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本正毫无顾忌地盯着阿麦的面庞,见阿麦发现非但不躲,竟然还故作风流地冲阿麦挑眉一笑。

阿麦心中厌恶至极,却不愿多生是非,便趁着人多拥挤时悄悄地退了出来,快步向另一热闹处挤去。就这样连挤几处热闹所在,阿麦才把身后那公子哥甩开。阿麦心道那公子哥倒不足为惧,只是刚才那道让人生寒的目光不知是何来路。她心中更是谨慎,不敢直接回城,便捡了条僻静小径往后山走去,只想先躲躲再说。

谁知刚走了没多远,便听得身后有人唤道:“前面的小兄弟,请留步!”

跑吧

阿麦不作理会,脚下的步子反而迈得更大了些,那人在她身后紧追不止,又高声叫道;“小兄弟,请留步。”

旁边已有人留意这边,阿麦只得停了下来,转回身往四周看了看,这才看向那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问道:“阁下可是唤我?”

那公子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阿麦面前站定,气喘吁吁地说道:“正是。”

阿麦问道:“阁下唤我何事?”

那公子哥匀了匀呼吸,把手中折扇“啪”地一声打开,作势扇了扇才答非所问地笑道:“小兄弟走得好快,让在下好一阵追赶。”

他那扇子刚一打开,阿麦便闻到了香气,再这么一扇,顿时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闭过气去,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公子哥哪里知道阿麦是被他熏得开不得口,还当是阿麦被自己的风姿所迷,又故作潇洒地笑道:“刚才便觉小兄弟十分面善,像是哪里见过一般。”

“我不认识阁下。”阿麦干脆地说道,转了头便就要走。那人见阿麦甩袖就走,心中大急再也顾不上什么文雅不文雅,连忙去扯阿麦的衣袖。阿麦岂容他扯住自己袖子,轻轻一侧身便闪开了,沉下脸来看着那人:“阁下想做什么?”

那人却拦在阿麦身前,颇为无赖地说道;“小兄弟一人游山岂不无趣,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可好?”

阿麦见此人如此纠缠,不禁眉头微皱,她眼珠一转,却忽又展眉笑道:“好,不过我不喜这里人多喧闹,想要去后山玩耍,你可随我同去?”

那人见阿麦笑容明媚照人,身子就先自酥软了半边,想美人果然都是宜嗔宜喜的,忘形之下哪里还考虑这许多,只知道点头说道:“同去,同去。”

两人便结伴往后山游玩而来,那人一路上喋喋不休,不是夸赞阿麦相貌就是炫耀自家权势,阿麦含笑不语,脚下却只引着这人往偏僻小径上走。他见阿麦只是笑而不语,到后面越发色胆包天地想动手动脚来,谁曾想阿麦却也不恼,只用折扇挡开了他伸过来欲抚她肩膀的手,转过身对他笑道:“你且先闭上眼。”

那人闻言连忙听话地闭眼,嘴里却问道:“好兄弟,你让我——哎呦!”那人猛地捂着裆部弯下腰去,阿麦再次提脚,一边踹一边骂道:“我让你好兄弟,瞎了你的狗眼!”

……

好半天,阿麦才从小路上返回,手中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哼起小曲来。

原来,施暴这种事情,不管是哪种,做起来都是很爽快的。

心里畅快,脚下的步子也就更觉轻快些,不一时阿麦便又回到了福缘寺前,正欲去寻自己雇的马车,却见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队身穿禁军服色的士兵一边挥鞭驱赶着人群,一边大声喝斥道:“都蹲下,所有人等都蹲下。”

小老百姓平日里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大街上顿时哭声喊声响成一片。阿麦见势连忙抱着头随着人群在路边蹲下,偷偷抬眼观察那些士兵,见他们不时地从人群中扯出些人来捆缚在一起,心中不禁诧异,不知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情值得禁军出动,再一细看时心中更惊,只见那些被扯出来的都是些身穿或深或浅青色衣衫的青年男子。

阿麦不由得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然后蹲着身子慢慢地往人群后面挪动,等挪到人群之后时,这才猫着腰往山后跑去。难道刚才那人还真是什么贵妃的侄子不成?阿麦暗道,可自己这里刚揍了他,估计他这会还在那片林子里躺着呢,也不该有这么快啊,怎会禁军就到了?阿麦越想越觉不对劲,脚下也慢慢停了下来,看来这不是对着自己来的,她不由得失笑,想自己竟然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了。

阿麦这里正寻思着,却突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巡到这里的禁军已是发现了她,大声喝道:“站住,别动。”其中一个士兵看一眼阿麦,再对比着手里的画像,叫道:“青衫,白脸,无须,面目俊俏,没错,就是这人!”

阿麦听了心中大惊,这回可真是撩开了脚丫子就跑。多年的生活经历让阿麦已养成了有人追就得赶快跑的习惯,虽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抓她,可还是先跑了再说吧。她却忘了此时的身份早已是今非昔比,原本是不用跑的,这一跑,反而坏了。

越往山后跑,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可身后的追兵不但一直摆脱不掉,反而有越聚越多之势,身边不时有箭矢擦身而过,看来追兵也没有要留活口的觉悟。阿麦心里不禁也急躁起来,眼见前面转过一处石壁,视野突然大开,阿麦却暗道一声不好,前面竟然是一面极陡的山坡,山路到此戛然而止。

阿麦将将停住脚步,看一下面前深不见底的陡坡,脑中迅速核算就此滚下去的生还几率能有几成。追兵眼看就要追了上来,阿麦咬了咬牙还是不敢冒此大险。她四处扫望一眼,干脆就极利落地扒下自己的长衫,裹在一块山石之外,顺着山坡便推了下去,自己却纵身往石壁处的草木丛中跃去。阿麦本想冒险在草丛中暂时藏身,谁知这一跃确是落身虚空,身子竟然穿过草丛直直地往更深处落去,她本能地伸手乱抓,可石壁本就光滑,又生有绿苔,哪里有可抓握的地方,直到跌落到底,她也不过只抓了两把绿苔。

说来这也是大自然造化神奇,这紧贴石壁处竟然暗藏了一道窄窄的暗缝,平日里被石壁前的草木所遮掩,除非是拨开杂草细找,否则还真不易发现。

阿麦轻轻活动了下手脚,庆幸这暗缝倒不算太深,总算没有伤到手脚。她不敢大动,只贴着石壁缓缓站起身来抬脸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追兵果然已到,就隐约听得有人骂道:“他娘的,怎么又滚下去一个?都当自己是神仙呢,落了悬崖都不死!”

阿麦暗自奇怪那人怎么用了个“又”字,难不成除了她还有别人?又听得上面有人喊道:“四处都细查查,别让那小子使了诈。”阿麦吓得连忙把呼吸都屏住了,只仰头看着上面,就见不时有长枪头在缝口处闪过,戳到石壁上一阵叮当乱响。幸好这石缝开得极窄,又是藏在草丛之下,那些士兵也怕草丛中藏着有人,只拿着长枪一阵乱刺,并未发现紧贴石壁处别有玄机。

就这样提心等了片刻,外面的声音渐小渐远,阿麦不由得长松了口气,转回头正欲打量此处环境,突然察觉身侧有风忽动,她心中大惊,下意识提脚迎去,那人侧身一闪躲过她这一脚,身影一晃之间已是欺身贴了上来,一把扼住了阿麦的喉咙。

脖子既在人手中,阿麦顿时不敢再动,只抬眼看面前这人,可因刚才她一直抬头看着上面光亮处,这时视线仍未适应下面的昏暗,好半晌这人的面孔才在她眼前清晰起来,这一清晰不打紧,阿麦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骇,如若不是嗓子被他掐住,怕是跳出来的劲头都有了!

青衫,白脸,无须,面目俊俏……

原来说的不是她,而是他!

常钰青也没想到阿麦会从天而降,今日他在福缘寺前的庙会上已是看到了她,不过当时碍于种种原因没能出手,后来行踪败露又遭追杀,谁曾想老天竟然如此开眼,把这人活生生地送到了自己面前。

老天真不开眼,阿麦暗道。耗子摔到猫窝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沉默,只能是沉默,杀他亲卫,伤他兄弟,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眼前这位煞神放过自己,与其说些废话,还不如闭上嘴的好。匕首还在靴筒里,如若想拿要么弯腰,要么抬脚,就目前看来,两者都办不到。

常钰青见阿麦久不出声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以前不是伶牙俐齿的么?”

阿麦还是不语。

常钰青眼神渐冷,手上的力道渐大:“江北军第七营主将麦穗,想不到你会死在这里吧?”

“我若死了你也等着困死在这里吧!”阿麦突然说道。

常钰青手下一顿,却突然笑了,问道:“你就算准了我出不去?”

阿麦冷静答道:“此处离上面出口三丈有余,常将军又伤了一臂,如若靠将军一人之力,怕是出不去的。”

常钰青没有搭话,只静静地盯了阿麦片刻,然后冷哼一声,缓缓地松开了钳制她脖子的手。

阿麦一直激烈的心跳这才平复了些,她见常钰青的左臂一直垂着不动,便猜他左臂有伤,不曾想果然是猜对了。阿麦见常钰青松开了手,这才虚脱一般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起气来。

常钰青退后一步,看着阿麦冷笑不语。

阿麦也不看他,只用手抱了自己的双膝坐在地上,低声叹道:“真是鬼门关里转了一圈……”话只一半却突然从地上窜起,手中寒光一闪,猛地刺向常钰青。

常钰青冷笑一声,却是早有防备,侧头避过刺过来的匕首,右手已是握住了阿麦的手腕,顺势一带把阿麦整个人都甩到了石壁之上,上前用肩顶住阿麦背部,喝道:“松手!”

阿麦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手里的匕首已是把握不住,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常钰青冷笑道:“早知你这女人话不可信!”

匕首

他松开阿麦手腕,用脚尖一挑,那便落到了他的手中。“这样形状的匕首倒是少见,也够锋利。”常钰青忍不住赞道。

阿麦的手腕已是脱臼,她却不愿在常钰青面前示弱,只握住手腕咬牙不语。常钰青见她额头已是冒出汗珠来,却仍是不肯吭一声,心中不觉也有些佩服这个女人的狠劲。他左臂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一时顾不上理会阿麦,退后几步坐于地上,单手解开自己的衣衫,开始处理自己左臂上的刀口。这是刚才被追杀时砍伤的,因为怕血迹会暴露他的行踪,所以简只胡乱地捆扎了起来,现如今一解开,刀口又冒出血来。常钰青把金疮药一股脑地倒了上去,又从内衫上扯下白布来包扎好,再抬头见阿麦仍端着手腕倚壁站着,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钰青站起身来打量四周环境,这个石缝上面开口虽小,下面空间却大,唯有这一处上面透着光亮,两边都是黑漆漆的山洞,不知通向何处。石壁这一面直上直下长满青苔,爬是爬不上去的,而另一面更是别说,竟然是内凹的,要想上去更是痴心妄想。常钰青估算了一下开口的高度,最矮的地方大约有三人多高,如若是两人配合,想要出去倒是也不是很难。

“你把匕首还我,”阿麦突然说道,“我保证不会再对你使诈。”

常钰青斜睨阿麦,眼神有些嘲讽,像是在问她怎么会提出这样幼稚的要求。阿麦却直视过去,淡淡说道:“要么把匕首还我,要么就直接在这里给我一刀。”

常钰青见阿麦说得如此决绝,手中把玩着那把匕首,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东西就对你那么重要?”

“除非我死了,让人在我尸体上把它拿去。”阿麦答道。

常钰青微怔,却又笑了,一边抛接着手中的匕首,一边不怀好意地瞄向阿麦,故意戏弄道:“要还你也行,你把衣服脱了下来,我就给你匕首。”

阿麦已用青衫裹了山石扔下了山坡,现在身上只剩了一件白色中衣,听他如此说,二话不说单手就去解衣带。常钰青最初只含笑看着,可等看到阿麦已经露出里面的裹胸来的时候,他便有些笑不下去了。阿麦脱了中衣后抬头看了常钰青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便又低下头去解胸前的裹胸。

常钰青突然冷声喝道:“够了!”一扬手把匕首扔了过去。

阿麦急忙用手接住,插回了靴中。

常钰青不屑道:“就算你手中有把匕首又能把我怎样?”

阿麦不语,只低着头去穿刚才脱落的衣衫。可她一手手腕脱臼,只单手脱衣倒是无碍,要是想单手系上衣带却是不易了,即便是后来用上了牙齿,却仍是无法系好胸前的衣带。

常钰青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讽道:“脱得时候倒是麻利,穿倒是不会了,你——”

阿麦猛地抬头看他,满是泪水的眼中几乎能迸出火星来。常钰青看得一愣,就听阿麦怒道:“我没有自尊,我不知廉耻,你不就是要说这些吗?我就是没有自尊,我就是不知廉耻,自尊当不了饭吃,廉耻保不了命在,自尊廉耻是你们这种人要的,我要它们做甚!”

常钰青愣了半晌,然后沉默地走到阿麦身旁,在阿麦防备的眼神注视下,左手缓缓托起她的右臂固定不动,以右手握住了阿麦的掌部,抿紧了唇猛地用力拔伸,只听得一声脆响,阿麦脱臼的腕关节已经是复了位。

阿麦脸上的惊愕之色还没下去,就听常钰青说道:“这只手一月之内不要用力。”他见阿麦仍惊愕地看着他,不由笑道:“你倒不必感激我,沙场上见面时,必然还会是你死我活。”

阿麦冷哼一声,气道;“我为何要感激你,这手本来就是你给我弄脱臼的。”

常钰青张嘴想要反驳却又停下了,只是说道:“我何必和你一个女人争这个口舌。”说完便又去查看上面的出口。“你过来。”常钰青叫阿麦道。

阿麦闻言看了常钰青一眼,慢慢地走了过去。

“你搭人梯送我上去,我回头再把你拽上去。”常钰青说道。

阿麦仰头看了看上面,说道:“这里上不去,搭了也是白搭。”她见常钰青剑眉微皱,又接着说道:“我右手使不得力,你左臂又伤了,就算我搭你一把,你也上不去。”

常钰青看了阿麦一眼,却突然展了眉心,笑问道:“你可是怕我上去后失信不肯拉你上去?”

阿麦闻言扯了扯嘴角,嘲道:“将军倒是多想了,将军现在于我不异于地狱的罗刹,我巴不得能赶紧把你送走,我上不上去又有何妨?上去了命也是在你手里,还不如自己待在这里的好,没准还能留的一条命在。”

常钰青没想到阿麦会是这样一套说辞,一时倒是怔了,过了片刻后才说道:“这里人迹罕至,你困在这里免不了要饿死渴死。”

阿麦却讥笑道:“常将军不用吓我,如若这里只有我一人,怕是饿不死也渴不死的。”

“怎讲?”

阿麦瞥一眼常钰青,答道:“咱们都用的一个法子糊弄那些禁军,他们又不是傻子,等到山坡底一探便知道滚下去的只是石头,必然还会回来找,到时候如若我们两人都在,怕是都要没命,可如果只我一人,我却可以呼救了。”

常钰青却奇了,问道;“既然你敢呼救,那为何刚才还要藏身?”

阿麦脸上一红,她哪里能说是因为自己胆小,见着有人追就赶紧跑了。常钰青见阿麦如此反应,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接道:“是因为你不知他们寻的是我,还当抓的是你,所以慌不择路地落到了这里。”

阿麦没有理会常钰青的嘲弄,突然说道:“还有一法可以离开这里,只是不知将军……”

“只是不知将军信不信你,”常钰青接口道,“你说的一法无非是要我搭人梯送你上去,我明白告诉你,不可能,我不信你!”

阿麦笑了笑:“那就没法子了。”

常钰青看着阿麦不语,两人正僵持间,忽然听得外面又传来人声,常钰青猛地用手钳制她的脖子,低声说道:“不许出声!”

只听得外面一人吼道:“再给我仔细地查,每个草窠子都给我翻开了查!”

常钰青和阿麦都是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地往石缝深处缓缓挪去,刚隐入暗处,就听见声音已是到了头顶之上,石缝口处的杂草被长枪挑开,有人叫道:“头,这边像是有个沟。”

几只长枪出现在石缝口处,有人胡乱地往下胡乱地捅了捅,叫道:“看样子还挺深的,贼人没准是藏下里面。

常钰青抬头看了看上面,把嘴贴近了阿麦耳边低声说道:“往里面走。”

阿麦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黑漆漆地看不到底,忍不住低声说道:“如果要是不通怎么办?”

常钰青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那就赌我们的运气吧,如果要是能通到别处的,你我二人都逃出生天,如果不通,我只能让你陪我一起死了,也省却了黄泉路上的寂寞。”

上面的士兵已经在喊人去点火把,常钰青见不能再迟疑下去,只笑着在阿麦耳边说道:“把你匕首先给我,我可不敢保证等会走到黑灯瞎火的地方你不会偷着给我一刀。”

“我说过的话算话。”阿麦说道。

常钰青低声笑道:“你的话我可不敢相信。”说着便蹲下身子从阿麦靴筒里摸出了那把匕首,钳制着阿麦往山洞深处退去。

越往深处去光线越暗,到后来竟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常钰青再钳制着阿麦走路已是不便,干脆松开钳制,反握了阿麦的左手,低声笑道:“幸好我们伤的不是一侧的手,不然牵起来倒是个麻烦事。”

阿麦没反抗,极乖顺地任常钰青拉着手。洞中黑暗道路难辨,只能贴着这一侧石壁摸索前进,两人牵手行来,倒像极了一双热恋之中的小儿女。越往里行,脚下也越难行起来。常钰青走在前面不时地提醒阿麦注意脚下碎石,可即便这样,阿麦还是被碎石狠狠地绊一跤,差点把常钰青也扯倒在地上。

常钰青把阿麦从地上拉扯起来,阿麦痛的连吸几口凉气,这才说道:“走吧。”谁知常钰青却不肯动,静了片刻突然说道:“麦穗,把你手里的石头扔掉。”

阿麦心中一惊,嘴里却作傻道;“什么石头?”

常钰青只是不语,黑暗之中,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阿麦却似乎仍感到了常钰青迫人的视线,干脆笑了笑,爽快地把一块石头扔在了地上,笑着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手里有石头的?我刚才摔的不真么?”

常钰青嗤笑一声,说道:“你摔的很真,不然我也不会扯你起来,只是你再怎么也是个女人,哪里有女人摔了跟头爬起来不拍打自己身上泥土的?你不拍打,定然是手里抓了东西。”他顿了一下,握着阿麦手的那只手加大了力,又讥笑道:“麦穗,我劝你还是少动心思,你以为手里有块石头就能把我如何了?还是老实些好,一时激怒了我反而有你好看。”

阿麦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说平静说道:“老实又能怎样?出不去自然是死,出去了还不是要死在你手上。”

常钰青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应你放你条生路便是。”

“当真?”阿麦紧追了一句。

常钰青答道:“我既能应你,自然算数,你当我是你这种女人?”

阿麦笑道:“你不是我这种女人自然是好。”

常钰青只冷哼一声,转回身扯了阿麦继续往前摸去,走了一段突然说道:“你既是江北军中的主将,我若杀你自然会是在战场之上。”

阿麦听他这样说反而更放下心来,顺手就把手里偷藏下的另一块石头也扔了出去,笑道:“这样便好。”

常钰青听得石块滚落到地上的声音,这时才明白原来阿麦刚才竟然一起抓了两块山石在手中,不由得有些羞怒,气道:“你这女人……”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阿麦,只冷笑了两声说道:“你手劲倒是不小,伤了的手还敢如此,以后就等着受罪吧。”

阿麦只是听着,却没有和他斗嘴。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只摸索着继续往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可四周还是一片黑暗,那石壁仿佛都没有尽头,阿麦心里也渐渐有些虚起来,终于受不了这份压力,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你发现没有?我们像是在一直往地下走。”

常钰青早已忘了阿麦是看不到他的,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听阿麦再无声音,以为她是怕了,嘴角不自觉地挑了挑,故意吓阿麦道:“也许是通向地狱的黄泉路。”

阿麦忍不住讽道:“倒是适合你这种人走!”

常钰青却是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了两声,笑道:“早晚免不了的黄泉路,身边有美作伴倒是不亏。”

阿麦不肯理他,又走了一会后突然说道:“这石洞是通的,这里的气流明显是流动的,前面必然是有出口。”

果不其然,再往前行了一段,前面已不再是一片漆黑,竟然透出隐约的光亮来。再往前走,前面虽然仍看不到头,可头顶上却不再是石壁,而裂成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不过,却离了地面足足有千尺有余了。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一线天了。”阿麦仰头看着山缝间透出的些许星光,不禁叹道。

水性

既能见到天,两人心中都不由松了口气,常钰青更是笑道:“也许前面走出去就是个世外桃源呢。”

阿麦却说道:“是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能找到吃的就行。”

此话真是大煞风景,不过常钰青却也不能反驳,他自己也是接连两顿没有进食,又摸黑走了大半夜,现在腹中自然也是饥渴难耐。他扯了扯阿麦手臂,说道:“那就赶紧走吧。”

前面既有盼头,两人脚下也显轻快了些,天快亮时,已能隐约看到前面的出口。常钰青脸上不禁露出些轻松笑意,扯着阿麦紧跑了两步,可到了出口处时却是怔住了,就连一直牵着阿麦的手也不由松开了。

这一线天通向的哪里是什么世外桃源!左右两侧都是壁立千仞的崖壁,面前是汤汤流淌的大河,原来不过是造化迎着崖壁劈下的一条窄缝而已。

阿麦往四处看了看,河对面虽然也是陡坡,却不似这边崖壁一样高不可攀,便问道:“这河应该是清水了吧?”

清水,江南第一大河,绕翠山而过,汇入清湖,盛都护城河里的水就是引自这里。

常钰青看一眼阿麦,问道:“你可会水?”

“会水?”阿麦找一块干净石面席地坐下,摇头说道:“我可不会。”

常钰青望着那广阔的河面出神,又听阿麦说道:“这会子在外面了,你该把匕首还我了吧?”

常钰青回头看阿麦,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说道:“不行,这里既然不通,我们还得往回走,匕首先不能给你。”

阿麦抬眼瞥一眼常钰青,复又低下头去捶自己酸胀的双腿,说道:“往回走?回去自投罗网?再说我也没那个气力走回去了。要回去你自回去,我是不动的了。”

常钰青在阿麦身前蹲下,问道:“那你待在这里岂不是要等死?”

“等运气吧,也许会有船只经过,到时我大声呼救便是了。”

“那万一没有船只经过呢?”常钰青又问。

阿麦抬头笑了下,答道:“那就如你说的,等死呗。”

常钰青盯了阿麦片刻,缓缓说道:“阿麦,你会水。”

阿麦也看着常钰青的眼睛,答道:“不错,我是会水,不但会,水性还很不错。不过那又怎样?你是肯放我独自离去,还是能信我能把你也带过河去?”

两个人俱是沉默,半晌之后,常钰青的唇角轻轻弯起,笑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