿子有了这桩嫌隙,自然要想办法与儿子修复关系,刘彻确实是她的儿子,但她的儿子也是位帝王。

平素这种时候,阿娇就是最好的伐子,可偏偏阿娇这些日子病了,王太后就是想装病与儿子和缓关系,当中也缺一道台阶。

“台阶”偏偏这时候病了。

王太后遣身边的宫人来看阿娇,殿中弥漫着草药味,阿娇睡在重重纱帘后,宫娥挡在榻前,不许她掀开帘子。

“娘娘怕见风,特意吩咐了,没有她许可不许掀帘。”

宫人没能见着阿娇的面,听听纱帘之后确实没有动静,回去禀报给王太后:“皇后娘娘病着。”

王太后怎么也猜不到阿娇是在装病,她皱着眉头,既然阿娇这个借口中不好用了,那就找自己的女儿来。

平阳公主来探望生病的太后,又到未央宫见了弟弟:“母亲一片慈心,只望你当个明君,你却这样伤母亲的心,平日里那些母亲何曾管过,这事实在是闹得过份,不给外头一个交待,你要如何正身?”

刘彻到底服了软,重新到母亲殿中请罪,母子又是一团和乐。

阿娇听见禀报,翻了个白眼,麻利的摸了一张竹雕麻将牌:“和了!给钱给钱给钱!”

她正教几个小宫女打麻将呢,叫人用竹子雕出花纹来,像模像样的教几个小宫人打麻将,从她这里领筹码,赢了的就归这些宫人,输了的还进她的口袋。

叫人拿出小金饼来,按这个算钱,宫人们一开始不敢赢她,越玩越有瘾,只是阿娇说了,不许外传,只许在殿中玩。

“摸牌摸牌。”阿娇重新搭起长龙,她有个高明的师傅白美兰,等她在汉朝把牌技练好了,回去要大杀三方!

躲闲的日子很快过去,阿娇不闹腾了,反而人人都想起她来,刘彻的气也很快消散了,母亲是为了他好,那阿娇也是为了他好。

只是一时拉不下脸来,几次派身边的太监往椒房殿来,还想带阿娇去围猎。

被阿娇拒绝了,刘彻自己去了。

阿娇当然也想玩,可她不想跟刘彻玩,解决了化妆品和没有电视剧看的娱乐生活问题,她又馋了起来,没有好吃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阿娇在床榻上翻来翻去,哀声叹气,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骨碌坐了起来。

投胎转世的卫子夫这么会做饭,那现在这个卫子夫会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