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媚看向明渊,瞧见他苍白的脸色,不由想起上回师父因自己险些丧命的事情。可是这一回她心态不像以前,虽有紧张,但比之前要镇定得多。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一回有璟流在。

在她心里,她师父璟流无所不能。有他在,她可以时时刻刻都是安心的。

片刻后,明渊转醒。恰好此时,寒英也赶了过来。

阿媚问:“师父,是谁打伤了你?”

明渊撑臂坐起,脸色依旧苍白的他显得十分虚弱,他垂着眼,说:“昨夜我察觉到房外有人,追了出去,与他交手了一番,对方修为太高,我负伤而归。”

寒英诧异地问:“可有看清人脸?是男是女?”

明渊道:“他带着面罩,是个男人。”

寒英微微沉吟,说道:“此事发生在幽山,我身为山主,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幽山坐得正行得正,也绝容不下偷袭暗算的小人,还请诸位放心。”

接下来,寒英又仔细向明渊询问了有关那人的特征,又问了有无打伤他,之后方向安新吩咐:“传令下去,让庄里所有男人在花园等候,你亲自对照明渊仙友所言的特征,务必缉拿此人。”

说着,又对璟流等人道:“若诸位信不过我,也可自行查探,我们幽山必定全力配合。”

寒英说到这个地步,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

璟流道:“劳烦了。”

寒英离开后,明渊咳了几声,虚弱地倚靠在床栏上。阿媚说:“师父,我给你疗伤。”明渊摇首,道:“不必了,为师闭关数日,自行疗伤便可。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能陪你寻找清光毫了。”

璟流道:“你好好疗伤,不必担心。”

阿媚附和道:“是的,师父你不要担心这些了,好好疗伤才是正经事。”

明渊重重一叹,也不知在叹什么,最后只道:“你们万事小心。”

师徒俩回了房。

阿媚说:“昨晚房外的人定是打伤师父的人!能将师父打伤,还能在我们眼皮底下逃走的,修为不可小觑。师父,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她想说寒英,可是又下意识地觉得不是他。

璟流道:“是谁目前还不能下定论。他打伤明渊,肯定有所图。昨夜我们房外的人若真的是他,他定然还会再来。”

阿媚道:“你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他含笑点头。

他又摸摸她的脑袋,说:“明渊的事情你无需担心,我方才探过他的脉搏,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并未伤及心脉。以他的修为和能力,闭关四五日便能痊愈。”

说着,他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脊。

阿媚顿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第七十八章

半夜三更,阿媚与璟流坐在墙头上。

阿媚抱着幽山特制手炉,甩着小腿,百般无聊地等待。璟流早已设了结界,屋里也使了法术,此刻隐约能听到房里传出的声响。

“师父…”

“嗯?”

令人脸蛋发烫的声音起此彼伏。

阿媚没好气地嗔了璟流一眼,道:“不正经。”

璟流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倘若此刻我们在房里,不设结界与禁制,如今必定也是此番景象。”

阿媚无言以对,竟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屋里的旖旎连房门都挡不住,阿媚平日里乃当局者,如今在墙头光明正大地听着,耳朵有点发烫,她问:“我昨夜便是这么喊的?”

“不是。”

阿媚松了口气,心想幸好自己没这般放荡,她哪会叫出这样的声音?一定是师父为了吸引那千刀万剐的人才故意如此的!岂料璟流话锋一转,道:“为师担心吵到明渊,方让你喊得委婉一点。”

此话一出,阿媚耳根子红了个透。

打从缠绵了一日一夜后,他便越来越不正经和喜欢耍嘴皮子了!

她瞪了璟流一眼。

璟流眼里笑意愈发浓厚,极其享受她此刻的神态,长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房里的热浪一波赛过一波,耳边的呼吸带着一股子令人心痒的灼热,她的身子软得像是幽山的雪絮,彻底融化在他的怀里。

软软的,绵绵的,只待他揉捏搓扁。

他摩挲着她的腰肢,道:“墙头冷,为师怀里暖。”

她被他调戏得浑身发软,说:“师父,别闹了…”他的胸腔震动,有低沉的笑声响起:“你在我身边,却不在我怀里,我更容易走神。”

体会到他此话的深层含义,阿媚懒得和他争了,伸手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臂。

璟流挽起衣袖,露出一截裸露的手臂。

“给你捏着玩。”

阿媚没好气地道:“谁跟你捏着玩。”

“为师,为夫,我。”

“你不要总强调为夫两字…”

“可我们成亲了,你是吾妻,为夫两字我喊得有归属感。你若不想听,我以后便只在床上喊。”听他三句里两句不离床,阿媚又没好气地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床。”

“没有。”一顿,他认真地道:“满脑子都是床上的你。”

她师父说起来没羞没臊的话,境界简直是可以直接飞升三十三重天!她甘拜下风!

就在此时,忽有黑影闪现。

师徒俩的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对望一眼,阿媚正要冲上去,却被璟流扣住腰肢,他在她耳畔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媚无声地点头。

说是黑影,也的的确确是一道黑影。

那人穿着黑披风,带着黑色面罩,浑身上下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黑影悄无声息地趴在明渊的房门前,似是在竖耳倾听着什么。

阿媚问:“他的目标是师父?”

璟流道:“不一定。”

话音落时,黑影离开明渊的房门,在璟流与阿媚的房前停了下来。璟流手腕微扬,屋里的人喊得愈发尽情。那一道黑影停了很久很久,阿媚看见他低下了头。

然后…然后竟是抱头在门口蹲了下来。

阿媚:“他这是在不好意思?”

璟流也没想到会如此,手腕再扬,屋里令人害臊的声音渐渐停下。终于,黑影又重新站起,身体往前一倾,竟是又脑袋在撞门!

屋里窸窣声响起。

屋里一道极像璟流的声音响起:“谁?”

黑影却也不跑。

阿媚说:“真奇怪,他到底想做什么?”她眼里有狡黠的神色闪过,雪白的斗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阿媚手起刀落,没有任何防备的黑影披风被砍成两半,随风飘落。

只可惜黑披风之下还是一身黑衣裳。

阿媚喝道:“鬼鬼祟祟的,你到底是谁?”

黑影慌张地转身就跑,没跑几步,璟流施施然地现身:“四周我已设了结界,阁下摘下面罩吧。”穷途末路之人总会下意识地寻找生机,他四处碰壁,方相信璟流所说之言不假。

阿媚没璟流那么好的耐性,喝道:“你为什么伤我师父?”

黑影却转过了身,抱头蹲下。

阿媚冷笑道:“你跪下也没用,伤我师父者,我必十倍奉还!”

火起!

“我先烧你了的面罩,看你到底是何人!去!”

沿着雪地小径,火龙迅速蔓延。即将烧向黑影时,白雪轰然而起,足足溅起数丈高,宛如一面高墙!雪花四溅,化作雪水浇灭了火龙。

那道黑影竟是消失在璟流的结界之中!

阿媚惊住了。

“不…见了?”

璟流不曾料到设了五面结界,黑影还有本事逃脱,表情立即变得凝重。就在此刻,厚重的雪中忽然起了一个小土包,宛如离弦之箭飞速往远门逃窜。

阿媚眼疾手快,道:“他钻到地底了!”

璟流不由分说立马追上。

然而,到底不是幽山土生土长的,黑影极具地理优势,且想当狡猾,以至于师徒俩追了半天都没追上。直到小土包钻进一片雪林时,两师徒才停下步伐。

阿媚环望四周,骂道:“你这个怂包,有本事就出来呀!”

然而,雪林里并没有人回她,小土包也不见了。

璟流眉头轻拧,却道:“此人修为果真不低,难怪能打伤明渊。”阿媚问:“师父,现在怎么办?”璟流回首望了阿媚一眼,伸手碰了碰她的手炉,道:“手炉的炭火不足,不能在此地久留。”

此处白雪皑皑,冷寒如冰。

没有幽山特制的炭火维持,只靠修为,他徒儿怕是维持不了。

阿媚不甘心,说:“他肯定就在附近,炭火还能维持一会,再不济我还能用修为顶住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迅速回去。”璟流见状,依了她。

师徒俩又在林中转悠了一圈,可惜没什么收获。

阿媚的手炉已经只剩余温。

璟流道:“回去吧。”

阿媚只好道:“好吧。”

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三四里之外,久违的黑影渐现,璟流当即伸手一掷,雪球夹着微白的寒光砸中黑影的左肩。只听一声闷哼,黑影单脚跪地。

璟流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黑影身后,单手结印,将黑影捆了个结实。

右脚轻踢。

黑影在雪里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对着璟流。

阿媚大步迈了过来,两道眉毛紧拧,道:“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我告诉你,我…”袍袖一扬,带起一股子寒风,掀开了黑影的面罩。

话音猛然一顿。

手指的火光也灭了。

阿媚彻彻底底地怔楞在地。

“放开我!快点放开本王!不然我诛你九族!”黑影在地上挣扎,可惜璟流的天光流丝索没这么容易解开。黑影骂骂咧咧的,满面怒容地瞪着两人。

“…爹?”

“谁是你爹!有见过把爹捆在地上的女儿吗?还不放开本王!”

黑影横眉冷对,眉宇,双眼,鼻子,嘴巴,甚至声音神态,与妖王竟…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她有一瞬的怔忡,以为那个曾经疼爱自己的父王回来了。但是很快的,她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父王!”

她伸手去抓他的脸。

黑影被抓得嗷嗷叫:“痛痛痛…”

璟流此时也蹲下来,在他脸上摸了摸,说:“脸是真的。”

阿媚不死心,道:“你是谁!”

黑影此刻倒是冷静下来:“老子是妖王!快拿走你的脏手!”阿媚冷道:“你不是妖王。”黑影道:“老子是不是妖王还得你同意呀?你脸大吗?”

阿媚站起来,淡道:“对,我就是脸大。”

手掌一伸,有火焰跃出。

黑影身躯四肢并用,在雪地里边摩擦边往后退:“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别动火。”

“说,你是谁?”

他无奈地道:“我都说了我是妖王,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放屁!妖王怎么会在幽山!”

“我爱的人在幽山,我自然就在幽山!”

“你爱的人是谁?”

“自然是幽山山主!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身边的这个人修为深厚就可以对我胡来,等山主过来了,你们俩谁也逃不开。这里是幽山,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阿媚自是不信眼前的人就是妖王,她爹躺在青道谷里呢。

相处多年的爹,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哎呀…”他忽然惨叫一声,“我的腿!我的腿!”

阿媚低头一望,跟她父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断了一条腿,鲜血染红了白雪,有几分触目心惊。黑影面色大变。璟流与阿媚都面面相觑,他们师徒俩真的什么都没干!

此时,因为掉了一条腿而致使绳索松垮的他灵活地解开了璟流的天光流丝索。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一条腿钻进雪堆里。

阿媚道:“他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现在雪地里弯弯曲曲的都是他的血迹,去了哪儿简直是一目了然。阿媚说:“师父,我们跟上去。”

璟流却道:“你回去,我跟上。”

阿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拒绝道:“师父,当初我的修为不及现在,尚能维持三日,如今我修为大有增长,幽山之寒我还是能够抵挡数日。现在不追上去,我以后定然会后悔。寒英一定向我们隐瞒了东西!真相就在前方,你要让我怎么忍?”她晓得不能跟璟流硬来,索性软了声音,道:“我若真不行,不是还有夫君吗?”

璟流无奈道:“不该喊的时候你便喊,真拿你没办法。”

第七十九章

师徒俩循着血迹一路向前。

鲜红的血在雪白的地面上格外显眼,一路蜿蜒而上,直到一株缀满冰霜的树前方消失了痕迹。阿媚与璟流互望一眼,璟流默念法诀,右手泛起微光。

“破。”

一声轻喝,凝结成块的雪轰然而起。

斗篷飞扬,一道无形的结界自启,挡住纷纷而落的雪絮。约摸下了一小会,雪絮消停后,师徒俩眼前出平坦的石面。与寻常的地面大有不同,它光滑得就像是一扇石门。阿媚蹲下来摸了摸,触感冰凉,还有湿润的血迹。

阿媚道:“他估计在下面。”

说罢,她双手掐诀,准备一把轰开。

璟流拉住她,道:“莫急,他若真的钻到底下了,肯定有其他打开的方法。”阿媚忽然一怔,她不言一发地站起,左手泛起火光,将一旁的树烧融了冰霜。

两指迅速一伸,直入冻得僵硬的树皮,微微轻拧。

石面应声分开两半。

璟流望她。

她面色凝重地道:“我听妖宫的下人说,父王以前曾经痴迷过机关术,在妖宫里捣腾了许多机关,有与这个一模一样的机关…”她不禁有些犹豫了,虽然她父王是一时起兴便会沉迷不已,沉迷过了便抛之脑后的妖,但是这样的机关确确实实与妖宫里的一模一样。她曾经一度喜欢在妖宫里寻找机关,有一回还险些被困在机关里,最后是用了传音密符才出了去的。

璟流道:“先下去看看再说。”

石面下是一截石阶。

阿媚往墙上一拍,果真如她所料那般,顶头分成两半的石面又缓缓合上。

这个机关的开合竟然与她父王所做的一模一样,就连墙面上的关闭装置也分毫不差。璟流点了火,照亮周遭。石阶不长,不到二十级。不过上面的血迹仍然十分明显,看来那个与妖王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的确是躲进这个机关里了。

他牵上阿媚的手,微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惊。

一摸手炉,已然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