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家染宝的英文说得很纯正,她声音又好听,本该悦耳,可他只觉得刺耳,她一说英文,他就会想到那个音乐学院以及——

“和谁打电话?”他语气非常的不满,“又是那个师哥?”

纪菱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给你炖了排骨汤,现在喝吗?”因为那锅加了一包盐的汤,他非要她再给他煲一锅一模一样的。

他往下压的嘴角恢复了正常的弧度:“嗯。”

妈的,他这么好哄?

霍常寻都觉得自个儿中邪了,一锅汤就能打发他,算了,自个的女人,计较什么:“染染,你喜欢吃什么?”

纪菱染盛了一碗汤,端给他:“我喜欢吃鱼。”

霍常寻寻着她一双眼瞧,万年不变的懒漫调儿里多了似不确定的忐忑:“我一次都没见你吃过。”

老爷子说他是猪蹄子。

嗯,他是,被哄着惯着伺候着久了,就浑得不行。

她垂着眼,轮廓都是安静的,站在窗台漏进的光里,像一幅静态的画,她默了会儿,挑了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我不是很会吃鱼,总被鱼刺卡到,不太敢吃。”

父亲没有下狱之前,都是他剔好了给她吃,后来父亲出事,她就不怎么吃鱼了。

霍常寻刚想说下次他帮她剔鱼刺。

她摊开手心,将一张红色的银联卡放在了桌子上:“这里面有两万三,密码是六个零,我暂时只有这么多。”

霍常寻手里的汤匙咕咚一声,掉在了碗里,汤渍溅在他袖口,他眉宇拧着:“你干嘛?”

他眯了一下眼角,是发怒的前兆。

纪菱染抿了抿唇,迟疑了很久,把那张卡推过去:“剩下的钱我会分期还给你。”那四十万,她从来没想过白白要他的。

承了恩,就要还。

这两万三,是她所有的积蓄。

两万三,霍常寻一包烟都不止这个价,他脸色已经冷了:“纪菱染,别再说让我生气的话了,我脾气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他很久没有用这种操天操地的语气跟她说话,平时大声都没舍得。

偏偏,她不听话。

“还有房子和车,不用给我,你能帮我母亲,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细听,她声音有些颤。

霍常寻声音也颤,被气的:“你什么意思?”

她低着头,嫣红的唇被她咬地发白:“三个月已经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拖什么,认真来算,今天是她住进来的第九十六天。

多出来的那六天,她都在想,她不贪图的房子和车子,到底还在贪图什么?

光从窗台漏进来,近在咫尺的璀璨,落在他眼底,却是灰白色,他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什么三个月?”

她终于抬起了头,秋水剪瞳,清清徐徐。

“你,”声音如鲠在喉,每个字她都说得艰涩无比,“你只包养了我三个月。”包养两个字,她咬得很重,沉甸甸的,桎梏着她,让她连扔掉他一件印着别人口红印的衬衫都没有立场。

霍常寻一愣。

完了。

三个月期限这事,他忘了个干净。

“这段时间谢谢你,”她双手被遮在桌布下,全是汗,“如果不是你帮我——”

这一瞬,空前的危机感让他整个人都懵了,没有经过大脑的话着急忙慌地冲出了口:“我们继续好不好?我给你钱,多少都可以。”

纪菱染难以置信地抬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霍常寻,”她总是细细软软的嗓音因为气恼和委屈哑了,哽咽着,“我不是出来卖的。”

说完,她撇开了头,眼角红红的。

霍常寻浑了二十多年,没怕过什么,遇着她之后,他才知道自个儿也有克星,是真慌了。

他还他妈结巴!

“我、我说错话了,你你你你别哭,我道歉,我道歉!”他踢开椅子,到她跟前去,蹲下去拉她的手,一点平时的张扬跋扈都没有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不提钱了,你别跟我闹,不走了行不行?”

真怕了她了。

她要是走了,要是走了……

她把手抽回去了:“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像他的那些女伴一样,等他腻了,用一套房子,或是一辆车子打发走。

他手里一空,什么也没抓住,眼里的流光一瞬间全部暗掉,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嗤笑了声。

“除了在床上,你一次都没有说过你爱我。”他泼墨的眸一点一点冷下去,“纪菱染,你是不是不爱我?”

可你也没说过,在床上都没说过……

她咬破了唇,一个字都质问不出来,没资格,也没勇气。

霍常寻很会说甜言蜜语的,也很会哄人,只是从来不说那个字眼,应该不止是她,对别的女人也不会说。

她以前在偷闲居时,听得红侬说过,霍常寻啊,浪天浪地,怎么可能被世俗红尘绊住脚,他就是头脱缰的马,路过了整个森林,也不会为了一棵树而作半刻停留。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非走不可是吧?”

她默不作声。

很久很久,点了头:“嗯。”

不走,就是她的劫数,越陷越深,她渡不过的……

霍常寻舔了舔牙:“好,你走吧。”

他含在嘴里都怕含化了,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炸下来给她,他甚至连定下来的念头都有了。

他这辈子的软骨头全给她了,可这没良心的……不爱他!什么都可以惯着她,唯独这一点,他受不了。

娘的!

他一脚把凳子踹翻了:“现在就给老子滚!”

凳子咣的一声,很响,纪菱染身体下意识僵硬地抖了一下,咬着的唇破了皮,她撑着身子站起来:“锅里还有排骨,晚上你热一下再吃。”

霍常寻冷笑了声,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把桌上那张卡从窗户里扔出去了,然后,去厨房,当着她的面,把那锅排骨倒在了垃圾桶里。

她转过身去,眼泪就砸下来了,到卧室只有几步路,她走了很久,身后乒乒乓乓地响。

霍常寻掀了桌子,砸了那个天价的花瓶。

这三个月,他给她买过很多东西,首饰衣服,还有很多小玩意,她一件都没有带走,行李箱都用不着。

她就这样走了,一个帆布包装下了她所有的行李。

霍常寻在阳台抽了一根烟,看着她推着那辆小绵羊,也不骑,那样推着,越走越远,他回头,一脚踩爆了窗台那盆仙人球。

艹!

艹艹艹!

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再死乞白赖,就是孙子!

霍·孙子·常寻抽了三根烟,去了车库,一进去就看见那个粉色的头盔被扔在地上,那个没良心的,居然连这个头盔都不带走!

他抬脚,一脚给踹了。

咣!

头盔撞到了角落,滚了两圈。

不会掉漆了吧?那么便宜,肯定掉漆了!霍常寻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骂了句粗话,去把头盔捡回来了,一看,果然掉漆了。

头盔不舍得给他买个好的,可给他两万三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越想越气,他举起手就要砸了那个头盔,可半天——

手硬是没松。

妈蛋!

他把头盔撂在地上,一脚给它踹出去,没用多大力气,那圆溜溜的家伙还滚得挺远,他捡回来,又一脚踹出去,正准备再去捡——

“常寻,你那辆改装车——”

陆启东脚一崴,踩到个什么东西,听见咔嚓一声,低头,看见一个粉嫩嫩的东西:“谁的头盔?”

冷不丁地,刀子一样的两个字砸过去:“我的。”

靠!

这么娘儿们唧唧的东西。

陆启东震惊了,然后就听见一声低吼:“还不把脚拿开!”

哦。

陆启东拿开脚,随即——咔嚓一声,碎了。

丫的,他就踩了一脚:“水货吧,一脚就踩碎了。”脸上是很嫌弃的表情。

突然,风一吹,阴森森,陆启东摸摸后颈,刚抬头,一个不明物朝他脑门砸来,他嗷呜一声,捂住。

是一串钥匙。

陆启东被砸懵了,还没反应过来,霍常寻搞天搞地的咆哮声就砸过来了:“陆启东,你他妈给老子滚!”

我去!

塑料花兄弟,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陆启东也炸毛了,揉了一把脑门:“干嘛瞎几把发脾气,不就是一个头盔吗?鬼叫什么,东爷送你一车!”

送你妈!

霍常寻咬了咬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喉咙:“这是纪菱染送的。”

哦,小祖宗送的啊。

陆启东哼哼:“让她再送你一个不就是了。”他刚想骂他见色忘友的狗东西。

霍常寻阴阳怪气地说:“她把老子甩了。”

“……”

平生第一次,徜徉花海片叶不沾身的霍二少让人给甩了,陆启东挠挠头:“我用502给你粘起来你看行不?”

霍常寻从齿缝里憋了一个字出来:“滚。”

这暴躁劲儿,还没见过呢,或是活久了什么事儿都摊得上,霍常寻居然失恋了!看在哥们儿失恋的份上,陆启东给提点了下:“那只能你去追她回来了。”

霍常寻舔了一下唇:“老子再舔着脸凑过去,老子就是狗。”

一分钟后……

他对着车轮踹了一脚:“艹!”骂完,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踩油门,迈巴赫一溜烟没醒了。

陆启东站在车库门口挥手,诚挚地叮嘱:“霍狗子,你开慢点。”

第三卷 帝后45:霍常寻失恋,车祸什么的来一波

酒店套房里,轻喘声此起彼伏,衣服扔了一地。

突然,西装裤里的手机响了。

靠!扰人好事。

陆启东一只手摸到女人腰侧的拉链,另一只手伸到地上,捞起西装裤,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

“陆少。”

陆启东动作停下来,女人不满,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他推开女人缠在他腰上的手,光着膀子坐起来,接了电话,没好气地:“干嘛?”

“我家那小祖宗,”霍常寻停顿了好半晌,“没找到。”

声音,一股子无力。

陆启东不问也知道,估计是找疯了也没找到,他摸到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她不在原来的住处?”

霍常寻嗓音是哑的:“她在躲我。”

手机关机,工作也辞了,连她母亲也不知道她在哪,或许知道,只是不告诉他罢了,她就这么走了,走得干干脆脆。

陆启东坐在床上吞云吐雾:“你他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霍常寻一副提不起劲儿的口气:“我要知道,她就不是我祖宗。”

他对她不好吗?

打从在偷闲居遇着了她,整整四个月,他没看过别的女人一眼,只给她买东西,只亲她,只睡她。

陆启东呵呵一声,把烟摁灭了:“你个孙子!”捞起地上的裤子,穿上。

女人一见他要走,一双白嫩的小手缠上去:“陆少。”

陆启东直接推开:“睡你的。”也不管女人幽怨的目光,捡起地上的衬衫就往外走,“想怎样啊?”

“帮我把市里的酒店都找一遍。”霍常寻语气像个深闺怨妇,分明恼火,还要忍着脾气,“还有小旅馆。”

陆启东的堂哥就是做酒店这一行的。

陆启东出了房门,边走边扣上衬衫的扣:“小旅馆你让我怎么找?”帝都这么大,大大小小的旅馆数不尽,怎么找?海底捞啊?

“一家一家找。”

陆启东咬着袖子,手上的扣子半天没扣上,他磨了磨牙,憋了半天:“……艹!”

晚上七点,原本说带女朋友回家吃饭的人,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老爷子等了半个多小时,有点发躁了,一个电话嘟过去。

“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过来?”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江边,霍常寻蹲在路灯下面抽烟,回得很敷衍:“不过去了。”

地上扔了一地的烟头。

纪菱染不喜欢烟味,他戒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今儿个,估计把之前漏掉的,一天给抽回来了。

老爷子不知道是个啥情况,就觉得这狗东西不靠谱,谁的鸽子都敢放,必须骂一骂:“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

霍·兔崽子·常寻语气很淡,凉凉的,依旧很敷衍:“不去了。”

老爷子一拍桌子:“你爸妈都从部队回来了,就等你,你说不来就不来,要不给我说个正儿八经的理由,以后就别回来了,你这只猪!”

得,兔崽子又变猪了。

霍常寻手里夹了根烟,咣的一声,金属的打火机打开,又点燃了一根,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嗓更哑了:“我被甩了。”

“……”

霍老爷子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打个比方,他斗地主,拿到了一对王炸,刚爽快地炸下去,以为赢了呢,然后就发现炸错人了,把队友给炸死了,就是这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操蛋心情。

老爷子有点感慨:“那姑娘眼神真好。”还以为他家这个渣男能销出去呢。

霍常寻:“……”

刚挂电话,迎面冲过来一个人影,撞到他手上,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是个年轻的女孩,气冲冲地跑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个男孩。

“彤彤!”

“彤彤,你听我解释。”

霍常寻蹲下,捡起打火机,把玩着,目光懒洋洋的,瞧着那对争吵的年轻情侣。

男孩已经追上去了,拉住了女孩:“你听我解释啊。”

女孩情绪很崩溃:“我不想听!”

霍常寻摩挲着打火机的滚轮,自家那个祖宗也是,气什么不说,都不让他解释,他哄,她还不听。

男孩也有点不耐烦了:“那你想我怎么样?”

就是啊,到底想他怎样?买包买车行不?叫她祖宗成不?

女孩似乎更生气了,用力甩开男朋友的手:“我想怎样你不知道吗?”

他怎么知道!

霍常寻舔了舔唇,她又不说,他上哪知道。

男孩抓了一把头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就是!那个闷不吭声的家伙,什么都不说!

“薛茂林,你不爱我。”

爱?

真他妈肉麻!

“我爱啊。”

爱吗?

爱的吧,不然干嘛当祖宗供着。

“你爱我怎么会连我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要什么?

车子房子首饰衣服都给她买,仙人球和小绵羊也给她买,星星都给她摘,放着四个轮子的豪车不坐,跟她挤两个轮子的小电动,还不行?

男孩无奈又烦躁:“你没说啊。”

霍常寻重重吸了一口烟。

她也没说她到底要什么。

搞个对象,玩什么猜猜猜,还不如多睡几次。

女孩一把推开男孩,只扔给他一个字:“滚。”

霍常寻:“……”

女人真麻烦。

没哄好,就折腾得他不得安生。把烟头摁灭了,扔进垃圾桶,他起身,进了一家便利店,拿了一扎啤酒出来。

啤酒那玩意,他喝不醉,一夜无眠。

纪菱染离开的第一天,还好,他只是有点想她,蹲在垃圾桶旁边,对着那锅被他倒掉的排骨发呆。

纪菱染离开的第二天,不太好,他吃不下饭,花了两个小时,去外面草地上把她留下的那张卡找回来。

纪菱染离开的第三天,很不好,他很烦躁,想打人,就折断了那张卡。

纪菱染离开的第四天,他什么都不想干,开着车,跑遍了整个城市,漫无目的地找。

纪菱染离开的第五天,他喝了很多酒,烂醉如泥,给她打了两百五十六个电话,一个都没通,他摔了三个手机。

纪菱染离开的第六天,他一句话都不说,不要命地抽烟,晚上去买了一瓶502,粘那个被陆启东踩碎的粉色头盔,怎么都粘不好,他气不过,去把陆启东揍了一顿。

纪菱染离开的第七天,他抽烟喝酒一起,往死里折腾自己。

纪菱染离开的第八天,他躺在床上,胡子邋遢,眼窝凹陷,心想:完蛋了,没她过不下去了……

晚上十点。

陆启东在夜场嗨,和两个小嫩模扭得正开心,霍常寻的电话就过来了,这几天,霍常寻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多了就骚扰他,搞得他都好几天没睡安稳觉了。

“又干嘛呢?”

“她为什么甩了我?”

醉醺醺的。

得了,又泡在酒里了。

隔着手机屏幕,陆启东都能想象出来霍常寻那副要死不死的颓废样:“你又喝酒了?”

他还是那句,特别执着,特别愤慨,特别不甘心:“她为什么甩了我?”

还有一股子委屈,真丫的像齐小三那只被绝育了的狗子,狗子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它,在大院里遛弯时,逢人就嚎上一嗓子。

陆启东捏捏眉心,把小嫩模晾在一边,去吧台叫了一杯鸡尾酒:“你他妈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