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护士离开,屋里只剩下成芸和阿南。刚刚护士给阿南盖了一层被,白白的,跟他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南的脸还没有擦干净。他并不是那种短寸头,比那要再长一点,看得出好像有一阵没有打理了。现在额头前面的几缕发丝被凝了的血纠在一起,像是仙人掌的刺一样,朝着不同方向支着。

这种造型在不经意间消除了许多紧张感。

成芸走到他身边,靠在另外一张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头顶一盏白花花的灯光所致,阿南一张黑脸也难得的有些惨淡。

看了将近十分钟,成芸看够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戳了戳他的脸。

虽然黑,但是还挺软。

成芸玩着玩着,不知为何,自己叹了一口气。她目光移开,扫视整间屋子。

县级医院,装修和设施都不精致,旁边的床位上的被子也没有叠整齐。

屋里有一股医院里独有的气息,混杂着消毒水和药品的味道,被子摸起来有点凉,成芸伸手到被子下面,好在被子里还是挺暖的。

这一伸手,成芸刚好摸到阿南的腹部,阿南的外套盖在被子上,里面只穿着长袖的单衣,手盖在布料上,甚至能感觉到下面散着热气的肌肤。

成芸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弯曲手指,捏一捏他的肚皮,可她想了想,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外面是花丛,可惜如今时节,已经没有花了。

干枯的树杈,只有根部有少许的叶子。风吹过,墙根底下的几片垃圾滚了过去。

风有点凉,成芸没有开多久就把窗重新关上,一转头,阿南直勾勾地坐在床上,正看着成芸。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个画面,着实有点吓人。

成芸皱眉,冷冷地说:“你诈尸啊。”

阿南对于她的话有点不赞同,“……我又没死。”

成芸白了一眼。

阿南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成芸说:“别碰,你知道有什么问题么。”

阿南手停下,看向她,反问说:“有什么问题?”

“就是不知道什么问题才让你别碰。”成芸冷着脸,“碰死了自己负责。”

阿南没回答,晃了晃脖子,说:“警察呢。”

“走了。”

“都走了?”

“嗯。”

阿南好像放心了一样,怂着肩膀干坐着。

就在这时,外面的护士进来了,还跟着一个医生,手里拿着刚刚拍的片子。

成芸走过去,医生拿着片子给她看,“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上来先安抚了一下情绪,“已经检查了,就是轻微的脑震荡。”

成芸蹙眉,“那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医生貌似也很疑惑,“按理不应该啊。”他转过头问坐在床上的当事人,“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阿南低着脑袋摇头,“没感觉,没事了。”

医生很负责任,没有就此完结,又问他:“那刚刚晕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阿南想了想,眼神涣散地说:“嗯……有点恶心。”说完他又摇头,“没事了已经。”

医生围着他看了一圈,然后点头说:“应该就是轻微脑震荡,不是什么大问题。”

成芸眯着眼睛,忽然感觉一丝不对劲。

她一边随意应对医生的话,一边斜眼,不动声色地观察阿南。

阿南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一双黑手,眼神发直。

成芸转头对医生说:“费用已经缴清了吧。”

“哦,已经缴清的。”

“那个小姑娘的呢?”

“都缴清了。”

成芸点头。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开了点药就离开了。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成芸收紧衣服,对阿南说:“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阿南的声音很快传来——

“你去哪?”

成芸说:“你说我去哪?”

“警察走了。”

“我也要走了。”

“现在已经后半夜了。”

“那又如何。”

成芸冷哼一声,脚下没停地往门口走。“警察同志心地善良,给我留了一辆车,满油的,我爱上哪上哪去。我就是直接开回北京都——”

胳膊一紧,成芸被一股大力拉回去。

抵手是硬硬的胸膛。

成芸抬头,冷冷地道:“干什么?你装晕也装得像一点,这才多一会就生龙活虎了。”

阿南抬脚,把病房门踢上,然后就干站在成芸面前。

成芸低头瞥了一眼,他穿着一双灰色袜子,脚掌又瘦又长。

阿南直接从床上下来,就这么光脚踩在地上。成芸看了一会后,又说:“想干什么?”

阿南被她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刺激,脸上憋着一股气,眉锋下压,一双眼睛黑得像点了墨一样。

他的手还攥着她的胳膊,没有松开。

成芸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始嘲讽,阿南就吻了下来——

他的嘴唇很软。

成芸站着没有动,心里风轻云淡地地想着,不抽烟的男人嘴里味道也干净,温热阳刚,少了一份沉重,多了一份清朗。

阿南吻了一会,慢慢抬起头。

成芸淡淡地看着他。

“亲完了?我可以走了?”

阿南死死盯着她。成芸看到他两腮绷紧,牙似乎都快咬碎了。

此时在阿南的眼里,成芸就像一团迷雾一样。他看不透,也看不懂。

阿南推开成芸,没用力,可成芸还是后退了半步。

成芸站定,看见阿南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指着她,声音低沉,像是在忍耐什么。

“你们都是这样么?”他说。

“哪样?”

“挑逗别人,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你想太多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阿南大声说。

他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成芸脸色的笑也消失了。

两人冷冷对峙。

半晌,成芸像是要提醒他什么一样,缓缓地道:“你在风雨桥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南的目光看向成芸眼眸的最深处,他一字一句地说:

“是你勾引我,一路上都是。”

成芸嘴角弯了,可眼睛一点笑意都没有。她抱着手臂,往后退了退,轻佻地说:“没错,是我勾引你,可你不是没上钩么。”

她歪着头,语气一万分的无所谓:

“这种事情,你碰到也不会只有一次。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也没人逼你。旅行中的插曲,图的就是个爽快,当事婆妈,事后腻歪,咱俩到底谁是女人。”

深夜,医院一片死寂。

“图个爽快?”阿南重复了一遍。

“没错,爽快。”成芸说,“毕竟结局大家都知道。”

夜凉如水,成芸也不知道阿南这么光脚踩在地上到底冷不冷。两人无语静默了一会,成芸先转过身。

一只手越过她的身体,按了墙上的开关。

灯灭了。

屋里瞬间被黑暗吞噬。

然后成芸听到一声轻轻转动声——阿南把门锁上了。

人的观感在黑暗中被放大了数倍。

成芸感觉到自己的耳边又温热的气息,和一道低低的声音——

那是一句侗语,音调听在耳朵里稍稍有点黏。

她听不懂话中内容,只觉得这声音让她忍不住收缩肩膀。

下一秒,成芸被身后的男人拦腰扛起,扔到了病床上。

第23章

病床上好在垫着一层被,摔上去也不疼。成芸手肘撑着床,还没起来,阿南就压了上来。

病房里黑黢黢的,今晚外面又没月亮。成芸着实适应了好一会才渐渐看清阿南这张跟黑暗融在一起的黑脸。

成芸被他压着,怎么挪都动不了地方。

她眯起眼睛,顶了阿南一下。

“你个牲口……”

阿南两手握住她的手腕,张开。

这么仰头看着,阿南的肩膀很宽。成芸反正没多大力气,索性也不挣了,仰头躺在床上。

“这可是病房。”成芸说,“护士过一阵就会来,你不怕弄到半路被人开门围观?”

阿南一顿,好像有点犹豫。

成芸瞥他一眼。难得爆发一次,气势一过,又开始木愣愣的。

看看眼下场景,这到底算个什么。

“阿南。”

阿南低头,“干什么?”

成芸说:“你先松开手。”

阿南抿着嘴。成芸又说:“就是做也不能在这。”说着,她又充满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除非你五分钟就解决了。”

“……”

“松手。”

阿南把手松开。成芸从床上坐起来,跟他说:“把鞋穿好,跟我走。”

成芸带着阿南从医院出来。医院停车场里没有几辆车,成芸一眼就看到了张鹏给她留的帕萨特。

成芸坐到驾驶位上。

“去哪儿?”阿南问她。

成芸把车发动起来,转头说:“你想去哪?”

阿南看着前方,低声说:“我无所谓。”

成芸握着方向盘,想了想,说:“我送你回家吧。”

阿南有点诧异,“回家?”

“嗯。”成芸踩下油门,离开医院。

成芸记路记得很清楚,一个弯都没有拐错。

三点钟,万籁俱静。成芸开车路过刚刚的事发地点,肇事的两辆车都被拖走了,地上还留着一点撞击后的痕迹。

成芸开车速度快,一晃就过去了。

“你那车估计不能用了。”

阿南说:“不要紧。”

“你还要开?我发现你真是不怕死啊。”

“再看看,我先修理一下。”

“那破车你还修什么。”成芸下一句本来想说,我给你买辆新的。可念头一转,又觉得现在说这话没什么好的由头,就压下去了。

重新回到阿南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阿南的哥哥还在睡觉,阿南和成芸小心地上楼,打开屋门。

早上的时候刚离开,结果折腾一圈,又回来了。

床上的被子还没有收起来。成芸躺在床上,本来想等等阿南,结果实在太累了,沾了床直接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