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愤怒表达不出来,也便不为人知。

到裴家来看望阿玖的亲朋好友渐渐增多,有裴家的老亲旧戚,也有裴二爷的同窗、同年家眷等。

阿玖收到许多银手镯、银脚链等吉祥之物,也有各色玩具、瓷器,令人目不暇接。还有向来亲厚的亲戚送小衣裳、小鞋子的,做工都很精巧,美仑美奂。

除了礼物,阿玖还得到不少邀请,“小囡囡,乖孩子,姨母太喜欢你了,跟姨母走好不好?姨母家有个小哥哥,囡囡和他一处玩耍,蛮有趣。”“姑姑家有两个小哥哥呢,随囡囡挑,囡囡喜欢哪个,便是哪个!”

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是看神情,又像是认真的。

这算是…提亲么?阿玖颇觉无力。常言说“三岁看老”,那也得长到三岁吧,没听说过还没满月的小娃娃便能看出性情,便能定下终身的。

不负责任的家长。

阿玖在内心中对他们表示鄙夷。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阿玖满月了,该办满月宴了。林幼辉从头到脚沐浴过,换上新装,仪态万方的出现在玻璃镜前,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镜中玉人。

“您半分没变,还和从前一样明艳照人!等会儿到了宴席之上,一准儿是您最美!”大丫头寒姿笑道。

林幼辉嫣然一笑,命奶娘好生抱着阿玖,一行人旖旎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定在早上六点发布。

下一次的更新,在晚上六七点钟。

阿玖的忧伤

裴太守一向清廉,不过,苏州府衙的后宅却是构筑精雅,景色优美,宛如人间仙境。这当然不是裴太守的手笔,是裴太守的前任、一位姓莫的知府所置。莫知府禀性贪酷,到任后横征暴敛,贪图享受,吴中百姓叫苦连天。这位莫知府并非进士出身,也不是吏部选上来的官员,而是“特简”----皇帝直接任命的。可能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敢肆意妄为,毫无顾忌。他在苏州两年,刮了无数民脂民膏,聘请江南名士,费尽心力建成了雅致的宅院。可是,宅院刚刚建成,他便暴毙于任上,根本没有享受到。

当年,裴太守初到苏州时,幕僚中有位老夫子劝过他,“大人还是将这宅院拆了,以表清白。”您不能不住府衙后宅,可这般讲究的宅院住着,谁会相信您不是贪官?

裴太守不以为意,“不必。这些都是百姓的血汗,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拆了,纯属暴殄天物。”

拆了,你要不要重新修建?当然要了。历任知府都和家眷住后宅中,你不建后宅,知府和家眷住哪儿?现摆着个好端端的宅子,必定要先拆了,再费劲巴拉的盖起来,图什么?纯粹为了表明“我是清官”“我不贪”么,代价未免过于高昂。

真是清官,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便这般折腾百姓,耗费人力物力。

老夫子劝不动他,只好长叹作罢。可是,老夫子心里始终是不以为然,一直担心裴太守会因为这个,遭人非议。

出乎老夫子意料的是,裴太守虽是居住在前任留下的精致宅院中,却依旧是清名满天下,被百姓称为“裴青天”。

老夫子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阿玖满月的这天,很幸福的被奶娘抱了出门,见到了阳光,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很想冲着太阳热情的大声问好,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会儿,她哪会说话呀。

祖父裴太守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忙公务,而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中摆下戏酒,宴请亲朋。现如今的苏州流行“昆山腔”,也就是昆曲,属南戏。裴家宴客,请的也是南戏班子。

曲词典雅、行腔宛转的昆曲声传入耳中,阿玖觉得心旷神怡。怪不得被称为“百戏之祖”呢,真是念白儒雅、唱腔华丽,太好听了。

阿玖才满月,视力和听力都还不大好,精神头也不足,才感动了没多大会儿就有了睡意。她被抱到厅中时,依稀听到裴太守的说话声,仿佛在给她介绍客人似的,阿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祖父的朋友,不过,她的灵魂指挥不了身体,她睁不开眼睛,睡着了。

阿玖真不想睡呀。她想看看古风古韵的庭院,想看看古色古香的家俱,更好奇来往的宾客是何方神圣,有没有个性,言谈举止是不是有趣…这里可是江南,出才子的地方。

可是,她还是睡着了,而且睡的很甜蜜。

阿玖,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洒脱。

阿玖这世的娘亲,裴家二奶奶林幼辉,也是洒脱的。她盛装丽服的到了宴席上,本是打算好生乐上半日的,可她毕竟才坐完月子,精神不怎么健旺,觉着疲累。她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便悄悄禀了方夫人,回房歇息去了。

裴三奶奶徐氏看着她优雅得体的和众人告辞,翩然离去,不禁眼神一暗。同是裴家媳妇,二嫂夫婿争气,儿女双全,素日里是何等的自在。二嫂,我真是羡慕你。

她的夫婿数年前已经中了举,这些年来又遍访名师,攻读不缀,来往的全是吴中名士。若是春闱时买舟北上,一个进士怕是稳稳的吧。到时,她便夫荣妻贵,也跟着有了封诰。

封诰…这个词映入脑海,徐氏一阵钻心疼痛。裴三爷是个好性子的,却也是个胸无大志的,想要靠着裴三爷锐意上进,求取功名,封妻荫子,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他这辈子,若能勉强做个四五品的小官,已是难得之至。”徐氏心中苦闷,“我这辈子,若能做位恭人,便算烧高香了。”

外命妇的封赠,“公曰某国夫人。侯曰某侯夫人。伯曰某伯夫人。一品曰夫人,后称一品夫人。二品曰夫人。三品曰淑人。四品曰恭人。五品曰宜人。六品曰安人。七品曰孺人。”

恭人,品级并不高,可对于如今的自己,却也显得遥不可及。

曾几何时,自己这魏国公府的嫡小姐,会落到这般境地呢?徐氏模模糊糊想起前尘往事,胸中冰凉。

“三弟妹,三弟妹。”徐氏耳畔响起大嫂顾氏关切的声音,“你脸色不好,可是累着了?”今日来客众多,身为主人的顾氏、徐氏,往来周旋宾客,根本闲不下来。顾氏这做大嫂的,还真怕把弟媳妇给忙碌坏了。

徐氏回过神来,满脸陪笑,“略有些疲累,不碍的。”顾氏体贴的交代她,“若真是累了,莫强撑,回房歇会子,大嫂一个人能支应下来。”徐氏笑,“哪能让您一个人忙活?不成个道理。”妯娌二人客气了几句,脸上堆起殷勤笑容,招待宾客去了。

裴家九小姐的满月宴,非常圆满。

终席之后,顾氏、徐氏送走最后一拨女客,累的腰都快断了,脸也笑的快麻木了。方夫人知道她们辛苦,“收拾妥当之后,都回房歇着去,晚间莫再过来了。自己娘们儿,不在这些虚礼。”顾氏、徐氏笑着道了谢,“知道娘疼我们。”又陪方夫人说了几句家常,方各自离去。

顾氏这主持中馈的长子媳妇还是不得歇息,要命人收拾器皿,整理礼单、礼品,一直忙到晚饭时分,才算是消停了。

顾氏像往常一样,和丈夫、三个儿子裴玮、裴珏、裴琅一起坐在餐桌旁吃晚饭,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容。裴家是讲究食不语的,故此,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并不暄闹。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很专心,裴大爷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埋头吃饭,并没有注意到妻子有什么异常。

“娘,您怎么不动筷子?”大儿子裴玮心细,放下手中的小瓷碗,关切看着顾氏。

二儿子裴珏沉默片刻,亲手盛了一碗酸笋汤递过去,“娘,若实在吃不下饭,好歹喝口汤吧。”

裴大爷也放下碗,歉意的看着妻子,“辛苦你了。”自己只顾着心事,竟没留意到妻子已是累的吃不下饭,真是…太薄情了。

顾氏心里热呼呼的,笑道:“谁吃不下饭了?我不过是觉着自己好似过于心宽体胖,想辟谷两日,好清减清减。”

她虽这么说,哪里有人肯信。裴大爷催着她喝汤,“清减什么?清减便不显福相了。”顾氏从善如流,拿起了汤钥。

三儿子裴琅后知后觉的也放下碗,说着大人话,“您一定是累着了,对不对?娘,我要赶紧长大,赶紧娶个媳妇进门,好替您分忧!”

他这话一出口,顾氏扑哧一声笑了,裴大爷和裴玮、裴珏也忍俊不禁,“你娶媳妇?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阿琅,你才多大。

被裴琅这么一打岔,顾氏喜悦到无以复加,竟然胃口大开,不只喝了一碗汤,还吃了半碗饭。裴家父子看在眼里,放心不少。

打发三个儿子各自歇下之后,裴大爷内疚的看着妻子,想说什么,却都觉得辞不达意。半晌,他轻声说道:“我今日才知道,陕西学政,委了童延贵童大人。二弟说,我的机会来了。”

科举,有时候其实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中了的,不一定就才高八斗;落第的,不一定就才学不足。考卷是由考官评阅、评定的,有的考官喜欢文风严谨,有的考官喜欢华丽绮靡,还有的考官喜欢冷峻挺拔,甚至还有考官不学无术,根本分不清好坏高下。所以,中举还是不中举,一个看考生的真才实学,另一个,还要看考生的机遇。

如果考生本人严谨端方,却遇上个喜欢华丽词藻的考官,很难入考官的眼。

裴二爷一直安慰兄长,“您是四平八稳的,咱们那届的考官韩大人却欣赏血气方刚,故此才取了我。大哥,您不是才学不足,只是时运不济。”

得知陕西学政的新任人选是谁之后,裴二爷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大哥,童学政年已五十余,为人方正,我看过他做的文章,和您是一个路子!”

裴大爷听了弟弟这话,当然很是心动,心思全放在科举、秋闱上了。

顾氏听了丈夫的话,又惊又喜,“相公,这可真是太好了。”跟学政的文章是一个路子,以大郎的才华,中举指日可待啊。

顾氏登时觉得浑身的疲累都消失不见了,容光焕发,“相公,我这几日便替你收拾行装!”

去吧,早去早回,衣锦荣归。

夫妻两个细细盘算起一应事宜,越说越高兴,越说越热烈。这晚就寝之后,两人在被窝里好好庆贺了一番,十分快活。

次日清晨顾氏早早的起了,照常管家理事。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待人格外亲切,言辞格外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下午晌,忙完家务之后,她特地约了三奶奶徐氏一同过去看阿玖。看过裴家的小宝贝,裴家唯一的小囡囡,林幼辉命侍女捧上茶,妯娌三人闲坐叙话。

顾氏提起裴琅的小孩儿话,“…他才多大,便想着娶媳妇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她是当笑话说的,可是形容之间,不无得意。

林幼辉和徐氏都笑着表示反对,“这可是阿琅的一片孝心!阿琅才六七岁呀,便知道心疼您了!大嫂,您有三个好儿子,往后只管等着享福便是。”

床上的阿玖侧耳倾听,小心灵忽觉忧伤。才六七岁的男孩儿,便知道要娶个媳妇来帮自己母亲干活儿,赶情这“娶媳妇是为了娘”的观点,还真是深入人心啊。

阿玖前世也曾经沉迷于一部接一部的肥皂剧,为剧中无数位“贤惠的”“有忘我牺牲奉献精神”的女主角感动过。婆婆挑剔,男人出轨,坚强善良的女主和男人离了婚,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等到男人被第三者抛弃,公司破产,宽容大度博爱的女主毅然决然又和前夫复了婚,无微不至的孝敬婆婆…

多么感人啊。

媳妇永远是牺牲的、奉献的、孝顺的,这样具有传统美德的女主多了,社会将会多么的和谐!

无数女性的隐忍、退让,在为和谐社会添砖加瓦。

可是,阿玖只是平凡女子,虽然也为善良坚强宽容博爱大度的女主所感动,却不愿像女主一样生活,不愿像女主一样为了丈夫和婆婆倾其所有,不计回报。

她愿意爱一个男人,但更愿意一个男人来爱她。

对于阿玖这样的女子来说,爱,就意味着被爱。

那是前世的阿玖。

这一世的阿玖,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等我长大了,会被人娶走吧?那人会不会也跟裴琅似的,娶个媳妇是为了孝顺娘?有着稚嫩小身子的阿玖,心境忽然变的沧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曹某到此一游和我爱罗杰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这么晚,顶锅盖下…

当爹

满月之后的小阿玖渐渐长开了,一天比一天好看。她那痴心的爹娘时常围着她惊叹、赞美,听的她心里美滋滋的。躺着不动便有人如此卖力的夸奖,也只有襁褓中的小婴儿了吧。

不知哪天开始,阿玖除了吃奶、睡觉、哭之外,又添了项新技能:吐泡泡。乍一发现这新技能,她真是颇为欣喜,多了件能做的事啊,真好!

虽然不是什么有益于国计民生的大事,可是,“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

阿玖若闲着没事,便自得其乐的吐泡泡玩。

她吐泡泡可不是白吐的,自能取得痴心爹娘的夸奖,和伯伯叔叔们、哥哥们的惊呼,“小阿玖吐泡泡了呢,快看快看,多有意思!”

她还时常流口水。不过,连粗心的哥哥们都能看出来,小阿玖的口水十分晶莹,与众不同。至于痴心爹娘、慈爱祖父母,那就更别提了,“哎哟,我们小阿玖这口水,何等剔透!”

在裴家众人眼中,小阿玖实在太可爱了,没一点不好的地方。

“这么疼我,不会把我胡乱嫁了吧?不会让我一味的牺牲、奉献吧?”阿玖想起之前的杞人忧天,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人家没做惯裴家九小姐,才会胡思乱想的啦。”

阿玖决定做个快乐的、没有心事的婴儿。

她这个年龄的婴儿,长的很快,一天一个样子。等到她两个多月时,已有十斤多了,看上去白白胖胖的,很是喜人。尤其是那藕节似的小胳膊,看上去十分趣致可爱。

痴心父母化身无良父母,很有兴趣的玩起她的小手、小脚,还有小胳膊、小腿,不知疲倦。“人家是婴儿,不是玩具!”阿玖大为愤怒,奋力挥舞小胳膊,表示抗议。“看咱们小阿玖多高兴,手舞足蹈呢。”她一闹腾,她的爹娘更来劲了,个个笑容可掬。

我不是高兴,我是在提抗议!阿玖在内心大声宣布。

阿玖的亲哥哥裴琦和裴瑅也来凑热闹,裴瑅不见外的脱鞋上床,坐在阿玖身边拿拨浪鼓逗她,“阿玖,看六哥儿这儿!这是拨浪鼓啊,好不好玩?”

阿玖觉得他实在太幼稚了。不过,看在他只有三四岁,长相又很讨人喜欢的份上,阿玖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已经六岁多的裴琦站在床边,脸色踌躇。

裴二爷微笑着俯下身子,“阿琦,想不想和弟弟妹妹一起玩?”裴琦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想。”裴二爷笑了笑,抱起他放在床上,替他脱去鞋袜。

裴琦活泼起来,和弟弟一样坐在小阿玖身边,拿起一个小风车逗她玩耍。

阿玖咯咯咯的欢笑着,小脑袋一会儿转向裴琦,一会儿转向裴瑅,三个孩子玩的很开怀。

他们的爹娘在旁含笑看着,目光中满是溺爱和喜悦。

阿玖本是对他们有些小意见的,不过,和哥哥们开开心心的玩了会儿,那丝不快早已烟消云散。裴琦和裴瑅被打发去睡觉之后,阿玖也被拍着哄着,即将入睡。

“大哥快要启程了吧?”林幼辉轻声问裴二爷。

裴二爷点头,“就这两天了。这里离陕西路途遥远,还是提早出发为好。”

“你不会…陪大哥一起去吧?”林幼辉迟疑片刻,小心的、温柔的问道。

裴二爷摇头,“不会。娘子,三弟和大哥同去,我留下。你也知道,我一直要帮着父亲理些杂务的,如何走得开?今年的贡品要加多两成,本就刺手,更何况远洋航队又要启程,造船场有一番忙碌,各项给养也需提前准备。”

裴太守的公务很繁忙,裴二爷心疼他,一直为他充任幕僚,很多事情都会帮着筹划。贡品增加,为远洋航队准备给养都不是容易办成的事,裴二爷哪忍心让父亲一个人操劳。

林幼辉掩口笑,“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你不陪大哥去陕西,原来是为了父亲啊。

她一直是位无忧无虑的美丽女子,灯光下这一笑,娇俏可爱,媚态横生。

裴二爷心怦怦跳,声音温柔似水,“我当然舍不得娘子,还舍不得琦儿、瑅儿,和咱们小阿玖。娘子,我若陪着大哥同去,咱们便有小半年见不着面,这可坑死人了。”

阿玖似睡非睡之间听到这番对话,心里欢喜的冒泡。傻乐了一会儿,甜甜蜜蜜睡着了。

裴家,是一个可以安心睡觉、舒心生活的地方。

裴大爷和裴三爷出发回原籍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了。他俩同样穿着浅色夏衫,毕恭毕敬的和父亲、母亲告别,准备启程。

顾氏、徐氏各自带着三个儿子和他们话别,依依不舍。

裴二爷也带着妻子、儿子来为两位兄长送行,还特地抱来了阿玖,“乖女儿,大伯父、三叔父要回乡赴考,阿玖来为他们送行,好不好?”阿玖不会说“好”,便庄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裴三爷看见阿玖,眼睛就亮了,“小阿玖,乖囡囡,你喜欢三爹,舍不得三爹,对不对?”阿玖气呼呼的想要不理他,可是,高考考生不都是重点保护对像么,又不大好意思给他脸色看,十分纠结。

考举人的意义,其实比高考的意义还要重大。高考有个好成绩,只表明你有资格接受良好的高等教育,而中举,却意味着你可以做官。

不是只有进士才能做官的,举人,已经可以入仕。着名的清官海瑞海大人,就是举人出身。

阿玖板着个小脸,黑宝石般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什么。众人看她这小模样,都觉好笑,“阿玖你才一点点大,懂什么?在想什么?”

“不能这么说话。”方夫人笑道:“莫看她小,小孩子眼睛最干净,知道的也不少!”

孩子并非不懂事,不要小瞧他们。

顾氏心中一动,“听说,小孩子眼睛最真,有些事不只神佛能看见,小孩子也能看见。”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裴大爷一眼。

裴大爷略一思忖,微笑看着二弟怀里的阿玖,“大伯父要秋闱了呢,小阿玖,大伯父能不能考中啊?”

他的话听起来好似漫不经心,好像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但实际上,他内心很紧张。

小小的阿玖,毫不迟疑的、坚定的点了点头。

能啊,你一定能考中的!

裴大爷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欣慰的笑了。

看来,这回真该自己春风得意了。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裴二爷对着大哥、三弟说了不少好话,“…这回必定能中的,不必多虑。”林幼辉站在一边含笑听着,客气的点头。

你在江南读的书,回陕西考试,能不中么?江南读书人多,不容易出头。北方读书人少,科举相对容易。江南多才子,录取率很低;陕西可不是,录取比率是很高的。

裴大爷、裴三爷和家人洒泪而别,满怀希望的回原籍赴试去了。

裴二爷则是常常帮着父亲处理公务,忙的团团转。置办贡品需格外小心谨慎,远洋航队要在刘家港启航,苏州府造船石要为其制造战舰,任务繁重,不可轻忽。

阿玖精神越来越好,每天玩耍的时候越来越长了。可是,白天她极少能见到爹,裴二爷很忙。只有到了晚上他才会回来,陪阿玖玩耍。

陪阿玖玩耍过后,他还不歇息,坐在桌案旁查看两个儿子的功课。他一张张仔细看着,看见有不对的地方、不完善的地方,会拿笔划出来,还提起狼毫写着什么。

他当爹当的很认真啊。

阿玖乐了乐,很乖巧的不吵不闹,早早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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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

第二天,裴二爷早早的出门办事去了,阿玖醒来之后,已不见他的人影。

“阿玖,娘是不是很坏?”林幼辉怀中抱着小阿玖,柔声跟她说着知心话,“明知道你爹爹这阵子忙累坏了,娘还要他照常查检你两个哥哥的功课。”

“其实,娘的学问也很好呢,指点你两个哥哥的功课,半分不会为难。”

“娘若把你两个哥哥的功课揽过来,不让你爹爹操心,也是极容易的事。可是娘担心,你爹爹慢慢的会视作平常,对儿子日渐疏忽。若不揽过来,又心疼你爹在外头要周旋很多人、很多事,费心费力。”

林幼辉幽幽叹了口气,低下头,在女儿嫩滑的小脸蛋上温柔亲了亲。

阿玖才起床不久,精神头正好,闻言瞪大眼睛看着她,颇为同情。这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女人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本事再大也只能躲在后宅相夫教子,而男人呢,做为一家之主是要外出营营役役的,负责养家。

男人在外头忙碌过后回到家,是要他管孩子呢,还是不要他管孩子呢?要他管,心疼他在外操劳,回家还要操劳;不要他管,怕他责任感日渐淡薄,也怕他和儿女的感情会慢慢生疏。

这种忧虑当然不是全无道理。生归生,养归养,呕心呖血养大的亲生子和不闻不问像风吹大似的亲生子,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是天差地远,根本没的比。

林幼辉不是习惯委屈自己的人,也不是爱装贤惠的人,但是到了这会儿,她也犹豫了,彷徨了。

阿玖还不会说话,只能三缄其口。若她会说话,大概会善意的提醒林幼辉,“或许,他查检爱子的功课时,内心踏实满足,并不觉得疲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