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洛枳发现,妈妈的背影佝偻得愈发厉害了。

她鼻子一酸,“妈。妈……你不怨爸爸和奶奶家吗,……还有姥爷。”

妈妈笑笑,态度平常的好像她刚刚只是问了一下明天气温多少度一样,转身走过来给她重新掖好被角,笑着说,“我爱你爸爸,我对他和他家人好,也为你做了能做的一切,苦是苦,我没有愧疚,想起来我就觉得很满足,所以我不怨。”

“洛洛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你很争气,但是我老是在想,是不是我在逼你?你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别的孩子那么活泼,初中有段时间连笑都不笑,我那时侯老是躲着你自己哭,我不知道怎么办,家里负担也重,我又怕耽误了你,连哭的时候都觉得要是被你看见了你肯定压力更大,心事更多……你现在上大学了不在家里了,我一回家就在你这书桌这里坐着,还是觉得,我要是怨你爸爸、奶奶和姥爷,也都是因为他们对不起你。”

妈妈说着,眼睛看着窗户上厚厚的窗花,笑得愈发放松,“所以,我今天特别高兴。不管我怨谁恨谁,过得高兴不高兴都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怨。他们都死了,你怨也无所谓。但是,你还年轻,心里不难受吗?我跟你爸爸,爱的很深,你要是也有喜欢的男孩子,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应该能明白,我不可能有怨言,我一直都很高兴。”

洛枳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泪雨滂沱。

这才是爱吧。她真的太肤浅。沉浸在自己的伤怀中,以为沉默着负担了一切,其实从来都不够坦荡宽厚,总是计较着得失利弊。

她的爱和恨,其实最后都反射给了自己。所以才会伤的那么深。

睚眦必报的青春

洛枳讨厌白天的火车。

如果是晚上的车,她现在可以爬到上铺去睡觉或者看小说,而不是坐在下铺的位置一遍遍用无聊的话来安慰眼前的阿姨。

付姨是个略胖的白皙女人,看样子保养的很好。她的儿子长得和母亲很像,个子高高,清秀单薄的18岁男孩,见到外人的时候会腼腆地抿嘴一笑,白皙的脸上又几分红晕——幸亏百丽不在,洛枳想,否则一定大叫着“极品受啊”然后冲上去捏人家的脸。孩子的爸爸却很矮,又瘦又黑,皮肤有干起皮,眼角的皱纹极深,虽然他很少笑,也能看的清楚。

非常不像一家人。洛枳想。

丈夫和儿子坐在过道的折叠椅子上,下铺床上只有洛枳和付姨。付姨抓着她的手边说边掉眼泪,她在一旁陪着说些“放心吧孩子出门闯荡闯荡也好,不能总在家里”“既然有亲戚照应就更不用担心了很快会适应”等等不需要大脑处理的废话。

孩子职高学的是酒店管理,现在北京东直门附近一家大酒店做前台经理的表姐给他在里面找了一个工作,今天是夫妇俩一起送他。付姨的眼泪从开车到现在就没有停过,她丈夫不知道是也舍不得还是已经不耐烦了,都不劝她,只是自己黑着脸盯着窗外看,洛枳听她絮叨了一个小时,应和的话颠来倒去地说,终于词穷了。

“这孩子就是不好好学习,当初念个职高就结束了,反正当时我们也没有钱和没有后门给他弄进重点高中,念普高的话还不如念职高,反正都考不上好大学,现在就业这么难,三流大学干脆不如不念。你看你多好,我跟他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单位韩姐家有个女状元……”

洛枳觉得谈话的方向有点不受控制,连忙岔开,“阿姨你以前就认识我妈妈吧?”

“对啊,当时一起在一轻局上班的嘛,我俩在一个办公室,结果她才呆了一年半就……当时你爸爸……的事情实在出的不是时候。”

你是说,我爸爸死的不是时候。洛枳并没有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也怪你妈妈,闹得太凶了。我们当时都劝她,你外公那边即使不退休也没法起什么作用,就暂时忍一忍,那个风头过去就好了,结果她怎么都不听啊。”

洛枳仍然没有说话。

她对付姨是有印象的。当年付姨没有帮过妈妈,但也没有落井下石。

付姨觉得有点尴尬,于是继续说,“不过,这个世道我是看明白了,不管怎么黑怎么不讲理,老祖宗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是灵验的,你看,你妈妈后半辈子就有你撑着了,多有后福的人?我们后来又在磨具厂食堂遇见的时候,她跟我说起你,把我们都羡慕死了。”

洛枳苦笑,她的确是妈妈今后生活的唯一主线和希望所在了。

“而且,以前钢管厂那个处长,就是现在咱们市的二把手,听说有人要联手动他了。估计也就是过了这个春节的事。你妈妈跟你说过了吧,有人来找过她,听说当初厂里改制时候那批老化器材的事情是挺关键的证据之一呢,人家让你妈妈写了材料,我觉得都这么多年又把这事儿翻出来,再加上人家还有别的证据什么的,连他老爷子那些裙带关系什么的都不顾了,看来上面要整他的人一定有来头,我估计这回能扳倒他,肯定有戏。你们也好好出出气。”

洛枳脑子嗡得一下,茫然地看向付姨。她有很多话要问,动动嘴唇却没有问,因为潜意识里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不知道,就不会有困惑和烦恼,不会为难。

“这就是古话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付姨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洛枳站起身从包里拿出水,默默地喝。

这件事,她妈妈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北京站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洛枳把付姨一家三口带进地铁站,指着路线图告诉他们在哪里如何换乘,然后目送他们坐上了跟自己方向相反的地铁。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她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付姨的儿子,“你方便的时候我去东直门那儿看看你也好。”

她说完,付姨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再不舍得,孩子终是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终于看到地铁消失在黑洞洞的隧道里面,洛枳长出一口气。

有人在背后拍她一下。

她回头发现盛淮南正靠着站台黄线边的柱子笑着看她。

洛枳惊讶的仿佛见了鬼,既没打招呼也没有笑。

盛淮南笑了一会儿,看对方不讲话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清清嗓子说,“上次你说坐T71回来,我正好今天晚上在崇文门附近跟学生会的几个部长有点事情办,结束了就顺便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没想到你和别人一起出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让人家看到我,所以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来着。幸亏你把他们送走了,要不然我就要尾随一路了。”

“在地铁站遇到同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多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洛枳淡然。

盛淮南不笑了,接过她的行李箱说,“书包沉吗,我帮你背?”

洛枳抿紧了嘴唇,她白天在火车上心神俱疲,完全没有心思跟他和和气气粉饰太平。她紧紧攥着行李箱的拉杆不松手,说,“盛淮南,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慢慢垂下。

“我让你讨厌了,是不是?”

洛枳一愣,你讲不讲道理——话没出口,行李箱就被夺走,盛淮南拖着行李箱大步朝着出口方向走过去,边走边说,“现在乘地铁的人太多了,坐出租吧。”

洛枳几步追过去,突然觉得再拉扯就没意思了,于是也低下头,跟着他向外面走。

北京的风比家乡的柔和许多,她们站在外面走了半天才拦下一辆出租车,风一直吹,她都没有觉得冷。

两个人一起坐进后排,车里只有广播的声音,谁都不讲话。车子穿梭在北京的夜景中,所经过的地方时而繁华美丽时而落魄脏乱。这个城市在两种极端中安然膨胀。

“后来……害怕吗?没做噩梦吧。”盛淮南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发涩。

昨天晚上,也许是担心殡仪馆里面发生的事情,他发短信给她,对她说好梦,洛枳并没有回复。

“说起来,那天谢谢你帮我答法导的卷子。”

“这是你说的第四遍了。”

洛枳没有接茬。

到学校的时候计价器刚刚蹦到62,洛枳瞄了一眼,掏出钱包,盛淮南按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于是她没有争辩,直接把钱包塞回口袋,顺便抽出被他按住的手。

低下头,想起欢乐谷的太阳神车,心里居然仍然会疼。

“对了,今天是圣诞夜。你吃饭了吗?”盛淮南站在宿舍楼门口问。

“我不饿。”洛枳朝他笑,“谢谢你接我。外面冷,快回宿舍吧。”

盛淮南上前一步拦住她:“洛枳,是我太冲动,没有考虑清楚前因后果就对你那样的态度,我道歉。”

他道歉的时候仍然这样镇定安然。

洛枳抬起头,明明白白地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前因,什么后果,说清楚。”

“我暂时还不想说。”

“那你考虑吧,考虑清楚了前因后果,再考虑对策,在你作出最终的决定之前,我们就假装不认识彼此吧,万一你后来发现果然洛枳罪大恶极,而之前又跟我缓和了关系,又接站又吃饭的,后悔了就再甩我一耳光,假装大家不是很熟——呵呵,你慢慢考虑,我又不着急,这辈子考虑不明白,就下辈子接着考虑。”

洛枳灿烂地笑了一下,绕过他走进了宿舍楼。

进了宿舍,才发现行李箱还在他手里。洛枳长叹一口气,她妈妈的确有先见之明,在火车站就告诉过她,行李箱这个东西,真的不应该乱丢。

短信应景地钻进手机。

“我之前太冲动了,我道歉。那些所谓的前因后果,我不告诉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喜欢低姿态地对我辩白和解释,以至于即使真相大白洗清‘冤情’了之后你也不会开心,就算我们澄清了误会,再见面仍然是生分的,甚至你还会讨厌我——你会明白吗?虽然我知道我们不是心有灵犀。”

她还在思考这条短信的含义,下一条已经钻进了手机。

“但是很混蛋的是,在我想明白这一点之前,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你很不开心了。对不起。”

洛枳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皱眉反复地看那条短信。有一点他说的对,她不会辩白,更不讨厌低姿态地解释,哪怕她是无辜的,解释这个行为本身就带有极大地卑微感。但是他怎么能够确定她会低三下四地区解释什么?

突然,她想到了火车上付姨所说的话。

是这个吗?

瞬间脑中一派清明,只是心里翻江倒海,一直努力回避的一切还是浮上了心头,手机被她在手中翻来倒去地折腾,折叠又展开。

怪不得他当时说自己没有一句实话。他知道她是当初那个“四皇妃”了?他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那个大院了?

然而想来想去,又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她烦躁地扔下手机。

不要是这件事,不要是这件事。

你让我有什么可解释的。洛枳想起火车站站台上妈妈瘦小伶仃的身影,北风中眯起的眼睛和额前几绺飘荡的碎发,因为近几年的太平日子而被掩盖的辛酸痛苦悉数倾倒出来,横亘于自己和盛淮南之间。她一直都知道,她装作看不见,可是她的故事不是《四月物语》,有些距离她跨不过去。

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说的是这件事。少爷。否则你只是一个少爷而已。

可是,他的确是一个少爷。她的梦醒了。在自己家中和妈妈挤在一起靠小小的电暖风取暖的时候,她就醒了。高中那面墙不是被重新粉刷了吗?

“洛枳爱盛淮南”,已经被岁月彻底覆盖。

洛枳跪倒在床上,把头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中,感觉到脑海中一架火车轰鸣而过。

够了,洛枳。她嘴角牵上去,蜷缩成一团。

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像她妈妈一样爱得如此无怨无悔。在看到盛淮南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难堪和多年的怨毒像海浪一般将她心中仅有的一点点温存彻底倾覆。

她还年轻。青春就是这样睚眦必报。

洛枳想着,嘴角轻轻地上扬。

狂欢是旁观者的孤单

盛淮南拖着洛枳的行李箱走进寝室,骨碌碌的声音让老大疑惑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光着的肩膀,他哆嗦了一下,然后继续躺下去,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继续絮絮叨叨地跟女朋友谈天气和编程的作业。

盛淮南把手机放在掌心像玩老年人的健身球一样转来转去,可是洛枳仍然没有回短信。他抬起头,宿舍的老大还在上铺你侬我侬,恍惚间好像还是去年的景象。去年的昨天,他走进门,老大在和女朋友聊天,张明瑞一脸促狭地说,赶紧给手机充值,小心情话说到一半就断线,刚才老大说了半句我也爱你就掉线了,把我笑得差点没从铺上掉下来……

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张明瑞,说,分手了。

今天老大仍然在讲电话,仍然是异地恋。

可是电话另一端早就不是同一位大嫂了。前任是老大的高中同学,4月份分手。现在电话另一边的是他五月在北京学生论坛上认识的天津M大的女生。

老大挂了电话,喊了盛淮南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喂,你丫老僧入定了?”

盛淮南才回过神。“干嘛?”

“饿了,晚上没吃,手机没钱了,你拿你手机帮我给张明瑞发短信,让他事毕功成凯旋之时,顺便给老大我捎一个煎饼果子,加火腿肠不加香菜。让他为了今晚攒点人品,钱我就不给了。算他请我。”

“哦,”盛淮南翻开手机,“对了,事毕功成?攒什么人品?”

“你丫这两天神出鬼没早出晚归哥们几个都找不着你了,等今晚卧谈的时候咱再算账。记不记得之前总和他一块儿吃饭自习的法律系的美女?我估计今天能成。今天上午他临出门之前我们还最后演练了一遍表白呢,老六演美女,我们拿张明瑞的荧光笔给他画了口红,结果画完了,张明瑞看了他一眼,开口就是一句,许日清,我们算了吧,你别缠着我了! 而且,老六嘴上、嘴上的荧光笔洗不掉了,他站洗漱间差点没把嘴唇上的皮都搓掉,还是洗不下去……”

老大在床上笑得翻来覆去,可能是想起了老六闪着诡异光芒的红唇,但是在盛淮南眼里,这个笑话相当冷。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开心。

“张明瑞有把握吧?”他问。

“我估计八成没问题。昨天两个人还一起去了798呢。”

“那怎么不昨天趁热表白啊,昨天可是平安夜呢。”

平安夜呢。他不也是那天分手的吗。盛淮南说完,先自嘲地笑起来。

“他……可能是昨天才发现有把握的吧……”老大说完,又是自己莫名其妙地狂笑。笑完了继续讲,“管它。反正不管怎么说咱们小四哥还是眉清目秀口齿伶俐一表人才啊,虽然黑了点。即使对方是美女,但是未必搞不定。我老婆说,要是当初不是先遇上我,肯定追张明瑞。当然这话是我俩视频的时候她特意大声喊给张明瑞听的,恩,其实不是实话,她也就是给他点信心,恩,这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老大一边说,一边故作严肃地在上铺点着头,盛淮南终于笑出声来,然后转眼去看窗上的冰花。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上次你生病的时候给你送热粥的女生……怎么回事啊?怎么没影了?”

“什么怎么回事?”盛淮南疑惑地转过头。

“你看,果然有问题,你神色有异。”老大最喜欢故意把话说的文绉绉。

盛淮南记得那天,他咳嗽得很严重,哪里都懒得去,神色阴郁地在宿舍呆了一整天胡思乱想,晚上张明瑞给他捎了泡面和煎饼,他吃完了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晚上十点老大接了一个宿舍电话就跑下去,然后拎上来一盒皮蛋瘦肉粥,还有玉米饼和蔬菜。说来惭愧,他实在猜不出是谁送的,毕竟没有人知道自己感冒,倒也可能是院里某个看他没有去上课的女孩子——但是老大不应该不认识她。他问起老大,老大的描述是,美女。

放屁一样等于没说。盛淮南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吃掉,胃里面终于暖暖和和的舒服了很多。

“说起来那女孩真是挺逗的。”

“哦?”盛淮南心不在焉。

“当时我逗她说让她别抱太大希望,追你的美女都能编起号码去抽六合彩了,她还是笑,挺落落大方的。后来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您给赐个编号就成了。”

老大在笑,又开始盘点他们所知道的盛淮南的朵朵桃花,自顾自东一头西一头地说着,坚持着他形散而神不散的风格。盛淮南却笑不出来了,现在他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了。

老大故弄玄虚地沉吟了一阵,望向窗外长叹了一口气。

“总之,老三,我觉得她不错。”

盛淮南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地戳了他的心口一下。

和老大闲扯了几句,他推说要去给桌子上的闹钟买电池,顺便会捎煎饼果子回来,就出了门。

站在煎饼摊前排队的时候,手机终于嗡嗡地震动起来,他很高兴地掏出来,看到上面显示的是,“1新信息 来自叶展颜”。

敛去了眼中的情绪,他按了显示键。

“圣诞快乐。特意避开平安夜,因为我希望今天是个新的开始。毕竟今天才是真正的圣诞节。”

他神色怔忡,抬头久久注视冬季泛红的夜空。终于轮到他了,他告诉师傅,多放辣椒加火腿肠不要香菜,然后低头迅速地在短信上写,“圣诞快乐。”

轻轻地按下“发送”。

过了一会儿,短信又进来。

“你在心里,还是怨我的吧。但是,别忘记我也是受害者。”

盛淮南接过煎饼师父递给他的纸袋,把手机揣回兜里。

之后它再也没有震动。

他走回宿舍把纸袋扔给老大,刚好张明瑞被几个舍友押解进屋,他松了一口气,想提议五个人联机打魔兽,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老六的嘴唇鲜艳的过分,他咧着大嘴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张明瑞的后背上,大声地说,“赶紧,别跟我们绕圈子,说,现在是单是双?看在我人生中第一次为你化妆的份上,赶紧招了吧,有啥不能说的?”

张明瑞被他们拉扯压迫得几近四分五裂,鼻子都皱到一起去了。

“能不能不闹了,今天是她约的我,就是吃顿饭而已,谁告诉你们我要追她了,就是好朋友而已。”

“好朋友个屁,”老大居高临下地发表意见,“搁古代就是表妹,现代就是好朋友,少跟我们装,你以为谁不知道怎么是回事儿?”

“你该不是被拒了吧?”老五笑嘻嘻地用激将法。

“我没表白,我今天早上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也真的不是喜欢她。”

“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别人……”张明瑞话一出口,老六突然从他背上跳下来,血盆大口一开一合,“靠,人间最后一块净土也被污染了,连你也学会了——心属张三,但跟李四玩暧昧……完了完了完了,我们宿舍最后的纯情男人啊!”

老大在上铺“嘿嘿”奸笑了两声,“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我们的审判了?成,就算你不喜欢许日清,那现在你就就换个内容招吧,你喜欢的是谁啊?”

一直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们的盛淮南感觉到张明瑞飞速地看了他一眼。

“关于这个,打死我也不说。”

他们仍然在闹,盛淮南悄悄地退出门去,手机又震动了两下。他烦躁地看了一眼。

“麻烦你现在把行李箱还给我,我的睡衣和电脑都在里面。”

他笑了,回短信让她五分钟后下楼等他,然后立刻进门拎起那个黑色的行李箱。

“谢谢你,正好我室友回宿舍,经过楼下的时候帮我捎上来。”

他愣了几秒钟,“那……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她?”

“我告诉她了,认准了门口站的男生里面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你。”

他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像是在生气,却仍然笑眯眯地开玩笑;好像是开心,却托着腮目光没有焦点。

“万一认错了呢?”冒着被她认为胡搅蛮缠的风险。

“同学,你觉得这个时侯拖着行李箱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的男生可能被认错吗?”

他合上手机沉默地着朝前走,行李箱在背后咕噜咕噜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心中有鬼

最后一堂法导课,盛淮南和张明瑞刚进门就被师兄叫了过去。坐在第三排听师兄闲扯的时候他有点心不在焉,临近上课前回头去看左上角的角落,洛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趴在桌子上面补眠。她穿了宽松的白色毛衣,硕大的帽子半盖在头上,帽檐上一圈米色的绒毛把她温柔地包围了起来,只露出一小片黑色的头发和光洁的额头,好像一只过冬的小动物。

余光看到坐在师兄左边的张明瑞也在回头看。

那天洛枳的室友面无表情地走向他,问,请问你是盛淮南吧,把行李箱给我,谢谢你。

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戈壁的女友,他记得自己见过她。对方有意无意地告诉他洛枳病还没有好,之前幸亏有一个男生天天中午晚上给她送饭。

那种别有用心的埋怨和炫耀,暗含着打抱不平的姐妹义气。盛淮南想着,不自觉地笑起来,过了几秒钟,笑容又一分一分淡下来。

他时常问自己,这样算不算有恃无恐。

因为他确定,因为对方说了一句,“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