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楼,时瑾带姜九笙回了西宅,二楼最靠里的房间。黑灰白的装修,很简单。

姜九笙环顾了一圈:“这是你以前的房间?”

“嗯。”时瑾关上门,牵着她进去。

房间很大,摆设却特别少,两个柜子,一个摆放了各种枪支模型的架子,一把书桌,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

姜九笙站在书桌前,拿起了桌上唯一的相框,问时瑾:“这是你多大的时候?”

显然,他很不爱留影,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照片,白色相框,略微老旧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面无表情,一双眼瞳,像阳光下琉璃珠折射出来的光。

唇红齿白,翩翩少年。

时瑾说:“十四岁。”

原来十四岁的时瑾就已经长成小美人了。

姜九笙把相框抱着手里:“我可以把这张照片带回家吗?”

时瑾颔首,整夜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当然可以,我的东西你都有权处理。”

她笑了笑,把照片举给他看:“为什么戴着学士帽?”

时瑾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那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拍的。”

姜九笙:“……”

十四岁就大学毕业,厉害了,她的时医生!

时瑾看她惊愕的表情,嘴角扬起,徐徐同她讲起:“我十八岁就读完了工商博士,后来才转了医科,读了三年,开始主刀。”

一般普通人,从念书到主刀,估计得十多年。

她家时医生应该是天才。

她端着神色瞧他,有几分调侃的意味:“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去我家补习?”

时瑾反问:“你说呢?”

姜九笙笑而不语。

她猜到了,少时的时瑾去她家之前,一定见过她。

他把她抱进怀里,低声地说:“笙笙,我喜欢你,是一见钟情。”然后,徐徐图之,蓄意而谋。

她转身,搂着时瑾的脖子,在他怀里蹭,心里酸酸胀胀的,有些心疼他,她受过的磨难与跌宕,他一定也受了。

抱了会儿,时瑾才去给她放水洗澡,早过了十点,她却一点都不犯困,头隐隐作痛,思绪有些乱,却又缕不清。

他牵她去浴室。

“时瑾。”

“嗯?”

她说:“我没有衣服。”

时瑾浅浅地笑:“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没那么快,先穿我的,嗯?”

她点头,说行。

夜深,宅院深深,很静谧,已到严冬季节,子午夜时,最是阴寒。

姜九笙辗转了许久,迷迷糊糊睡去,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穿着校服的女孩,还有漂亮的少年。

下了很大的雨,校园的铁栅栏外,有一颗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了大片的荫,树下,有许多躲雨的学生,男男女女都穿着校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说说笑笑,偶尔打来的雨滴,湿了他们的眼,水汽朦胧的。

唯独女孩落了单,低着头,在看自己踩了泥土的帆布鞋。

远处门口跑来一群躲雨的学生,推推搡搡,把女孩推出了树下,她刚要取下书包来挡雨,看见近在咫尺的一把黑色雨伞,伞很大,伞的主人稍稍倾斜的角度,遮住了脸,白衣黑裤,生得高,握着伞的手异常得好看,骨节修长,白皙如玉。

这样漂亮的手,世间难寻。

女孩笑了,喊道:“时瑾。”

黑色的伞抬起,少年目光专注,瞳孔是泼墨的纯黑色,他举高伞,倾斜向她,问她:“冷吗?”

她点头。

他把伞往她面前递,她便接过伞了,他把外套脱下,给她披上,然后又把伞接回去,似乎想拉她,又顾忌什么,便扯着她的短袖,把她拉进伞中间。

女孩随少年一同离开了,黑色的伞倾向女孩,少年肩头被雨水打湿。

她抱着书包,抬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他把她的书包接过去,提在手上。

走到红绿灯路口,转了方向,人行道的两端,积了水,女孩没多想,穿着白色帆布鞋直接踩上去。

少年拉住了她:“我背你。”

她犹豫。

他便解释:“我的鞋已经脏了。”

她说好。

他嘴角莞尔,把伞递给她,蹲在了她面前。

女孩便抱着伞,趴到了少年背上,他背着她,踩过浑浊的积水,白色球鞋脏了,他只是蹙了蹙眉,似乎不适,可唇角,却似有笑意,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时瑾,我重吗?”背上的人儿突然问。

少年摇头:“不重,很轻。”

她像是叹了一声:“小时候我爸爸也是这么背我的。”语气怅然若失,“不过,他再婚之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也不像小时候那么亲了。”

他沉默了会儿。

“笙笙。”

“嗯?”

少年脚步忽然放慢了些许,语气平常:“明天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细看,他眉宇轻蹙,眼里有不安与不确定的浮影,乱糟糟的。

女孩闻言,问少年:“为什么突然要看电影?”

他说:“我有话跟你说。”要告白。

她点头:“好。”

“黄昏后,我在你家楼下的香樟树下等你。”

“好。”

少年浅浅笑了,背上的女孩抱着一把很大的黑伞,也在笑。

画面定格,骤然转到了一块绿色的草坪上,不远处,有个玻璃花房,正爬满了绿萝,四周摆放了花架,各色的花儿开得艳丽。

女孩与妇人顿足在草坪上。

“妈妈,为什么突然来找爸爸?”

妇人生得温婉,说话时声音轻软,像江南水乡里温柔的小镇姑娘:“妈妈有些事要跟你爸爸说。”

女孩犹豫了会儿:“是不是和我有关?”不待回答,她有些惴惴不安地说,“从医院回来之后,你就去见了很多以前不联系的人,是不是我——”

妇人打断了:“别乱想,没什么事。”没有继续那个话题,她轻声细语地嘱咐女孩,“你在这等妈妈,我和你爸爸谈完了就来找你。”

女孩点头,问:“黄昏之前我们能回家吗?”

时瑾还在等她。

他们约好了的,要去看电影。

妇人点头,说很快回来,然后便往花房去了。

女孩等得百无聊赖,踢着草坪上远处飘来的叶子。

“姜九笙。”

她回头,看见了朝她走来的人,与她一般高,穿着很漂亮的裙子,头发盘起来,戴了一顶紫色水晶的皇冠,手里拿着相机,似乎在拍什么。

“今天我生日,要来玩吗?”

女孩摇头:“不了。”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对方没说什么,拿着相机走开了,身后,女孩又说了句:“诗好,生日快乐。”

前面的少女回了头,皇冠上的紫色水晶折射出来耀眼的光,她提着裙摆,颔首说:“谢谢。”

温家的小公主今日十七岁生日,在别墅宴请了很多宾客。

待人走远,女孩继续在草坪上等母亲,远处传来缓缓的音乐声,奏着欢快的生日歌。

不消一会儿,小男孩从身后跑来,边跑边喊着‘姐姐’,七八岁的孩子,穿着漂亮的小西装,领口打了黑色的领结,像个小小英伦绅士。

女孩笑了笑:“小金鱼。”

“你好久没来看我了。”小男孩似乎和她很亲,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陪我玩好不好?”

女孩蹲下,耐心极好:“有人在等姐姐,姐姐只能陪你玩一会儿。”

“好。”

他们拉了一只绿色蝴蝶的风筝,飞几次没有飞起来,却挂在了一颗两人高的树上,小男孩爬上树去捡风筝,却与风筝一同摔了下来。

小男孩颤颤巍巍,说花房里有血。

女孩回头,看不远处花房,有血渗出来,瞳孔里的红色幻影越来越大,全是触目惊心的红,她想跑过去,想叫,却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笙笙。”

“笙笙。”

耳边有人在轻喊,一声一声,急促却温柔。

“笙笙。”

“笙笙。”

姜九笙募地睁开眼,柔和的灯光忽然撞进眼里,近在咫尺的,还有时瑾的脸,焦急不安地皱着眉头。

他伸手,拂她的脸:“怎么哭了。”

姜九笙摸摸脸上,全是泪痕,她若怔若忡,没有缓过神来。

时瑾拿开她的手,亲了亲她脸上的泪痕:“梦见了什么?”

她摇头,眼神有些空:“睁开眼就想不起来了,”她抬头看他,眼睛还红红的,不像平时淡然洒脱的模样,眼里染了稍许忧郁,“只记得有你,还有我妈妈。”

------题外话------

两人年少相爱的回忆已经写完了,笙笙父母在温家的命案一事等发了糖再揭开,舍不得再虐小可爱们了~

不要养文,乖,你们一养,网站爸爸看数据不好,会冷处理我的。

第二卷 144:醉酒后的亲热

“只记得有你,还有我妈妈。”

时瑾掖了掖她背后的被角,把她抱进怀里。

“宝宝。”

“嗯。”

他短暂沉默后,试探似的,问得小心:“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不希望你记起来。”

姜九笙抬头,他却避开了目光。

他有事情瞒她。

她隐隐猜到了些,那些被他一带而过的细枝末节里,一定还藏着惊涛骇浪,比如,关于她母亲,还比如,她完全没有印象而时瑾却绝口不提的父亲。

她思忖,没有应。

听不得她的回答,时瑾有些急,像哄她,却有点不由分说:“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不要再去想了好不好?”

原来他看出来了,她一直头痛,思绪不宁了很久。

姜九笙考虑后,答应:“好。”她换了个姿势,窝进时瑾怀里,“我会先调整好。”

他没说什么,哄她睡觉。

夜已经深了,更深露重,窗户上凝了厚厚一层水汽,床头开了一盏暖灯,光线昏沉,姜九笙辗转反侧,却没有一点睡意,神经莫名崩得很紧,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想,她也许需要安眠药,或者……头顶低低的声音响了:“睡不着?”

姜九笙抬头看时瑾:“嗯,是不是吵到你了?”

他摇头,说:“没关系。”

她看了看他,眼底有倦色,可眼里没有睡意。

姜九笙想了想,坦言:“时瑾,我想抽烟。”她心烦意乱,烟瘾便上来了,。

时瑾摇头,不同意:“抽烟对身体不好。”又想了想,温声地建议,“红酒有助睡眠,喝一点好不好?”

烟没有,酒也行,都是能麻醉神经的东西。

她说:“好。”

时瑾起了床,让她在房里等,不大会儿就拿来了一瓶酒,是琥珀色的白兰地,装酒的瓶子十分精致,一看便是珍藏。

味道很好,甘冽,带了微微的辛辣,甜度刚刚好。

姜九笙很喜欢,便有些贪杯了,两杯下腹,正要倒酒,时瑾按住了她的手:“可以了,不能再喝。”

姜九笙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我酒量很好的。”笑了笑,洋洋得意地说,“千杯不醉。”

至少,宇文和谢荡两人合起来也喝不过她。

时瑾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我知道,是我教你喝酒的。”

姜九笙愕然。

他又道:“在你十六岁生日那天。”

那天,他心头欢喜,喝了许多酒,也是白兰地,品酒的姿势好看,不疾不徐地喝,优雅极了。

她好奇,趴在餐桌上看他:“好喝吗?”

时瑾摇头。

她似乎不信:“那你为什么喝?”

他将杯中的酒喝完,眼里染了微醺,水光潋滟的:“因为开心。”

“我也要。”那时候,她从来没有喝过洋酒,不知其中滋味,只是见他喝得好看,便也心痒。

“笙笙,你不可以喝。”十八岁的少年却老成持重地管着她,说,“你还没有成年。”

她不肯,去抢他手里的高脚杯。

时瑾没了办法,拗不过他,便还是把自己的杯子给了她:“只能喝一点。”

她点头。

他便到了少许,兑了雪碧给她喝。

她尝了尝:“味道很好。”舔了舔唇,一口喝完了,笑着朝他讨要,“时瑾,我还要。”

记忆里,少女笑得娇俏。

时瑾给自己倒了一杯,却空了她的杯子,说:“那一次,你喝醉了。”

姜九笙摩挲着杯脚,饶有兴致:“然后呢?”

然后啊。

他说:“我偷偷亲了你。”

她喝醉酒了会很乖,还不记事,会蹲在地上不肯走路,要他背,便是他压着她亲,她也乖乖不动。

姜九笙失笑,故意打趣他:“时医生,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身上穿得是他的衣服,有些大,微微前倾,会看见里面白皙的皮肤,肩头微露。

“我不是君子。”时瑾凝眸看她,“我是野兽。”

说完,他把她抱到腿上,低头在她脖颈里啃咬,唇微凉,气息有几分酒意,淡淡清清的,十分好闻。

姜九笙由着他闹,也不躲,稍稍往后仰了仰脖子:“时瑾,原来我喝酒抽烟都是跟你学的。”

最先是他抽烟喝酒的,她便也跟着学,他没上瘾,倒是她有瘾了。

时瑾嗓音微砸:“是我不好。”他继续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已经扯乱了她的衣领,锁骨上留了深深的红痕才罢休,抬头问姜九笙,“还要不要酒?”

“要。”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吻住她的唇,她张开嘴,乖乖吞咽,末了,会伸出舌头,在他唇上轻舔。

一杯酒,便如此喂了个尽,他一滴没喝,却上了瘾,醉了一般,然后便一杯接一杯,到底是如了她的意,让她喝了个够。

一瓶酒见底,高度数的白兰地,几乎她一人喝了,她已经有些晕乎了,抱着时瑾的胳膊,身体柔若无骨似的,时瑾扶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

“时瑾。”

“嗯。”

她喊完,又喊:“时瑾。”

“嗯。”

酒意上了头,七八分醉,她眼里水蒙蒙的,桃花眼上勾,微翘眼角,勾人:“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时瑾将她耳边的发别开:“什么?”

她搂住他脖子,埋头在他脖子上蹭,笑吟吟地说:“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平时性子淡,极少说这样情动的话,更难得见她这般娇娇柔柔的样子,时瑾听了愉悦,便哄着她:“宝宝,再说一遍。”

她抬头,突然正色:“我是一颗蘑菇,不能说话了。”

“……”

酒劲上头,这是彻底醉了呢,她一醉,便说自己是蘑菇。

时瑾好笑,在她唇上亲了又亲,才抱她去床上睡觉,帮她掖好被子,刚要躺下。

她歪着头,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瞪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他:“我是蘑菇,你不能跟我睡。”

蘑菇不是说不能说话吗?

时瑾想了想,对她说:“我也是蘑菇。”

好吧,她往里滚,给他让了一半的床位:“那我们两颗蘑菇一起睡。”

萌死了!

时瑾情难自禁,压着她亲下去。

秦家宅外,路灯彻夜不熄。

时瑾时隔八年归来,彻底惊乱了整个秦家。

大夫人章氏连夜从外赶回来,气都没歇一口,进来就问:“秦行打算让时瑾接手哪一部分?”

消息传得很快,秦行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时瑾一来,他就堂而皇之地给他开路。

地上一地碎片,秦明立刚发过脾气,还阴着脸:“酒店。”

秦家近五成的地下交易,全在酒店那条产业支线上。

章氏听完就恼火了:“你给秦家卖命了八年,秦行也没让你碰过那条主产业,那个野种才一出现,他就把大半的家底掏出来,那个老东西是不是疯了!”

章氏出身建筑企业世家,是秦行的第一位夫人,也是秦家第一个写进族谱里的女主人,她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如此被取而代之了,她怎能不窝火。

秦行那个老不死的!

“他还盼着时瑾来帮他称霸,”秦明立嗤笑,“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时瑾可不是棋子,是利剑。

“我们辛苦了八年,难道就让时瑾白白捡了便宜?”章氏越想越不甘心。

秦明立想到了什么,眼神意味深长:“不急,时瑾身边可是有个定时炸弹。”

章氏立马正色:“你是说那个女孩?”

楼上,书房的灯同样亮着。

二夫人云氏眸子凝了一凝:“那个叫姜九笙的就是时瑾八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