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阁老看着花朵一般鲜艳娇嫩的阿玖,想想她今天遇到的点点滴滴,自是心疼的不行。裴阁老柔声问道:“囡囡吓着没有?莫怕,有祖父呢。”阿玖笑嘻嘻摇头,“没有,祖父,我一点没害怕。祖父您说,我是不是该给自己起个绰号,叫胆大包天?”裴阁老叹息,“囡囡,你必有后福。”小姑娘家遇着这种事,硬说自己不害怕,也只有阿玖这样懂事孝顺的孩子,才会如此了。

阿玖跟祖父汇报完毕,觉着困倦,要回去歇息,“祖父,我要回房了,我虽不怕,可是有些累。”斗智斗勇啊今天,既用脑,又动用匕首,哪能不疲惫。

“囡囡今晚跟你祖母一起睡。”裴阁老用不容反对的语气说道。

阿玖嘻嘻笑,“好呀。”其实我真没有害怕,不过,您坚持要我和祖母一起睡,也行。真这样了,您和祖母都放心了,对不对?

阿玖和祖父告辞,“祖父,囡囡回去了。”裴阁老点头,柔声道:“囡囡安心睡一觉,明早起来,定是好天气。”阿玖笑着答应,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一个要紧的问题,又折了回来,“祖父,陛下问卫王,卫王说他会把看到的人全部杀了,您会怎么做?”阿玖很有研究精神的问道。

又善良又正直是那样的态度,祖父您呢?

裴阁老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囡囡,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即便卫王不动手,陛下也会动手,明白么?祖父和陛下君臣多年,最是明白陛下的性子,他不会容许有人公然违背他的旨意,对他挑衅。你和卫王的婚事是他定下的,若有人想拆散,就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退一步说,若是卫王和陛下没动手,祖父也不会任由他们嚣张。囡囡,祖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表,请求陛下废太子,另立储君。这种无德之人,哪配做万民之主?卫王也可以找个凉快地方歇着了,连未婚妻都无力保护,这种无能之人,要他做甚?祖父会为你挑个上门女婿,囡囡你便在裴家老少三代人的庇护下悠闲度日吧。”

阿玖大为满意,“祖父,有您这番话,我觉着我一个人也能睡好的。不过,我还是跟祖母一起,我陪着她,好让老人家放心。”

阿玖迈着轻盈的步子,喜滋滋的走了。

阿玖到了方夫人面前,甜甜笑,“祖父让我跟您睡。”方夫人如获至宝,一迭声道:“正应该这样呢,正应该这样呢,小阿玖快来。”阿玖跟个小囡囡似的,被祖母打发上床睡觉。

她累倦的很,挨枕头就着。睡梦中,好像觉得有人在她床前俯□子,温柔的看着她,“爹,娘…”阿玖迷迷糊糊的叫着,认出那是裴二爷和林幼辉。林幼辉伸出胳膊轻轻拍她,“乖囡,睡吧,睡吧。”阿玖“唔”了一声,重又朦胧睡去。

这并不是阿玖的幻觉,裴二爷和林幼辉确是牵挂女儿,特地来看她。阿玖严严实实裹着被子,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散在枕上,脸蛋白白的,小小的,像个孩子,裴二爷和林幼辉看着熟睡的阿玖,心中酸楚。

蹑手蹑脚走出来,夫妻二人拜托过方夫人,还是舍不得走。方夫人微笑,“中郎小时候还是我养大的呢,这会儿倒不放心我了?快回去。”裴二爷和林幼辉不好意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夫妻两个回了房,哪里睡得着觉,深夜了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眠。

“敢打我闺女的主意,让他不得好死!”林幼辉恨恨。

“他一定不得好死,放心。”裴二爷坚信。

“他死他的,莫连累了卫王。”

“对,只能对付他,不能把章皇后拖下水。若是章皇后保不住,卫王如何自处?”

这夫妻俩半夜三更不睡觉,忙的不行。

第二天阿玖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祖母、大伯母、母亲关切的面庞,“阿玖醒了?乖,快起来吧,早点有你喜欢的豆花和生煎。”豆花,生煎,阿玖小时候还在姑苏的时候就很喜欢。

阿玖长大成人,又被当成小孩子哄,不由的嘻嘻笑,“好呀好呀。”起床洗漱过,坐在餐桌旁,惬意的享用起美味食物。豆花很嫩,洁白如雪,清香悠长,阿玖吃了一小碗,“还要!”连吃两碗,方才满足。

她吃,方夫人婆媳三人坐在旁边看,个个眼神都温柔的能滴出水来。阿玖都不好意思了,“祖母,大伯母,娘亲,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方夫人慈爱说道:“囡囡本来就还小呢。”顾氏极为赞成,“都没及笄!”林幼辉替她掠掠鬓发,“乖女儿,你只管无忧无虑的,凡事都有祖父母、父母呢。”阿玖笑着点头,“甚好,甚好。”

都到这把年纪了,还有机会再做回孩子,行啊,我乐意。

齐盈盈、小顾氏带着孩子们来了,还有阿玖的嫡亲嫂嫂原氏。裴家的男子都是好相貌,媳妇当然也不差,尤其原氏,在妯娌三人之中容貌最为出众。阿玖看见美丽的三嫂,便想到三哥成亲后那乐得冒泡的样子,喜笑颜开。

裴家女眷正言笑晏晏的说着话,门上来报,“临江侯府二小姐来拜访咱们九小姐。”方夫人一听临江侯府,就不大高兴,那家人做事不着调,自太夫人起简直没一个知礼懂事的人,她自是不愿结交。不过,临江侯府是魏国公府的姻亲,但凡和魏国公府有关连的人家,方夫人总是不愿怠慢的,“囡囡,亲戚家的小姑娘家来了,你陪着说说话也好。”

陈凌薇进来拜见过长辈们,陪着说笑了一会儿,便拉着阿玖到侧间说悄悄话。

“阿玖姐姐,昨日我觉着不对了呢,本想出去给林伯母报个信的,可是我迈不动腿,怎么也迈不动腿…”陈凌薇有些歉疚的说道:“我回家后,我哥哥把我好一通骂,说我对不住姑丈,对不住姑丈一家。”

阿玖笑了笑,“谢谢你迈不动腿。凌薇,你若真去跟我娘说了,我娘在宫里头人生地不熟的,又想不出法子来,岂不是白白担心?”

陈凌薇没去跟林幼辉报告,还真是件好事。若她真的跟林幼辉说了,林幼辉哪里还坐的住?不知怎生煎熬呢。昨天虽然惊险,可是林幼辉一开始是不知道的,等到她知道的时候,事情也过去了,这是极好的事。

陈凌薇见阿玖不像是在虚客气,高兴的笑了,“这么说,我胆小怕事,反倒没坏处?阿玖姐姐,这样真好,我回去跟我哥哥说,他便不会骂我了。”

阿玖微微一笑,让着她喝茶,“这是今年新下的太湖茶,你尝尝。”陈凌薇笑着呷了一口,连连称赞,“好味道。”

陈凌薇喝了两口茶,悄悄问阿玖,“姐姐你知道么?昨个儿一天,陛下亲自下旨贬谪了不少人呢,其中竟有松宁大长公主的亲生儿子!姐姐,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松宁大长公主,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她自出降之后多年未曾生育,无奈之下给驸马纳了妾,生下庶长子。长子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她忽然有了身孕,生下亲生儿子。她这亲生儿子当然宝贝的不行,起名为“奇”。这位景二爷在宫中一向是有脸面的,这回皇后过了个千秋节,他却忽地被贬谪出京,差去西北,这其中的因由,可真是让人好奇啊。

更何况,皇后的兄长金乡侯还在这一天被降爵、罚俸,那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阿玖淡淡一笑,“这其中的原由,我却不知。昨日我被邱贵妃的内侍叫走,半路上却被高内侍拦下了,到佛堂为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抄了半日佛经。”

陈凌薇满脸失望之色,“姐姐你也不知道啊。”

失望之后,却又羡慕的不行,“你为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抄佛经了?真有福气。”

阿玖微笑吹牛,“我书法还过的去。”

陈凌薇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岂止是过的去?我听温雅和阿琼姐姐说了,你的书法如红莲映水,碧沼浮霞,美极了!”

阿玖莞尔。

阿玖措词严谨,陈凌薇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打探不到,未免觉得白跑一趟,有些下气。不过,她想想阿玖的话,总算回家可以跟陈凌云交差了,又高兴起来。

“我哥哥,倒是有件喜事。”陈凌薇笑道:“他不是立了战功么,陛下知道北元两位王爷是他俘虏的,亲自召见了他。陛下可和气了!我哥哥大概是应对得体吧,陛下亲自委了他为金吾卫指挥佥事。天子近卫,正四品的官职,还是陛下亲自委任的,何等荣耀。”

“那前方怎么办?”阿玖好奇问道。

皇帝看来是对现有的近卫不怎么放心,不怎么满意,要重新培植亲信。可是像陈凌云这样战斗力很强的人,不是更应该放到前线么?

陈凌薇不在意的笑笑,“快打完了吧?北元如今内讧,不禁打。这靖海侯也是运气好,看来要立大功劳了。阿玖姐姐你听说了么?靖海侯有位独养女儿,年纪很大了还待字闺中呢。等到靖海侯凯旋归来,加官晋爵的,保不齐他的女儿还有大福气。到时候,靖海侯定是大红大紫的,不知什么样的人家会上门求娶呢。”

陈凌薇意味深长的看了阿玖一眼,阿玖微微一笑,没接她的话。

“我也有件高兴的事…”陈凌薇话出口后,脸红了红,“不说了,阿玖姐姐,没法告诉你。”

阿玖很是善解人意,“既是没法告诉我,那么,不必勉强。”

根本没有追问。

陈凌薇面对阿玖这样好像连好奇心都没有的姑娘,算是没办法了。

她其实是想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她嫡母邱氏一直惦记着给她说门外面看着风光,内里却很难受的婚事,挑了几家,凭媒说合,挑到礼部一个小官的儿子。那家姓蔺,家主在礼部任职,主母是吏部金郎中的闺女,儿子是过继来的。邱氏瞅来瞅去,这金氏够刻薄,够无情,况且是嗣子媳妇,那更是丝毫不会心疼的,便有意要把陈凌薇说过去。金氏还不愿意呢,“我只此一子,哪能说个庶女。”邱氏便恼了,“她自己也不过是外室所生,以为自己多金贵呢!”陈凌云得胜回来之后,听说金氏有些松动,陈凌薇正害怕呢,昨天皇帝贬谪官员,却是把金氏的爹也停职查办了,邱氏得知消息,马上改了主意。

她再怎么想害庶女,也不要和皇帝厌弃的人家结亲。皇帝亲自下令停职查办,这姓金的能倒霉到什么地步,很不好说,说不定会连着蔺家也连累了。邱氏是要给庶女结门外面好看的亲事,这种一看就是坑人的,可不行。

陈凌薇觉着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很是庆幸。她挺想跟阿玖倾诉一番的,不过和亲事有关,小姑娘家总是不便开口,若是阿玖再三要她说倒还罢了,偏偏阿玖并不追问。她就是再怎么想倾诉,也只好忍着。

陈凌薇和阿玖话不投机,又坐了会儿,也就告辞了。阿玖礼数周到的把她送到垂花门前,看着她上了轿子。

这天阿玖很忙。林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封氏、吴氏来看阿玖,魏国公夫人也亲自来了玖宁街。温雅呢,不知从哪里听了风声,写信过来,要阿玖去看她。阿玖先在家里接待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和徐家外祖母,然后出门去见温雅,忙活的不行。

阿玖出门去温家之后,陆续还有原家、齐家、顾家等亲戚前来看望,不过,阿玖出门在外,可就顾不上了。

慈庆宫里,太子正坐在书桌前练着书法,皇帝身边的高内侍来了,“陛下口谕,召锬哥儿、锦哥儿进见。”高内侍笑容可掬的说着,命人把太子的两个儿子阿锬、阿锦带走。

太子妃唐氏惊慌的流下了眼泪,“陛下要见两个孩子做什么?”她唯恐皇帝存了歹意,心中惶急。阿锬、阿锦虽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太子的血脉,她也是疼爱的。

太子闷闷的拍拍她,示意她莫要慌乱。

要见两个孩子做什么?怕是对儿子失望了,要看看孙子吧。

“阿锬,阿锦,都是资质平平。”太子黯然神伤,“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有这两个儿子,这两个平庸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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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皇帝的悲愤

不光女人需要儿子,需要好儿子,男人也是一样的。太子这时候若是有个天姿聪颖出众的儿子,一则他自己会很欣慰,二则,皇帝便是对太子不满意,看在有个好皇孙的份上,也会对太子宽容些。可是太子没有出众的儿子,一直没有。他和太子妃最初成婚时的几年连生两个女儿,接下来太子妃总把他往姬妾房里推,久而久之,他和太子妃愈来愈少亲近,嫡子自然生不出来。姬妾所出的两个庶子,大概是随了他们的亲娘,都不聪明伶俐。太子因为这个,前两年就开始忧虑开始着急,他专程在姑苏选秀,为的就是选到灵秀女子,好为他生下聪颖孩儿。

可惜,他在姑苏那么折腾,也没有达成愿望。

太子被皇帝关在慈庆宫之后,并没有沮丧、焦燥,而是镇静的练字、读书,很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时皇帝差人把阿锬、阿锦一带走,太子却被触动痛处,字也练不下去,书也读不进去,不复从容宁静。年过三十,一事无成,这就不说了,居然连个聪颖的儿子都没有!

太子妃歉疚的看着他,嚅嚅道:“都怪我,把事情办砸了。”太子妃这两天常常自责,若是自己硬带着人冲进去,卫王再厉害也没办法了吧?太子便会如愿,陛下也没话说-----木已成舟,陛下再不情愿,又能如何。

太子不耐烦,“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出去,我要独自静一静。”太子妃眼中含泪,曲曲膝,默默退了出去。

太子心烦意乱,东宫所有属官他都见不到,能接触到的只是慈庆宫中的妃妾、宫女、内侍,连个能商量一二的人都没有。他烦燥的在屋里踱了几个圈,在桌案前坐下来,努力理着思绪:废太子是大事,废了太子,皇后怎么办?卫王怎么办?宁寿福寿怎么办?况且,自己明面的事不过是想要谋位官家女孩儿而已,这样的事当然私德有亏,可是也不至于到了要废太子的地步。陛下行事向来稳健,应该不会冒然做出废太子的决定。即便陛下有意,朝臣定会劝阻,短期内难以实行。

若时候长了…太子眸光一冷。陛下他,还能有多久的寿命?

我的命运,端看陛下还能活多久了。太子望着窗外一株光秃秃的树,目光中既有恐惧,也有希望。如果皇帝不幸今晚突然驾崩,对于太子来说,就是喜从天降。因为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所以皇帝去了,他就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可是皇帝如果一晚又一晚,安然无恙,对太子来说就很不美妙,前途未卜了。

太子唇角浮起讥讽的笑意,“爹,您对我已经很失望了吧,我的两个儿子,您也不会喜欢的。他俩,连我这亲爹都不待见。我,您看不上;阿锬、阿锦,您看不上,您会怎么做?”

杀了我,您是一定舍不得的,我是您的嫡长子,您的头一个孩子,打小便受器重。废了我,这其中牵涉的人可就多了,您就算真下定了决心,朝臣们也不会肯答应。杀不得,废不得,您慢慢想法子吧。等您法子想出来,或许您已经…到时便是我的天下。

乾清宫里,卫王埋头于案牍之间,皇帝倚在榻上,地上是三个男孩儿:福寿公主的茂行,太子的阿锬、阿锦,三个男孩儿年纪都不大,皇帝命他们随意玩耍,他们见皇帝随和,也就不拘束,在殿中跑来跑去的打闹。皇帝冷眼看着三个孩子,阿锬有些憨,阿锦也不机灵,连茂行也比不上。这样的资质,看来看去,也是丝毫不能令人满意。

皇帝再抬眼瞧瞧一脸专注的卫王,微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小十,你什么都好,只是太过单纯。你今年十七了,生平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见不着小师妹,为相思所苦。

卫王对侄子、小外甥的玩闹声充耳不闻,专注做他的事。皇帝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他好似根本没有察觉。

“臭小子,你这是打算赶紧忙完了,好出去巴结讨好岳父和舅兄们吧。”皇帝看着小儿子这幅模样,想起他的一片痴心,不知怎么的,有些生气。小十,你就知道想着小师妹么?

三个男孩儿在地上奔跑打闹,皇帝听着心烦,命令内侍,“把行哥儿送回给二公主,锬哥儿、锦哥儿送回慈庆宫。”内侍忙答应着,把三个男孩儿各自送了回去。

三个孩子被送走后不久,卫王过来交差,小心翼翼的请求,“爹,我能否去看看我娘?”章皇后的坤宁宫这会儿戒备森严,没有皇帝的允许,卫王进都进不去。

皇帝更生气了。原来他还不是要去讨好裴家的男人们,他是要去看他那个偏心糊涂的亲娘!“小十,你真孝顺。”皇帝淡淡说道:“你娘不拘如何对你,你总是孝心不改,恭顺如初。”

卫王缓缓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我心里头是很埋怨我娘的。我是嫡出的小皇子,我明明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娶得自己心爱的姑娘为妻,悠闲自在过日子就行了。可是娘一定要和我做对,不让我舒心。”

卫王声音低沉,显然是极委屈的。皇帝听了,心里倒还舒服了一点。他拍拍卫王,“好好的说话,磕头做什么?”卫王闷闷,“小十在心里抱怨娘,觉得自己不孝顺,很惭愧。”皇帝微笑,“那你别抱怨。”卫王认真的摇头,“我越想,就越抱怨。”

皇帝看着小儿子美丽而严肃的面孔,笑了笑,“朕许你去坤宁宫探视。还有慈庆宫呢,你要不要去?”

“不要!”卫王神色间满是恼怒之意。

皇帝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不讲兄弟之情了?小十,你自小到大,和你大哥都是极好的。”

卫王忿忿,“我以前也这么想,除了爹和娘,大哥和大姐二姐就是我最亲的人了,谁知他会…”眼泪在他眼中盘旋打转,他终是忍不住,伏在皇帝腿上无声流泪。

皇帝这会儿国事家事一起堆到面前,真是烦的很,看到卫王落泪,他竟是心中痛快。小十你也会伤心啊,你也有烦恼了,甚好甚好。朕整天在忙些什么想些什么,你却只会惦记小师妹,小十,你舒服日子过太久了。

“你待如何。”皇帝含笑问道。

“我这辈子都不见他!”卫王一脸倔强。

“朕若能活一万年,你可以这样。朕若去了呢?小十,到时他是帝王,你拿什么跟他叫板?”皇帝盯着小儿子,不留情面的问道。

--

卫王从乾清宫出来,并没去看章皇后,而是出宫去了通政司。“老师,我有问题要请教您!”卫王急切想见到裴二爷。

裴二爷在忙着公务,见卫王过来,他神色淡淡的,“殿下是公事还是私事?若有公事,请讲。若是私事,请申时之后再来。”卫王恭敬的长揖,“老师,学生有私事要请教。我等您。”裴二爷命人给他端了把椅子,“殿下请坐。”卫王便在裴二爷办公的厅堂坐着,等老师下班。

等裴二爷要离开通政司的时候,裴琦和裴瑅来了,“爹爹,我俩在古槐胡同瞅见一把扇子,像是件古物,您帮忙给掌掌眼。”裴二爷微笑,“鉴赏古物,该找你们妹妹。这个,她在行。”父子三人笑的不行,可不是么,小阿玖一口气买着周朝的鼎,汉朝的玉,还顺带弄了幅唐朝的画!她在行,她最在行了。

卫王听的心痒痒,忙道:“老师,三哥六哥,我也去。”裴琦听他说话,才看见他,忙过来见礼,“不知殿下大驾光临,乞恕罪。”彼此相见过,卫王和裴家父子一起到古槐胡同看了那把古扇。店主索价三百金,裴二爷啧啧,“这价钱,顶着阿玖那五样宝贝了。”裴琦和裴瑅也笑,“可不是么,妹妹买那五样古物,也没花多少。”店主是个中年白胖的生意人,很随和的把价格一降再降,最终三十金成交。

索价三百,成交三十?卫王在旁看了,大开眼界。

从古槐胡同出来,卫王很热情的要宴请老师和师兄们,祝贺他们淘到一把喜欢的扇子。裴二爷父子也觉得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欣然同意,“走吧。”

裴二爷差了仆役回玖宁街,“我三人稍晚才会回家。”仆役得令走了,裴瑅好心的告诉卫王,“若是回家晚,我们便会差人回去说一声,省的祖母挂念。”卫王大为赞成,“极是应该!六哥,我若回家晚,也要跟家人说一声的。”

四人去了玉华台,要了个雅间,分宾主落座。裴二爷是长辈,不爱跟年轻人混在一起,他自己单坐,卫王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往他跟前凑,一直跟三哥六哥套近乎。

“有件事,也不知应不应当告诉你。”裴瑅三杯淡酒下肚,面有难色。

卫王见到他的神情,心中忽有了不好的预感。

裴琦很认真,“这有什么不应当的?但说无妨。祖父有意给小妹招个乖巧听话的上门女婿,让小妹在裴家老少三代人眼皮子底下安生度日。”

卫王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桌子上。

裴琦镇定自若,“我们本想给小妹挑个能保护她的夫婿,后来发觉很难。既然如此,不如招婿上门,裴家男人保护小妹一辈子。”

卫王要请教老师的问题也忘了问,菜肴到了嘴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失魂落魄的回了宫。

皇帝见了他这样子,没好气,“见过你老师了?他有什么真知灼见可以教给你?”不请教你亲爹,跑去问老师,他亲还是我亲?

卫王跪下叩头,皇帝皱眉,“怎地又磕头?小十,你做什么亏心事了不成。”卫王小声道:“小十有事相求。爹,您教教我,我要怎样才能保护小师妹。”把裴家兄弟的话说了。

皇帝仰天无语,悲愤难言。小十,你前头这十几年一直心心念念惦记小师妹也就算了,如今到了这般紧要关头,难道还要因为小师妹,才肯走上正途?

“你真要保护小师妹?”

“嗯。”

“如果你会很苦,很累…”

“我不怕。”

“真的不怕?”

“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右太多了,抱歉。

别骂我哈,晚上争取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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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毫不委婉

“如果会让你的皇后娘亲不高兴呢?”皇帝凝视卫王,慢慢问道。

卫王没有犹豫,“您是父皇陛下,您才是帝国的主人,这座宫廷的主人,母后殿下亦需听命于您。”

皇帝微微笑了笑,眼神锐利,“若是要和你大哥起争执,你会怎样。”

卫王轻声道:“我听您的,您让我怎样,我便怎样。”

----小师妹的力量好大。皇帝又是无语。

“起来吧。”皇帝吩咐,“今后朕不只你的父皇陛下,也是你的老师,知道么?朕说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不准偷懒,不准有异议,不准撒娇耍赖。”

卫王恭敬的拜下去,“是,陛下。”

卫王站起身,面色犹豫,“那,往后我还能叫爹不?”皇子皇女小时候大多是叫“爹”,长大之后就不一样了。隆重的场合,他们全部要称呼皇帝“陛下”或“父皇陛下”,私下里见着皇帝的,亲近的还能叫爹,不亲近的,就要尊称“父皇陛下”,或“父皇”。长大后还能叫皇帝做爹的,那绝对是宫中宠儿。

皇帝虽然很想让这散漫的小儿子旧貌换新颜,可是想到他会一天一天变的老成持重,不再跟自己撒娇胡闹,又觉着若有所失。“小十,私下里,你还是叫爹吧。”皇帝留恋的说道。

卫王高高兴兴的答应,“是,爹。”

卫王依旧被皇帝抓过来干活儿,不过,从前皇帝只是命他一字不错的记录,现在却会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批示,内阁票拟妥当要怎么办,不妥当又要怎么办。卫王长长舒了一口气,“爹,从前我只敢记,不敢想,快把我闷死了。如今好了,我肩膀上扛着的这个脑子,总算敢用了。”

说完,还怕皇帝听不懂,紧着解释,“爹,我小师妹坚持说人是用脑子来想事,不是用心。我拗不过她,便跟着她这么说了。”卫王这是一片好心,“心之官则思”,大家都认为心才是用来思考的,他忽然说脑子总算有用了,怕皇帝莫名其妙。

卫王一提起小师妹,眼睛便亮晶晶的,璀璨如夏天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子,却又氤氲着似水柔情,更加灿烂动人。皇帝到了这会儿,真是认命了,好吧,朕的小十肯走上康庄大道,不为别的,为的是他小师妹。这个认知让皇帝很有挫败感,颇伤自尊心,不过,事已至此,不服不行。

卫王从皇帝这儿告辞的时候,申请去看章皇后。他信誓旦旦,“爹,我对您,是孝顺;对娘,是孝敬,不一样的。爹,孝顺,就是既孝敬,又顺从。”皇帝被他哄的很开心,笑着打趣,“真的既孝敬又顺从么。小十,爹若说错了,你可怎么办。‘阿臾曲从,陷亲不义’?”卫王收起笑脸,神色郑重,“您是英明君主,怎会出错?爹,在小十的心目中,您永远都是对的。”皇帝乐了乐,“这话爹爱听。”

马屁拍的不错,再接再厉吧,小十。

卫王奉了皇帝口谕,由高内侍带着,去到坤宁宫看望章皇后。章皇后这会儿正煎熬呢,见了卫王,如获至宝,“小十,娘可见着你了!”拉着卫王的手,泪如雨下。

卫王虽是怨她,却也心疼她,扶她在榻上坐下,柔声安慰,“等爹气头过了,我给您求情去。这会子不成,您再忍耐些时日。”高内侍就在旁边站着,章皇后心里抱怨皇帝也不敢说,却也不甘心半句不提,哭泣道:“陛下,怕是厌弃我了。小十,我老了…”卫王声音温柔,“怎会?爹是最念旧,最有情的。”他暗中掐了章皇后一下,章皇后惊觉,忙含泪说道:“小十说的对,陛下最念旧,我是他的原配嫡后,便是犯了错,他素来宽宏大量,不会降罪于我的。”

章皇后说了许多忏悔、认错的话,当然都是说给高内侍听的。她被关的严严实实,就是想写道谢罪表章都没人替她往外递,初见卫王那会儿她情绪复杂,这会儿回过味儿来,一味认错。

卫王沉吟片刻,“娘,那位高人,究竟在哪里?您告诉我,我自有道理。”见章皇后犹豫着不说,耐心劝她,“您肯定是被什么江湖术士骗了,等我把这混蛋捉将出来,痛殴一顿,替您出这口恶气。”章皇后偷眼看了看高内侍,见他躬身站在一边,面含微笑,不由的很是头疼,含混的推拖,“小十,娘这会儿心神大乱,实在想不起来。”

卫王是一心为了章皇后着想,才要把那所谓的世外高人给找出来,让他现出真面目。既然那位高人能说动章皇后,想来口才极好,若把那人带到皇帝面前,皇帝见识过那人的口舌之利,或许会怜悯章皇后被恶人蒙骗,原谅了她,也说不定。却没想到,章皇后推来推去的,就是不肯告诉他。

“既然娘想不起来,那就算了。”卫王彬彬有礼的说道。

章皇后是他亲娘,当然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疏远和冷淡,心里便有些慌,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卫王,好像在无声的说,“儿子,别生娘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