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和平。”丁羡低下头,见他嘴角要上扬,忙说,“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又恢复了惯常口气。

人群缓缓移动,挪到了检票口。

一位背着小孩又带着大包小包的妇女在人群中挤的热火朝天汗流浃背的,行进途中不小心踩了一位男士的脚,那位穿着拖鞋的男士不悦地皱了皱眉,随手推了妇女一把。

小孩哇哇大哭,行人又都拼着挤着想凑上前看热闹。

妇女没站稳,往丁羡这边摔,被身旁的周斯越眼疾手快扶住,托住小孩脑袋,特地让了位,让他俩先出去,妇女抱着小孩跟他连连道谢。

妇人边走还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背后的小娃娃说,“长大后要跟那位哥哥一样。”

其实这样的举动在以前也常见,两人偶尔写完作业出去玩的时候,他从小在燕三长大,小胡同巷弄里没人不认识他,逢人就招呼。

张哑巴的猫就是他喂大的;

每回李婆婆出去练菜摊儿,他看见了顺手也会帮人拎一把;

还有隔壁赵大爷每回在红绿灯前犹豫,他都顺手上前给人提醒“绿灯了,可以走了,送您过去不?”赵大爷挥挥手,“可别,我又不瞎,你还不回去写作业?”

他笑:“这就走。”

那个年代哪有碰瓷这事儿,都枕着一颗热乎的心。

临开学前,丁羡还时常在路上碰见他这些老熟人。

个个都问她。

“周家那小子呢?最近怎么老没见他。”

丁羡忍住眼泪,“我也好长时间没见他了。”

赵大爷患有老年痴呆,说了好几遍怎么也都记不住,下回在路上碰见丁羡了还颤着嗓子问,“周家那小子最近怎么都没看见?”

丁羡擦擦眼泪,一遍遍用最轻松的语气给他解释:“他上大学去啦,清华呢。”

赵大爷哦哦点头,“就瞅他有出息。”

可下回碰见了,还问。

丁羡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每回解释完,自己都得躲在墙角哭一遍。

就刚那一瞬间,丁羡觉得,以前的周斯越又回来了。

那个满怀热枕又充满抱负的少年回来了。

——

出了火车站,展览方派了车来接。

一行八人,提着行李在车站门口等,没一会儿,一辆银色类似旅游包车的车在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带着帽子的女人,三十左右,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挎着包,短发,面容严肃:“叶教授的学生?”

元放点头。

女人昂头,环视了一圈,又问:“谁是周斯越?”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是我。”

女人抬头望了望,缓和了语气:“你清点一下人数,我们就出发去酒店。”

娄凤拍拍丁羡的肩,“哎,帅哥走到哪儿都有特殊照顾。”

总共就八个人,哪还用清点。

“齐了。”

然后一行八人就跟旅行团似的,上了车。

周斯越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看了眼丁羡,又看看她身后的娄凤,拿出黑色的鸭舌帽戴上,车灯混暗,罩住他半张脸,却依稀能瞧见他冷硬的轮廓。

邢露菲率先蹦过去,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小嘴唇红彤彤的,刚去厕所补了妆回来,看着他道:“哎,你看着有点憔悴呢,周斯越。”

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个苹果,递过去:“要不要吃点东西?”

第五十三章

“不用。”

周斯越往下拉了拉帽檐, 彻底遮挡住整张脸, 低头从包里拿出红色的耳机,挂在脖子上扣住,然后就将目光转向窗外。

邢露菲哦了声, 把苹果塞回包里。

娄凤拉着丁羡在前排坐下, 一脸惊讶地回头对邢露菲说:“邢师姐,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过?”

邢露菲好奇地看着娄凤:“什么话?”

娄凤看了眼丁羡, 半个脑袋探过座椅, 说:“苹果要在早上吃,早上吃的是金苹果,下午吃的是银苹果, 晚上吃的是毒苹果。”

邢露菲忙瞥了眼周斯越,“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

娄凤又说:“是真的, 我们村有个老人喜欢在晚上吃苹果, 后来……”

邢露菲蓦然紧张,身体微微往前倾,“后来怎么了?”

“后来, 他死了。”

邢露菲今晚的智商大概都花在周斯越身上了, 这么简单涮她的话都当真了,嘴微颤,一脸惊恐地看着娄凤, “别瞎说, 我晚上经常吃苹果的呀。”

丁羡掐了下娄凤, 示意她别在开玩笑了。

娄凤转回身, 靠在椅子上,佯装委屈对着后头说:“师姐,我只是好心劝你的。”

说完,娄凤得逞地看了眼丁羡,后者忍俊不禁。

末了,就听后排传来一声轻柔的。

“周斯越。”

那人带了耳机,目光也在窗外,根本没听见。

邢露菲叫了几声还不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周斯越皱眉回头。

邢露菲说:“你以后还是不要晚上吃苹果,对身体不好。”

“……”

车子很快抵达酒店,下车的时候,嵇航跟邢露菲在车上因为之后的行程而吵了一架,就连娄凤都听出了其中的三角关系,两人谁也不让谁,争得面红耳赤,哼一声不再搭理对方,直到下车一句话没说。

女领队去办理入住,几名女生拖着行李等在门口,男生们围在车边抽烟闲聊,元放安慰嵇航,“行了,别跟女生计较了,她想去逛街就让她去呗,大不了到时候让她们几个女生去逛街,咱们几个男的去附近上网呗。”

嵇航饶是翩翩君子,也被今天的邢露菲这毫不掩饰的态度给激怒了,两人从小一块长大,高三一起保送,邢露菲这丫头从小就聪明,性子也野,大大咧咧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喜欢就追,不合适了就分,极其爽快,这么多年下来,也就他受得了她这破脾气。

男朋友分分合合,比换衣服还快。

嵇航知道她对周斯越有好感,从小到大她没一样东西能瞒住他,对一个人动心的模样,他再清楚不过。

上次社里编程出了点问题,她就非要找人周斯越帮忙,屁大点儿事,至于么,最后还屁颠颠贴上去请人吃饭。他也忍了,因为周斯越不答应和她单独吃饭,他就出面帮她做局,那晚差点儿把自己灌醉。

壮着酒胆儿,回去的路上想了千百遍,就着惨白的月光在公寓楼下跟她摊牌,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你爱谁谁,别再来找我了,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到这儿吧,我要正儿八经找个女朋友了。

谁料,邢露菲哭了,蹲在地上抹眼泪鼻涕,他心一愣,就当她好歹有点舍不得他。

他问她,我跟周斯越你选谁。

邢露菲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不选,为什么要选,你就不能继续当我的好朋友吗?

好朋友。

听到这三字的那瞬间嵇航哧的笑出声,连月光和四周树木似乎都在嘲笑他的傻,可有谁在爱情面前是不傻的。

嵇航低头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姑娘,又仰头看了看天空,星星恍眼,一股疲倦感油然而生,他说,露菲,我很累,咱俩以后真的别见了。

邢露菲抱着他胳膊连说了三个不要,嵇航掸开,又被她抱住腰,还好那天回得晚,天又黑,学生不多,不然就凭她这撒娇打滚的,第二天就上论坛了。

在邢露菲的再三要求下,嵇航同意再给她一段时间去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