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很多年没变回原形了,现在可是为了小仙才变回原形的。”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摇身一变,一只眼睛湿漉漉的小老虎在地上打了个滚,张开小嘴,声音也变得略微粗犷。

“小仙记起来了吗?”

阿媚顿时有点尴尬。

她当年喜欢小动物,但凡是小老虎,小豹子,小狐狸,小猫咪,小狗狗,只要有四只爪子的,还有看得让人心生柔软的眼睛的,她几乎是见一个爱一个,也不知给多少个小动物取了名字。

“呃…”

小白花气嘟嘟地说:“你现在写着一脸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要怎么编才能让你相信我是记得你的!”

阿媚觉得冤呀,她发誓她真没这么想。

小白花跳到床上,用毛绒绒的脑袋拱着阿媚的手,仰起脖子的时候,一双眼睛湿漉漉乌黑黑的:“其实不记得也没关系的,大家都等你好多年了,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呢。我可是打赢了八条狗,七只猫,六只狐狸,五只豹子,还有四只老虎才换得照顾你的机会!”她骄傲地抬头,说:“他们现在都叫我女王虎!不过不过,我还是小仙的小白花!”

她愣了下。

“大家?”

小白花说:“是呀是呀,大家都可想念你了。”她一个打滚,落地时,又变回可爱的小仙娥,“小仙小仙,你要不要去看看?大伙儿都在呢。”

庭院里集聚了一群毛茸茸的小动物。

两三只小猫抢着毛团玩耍,水池边躺了四五条不同品种狗,旁边还有两只豹子在打滚,一只小老虎翻着肚皮伸懒腰,仔细一看,参天大树上还有几只小猫逗着底下的小狐狸玩耍。

小白花瞅着它们,老气横秋地感慨道:“哎,它们不像我喜欢披着人皮,你别怪它们,它们这是天性使然。”说着,她拍拍手掌,喊道:“睁开你们的狗眼豹眼狐眼猫眼虎眼看看,我身边是谁?”

几乎是瞬间,三十只小动物刷刷刷地扭头。

时间像是静止了似的。

霍地,他们猛然跳跃而起,撒开爪子,溅起尘埃,宛如万兽奔腾那般汹涌地往阿媚身上扑来。小白花迅速后退了五步,烟尘散去,阿媚的左右胳膊挂了四只猫,脑袋顶着一只狐狸,大腿还扒拉着几只豹子,剩余的全挤在阿媚的脚边,拱着小脑袋,仰着乌黑湿漉的眼眸。

大腿上还有一只打滑的小猫,扑腾着肉呼呼的爪子,喵喵喵地乱叫,最后抓稳了,抱紧大腿,一副死也不肯放手的傲娇模样。

“喵喵喵喵喵喵…”

“汪汪汪汪汪汪…”

“嗷嗷嗷嗷嗷嗷…”

“嘎嘎嘎嘎嘎嘎…”

“咕咕咕咕咕咕…”

场面就像是炸开了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可惜阿媚一个字都没听懂。她望向小白花,小白花又老气横秋地说:“哎,跟你们说过好多次啦,遇到人的时候要说人话!人话!”

“小仙,我是小绿。”

“在下乃虹影呀。”

“你猜猜我是谁?”

“好久没见,好想小仙哦。”

被这么多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阿媚内心霍然间有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柔软。小猫分别跳下她的胳膊,得以让她空出手来抚摸一众动物的小脑袋,她挨个摸去,扑腾扑腾地觉得内心都得到了升华,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被打晕带来仙界的了。

直到璟流的到来,才让她蓦然反应过来。

她僵硬地收回手。

他低声说:“你曾说过,人界生命短暂,与其有朝一日伤感不如从未相遇过。我便寻了个法子,悄悄教它们修仙,待有朝一日它们飞升仙界,生命不再短暂,你便不会伤感。”

但凡是她取过名字的,他便放在心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丹华仙殿的庭院里承载了她所有的喜好。

小白花忽然惊呼了一声:“啊啊啊啊,我的发簪不见了!肯定是落在灵安仙君那儿了。你们快来帮我一起找…”

一群动物浩浩荡荡地奔向灵安仙殿。

有只小猫不舍阿媚,恋恋不舍地扒拉着阿媚的小腿,不肯离开。小白花发现一个漏网之鱼,忙不迭地赶回,用力一拍脑袋:“你傻哦,没看神君与小仙要谈事儿,杵在这里当杆子么?”

小白花也是急,本来是想用兽语说的,但说出口就成了人话,她被自己呛了声,哈哈几声,拎着小猫火速离开。

阿媚垂下眉眼,不想看着他的眼睛。

此时璟流忽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说:“我不去。”然后抬起眼,问:“你又想打晕我了吗?”

“在妖界的时候,你跟我说,你曾养了两条水蛇,有阳光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会变成冰蓝色,闪闪发亮。”

她微微一怔,不明白这个时候他提起她的灵宠为何意。

他说:“我带你去见它们。”

天湖。

璟流吹了一声口哨,两条白色的水蛇跃出湖面,恰好有阳光照射,逐渐转换成晶莹的冰蓝。它们个头很小,只有手臂那么长,游水的速度却极快,不过是瞬间便到璟流与阿媚跟前。

大抵是仙界的仙气充沛,两条水蛇被滋养得极其漂亮,也极具灵气。

璟流道:“我前几天去妖界时发现的,你之前养的两条水蛇为了保护它们的安全,将它们藏在了树洞里。”

水蛇缠上阿媚的手臂,衬着火红的衣裳,像是戴上冰蓝的手钏一样。

它拱着脑袋,乖巧极了。

阿媚问:“是它们的孩子?”

璟流说:“嗯,妖界不安全,我把它们带上仙界。”

“为什么?”

璟流微怔:“为什么?”

阿媚说:“师父,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为师都想给你。”

水蛇离开了阿媚的手臂,又跳入天湖,转眼间便消失在两人的眼前。她看着天湖,微微有些出神。半晌,她才道:“不是你为我做了什么,我感动了,开心了,就能忘记以前的事情。”看到湖面上倒映的影子,她发现原来自己的脸已经换了回来。想起那一日在琅嬛阁偷听到的事情,她的嘴唇绷得紧紧的。

她缓缓转身,说:“我不会和你成亲,你…”

剩下的话语通通落入他的嘴中。

他吻住她,不让她再说令人心伤的话。温热的舌头席卷她的唇舌,一丝丝,一寸寸,带着固执,带着急切,带着惶恐。明明舌头那么烫,可两人的心却那么冷。

他说:“我们的婚事已经宣告五界,从此我是你师父,也是你夫婿。阿媚,为师不会放手,不会放手,绝不放手。”

“我不…”

他强硬地再次堵住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吸吮她的舌头,不让她再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一次又一次。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嘴唇红肿时,方停了下来。

他说:“嫁给我,我帮你救妖王。”

她浑身一颤,轻声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令逼迫我妥协的人会是师父。”

第七十一章

仙界的月色比人界的更要纯粹,撩人的月光铺满一地,灵安仙君踏月而来。侯在灵安仙殿外的灵童一脸愁苦地说:“仙君,神君来了。”

灵安仙君说:“来了便来了,你这般愁苦是为什么?”

灵童说:“仙君您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阿青这么一说,灵安面色微变,顿时化作光影。空荡荡的酒窖前,灵童弱弱地问:“仙君,要不要吃点丹药?”

灵安横他一眼:“没病吃什么药。”又看了眼被掏空的酒窖,他沉吟片刻,道:“去隔壁仙府借三坛醉花酿,不,丹华千杯不醉,三坛恐怕不够,十坛吧。”

灵童懵懵懂懂地应了声,出门借酒的时候遇上阿青,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末了,一脸疑惑地问:“平日里酒窖都不许人靠近的,怎么今日仙君如此冷静?是因为丹华神君是上神吗?”

阿青敲他的脑袋一下。

“你真是笨,我们仙君平日像是嗜酒之人吗?不像对吧?那一窖子的酒都是给神君准备的。”

灵童恍然大悟。

“别愣着了,快去借酒。”

庭院中,酒香四溢,满地酒坛。

璟流对月独酌,一杯接一杯,一坛接一坛,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倒酒时,酒坛已空。此时有风卷来,地上的空酒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十坛新酒。

“你喝我那么多酒,过几日你的大喜之日,我便不送礼了呀。”他抱起一坛,给璟流倒了一杯酒,问:“良辰美景,佳人在怀,你却独饮美酒,还没搞定你徒儿吧?”

他仰脖一饮而尽,不语。

灵安又斟满一杯,调侃道:“也不说仙界了,五界里美人无数,你…哎,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别用这般可怕的眼神看我。真是的,每次想说点你徒儿的不是,你都不乐意。好好好,我不说,放下酒杯,不许砸脸。”

见他喝光了酒,他又再倒一杯,说:“跟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知己友人,你且说说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让我乐一乐。”

璟流沉默地喝光了两坛酒,眼神依旧清澈澄明得可怕,丝毫醉意都没有。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我徒儿答应成亲了。”

“哟,好事呀。”

他又道:“我徒儿提了一个条件,”酒杯一搁,他才道:“可以成亲,不邀请任何她认识的人。”

灵安叹道:“丹华,你这是何必呢?你从来都不会强迫他人,这一回怎么在你徒儿身上就犯糊涂了?之前你能陪她在人界历练,能以陌生人的身份接近她,默默地等她重新接受,这一次为何如此心急?我看你徒儿对你还是有情的,兴许再等些时日,你感化一二,便彻底重回你怀中,又何必折腾至如斯境地?”

不邀请任何她认识之人,这是打心底不愿承认丹华的身份呀。

璟流说:“她连自己的脸说不要就不要,只要她想通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

灵安道:“所以宁愿她恨你?”

“是。”他斩钉截铁地道。

恨他也无妨,没有爱,何来恨?但凡有一丁点的情意,他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丹华神君与他徒儿大婚的那一日,仙界热闹得很,四海八荒都前来祝贺。天帝拿丹华没办法,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送上贺礼,为两人主婚。

阿媚一直都是没精打采的模样。

前来观礼的仙君与小仙,瞅见新娘子这般,再见新郎官笑得如沐春风,顿时想象出了一幅神君强抢徒儿为妻的画面。当然,这些画面最多私下里暗搓搓地说一说,至于现在新娘子的表情,呵呵,当没看到。

“恭贺神君。”

“早生贵子。”

大婚仪式结束,阿媚被送回丹华仙殿。

小白花陪着她,仿佛怕她无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阿媚没心思听,小白花只好变成小老虎,眼睛亮晶晶地卖萌哄阿媚开心。忽然房外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

“阿媚…”

小白花卖萌卖得起劲,没注意到。

反而是阿媚认出了花萝的声音,她微微一怔,瞥了眼怀里的小老虎,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

小白花警惕地站起,“咕咕咕”地叫着,却被阿媚轻轻地拍了拍脑袋。

它只好不动。

花萝憔悴了许多,见着阿媚时,她痛哭流涕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愿意当你了。丹…丹华神君太可怕了。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不想留在仙界,你让我离开好不好?就…就看在我们都是断肠草的份上,你让我回峚山,不,只要没有丹华神君的地方,我哪里都愿意呆。求求你,求求你了。”

阿媚不由愣住了

不过短短的一段时日,那个提起璟流,满眼爱慕的姑娘竟变成如此。她问:“你…你不是喜欢…”

话还未说话,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我不喜欢了,也不敢喜欢了。只要你放我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他…他太可怕了…”忆起之前的那一段时日,花萝浑身都在颤抖,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她甚至不惜尊严,跪下来求阿媚。

阿媚喃喃道:“可怕?”

花萝猛地点头,将这段时日受的折磨一一道出。阿媚听了,只觉不敢置信。师父以前跟她说过,每一段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所以当初曼珠喜欢他,他虽然拒绝了但是仍然感谢她的喜欢,对曼珠也极其尊重。

花萝控诉:“他就是魔鬼!”

阿媚最后让人放了花萝,花萝离开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宛如再生父母一般,她握紧她的手,说:“姐姐,你若得了机会,也赶紧离开吧,仙界真的不是草待的地方。”

阿媚说:“他不会让我走的。”

从离开天湖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璟流有无数种方式逼她答应。

她返回喜房。

刚关上门,背后便有酒气传来,一双手箍紧腰肢,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声音沙哑地道:“你去哪儿了?”阿媚的身体有点僵硬,他没有放手,仿佛在等她慢慢适应。

她忽然说:“我放走了花萝。”

“嗯,你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心。”他的呼吸如此灼热,喷在她的耳畔,脑袋蹭着她的肩窝,似是有说不清的眷恋。他又说:“你若不愿,我不会逼迫你洞房,之前…”他一顿,“仅有一次。”

她淡淡地说:“是吗?”

他拥紧她的腰肢,声音如此小心翼翼:“留在为师身边,好吗?”他又说:“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取来。”

阿媚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

彼时她还是一心爱慕师父的小仙,也曾想过哪一天能穿着最艳丽的嫁衣在众人的眼皮下与师父大婚,所以后来她才爱穿红衣。可如今她所盼望的一切都发生了,她却没有半点欣喜。

她的沉默让向来镇定自若的他变得不安。

惶恐一点一点地占据他的内心。

他亲吻她的耳朵。

阿媚撇过头,躲开他的吻。他面容黯淡,说:“我不勉强…”话还未说完,她忽然转身堵住他的嘴,化被动为主动。她的吻并不激烈,还微微有点生涩,在他还未来得及回味的时候,她松开了。

她仰着脖子看他,说:“你答应帮我救父王,我答应嫁给你,算不上勉强,一码归一码。

璟流如坠冰窖。

她再次踮脚吻上他的唇角,甚至主动脱他的衣裳。

一只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的手腕,他说:“我来。”

他褪去她的火红嫁衣,只剩里衣时,他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后挑开,里衣滑落,露出鲜红的肚兜。温热的手掌触碰到温润的肌肤,阿媚的身体轻轻地颤了下。

他横抱起她,走向铺满美好寓意的喜床。

她紧闭双眼,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就在此时,一道冰凉贴上她的肩窝,他哑着声音问:“疼吗?”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肩窝受了伤,她不由一怔,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之前焰灵玉之火烧的。

她推开他的手,说:“我不疼,要洞房就快点。”

他说:“你不疼,我疼。”说着,固执地给她上药。她只是被烧伤了一点,可那一日他空手赤拳地扶起鼎炉,双手的水泡惨不忍睹,他却仿若未见,满心满眼都只剩她肩上的那一点轻伤。

阿媚咬牙扭过头,说:“随便你。”

药膏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