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远自嘲地一笑,麦小欣看自己的时候眼睛清清亮亮坦坦荡荡,没有了曾经的羞怯与局促,真是一个孩子啊,说回头就回头,半分余地都不给他留。

陈云芝坐得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只见麦小欣神情十分认真,儿子又一直在点头,她心里很是高兴,这才对嘛,人都是一样的,看着看着就舍不得离开了嘛,不在一起怎么能培养感情呢?看来自己今天的主意想得真不错。她十分满意地看了一会儿未来的儿媳妇,这俏模样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啊。

陈云芝随意地看了会儿首饰,再抬头朝前面看,穆思远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那份失落当娘的又岂会察觉不出。难道说儿子被小欣拒绝了?她皱眉想,好像又不像,听儿子刚刚在家那些话的意思,应该还在犹豫中,并没有向小欣表白过。或者是看出了小欣的无意?陈云芝觉得这真是个大问题了,艾临天花乱坠说了半天那也只是猜测,也许人家女孩子根本就没那个意思,自己一个劲儿地劝儿子要接受人家女孩,万一女孩不愿意接受他呢?当娘的看自己的儿子总是千好万好,却不知人家眼里是不是根烂稻草,她暗暗笑自己的一厢情愿,看来,她真得亲自出马才行呢,以儿子这个闷死人的脾气,哪里竞争得过子罕啊。

第三十四章

远扬跟文锦一样,年初九才上班,黄起森的婚礼就安排在年初八。

出版公司是最自由散漫的,老板娘兴致一来,过完年夫妻俩跑了一趟澳洲,便发短信让员工推迟至元宵节开工。麦小欣打算在琴琴婚礼结束后再回家陪父母接着过后面的几天假期,何冬反对道:“你们老板娘不是海归吗?怎么跟农民工似的,现在很多民工没过元宵就回来打工了。”她及其无聊地过了一个春节,麦小欣不在,琴琴由老公陪着未办婚礼先去度了蜜月,平时要好的几个同事也都忙着回家过年,只有她,白天回家报到,晚上一个人回麦小欣这里。幸亏她想得开,照样好吃好睡。她后妈觉得亏待了她,每天又吃又带的不少,近10天下来下巴整整圆了一圈,这一点比有家难回更让她忿忿。麦小欣从家里带回来一大堆吃的,何冬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摸摸胖嘟嘟的脸蛋,鱼与熊掌有点儿难以取舍。yR

同样记挂着麦小欣的还有艾临,因为再过几个月邵志伟就要回国了,艾临决心从此做一个贤妻良母,趁着春节长假在家练手艺,每天做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终于把自己也恶心到了,早就在电话里跟麦小欣说好春节后要拜师学艺,顺便蹭几顿饭的。

麦小欣就在两个美女的望穿秋水之下回到了B市。是麦教授开着他的蒙迪欧和麦夫人一起送爱女回来的。麦小欣之所以劳父亲大驾,只是为了拒绝穆思远的奔驰。她既然没搭顺风车回来,就更不想搭顺风车回去。她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因为他的出现等于是在提醒她曾经可笑的自作多情,这对于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而言实在是件极伤自尊的事,如不及时远离,恐怕会影响自己今后恋爱的自信心。

穆思远也带着母亲回到了B市。母亲突然提出要随他来B市,总算抵消了一部分麦小欣拒绝同车而回带来的失落。“我只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办,办完了还是要回家的,不能把你爸爸一个人扔在这里。”陈云芝道,“到了B市,什么也不如家里方便,想买根针都不知道到哪儿去找。”

“超市就有啊,您想要什么我会去买。”

“你知道什么,自己的东西还不是要靠艾临和小陈,我还不如去问小欣,小丫头眼光好,给你表妹挑的那付耳环就不错。思远,你那天怎么不给小欣买样东西,还说要给人家当哥哥,有这么小气的哥哥吗?哪天小欣结婚了,你可一定得好好准备一份大礼。”

陈云芝这两天总是不经意地提起要认麦小欣做干女儿的事,每次都把穆思远堵得不敢吱声,他这年过的,虽然不是日日三堂会审,却比三堂会审还惊心动魄。就像现在,母亲说这样的话,让他怎么回呢?

穆思远沉默半天,问:“起森的婚礼您去不去?”

“不去了,陆建成是主婚人,大家见了面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先别跟起森说我来了,也别告诉子罕,让他好好做伴郎。”

年初八一整天穆思远都呆在家里陪母亲。黄起森的婚礼本就全交给了婚庆公司打点一切,新娘从自己的叔叔家出嫁,一大早就由麦小欣何冬几个同学陪着化妆去了,下午,销售部一帮小伙子簇拥着他们的新上司浩浩荡荡去接新娘,公关部负责迎来送往,艾临在做总调度。而他,似乎自从被淘汰了伴郎资格之后就被人忽略了。穆思远万分无聊地在家看重播了n遍的春晚,最后连陈云芝都忍不住道:“原来你也没有艾临说得那么忙啊,这些个节目连我都不想看了。”SL

穆思远挑了一件手工西服,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转身取了眼镜戴上,镜子里的男子温雅翩然,却偏偏无精打采。今天是他的挚友加兄长大喜的日子,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多少人等着他去招呼应酬,为何心里只是觉得无趣。

穆思远到酒店的时候,大厅里已是人头攒动,艾临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见他进来,忙把他拉到一边道:“你怎么才来,陆董都来了,正在贵宾室休息呢,要不要进去陪一下,子晴也在里边。”

黄起森也算是远扬的元老级人物,帮早年的陆建成打下半壁江山,他的婚礼,陆家自然是要表现得万分重视的。

穆思远皱眉道:“我还没跟新郎新娘打招呼呢,等会儿再去见陆董。”

艾临笑道:“也是。倒是我主次颠倒了。起森今天青春焕发,可嫩相了,一点儿看不出两人差了十几岁,爱情使人年轻,此言非虚啊。”

穆思远举目望去,见一对新人正被来宾拉着一起拍照,伴郎伴娘却站得远远的,麦小欣穿着那天买的横条子的针织衫,正仰着头和陆子罕说着什么,一脸明媚,陆子罕不住地点着头,笑意温柔。穆思远觉得这两人站得也太近了,陆子罕的下巴都快蹭到麦小欣的头发了,她还浑然不觉。

“看子罕神采飞扬的样子,我都闻得到下一场婚礼的玫瑰花香了。”艾临道,瞥了穆思远一眼,“刚刚陆董来的时候,子罕还拉了小欣去见他呢,我看陆董也是很满意的样子,还跟小欣说了好一会儿话,所以说女孩子长得乖在长辈那里总是讨巧的。”1U

“是吗?”穆思远一边淡淡地应了一声一边朝新人走去,“你不是总调度吗?怎么好像很闲啊。”

“我也没什么事做,婚庆公司都包去了,咱们公司的人也就招呼一下来宾,只有何冬,收钱收得最忙乎了。”艾临在心里偷笑,嘴里说着要见新人,眼睛却只管朝伴郎伴娘那边看,偏偏那一对还怎么看怎么养眼,这位大概心里醋缸都打翻了好几只了吧?

穆思远这才发现大厅另一边的桌子,何冬和两个小姑娘在负责收红包,他心里别扭着不愿去见何冬,便掏出礼金交给了艾临。}w

艾临接过去登记,穆思远走到新人跟前,发现新娘的脖子上果真带着一圈白金百合,麦小欣和何冬最终还是看中了这款项链。

“思远,还送什么红包,到时候我连本带息反正要还你的。”黄起森早就看到他进来,笑道,“也不早早过来帮忙,够拿的啊!”

穆思远瞥了一眼不远处还在顾自说笑的陆子罕和麦小欣,凉凉道:“忙什么啊,我看大家都挺悠闲的。”

琴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会心一笑道:“说的是,那两个人最不像话了,像是八辈子没见过面似的,哪有那么多废话要说啊,我看他们是故意躲在一边不肯过来拍照。”

黄起森见穆思远神色有点僵,赶紧轻轻挽了新娘的腰道:“我倒觉得他们俩表现很好,站得远远的,知道不能来抢咱俩的风头,要不然郎才女貌的,不是明摆着跟咱们PK吗?”

琴琴笑着白了他一眼,“陆大少夸你一句像二十几你就这么知恩图报啊!”话没说完,突然看着前面的来宾愣住了,“……吴老师。”

穆思远看着已走到近前的男子,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也是高个儿,戴副眼镜,颇有学者之气,虽然清瘦,却在人群中难掩其风采斐然。

“看到门口的喜告,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原来真的是你,罗琴琴,恭喜。”清朗的声音,清朗的笑容。

“谢谢吴老师,那个,……”琴琴尴尬地支吾着,在自己的婚礼现场碰到一个没有邀请的曾经却很熟悉的朋友或老师,这是怎样的难堪。此时正是迎宾的空档,除了穆思远再没有其他人过来,眼看难以蒙混过关,她不安地朝两边看,左边有何冬,右边有麦小欣,这样的情景下,她是该招呼那两人一起来拜见老师还是期盼着眼前的人尽快退场。)

来人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了右边不远处的麦小欣,神情一滞,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琴琴心里七上八下,只好叫了一声,“麦麦!”

麦小欣早就发现了来人。穆思远来的时候她就想应该过去打个招呼,陆子罕偏不让,说思远这么熟哪里用得着客套,她正中下怀,乐得躲在一边。而现在这个人,看来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吴竞。”麦小欣撇下陆子罕迎了过去,虽然在同一个城市,离开学校后却是第一次见面,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清雅的样子,似乎连眼镜也没换过。

“麦麦。”

麦小欣的笑容在一刹那间凝固,这一声“麦麦”中的万般情绪恐怕身边的这些人都听出来了,她强压住内心的波澜,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黄起森瞧出了几分蹊跷,心里摇头好笑,小妻子如此不会应付场面,只好自己出面来打破眼前的尴尬了,“琴琴,怎么不介绍一下?”

“噢,吴竞吴博士,是我们大学第一年的班主任,大才子,校园里粉丝无数。”琴琴尽量装做轻松道,偷偷瞥了麦小欣一眼。刚刚自己叫“吴老师”,麦麦却叫“吴竞”,而吴竞一个叫的是“罗琴琴”一个却叫“麦麦”,身边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估计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琴琴的老师啊,那一定请留下来喝杯喜酒。”黄起森热情道,以他的聪明,加上之前琴琴偶尔谈起过的只言片语,心里早就明镜似的了。

“我约了朋友在这里吃饭,没想到能碰上学生的婚礼。”吴竞伸出手和黄起森握了一下,却把目光转向麦小欣,“实在是太久没联系了。”

穆思远注意到他的气质和麦教授非常相似,甚至那双手也很像,洁白修长,骨节匀称,这让他没来由地心里“咯噔”一下。

“要不要你先去跟朋友打个招呼,等会儿再过来?婚宴开始还有一会儿时间呢。”麦小欣实在受不了这么多明里暗里探寻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只是这样捻熟的口吻,只会丰富了听众的想象力。

吴竞点点头,似乎回到旧日时光,他从来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包括分手,也是听她的。

麦小欣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是有话对自己说。他们相处了两年多,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哪怕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这份默契依然还在。她朝琴琴摆摆手以示放心,随吴竞走出大厅。

何冬早就跑了过来,一把拉住琴琴,埋怨道:“你怎么请了吴竞?这下麦麦多尴尬。”她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其实旁边的穆思远几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没请他我才尴尬,当初大家那么熟。”琴琴急急分辩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能心平气和地说说清楚也好,如果吴老师还没结婚,说不定能破镜重圆。”

“是小欣以前的男朋友?”陆子罕走近了问道。

何冬点点头,没什么好否认的,现在大概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他们为什么分手?学校禁止师生恋,棒打鸳鸯散?”陆子罕冷笑道,“也对,是该整肃整肃校风。”

“学校才不管这种事,现在师生恋算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就是嫁了娶了也没人说三道四啊。”何冬撇撇嘴道,“再说了,吴竞才做了我们一年的挂名班主任。”

“难道是这个人甩了小欣?”陆子罕不依不饶,漫不经心的语气,眼底却有了一丝冰冷。

何冬下意识地觉得应该为吴竞辩解几句。“不是不是,有一次麦麦碰到一群小混混欺负一名出租车司机,打了个抱不平,吴竞知道后怪她太意气用事,不懂得保护自己,两人就吵翻了。其实吴竞人挺正直的,那么说只是紧张她。”(b

“就为这么点事?”陆子罕吃惊道,“这吴老师不像是不懂得哄女孩子的人啊。”

“麦麦当时太孩子气,吵翻了不肯回头,我都替她可惜。”琴琴不满地瞪了何冬一眼,“这是麦麦的心结,她不许我们提起的,可别在她面前说漏了嘴,否则她非骂死我们。”

“有什么好可惜的,”陆子罕不屑道,“现在博士满天飞,是个会写字的都被称为才子。”吴竞看上去确实一表人才,不过,现在她身边的这些人,谁也不比吴竞差吧?他一转头,发现穆思远竟一直站在旁边,什么时候这位老兄也变得爱听八卦了。“思远你说是不是?”

穆思远根本听不见陆子罕在说些什么,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一团。怎么会是这样?那件事竟然造成了这样的后果,那个吴竞,本来应该是可以带给她幸福的人吧?那种自己给不起的安心平稳的幸福。这两人站在一起是那么般配,男孩子的眼里有着明显的爱意,麦小欣略显慌乱的举止也说明了一切。那么,是他穆思远无意中毁了这一份两情相悦吗?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急促而慌乱,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平静下来。

三十五

穆思远坐在嘉宾席上侃侃地和陆建成谈远扬开春以后的计划,陆子晴坐在他的下首,望着他英俊的侧脸,听着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满心喜悦。5年来,她第一次看到穆思远如此主动如此笑意盈盈滔滔不绝地和她父亲谈话,他终于准备放下和父亲之间的芥蒂不再追究陈年往事了吗?陆子晴觉得自己眼睛酸酸的只想流泪,也许,自己也终于可以期盼有那么一天和他有一场如此盛大的婚礼,不,比这更盛大更豪华的婚礼。

“子晴,什么时候参加你们的婚礼呀?”旁边的文锦的张董事问,一边意有所指地朝穆思远的方向眨眨眼。

“张伯伯,还早呢!”陆子晴微微羞涩道,禁不住瞥了穆思远一眼。这段时间据她的仔细观察,穆思远和麦小欣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情况发生,餐厅里遇到也很少坐在一起,相比之下还是自己的弟弟在麦小欣身边的时间多。看来思远还是很理智地及时撤了回来,她满意地想。再看今天这场婚礼,黄起森和穆思远这么好的关系,偏偏选了子罕当伴郎,这个聪明得快成人精的黄起森,一定也是看出了什么苗头,想尽力撮合新夫人的同学和陆家的太子爷吧?爸爸见了麦小欣倒是直夸漂亮,不过自己的弟弟她还不清楚吗?追不上是宝,追上了是草,也就3分钟热度。麦小欣想进陆家,还得先过了陆子晴这一关。她可不想要这个曾经让思远有过想法的女孩子做弟媳妇。最好让子罕追上了,彻底断了思远的心念,然后嘛,自然子罕就会花钱甩了她

“不早了,再拖下去要被她弟弟赶上,我看你爸爸也等不及。”张董事哈哈大笑,提高了声音道,“陆董,别整天谈生意,儿的终生大事更重要啊!”

陆建成笑道:“我们家提倡的是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孩子们的事自己作主,他们就是想明天结婚我也没意见。”

张董事道:“思远,听到没有,抓住机会啊!”他有些羡慕陆建成,如果自己有个女儿,这样能干的女婿当然也会想要争取一下的

穆思远淡淡一笑道:“陆董太忙,没办法,只好抓今天这个机会跟他汇报一下,张伯伯,我从C市老家农村里带了点土烧,闻着比茅台还香,改天给你送过去。”

张董事高兴道:“好,那土烧真是好东西,口感好,不上头,上次的喝完后,我惦记了大半年。”

陆建成摇头不赞成道:“这么大年纪,悠着点,这土烧劲儿够足,60多度呢。”

穆思远环顾四周,长远规划短期计划,开发销售,合作竞争,所有这些充斥着他的头脑,他很想找人说话,不停地说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可以无暇顾及其他。

“不行不行,思远,快帮我去顶会儿。”陆子罕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姐姐身边的空位上,一边扯开领带一边道:“姐,给我碗热汤。”

陆子晴赶紧起身舀了一碗汤给弟弟,“喝了几桌了?”

“不知道,三十几桌吧,起森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打定主意不让人洞房花烛怎么的,用的全都是大杯,我们几个全顶不住了,思远,快安排一下你的手下,我也已经叫了几个人过去,要不然今天不到12点完不了。”

“子罕啊,你自己跑回来了,小欣呢?”陆建成探过头来关切地问。

穆思远和陆子晴同时惊讶地看了陆建成一眼,莫不是陆建成真把麦小欣当儿媳妇了?

“这丫头酒量好得很,我起先还帮她挡酒,后来要不是她帮我挡着,这会儿我就回不来了,真是没面子。”陆子罕喝了两碗汤,胃里舒服了一点,“不过后面还有几十桌,估计够呛,我得去把她拉回来,这个傻丫头,不会利用资本,也不肯撒娇也不知道拒绝,又没吃什么东西,再喝下去可不得了。姐,公关部的美女都到哪儿去了,快去顶上啊!”

陆子晴笑着起身去找人,穆思远对陆建成道,“我去看看,不能让起森喝醉了。”

“你也别喝醉,让两个公司的公关部的人全出去顶,给我好好护着新人。”陆建成笑道,“这帮小兔崽子,一点儿不懂事。”

穆思远安排好人手去陪新人继续敬酒,转眼不见了麦小欣,看看新人那一桌,只有何冬和几个大概是同学的三三两两坐在那儿,心知她今天怀里揣着众人的红包责任重大,不敢到处乱窜。前前后后找了一圈还是不见麦小欣,这个时候每一桌都乱哄哄的,又不能去问别人,他突然就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一定要找到才能心安。何冬说的话萦绕在耳边,还有麦小欣面对吴竞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那么一瞬间也能看得如此清楚,整个晚上眼前便只有那张黯然的脸,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跑出会场,想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一眼便看见麦小欣正趴在楼梯扶栏上,小半个身子已掉在了外面,看过去摇摇欲坠。“小欣!”穆思远吓出一身冷汗,冲过去不假思索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

麦小欣其时正拿了一根棍子在捞披肩,是琴琴的披肩,酒桌上有几个小孩子调皮,扯了新娘子的披肩打打闹闹地跑出了会场,她这个当伴娘的当然义不容辞要去追回来,披肩被扔在扶栏上滑了下去,落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根长点的杆子,刚要够到,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回来。

穆思远又急又怒地搂着,“你怎么了?”生生把麦小欣的一声“唉呀”卡在了嗓子眼,抬头对上他惊痛的脸,不知所措。

“你想干什么?”穆思远冲她喊,脸色难看,抓着她的手不知不觉中用了全力。

麦小欣痛得深吸了口气,见自己竟被穆思远圈在怀里,大惊,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想把琴琴的披肩捞上来,”她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杆子,嗔怪道,“要不是你,我都已经够着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掉下去。”

穆思远走到扶栏边看了看,依然沉着脸问:“这样很危险知道吗?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刚刚还喝了那么多酒?”

麦小欣真是无语。她自然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去捞那块披肩的,这个人把她当小孩子了吧?不过看在他那么紧张的份上,也别同他计较,看来他才是喝多了酒的那一个,否则也不会这个样子把自己拉回来,还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得清楚,只好一声不吭看着他。

穆思远见她又羞又恼的神情,想到刚刚自己的冒失举动,顿时有点发窘,默不作声地捡起杆子走到扶栏边,把披肩挑了上来。

麦小欣看出了穆思远的尴尬,心想这个雷锋叔叔还真是名副其实啊,虽然总是不怎么注意方式方法,倒是什么时候都想着助人为乐见义勇为,自己也别再为难人家,她便接过披肩笑道:“好了,被你这么一吓,酒都吓醒了,正好回去再接再厉。”

穆思远皱眉问道:“你晚上吃过东西没有?空腹喝酒容易醉,也伤胃。”

麦小欣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微微有点发烫,应该没什么大碍。麦家人天生酒量就好,她爷爷70多岁了喝一斤高度白酒还不在话下。“难得一次没关系,又不是天天这样喝。不知道琴琴他们怎么样了。穆总,那场面真够吓人的,喝酒喝得这么狠的婚礼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穆思远道:“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在替他们挡酒。你先别进去,去西餐厅吃点东西再说。”

麦小欣觉得穆思远有点儿莫名其妙,去西餐厅干什么?里面每张桌上都堆满了吃的,自己真不想喝酒的话,偷偷潜回新人桌随便吃点儿垫垫肚子就是了。今天晚上大家的目标是那对新人,她和陆子罕只是扶着鲜花的绿叶,叶子掉了一片是没人会认真追究的,况且这样临阵脱逃也实在有失仗义。刚想表示反对,穆思远已经径自往楼下走去,她只好一面在心里对琴琴说对不起一面乖乖跟了上去。

麦小欣吃了小块慕斯蛋糕,又喝了一大半杯热热的橙汁,顿时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她见穆思远什么也不吃,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喝咖啡,也不知他到底何意,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吃了以后胃里舒服多了,谢谢穆总,现在我们可以上去了吧?”

穆思远并不理会她的话,盯着杯子里的咖啡问,“你们那位吴老师后来上来了没有?”

麦小欣一愣,掩饰地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道:“没有,他有朋友要应酬。”

“哦。”穆思远又不吭声了。

麦小欣微微皱了眉,这个穆思远,跟她扯吴竞干什么。

“你们以前很好?”穆思远问得艰涩,他知道自己这样有失妥当,可是如鲠在喉,不问清楚他将会寝食难安。

麦小欣放下杯子,吃惊地盯着穆思远。显然不会是何冬式的好奇八卦,那么,难道他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在关心?她沉默着,即便是关心,以他们目前不算亲密甚至算不上捻熟的关系,她也无法跟他谈这么私密的问题。

穆思远静静地等待着,并不打算放弃,一锅真相的水沸腾着,他盼着它快点蒸发,蒸发之后或许空无一物或许会留下结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期待着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时间令人难堪地流逝。终于,麦小欣在这个比她大6岁的强势男人面前败下阵来。这块蛋糕的代价实在太大,她忿忿地想,早知道的话饿死也不来吃。

“是。”麦小欣勉强笑了笑,“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刚刚艾临姐和陆助理都慰问过我。穆总也想对我说什么?”只不过陆子罕是酸味十足地把吴竞贬了一通,而艾临则兴奋地附在她耳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搞得她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有点难过吧?”看那个男孩子眼里的不舍,一定还在爱着。如果他们能再在一起,自己的负疚多少会轻点吧?对,应该这样想,应该就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明知无礼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如果你的前女友告诉你下个月要结婚了,你会怎么样?”麦小欣苦笑,“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失落的吧?”

过了这些年,吴竞对她说麦麦对不起,不知道真相原来是那样,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他没法回来面对。她也说对不起,为了离开说了许多违心的伤人的话。总觉得那样才能让心高气傲的他走得决绝,却又无数次地在黑夜里后悔流泪,舍不得那样伤透他的心。两年多的相处,曾经是那样的相爱,她的初恋、少女最纯真的感情给了他,离开的时候,如剜心般疼痛,有些感情总是会刻骨铭心。

穆思远看了她半晌,淡淡道:“我不会。”

麦小欣怔一怔,再一想,世界上大多数的恋人分手总还是因为不再相爱,被棒打鸳鸯散的毕竟少数,自己运气不好罢。其实别人也会遇到这种事,争取一下未必两人就不能在一起。但因为是他妈妈,是她也准备叫妈妈的人看不上她,以那样鄙视的口吻谈论她热爱的父母和家庭,所以受不了这份委屈。她抚额叹道:“是,愿赌服输,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责任,再惋惜也只能向前走。”她抬起头,突然恍然大悟般地看着他,“你,刚才不会以为我难过得想跳楼吧?”

穆思远一噎,自己刚刚一刹那间正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会那样惊慌失措,现在静下来一想,实在是万分可笑,今天晚上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他的脸不易察觉地就红。

麦小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神色变幻,心情竟然好了起来。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精神放松了不少,也没有她平日里对他刻意保持的那份疏离。其实,除了那张礼卡稍稍伤了她的心,其他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得很绅士。至于自己的那份悄悄的爱慕,也不能怪他吧?如果每个喜欢他的女孩他都要有所回报,那可能得变成花心大少才行。这么一想,便也释然了,一时调皮心起,笑道:“穆总,你知道你很像一个人吗?”

“像谁?”穆思远面对一张艳若桃花的笑脸有微微的紧张。

“雷锋叔叔啊!对待同志像春天一般的温暖。”麦小欣笑着站起身,“我先上去了,我也要向雷锋叔叔学习,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的火热。”

雷锋叔叔?穆思远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皱紧了眉头。也许那真是一份令她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过了这么些年再见时仍然会难过。他以为自己只是接受过她的帮助,一心想着要回报,现在知道竟是改变她的人生,这让他情何以堪。他一口喝干杯子里的咖啡,辨不出那滋味是苦是甜。

第三十六章

元宵节,6楼的餐厅照每年的惯例中午给每位就餐者送一份汤圆,何冬其实很喜欢吃汤圆,怕胖不敢多吃,尝了一个便把剩下的全拨给了麦小欣,却又满脸的舍不得。

麦小欣见了咯咯笑道:“一年才一个元宵节,多吃一个又怎么了。”

何冬马上又舀了一个回去,道:“我爷爷奶奶明天就回去了,今天叫我回家吃团圆饭,在你这儿住了这么多天,我爸爸妈妈过意不去,让你一起去吃饭,吃好了咱们再一起回来,好不好?”

麦小欣摇头道:“不去,我最怕见长辈,太拘束了,吃了会不消化,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何冬瞥了她一眼道:“就知道你不肯去,换了我也不去,咱俩在家吃得好玩得好,我都不想回去,可是没办法,我爸爸说非回去不可。”

麦小欣一边幸灾乐祸地笑,一边掏出手机接电话。

没想到电话竟是陈云芝打来的,说自己刚到B市,适逢元宵,邀请麦小欣晚上过去吃饭。“小欣啊,阿姨在这边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大过节怪冷清的,你过来陪阿姨吃个饭吧,我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挺想你的。”

麦小欣万分为难。陈云芝熟悉的人除了陆子晴姐弟和艾临,当然还有穆思远一起打拼的一帮兄弟比如黄起森之流,特别是陆子晴,正巴不得地想讨好这个未来的婆婆呢,只要她咳嗽一声,怎么会不屁颠颠地跑过去陪她呢?自己算什么?跑到远扬总经理的家里去陪他母亲吃一顿元宵节的团圆饭?她自嘲地笑笑,陈云芝过年拉她去福泰大厦的时候那有意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心思她又怎会感觉不到,只是,老太太怎么不先去问问自己宝贝儿子的意思呢?要知道他儿子可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呢。“阿姨,晚上我要到同学家去吃饭,已经约好了。改天咱俩再一起吃饭,反正您就在B市,以后有的是时间。”

陈云芝坚持道:“小欣啊,同学家能不能改天呢,不会是男朋友吧?”她突然想起来,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许早就有男朋友了呢,这可就是大问题了。

“当然不是,”麦小欣笑道,“不过我要是说改天,她非杀了我不可,我很怕她呢!”说着朝何冬眨了眨眼,示意她大声接个话。

何冬会意道:“麦麦我可跟家里说好了,你要是不去我爸爸妈妈会生气的。”

陈云芝听了,心知麦小欣打定主意不肯过去,不死心道:“你不过来阿姨做饭都没兴致了,等会儿再跟同学商量商量好吗?”

麦小欣答应着挂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对何冬竖大拇指,“你这妞关键时候还真算得上是机灵的。”

何冬好奇:“是谁非要你去吃晚饭?元宵也算不上什么大节呀。”

麦小欣迟疑半晌,把脑袋趴在桌子上悄悄道:“是穆总的妈妈,你说我怎么能去?”

何冬瞪大眼也低了头悄悄问:“她干吗找你吃饭?不会是相中你了吧?”

麦小欣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还是封建社会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不想那事了,那时候真是昏了头,去想那么一座珠穆朗玛峰干吗呀,不是找累吗?”本来也没有刻骨铭心,既然人家无意,过了一个春节,那份心思也渐渐淡得差不多了。麦小欣觉得何冬说的真对极了,自从经历了吴竞,自己都快要刀枪不入了,任谁也伤不了自己的心了。

何冬认真地看着她,“麦麦,你不会是见了吴竞又犯病了吧?又一心觉得这世上只有他最好谁都看不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