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了,三天两头请你吃饭,对亲妹妹也没那么殷勤啊,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何冬道,“我看你师兄比陆子罕靠谱多了。”

“那当然。那可是我爸爸的得意门生。”麦小欣道,“我爸爸最喜欢这个学生了,毕业这么多年了还常拿来当教育典范的。”

“他毕业的时候你才上大学不久吧?你说他是不是你读高中的时候就暗恋上你了?麦麦,那时你该是多娇嫩的一朵花呀!”

“小流氓!”麦小欣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脸却红了,“没有的事,他那时有女朋友的,还带来我们家吃饭呢,后来不知怎么就不好了。”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她已经有点忘记了,似乎很瘦,个子有点高,并不怎么漂亮,记得妈妈还为此悄悄和爸爸开玩笑,说怎么弟子在这一点上也秉承了师风,找了个外貌不如自己的女孩。

正说笑间,手机响了,她一看,说曹操曹操到,不禁心虚地看了何冬一眼,何冬促狭地笑。

果然又是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想了想,拒绝道:“师兄你的薪水到底有多高啊,这样三天两头请客吃饭,会不会破产啊。”

“放心,就你那点胃口,怎么吃得穷师兄。师母跟我说了,你一到夏天就胃口不好,今天咱们吃点新鲜的去。她让我给你带了点风鳗,还有条裙子。”他看出了她的犹豫,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下定决心。以前每次到老师家,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总是让他特别留恋,多年飘泊之后回到故乡,其实很想有一个安定的家,一个像师母一样温柔的妻子,这个漂亮又乖巧的小师妹,他也很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

“昨天你见过我妈妈了?”她知道他昨天回C市办事,没想到还抽出时间去见了妈妈。妈妈连她疰夏的事情都告诉他,显见得是要他照顾自己,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啊。

“嗯,下了班我来接你,那条裙子可是很漂亮的哦。”哄小孩子的语气,他知道自己一作出兄长的样子,她便会坦然一点。

麦小欣点点头,“好的,你把风鳗留下一半,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很多。”

“吃不了可以给我呀。”艾临坐在她对面不满道:“这么吃惊干什么,给谁打电话呢?我这么个大活人过来半天了都没发现。夏天我也没胃口,你妈妈做的风鳗比外面味道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给我一点吧。”

麦小欣也好久没见到艾临了,见她一幅容光焕发的样子,问道:“艾临姐你有什么喜事吧?这么春风得意的样子啊。”

艾临呵呵一笑,“你们姐夫回来了,找你们吃饭呢,这段日子怎么老没见你们两个,跑哪儿混吃混喝去了,怎么都不叫上我?小没良心的。”黄起森一回来,穆思远工作上更是得心应手,母亲又在身边,按理说身体该调养得更好才对,可是这几个月下来反见憔悴,让她又忍不住想要做一回贤德大嫂了。

“小欣正被人追得紧呢,有人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看着她吃饭,只是拒绝电灯泡在场,连我也轮不到。”何冬打趣,见艾临了然的样子,又道:“不是陆助理,是你上回盘问了我半天的大师兄,看来我上次的赌咒发誓要作废了。”

艾临吃惊地盯着麦小欣,“这么快?不是才从北京回来吗?难道以前你们一直在暗通款曲?”

麦小欣羞恼地瞪了她一眼,“什么呀,胡说八道。”

艾临着急道:“小欣你不能这样,你找了你大师兄,那别人怎么办?人家为你衣带渐宽你知不知道?”

麦小欣涨红了脸站起来拉了何冬就走,“我都要被你们说得不消化了。”这么多人误会,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穆思远端了盘子过来,见麦小欣敷衍地冲自己点了下头就匆匆忙忙离开,见面的欣喜顿时被一桶凉水浇灭,沮丧的情绪又不便当众表现出来,便皱了眉问艾临:“怎么了?”

艾临同情地看着他:“人家师兄追师妹,动作太快,迅雷不及掩耳,看来小姑娘招架不住了。”

穆思远面无表情道:“邵志伟回来了,你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心却仿佛掉进了冰窖。

艾临悠悠道:“我自然管不了别人的事,现在可是网络时代,明明谈好的订单,只要不签字,两分钟后也会变卦,只要产品好,下手又狠又准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以为谁还会傻乎乎地等着慢火炖汤,那可真是白日做梦了。”

穆思远变了脸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艾临叹口气道:“你也别跟我装.你这点心思我要是还看不出来,我也算白跟了你做这么多年,自动离职算了。你当年追韦佳馨动作可是很快的啊,一转眼两人就好上了,再转眼就带出国双宿双飞去了,这会儿怎么一点搞不定,难道真老了?有代沟了?”

穆思远食不知味,韦佳馨怎么跟麦小欣比?一个早存了心思要吸引自己,一个却早早划定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自己都开口说“喜欢”了,还要他怎么表白?可是她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一个劲儿地跟自己讲敲鱼面祖传秘方,见鬼的敲鱼面,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敲鱼面了。

穆思远坐在办公室发呆。手里的手机反反复复都快被他捏碎,他想给麦小欣打个电话,可是打通以后说什么呢?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个下午什么事都做不了,出差刚回来,等他签字的文件层层叠在面前,他却定不下心思看。

师兄师妹,从古唱到今的戏码,难道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演到花好月圆?他想起黄起森婚礼那天,他情急之下把麦小欣拉入怀里,那样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馨香,当时只顾着训她,现在回味起来,竟是这样的真切,仿佛她就在自己怀中,仰着一张又羞又恼的俏脸,那双眼睛,似嗔似怨,说不出的妩媚,令他一想起来便心动不已。

当时怎么就那样松开了手呢?如果那时候向她表白,胜算应该会大得多吧?师兄还在北京没回来,前任男友刚告诉她自己要结婚的消息,是她最脆弱的时候的吧?自己真是不会把握机会,艾临说得对,这个时代的爱情,谁也不会一直傻傻地等着谁。

他知道母亲常常约她出去吃饭喝茶逛街,她总是把握着那个不即不离的分寸,约三次去一次,母亲如果买点什么东西送她,她必要等价的礼还回来,一如当时他的做法。

她偶尔也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应母亲之邀去他家,陪母亲聊天,两人一起做些菜,他回家的时候,母亲会告诉他这些是小欣做的,他一边吃一边恼,她连他的面都不愿见,存心让他绝了这份心思。

他想起那次在医院她送敲鱼面来的时候,醋、胡椒粉、葱花,一小瓶一小瓶一样没少地都带齐了过来,当时她并不知道是他在住院,只以为是艾临的一个朋友,也是那样尽心尽力,实在是一个很真诚细致的女孩。如果不是自己那样绝然的态度,她也必不会对自己现在的这份心思视而不见。

起森说她是聪明的女孩,说只要给她时间她必能明白他的心意。她明白吗?他不认为她一点不明白。

他想起昨天,因为母亲借口想织毛衣托她买毛衣针,说好让她下班后送家里来,他知道后匆匆从外面赶回。车到小区,却发现一辆红色小丽人电瓶车停在小区的奶茶吧门口。当时也不知为什么,他直觉就认定那是她的车,下车跑过去一看,果然见她捧了杯奶茶滋溜滋溜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喝得起劲。见了他,喜出望外地从包里掏出几根毛衣针塞到他手上,“我就不上去了,阿姨如果觉得不合适让她给我打电话,我再去买。”

他当时不管不顾地拉住她的手道:“一起上去,妈妈都做好了饭等你了。”

“下次吧,今天我和冬冬约好了,迟到会被她骂的。”她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手。

他知道她是在找借口,却只能无奈地看着她骑着电瓶车一溜烟地跑了,只是猜不透她当时坐在奶茶吧里干什么?当然不会是在等自己。

到了家才发现原来是陆子晴下班后来看妈妈。小欣一定是认出了陆子晴的车,这才跑到小区门口想等着她的车出去后再上去的吧。

他懊恼万分地追出去,可哪里追得到,掏出手机打电话,情急之下劈头就是一句:“她只是来看我妈妈的。”

电话那头过了很久才传来她的声音:“穆总,我在电影院,这里信号不是很好,有什么事吗?”

他不相信她的鬼话,她一定听到了自己的话也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只是不肯回应自己。

穆思远下意识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段时间睡眠不好,几乎所有见了他的人都在问他为何如此憔悴,搞得他狼狈不堪,他无法说自己是被A楼的一个小丫头折磨得寝食难安。他每天晚上都在想怎么挽回两人之间的关系,偏偏又无计可施,比操作一个公司上市难了千倍万倍,在她不着痕迹地拒绝了自己之后,让他如何若无其事地重拾旧题,如同ST股要翻身,希望渺茫。

艾临推门进来,见他坐在那里发呆,不觉好笑,忍了忍,才道:“陆董找你,他在办公室等你。”

陆建成很少叫他到办公室,一年中也是难得一两次,今天叫他,必是大事。

47第四十六章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没想到一出来却是电闪雷鸣。.穆思远走出医院门诊大厅,小陈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这阵雨来得突然,路边很多行人猝不及防,纷纷躲进两旁的店铺檐下。猝不及防?文锦应该也是猝不及防吧?陆建成在体检中查出肝脏左侧长了一颗肿瘤,切片结果正如医生估计的一般是恶性,今天是术后第三天,穆思远刚刚从无菌病房探视出来,往日红光满面的陆董事长也是不堪一击的老人了。

他想起那天陆建成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时两人的谈话。

“文锦已经这么大一摊子,远扬我是没办法管了,思远,我已经知会了董事会的其他成员,董事长的位置由你来吧。”

“不着急,远扬上市不久,马上更换董事长会引起股价波动,找个合适的机会吧。”他淡淡道,既然俩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也用不着假意客套。

陆建成显然没料到他这样安然的态度,倒是愣了好久,才自嘲地笑了,“我其实早就应该主动让出来了,天下总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后生可畏呀。”

穆思远勾了勾嘴角,陆建成在商场上心狠手辣,说到“可畏”二字也是一点不承让的,就在几个月前,还让他为易达的事手忙脚乱了好一阵。

“思远,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年,必是要和你们好好争一争的,棋逢对手,虽然辛苦,也是享受啊。”陆建成感慨道,“可惜子罕不像我,文锦交到他手上我还真是不放心。”

“子罕很聪明,很快就会上手的,其实做生意也不是什么大学问。”穆思远觉得陆建成有些奇怪,他们俩之间除了谈公事几乎不谈其他,今天却大有促膝谈心的架势。

“做生意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心要狠,子罕的修炼还早着呢。”陆建成叹道,“前不久他要我替他朋友的一个公司作担保,我没同意,他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啊,还跟我大吵了一架。”

穆思远低头不吭声,父亲当初也是因为替一个朋友的公司作担保,结果反倒把自己的公司拖下了泥潭。事后他细细想过,如果换了自己,必不肯做那样的担保,原来生意人做久了,真的会很冷静,冷静到冷血,不再觉得就会把利益放在情谊之前。

“易达的齐峻也是个狠角色,听说前不久吃掉了一个对手,我很欣赏他。”陆建成大有深意地看着他,“他要是没成家,我倒是很想有这样一个女婿。”

“他正在筹办婚事,十一就要结婚了。”穆思远当然听得出陆建成的弦外之音,却愿意顺着他将错就错。

“是吗?”陆建成又是一愣,抬头看他,大概是希望能分辨出他说的是齐峻还是自己。真可惜,你张阿姨走得早,子晴的事也没个人替她张罗,我这个当父亲的真是亏欠了她。”陆建成久久地凝视着穆思远,“思远,我想让你帮助子罕管好文锦。”

穆思远看着窗外,大雨如注,把街道冲刷得很干净,黑得发亮。原来那天把他叫到办公室的时候,陆建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仍然那样镇定,倒叫人不得不佩服。比起自己的父亲,陆建成更像一个商人,有商人的冷酷,六亲不认,连对他自己也是一样。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自己的父亲虽然犯了商场大忌赔进了自己的性命,但却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他在不得不佩服陆建成的同时深深庆幸自己是父亲的儿子。

让他管理文锦?他怎么会不懂陆建成的意思?刚刚被自己夺走了远扬又清空了一家公司,难道就不怕自己夺走文锦?他敛容注视陆建成,陆建成挑了挑眉,问:“思远,你愿意吗?和子晴一起帮子罕把文锦发展得更好,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穆思远自嘲地笑了笑,陆建成说陆子罕修炼不到家,他穆思远又何尝到家了。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该答应和子晴结婚,把文锦夺到自己手上才是。原来自己的血管里始终流着父亲的血,他忘不了父亲陪母亲敲小核桃的情景,比万贯家财更让他心动。“陆董,我怕是能力不够。”

“当年你父亲确实提出要兑现远扬的股份救公司,我答应他了,只是时间上不巧,文锦刚拍了块地,资金也是十分紧张,你知道那时文锦才进军房地产业,不敢有半点马虎。我想等图纸出来卖出一部分房子有了钱再给他兑现,以为不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生意场上欠债是平常事,没想到他急成那样,事后我很后悔。”陆建成缓缓道,“思远,对不起。我知道怎么都补偿不了你和你母亲了,虽然我竭力想补偿。”他是在竭力补偿,否则不会让他来掌舵远扬,然后眼看着他夺走。

这是陆建成第一次和他谈起父亲的事,真真假假,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无论怎样都换不回父亲的生命和母亲的幸福,追究往事,徒劳无益。

“子晴并不知道那件事,”陆建成黯然道,“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能不能……”

“我一直把子罕子晴看作是好朋友,”穆思远道,看着对面脸色灰暗的老人,什么也不想再计较,生命是那样脆弱,能抓住幸福的机会是那样少,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更加不需要用残忍的手段去拨开迷雾,“我有自己喜欢的女孩,所以才不能和子晴更进一步。”

陆建成明显松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千斤重担,却又似满心遗憾。

穆思远坐在车里,沉思地望着窗外,再冷酷无情的人,也会舐犊情深,陆建成一心想要自己一个人背负起当年的责任,让女儿得以撇情,虽然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朋友,却也算得上一个慈父。其实当年的陆子晴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他并不是一无所知。那一次陆子晴和他一起受邀参加一个青年企业家慈善活动,席间有个小明星缠着他不放,令陆子晴分外不快,喝醉了酒在车上说过一句话令他永远忘不了,她说的是,“我真后悔,以为那样可以赶走韦佳馨。”

他当时听不明白,只是觉得有些蹊跷,因为陆子晴和韦佳馨虽然都是和他亲近的人,在学校里却像两根平行线,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奇怪。他有时候不经意地在陆子晴面前说起韦佳馨,陆子晴会淡淡地笑着问:“你说什么?你那个美丽的灰姑娘叫什么来着?”似乎永远记不住韦佳馨三个字。

可是她喝醉了酒后把他久未提及的韦佳馨三个字竟咬得那么清楚。以为那样,以为怎样?穆思远控制不住地想,一直把这句喃喃自语直到轰顶五雷。

当时,他们班的同学几乎都知道韦佳馨出国的费用是穆家所出,他家里一出事,陆子晴认为连他自己的学费都成成了问题,自然顾不上女友。而她说不定早就对韦佳馨了解得十分透彻,断定这个女孩一定会撇下他自己逃生。所以身为总裁助理的她阻止陆建成及时出手相帮或者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就是为了穆思远能和韦佳馨分手,给她自己创造一个机会?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自己的父母视他们姐弟俩如同几出,她母亲更是对子晴十分的疼爱,也许很久很久以前,也产生过两家结亲的念头。穆思远不愿再想下去,但忍不住地细细回想前前后后的一切,从陆子晴把他拉回远扬开始,任何细节都不放过,直想得冷汗涔涔。从小他就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思,自己无法回应,却没想到会害了自己的父亲。

他但愿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如今听陆建成这样说的时候,仍然愿意这样说服自己。

穆思远的目光散漫地掠过路边的行人,不禁又想起5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下着雨,不过雨没这么大,麦小欣拉着110警察的衣袖,非要跟着去公安局作证,把年轻的警察弄得左右为难,又不忍心开口训斥漂亮的小姑娘,大概还隐隐为她的天真无知担心,连连说“情况我已经清楚了,清楚了,很清楚了。”麦小欣,他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

今天是星期六,母亲本来请她到家里来吃饭,可她以感冒为借口推托了,这么大热天,怎么会感冒?他闷闷地想,小骗子,又拿这个借口来骗人,也不知道换个理由,把他当傻瓜了吗?自己在她面前确实也就是个傻瓜,从来都是口是心非词不达意。突然,他的目光扫到停在路边银行廊檐下的一辆红色电瓶车,车斗也是格子帆布的,和上次奶茶吧门口的那辆一模一样,。

“停一下”,他急急地对小陈叫,他的车行在左转车道,而那辆红色的小丽人在马路右侧,廊檐下挤了很多人。

他打开车门,撑起伞,准备穿过马路。

车子一辆辆飞速地从眼前穿过,这样的下雨天,谁也不肯缓一缓,车轮飞溅起来的水打湿了他的裤腿,他只紧紧地盯着前面那辆车,这里是距离她的住所最近的医院,难道她真的生病了?

“吱”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对面停下一辆宝马,穆思远认得那是陆子罕的车,刚刚两人在病房碰到过,陆建成睡着后陆子罕被主治医生拉住说话,他先走了一步。

陆子罕在这里停车,那辆红色的电瓶车的主人是谁可想而知,前方路口已是红灯,马路上的车子都停了下来,他站在车旁犹豫,似乎已经没有过去的必要了。

麦小欣被陆子罕硬拉上车,着急道:“这雨一会儿就停了,我总不能把电瓶车扔在路边吧,快让我下去。”

陆子罕充耳不闻地往前开,“一辆电瓶车而已,丢了就丢了,到时候我赔你一辆。”

麦小欣白了他一眼,“你有钱了不起啊,我不要你赔,我就要我自己的那辆。”

陆子罕笑道:“谁送的这么紧张?男朋友?”

他本是无心一说,却把麦小欣说得哑口无言,半晌道:“你少无聊好不好,这样的下雨天还开车在马路上闲逛。”要不怎么会发现自己。

“刚刚在医院门口我就看到你了,他妈的这车堵的,我的宝马竟然还追不上你的小电瓶。”陆子罕道,“是自己生病还是来看病人?”

“我感冒,来挂瓶。”麦小欣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快让我下车,小心传染给你。”

“感冒算什么病。”陆子罕叹口气,“小欣,我爸爸得了肝癌,中晚期,这下文锦由我说了算了,你买房子要想打折尽管来找我。”

麦小欣吓了一跳,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陆子罕咧开嘴朝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全是哀色。

“陪我喝杯咖啡吧,咖啡可以治感冒。”陆子罕把车停在咖啡馆门口,“我刚才看到思远的车停在银行对面,他大概也看到你在躲雨想载你一程,要叫他一起来吗?”这段时间,艾临有意无意地跟他讲起思远母亲对麦小欣的喜爱,其中的意思他早已明白。

麦小欣摇摇头,她也看到了穆思远的车,看到他在马路对面迟疑着不肯过来(咸咸忍不住道:那是因为有车过不了马路好不好?)。

“那走吧。”陆子罕关上车门,拉了麦小欣往里面走,“我请你喝这里最好的咖啡,比阿五那里好多了。”

麦小欣侧目看看他略显疲惫的脸,乖乖地任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手心,她的手因为发烧的关系冰凉,没想到陆子罕的更冰凉,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48第四十七章

大雨洗去了暑气,天空变得明净,躲雨的人纷纷散去,阳光透过绿得发亮的树叶照射下来,在人行道上描绘斑斑驳驳的光影。

麦小欣跟着陆子罕走出咖啡馆,她的头有点晕,鼻子堵得难受。和陆子罕喝了两个小时的咖啡,咖啡馆里空调打得太低,把她冷得直打寒颤。只是今天的陆子罕魂不守舍疲惫不堪,浑然不觉她的不舒服,他跟她讲一些小时候的故事,讲自己多病的母亲和永远忙得不回家的父亲,麦小欣第一次觉得陆子罕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看着光鲜,原来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哀伤。成长的代价,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慢慢地看着你在意的人离你而去。

“回去好好睡一觉,你这两天陪夜了吧?”她无法说出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只是那样温柔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需要温暖的孩子。

陆子罕拥住她,“小欣,真可惜,你不喜欢绿色,我被你气死了。”

“我只是不喜欢穿绿色,可是我很喜欢绿色,你看那些树叶,绿得多漂亮啊。”麦小欣指指雨后绿得发亮的道旁树的叶子,“等我感冒好了,有时间做海鲜给你吃啊。”

陆子罕失笑,这个善良的小姑娘,在哄他开心呢。咖啡馆离她停车的地方并不远,这条路是单行线,他不再坚持送她回去取车,只是眷恋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慢慢融进阳光里。

麦小欣头昏脑涨地慢慢逛到银行门口,虽然也就是拐个弯的路程,还是有点气喘吁吁,喝了咖啡好像头更痛了,刚刚不敢在陆子罕面前表现出来,现在眼眶都是酸的。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咦,为什么穆思远的车子会停在这儿?

麦小欣走进银行,并没有看到穆思远在里面,出来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走到车子旁边,弯下腰正要朝里面张望,穆思远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他在这里等了她两个小时,看着那辆红色的小电瓶车孤零零地被主人丢弃在那里,那是他送她的车子,送的时候满不在意,如今却心有戚戚,明明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取车,却还是忍不住害怕她就那样弃之如敝屣。

他固执地几乎是自虐地等在这里,心里翻江倒海。陆子罕这几天一直陪着陆建成,以为他早已疲惫不堪,却不料还能在人群中比自己更早地认出麦小欣,他对她也是动了真情的吧?那些花花公子的招式一直一直坚持下去,便也只能以真心来解释了。那么她呢?她对自己的“喜欢”漠然视之,又是对谁动了心?

“穆总。”麦小欣略显慌张道,自己这样探头探脑,落在对方眼里会怎么想,赶紧补了一句,“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这个地方,除了一个银行储蓄所,周围都是点心铺和外贸服装店,似乎和穆思远都搭不上边儿。

穆思远看了看周围,神情比麦小欣更加慌张,含糊道:“我车子坏了。”

麦小欣无语地看着他,这样的瞎话也能编?远扬公司简直无法让股民信任了。刚才车子在左弯道,现在却开到了马路右侧的人行道上,绕了一大弯就是为了找地方熄火吗?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接穆思远后面的话,只能轻轻“哦”了一声。

穆思远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大概真的是感冒了,唇色有点不正常的嫣红,挽起的头发有一绺挂了下来,弯弯地软软地贴在耳边,那双眼睛眯迷蒙蒙泛着水色,被她揉得有点泛红,整个人楚楚可怜。...好像瘦了不少,穿着宽松长裤和短袖T恤,腰肢不盈一握。

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天把她搂在怀里的感觉,纤细柔软。真是要命,平日里那些女人争着对他投怀送抱,他都毫无感觉,偏偏见了她就绮思迤想,连她生病的样子都这样打动他的心。

“那我先走了。”麦小欣朝他点点头,开了锁跨上电瓶车就要离开。

“小欣,”穆思远急急地抓住车把,“你怎么了?病了吗?”

麦小欣几乎要忍不住要朝他翻白眼,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她再笨再误会,经过他母亲几次三番的旁敲侧击,也能渐渐明白其中的意思。毕竟是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什么样的女子求不到,如果不是做儿子的自己愿意,做母亲的又哪会强求。

她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了心意,那天在厨房里说出的“喜欢”,又有几分真意在其中?还有她去给他母亲送毛衣针的那天接到的电话,语气那么急,话说得那么冲,一点没有了平时的镇静,听得她一颗心怦怦跳了一个晚上,当时几乎就要认定他是喜欢自己的,后来却又没有了下文(咸咸忍不住道:你不回应人家让人家怎么下文啊?他又不像陆子罕脸皮那么厚!这件事你也有错,总之你们两个演猜心计,猜来猜去都是自己受苦,活该!)。

为什么表现得如此犹豫?她看着他在马路对面踌躇万分的样子,觉得真还不如陆子罕可爱,明明知道自己的拒绝,却能任性地随着心意一把把她拉上车。

“唉,我大概是脑子烧坏了。”她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骑车离开。

她真的是脑子坏掉了,还巴巴地跑到他的车前张望。有那么一刹那,竟然还以为他呆在这里这么久只是为了等自己。等什么等啊?两个小时,远扬老总的两个小时该值多少钱啊,怎么会为了她这个小职员白白浪费?她生气地想,她忘了他一直是一个理智精明的生意人了,从来都是用钱来计算一切的。

穆思远始料未及麦小欣就这样突然离开,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那张似嗔非嗔的脸,真是让他疼到心里去了。她说什么?脑子坏了?这是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他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肯回应自己的心意了吗?他忙不迭地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妈,感冒发烧要吃什么?”那语气,比中了彩票大奖还兴奋。

陈云芝刚睡醒午觉,正准备到楼下菜场买点菜做晚饭,一听到儿子莫名其妙的问话,笑道:“感冒?当然是吃药啊。你长这么大连这点都不懂?”

穆思远坐进驾驶室,拉上车门,也笑道:“我是说除了吃药,还可以吃点别的什么?”

“大热天的,吃点西瓜,熬点儿稀饭就点儿酱菜。感冒发烧的人没胃口,买点话梅什么的也不错。”陈云芝回过味来高兴道,“你在小欣那里?她真生病了?感冒的话应该没大问题吧?”一边关门一边道:“她这一生病倒确实是个机会,儿子,好好把握啊,有什么不会做的打电话问妈妈。晚饭别回来吃了,陪小欣吃点儿,等过两天她病好了,妈妈再给你们俩补回来。”

陈云芝现在真成了狼外婆了,完完全全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了麦小欣的痛苦之上。

穆思远握着电话哑口无言,他这个母亲,也太明察秋毫了吧?万一自己刚刚误会了什么,麦小欣根本对自己就没有特别的意思,那自己在母亲面前可就糗大了,这么一想,又惴惴不安起来。

麦小欣回到家,一头就倒在了沙发上,头痛得要裂开,气都有点喘不上来,她拿出体温计一量,39度。她的基础体温本来就偏低,39度绝对让她的身体吃不消了。

这个时候好想爸爸妈妈啊,如果在家里,妈妈就会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唤着“宝贝”哄她入睡,爸爸一定会去买西瓜,再满脸心疼地看着她一勺一勺吃下去。她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城市呢?

她叹了口气,当初自己说什么也不肯离开C市,是因为心里多多少少对吴竞存了一份奢望。他们分手之后吴竞就被公派去了美国,等她毕业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但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他确实回来了,两人在同一个城市里却没再见过面,直到他要结婚。真是有缘无份啊,她和穆思远,从C市到B市,从出租车到电梯间,这样都能遇上,偏偏和吴竞就不能。她擦了擦眼泪,人病了真是变得软弱得多,这样想想竟然也会掉眼泪。

门铃叮叮咚咚地响,麦小欣擦了擦眼泪,强打精神起来去开门,见穆思远站在门口,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他手里大包小包太多,见她开门,也顾不得说话,先把东西往门里一放,一个西瓜骨碌碌就滚了进去。

“给我找双鞋子吧。”穆思远见她站着不动,只好自己开口提醒。

“哦,”麦小欣手忙脚乱地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他,昏昏沉沉地问:“穆总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了也不说一声,脑子真的烧坏了吗?”穆思远心虚得要命,面上却是板着脸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如果这小丫头先板了脸,难保自己不落荒而逃。

“我已经挂过瓶了,没什么要紧的,”麦小欣软软道,她只想找个地方坐着或躺着,对穆思远丢在地上的一大堆东西毫无兴趣,那滚出去的西瓜倒是有点诱惑力,只是没力气去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