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恢复了往日插科打诨又一茬没一茬地模样。

周斯越笑着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吃你的面。”

蒋沉呵呵乐,傻乎乎低头三两口把碗底的面儿嗦进嘴里,一根菜丝儿都没留下。

周斯越摇摇头,啧啧两声,“在里头改造得可以啊,老蒋回头该乐坏了。”

蒋沉不屑:“他才不会呢,走之前就说了,这儿子他不要了,大半年了,连我妈都被他关着,不让来见我。”

提到蒋志雄,蒋沉到底还是有一丝遗憾。

谁不想自己做的事儿得到家人的支持和鼓励,成绩不好,当兵是他唯一想做的事儿,但在蒋志雄眼里就是不负责任,不孝,宁可当作没生过他这儿子,走之前那晚什么狠话都说尽了,恩断义绝这样的词儿都从他嘴里蹦出来了,他根本就没在指望人能原谅他。

“行了,来都来了,你在这边就安安心心训练,等回头哥几个再来看你,老蒋那边,你放心,我们几个都照看着,身体倍儿棒,还是那副样儿,热忱,啥都爱管,看见一老太过马路还紧着上前扶呢,完了我一看,那老太岁数还没你爹大。”

蒋沉:“他就那德行,在单位管出毛病了,在家里也啥都爱管,邻里街坊有点儿啥,全算他一人账上,跟你妈一德行。”

周斯越皱眉:“说你爹还捎我妈,想打架?”

小时候打不过,被人拎着摁在地上狠揍,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蒋沉一拍肩膀的武警徽章:“你是在威胁中国人民解放军?”

话音刚落,周斯越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一串座机号码,捞过,接起。

刚“喂”了声,话筒里传来一阵乌乌泱泱的痛苦声。

心猛地一沉。

“丁羡”

呜呜咽咽又是一通哭,紧接着,啜泣两声,哭呛了,断断续续抽噎着。

“周斯越,我没考好……可能都上不了一本线。”

一本线的预估分比她超出十来分左右,其实丁羡之前几次模拟成绩都过了一本线,还超出不少,但她这人心理素质差,一紧张就容易出错,记得很清楚,除了中考,她人生中的大考几乎都是失利,小升初也是,差点都没过线,虽然平时成绩都名列前茅,但一到大考就发挥失常。

老师说她心理素质不行,承受不了压力。

后来叶婉娴找人给她算了算,算命先生说这丫头命里却考星,考运不行。

知道这事儿之后,丁羡状态就更差了,就成了个魔咒,一直套在丁羡的头顶,跟一片乌云似的,走哪盖到哪儿。

这事儿就麻烦了。

早年大学生罕见,一村里也没几个大学生,但到了九零后那代,遍地都是大学生,不考个好大学未来的路很难走,加上又不是有家底儿的人,全指着这条出路呢。

周斯越跟蒋沉告别,连夜从南京赶回北京。

两人对着电脑研究了好几天,二本拔尖儿的那么几所,还有些在省外。

周斯越沉默。

丁羡想了想,搓着指尖,低声说:“要不我还是复读吧。”

“复读没你想的那么轻松。”周斯越窝在椅子里,转头看她:“等分数线吧。”

气氛低迷。

屋外电闪雷鸣,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珠霹雳巴拉砸在窗户上,打破这一室沉静,楼下电视机在播送着最新的天气预报:“5号台风麦沙即将登陆,请各位市民做好防护工作,减少出行。”

丁羡站起来,“那我回去了。”

周斯越轻嗯了声,想是觉得小姑娘声音低落,就这么放人回去或许会她想多,有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想太多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丁羡乖乖点头。

“等会。”

周斯越转身从书柜里抽出一个小机器人,递过去,“答应你的奖励。”

丁羡望着那做工精良的小机器人,有点诧异:“女的?”

周斯越双手抄进兜里,靠在墙上,笑了下:“嗯,你放桌上试试,小心点儿,废了我不少功夫。”

丁羡轻手轻脚拿袖子擦了擦顶上的灰,估摸放了有些日子了,按下手上的遥控,没一会儿手中的小家伙就跟扭秧歌似的动起来了,有点像精神病20版,“改良过的?真可以治精神病?”

小东西一摇一摆地扭着秧歌朝他这边过来。

周斯越随手把桌上挡路的书移开,一边给低着头认真地给小东西清扫路障,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不知道,前阵跟教授送了几个到抑郁症治疗中心,现在在等实验效果。”

丁羡猛地醒悟过来,“你不会拿我当小白鼠吧?”

“你这个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是个美好的词,不论用在哪里。

“取名字了吗?”

“没,她是你的,你取吧。”

丁羡仰头,两眼冒光看过去,“四月怎么样?”

周斯越动作一停,抬眉,目光过去,盯了一会儿,随之笑着别开眼,“随你。”

四月。

人间四月芳菲尽。

也是她的周斯越。

丁羡高兴地将小东西小心翼翼的抱进怀里,乐盈盈地跟他道谢:“谢谢!”

男生抱着胳膊嗤笑:“谢屁。”

室内一片宁静,窗外狂风暴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一本分数线在一周后公布,丁羡没过线,差五分,等第二批志愿过程中,听从了周斯越那位清华教授的意见,挑好学校不如挑好专业。

但这对丁羡来说,就是个遗憾。

七月底,叶常青忽然来了,还带了苏柏从一起过来,丁羡一回家,刚脱鞋,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那两尊大佛,心里就咯噔一下。

“舅舅。”

“苏先生。”

苏柏从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皮鞋陷在她们家沙发里,双双飞叠,灯光下,丁羡一低头就看见门口脱着一双增光发亮的黑皮鞋,鞋头尖尖,有点像鳄鱼嘴。

叶常青冲她招呼:“成绩出来了”

“嗯。”

叶婉娴从身后端着水果过来,客气道:“苏先生,吃点梨子。”

苏柏从礼貌:“谢谢。”

待两人都坐下,叶常青也不再绕弯,开门见山对叶婉娴道:“姐,羡羡成绩出来了,我也就跟你直说了,上个普通大学,真不如让她去学画算了,大学生遍地是,出来以后随随便便一个工作岗位谁都能胜任,出来还是给别人打工,这丫头功底不错,再培养培养以后肯定有成就,费用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跟柏从这边决定送她去巴黎艺术学院。”

叶婉娴犹豫地看了苏柏从一眼,后者爽快表示:“我没问题。现在社会讲求机遇,清华出来的学生机遇不好也有回家卖猪肉的。”

阿呸。

那是人卖猪肉比上班赚钱!

“去巴黎?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不放心。”

叶常青安抚道:“现在的社会早就不是当初了,多少留学生在外面自己求学,别人想得这个机会都没呢,刚好前阵柏从有个朋友在巴黎联系上了,好不容易托人介绍的,机会难得。”

叶婉娴:“我跟孩子她爸再商议商议。”

一商议就过去了一星期。

丁羡说什么也不肯去巴黎,叶婉娴觉得反正不用自己出钱,去就去呗,总比在国内上个二流大学好。

丁羡抛下一句:“你出钱我就去,别人出钱我不去!”

叶婉娴恨不得咬她:“有人肯资助你,你还跟家里拿什么钱,不知道家里开支紧张啊!”

叶常青愿意资助她,她能理解,苏柏从凭什么呀,她跟他非亲非故,而且那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又不是慈善家,白拿人家,她心里不安。

零六年八月来临,麦沙台风登陆,是个永远都被人记得“黑色”八月。

起先是路口的广告牌砸死了一老头儿,家属跟店主索赔两百万,店主愤懑不平,在言语争论中举刀将老头儿的儿子砍死了。

八月十二日,台风过境,前后发过两次洪水,城里刚建一小区忽然被人掀下一阳台顶来,砸死了一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