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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心地赞美她,“混得不错嘛。”对每一个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人生的人,都应该真心赞美,我想我话里的诚意,她应该听得出来。

她一点都不自大,还是羞涩地一笑,“跟着徐老师混口饭吃,你呢,还在做学生?”

“是啊。”我不知羞耻地说,“我还在做寄生虫,吃我爸妈的。”

“左晨,你还是老样子,这么爱开玩笑。”袁琳说。

我们俩好像还是很熟的样子。

我们俩说话的时候,唐笛灵已经要到了一个签名,她很高兴地跑回来。我就想着,要不要给她们做一个相互介绍,要是我分别对她们俩说:“这是唐人杰的妹妹。”“这是我高中同学,袁琳。”听到这样的介绍,不知道她们俩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既然碰上了,就只能介绍一下了。我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又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会吧,我心里说着,难道这是真的,徐横舟真是徐沅一的儿子,所以他也来看他爸爸的画展了。难怪这些画作里有那么多的考古元素,有一个搞考古的儿子,老爸不受影响都难啊。

这时候,我已经忘掉了下午五点的约会。不,应该是,我彻底地记得,但现在来不及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了。比起下午五点的约会,徐横舟此刻已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看见他的时候,徐横舟也看见了我。展厅的人真的不多,几乎是一目了然,他大约是刚进来,愣了两秒之后,他就朝着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第三十四章

看着徐横舟走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和他说话,我就等着他问我一声:“你怎么在这里,也来看画展?”我连表情都准备好了,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被人挡住了。

挡着我的人是袁琳,她也看见了徐横舟,其实本来她是背对着徐横舟的,看见我的视线她才回了一下头,一回头,她就甩下我朝着徐横舟走了过去。

“横舟,你来了。”

我听见她的声音,然后这句话就粘在了我耳膜上,我撕都撕不掉了。

徐横舟的脚步毫不意外地被袁琳拦住了,我继续听见她的声音。

“你没给我打个电话,我到门口去接你一下,路上堵么?我刚刚正想给你打的,怕你在开车,想了想就没打…”

我在她后面,只能看见袁琳的后背,徐横舟被她挡住了,但他个子高,还露出大半个脑袋。袁琳正说着,忽然就停住了,然后她转身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对徐横舟说:“你们俩个…认识?”

“是的。”

徐横舟说着,就绕过她,走到我面前。

“你也来看画展?”他的声音里还是有点些微的惊讶,想必他也料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我。

“是的,这么巧。”我说。

其实要是换了原来,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一定是很夸张的,我会说:“这么巧啊,徐老师。”一定要这样的语气才配得上那个“巧”字。但现在我只是镇定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就镇定地望着徐横舟。

他愣了楞,然后露出一丝微不可擦的笑容,“这是我父亲的画展,我也来看一下。”

我说:“我已经猜到了。”然后真心赞了一句,“画得真棒。”

听见我夸赞,他仿佛与有荣焉,隔了一秒才露出笑容,“真的?”

我觉得他这一刻的笑容挺可爱的,当儿子的竟然对父亲的成就没有信心,还要我一过路人说一句真的,也就是徐横舟了。

“当然是真的。”我说。

而这个时候袁琳已经来到了我们俩面前,她一脸惊讶,“横舟,你认识左晨?她是我高中同学。”这句话又粘在了我耳膜上,撕也撕不掉。

在刚刚过去的几秒钟时间里,她已经完成了从意外到惊讶的转换。我承认,我一直看不透袁琳,但我们俩的关系也不算糟糕,在刚刚没看见徐横舟以前,我甚至回忆起了我们高中时候的快乐时光。

某些人是和你的某些时光绑定在一起的。

就比方说我小学时候,我们班有个叫王建霍的男生就经常和我打架,但去年我意外地见到他,我很大声地叫了他一声,“建霍(贱货)。”建霍郁闷地回头,以前他很不喜欢我,我也不太喜欢他,但那天我们俩却不计前嫌地一起吃了顿饭,回忆起十岁时候的打架时光,我和建霍那一天都很愉快。

在一分钟之前,我对袁琳也产生了一点这种愉快,但随着徐横舟的出现,这点愉快就消失不见了。

所以我还是一个小心眼的女人,造物主给了女人这种脑回路,我不能幸免。

大约听说我是袁琳的高中同学,徐横舟也有点意外,但随后他就简单地回答了袁琳。

“我们在一起实习。”

袁琳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就笑了,“对啊,左晨,我忘了你也是学考古的。”

我摊了一下手,“是啊,你怎么就忘了,我是学考古的啊。”

“对啊。”她说,“每次同学聚会,说起你的专业,那些男生都大惊小怪的。”

我说:“不怪我,是他们头发短,见识短。”

徐横舟就被晾在了一边,袁琳笑着,忽然就对徐横舟说:“横舟,你爸爸在叫你。”

我扭头一看,徐沅一确实正在望着这边,要签名的人已经基本散了,徐沅一身边现在站着两个中年人,他望着这边,那意思确实就是叫徐横舟赶紧过去。

徐横舟转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神情却像是有点漠然,而且也没有立刻转身的意思。袁琳靠近他一步,“横舟…”声音很低,仿佛是在劝他。

徐横舟这才看向我,“我过去一下。”他说。

我说:“你去吧,不用管我,我和我朋友继续看画展。”

“那好。”他说着又向唐笛灵点了点头,然后才向他父亲那边走了过去。

袁琳却没有马上跟过去,似乎还要陪我一下,她对我解释:“那两个人是徐老师的朋友,徐老师可能是想让横舟和他们认识一下,他们也是画家。”然后她说了两个人的名字,问我,“你听说过没有?”

我摇摇头,“画家我知道的不多,你知道我没什么文艺细胞。”

“左晨,你总是这样。”她斜了我一眼。

然后她好像被我逗笑了,说:“我们好久没见了,中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已经十一点多了,反正你和横舟也认识,一起坐一坐吧。”

我愣了两秒,才说:“不用了,我起的晚,才吃完没多久,下次有空我们再约吧。”

她像是很遗憾的样子,“那好吧,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一下,有空我给你打电话。”

我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报给了她,她低着头记下了我的手机号,然后抬起头,很抱歉地对我说:“那我就不陪你了,有空再联系。”

我说好的,你去忙吧,她这才转身追着徐横舟父子走远的身影去了。

等袁琳走远了,一直在旁边做着路人甲的唐笛灵才说:“这人是谁啊?”

我才醒悟过来,我竟然忘了介绍她和袁琳认识,但转念一想,也许这是老天的安排。

我说:“你猜不到她是谁?”

“谁啊?”唐笛灵一脸茫然。

“好好想一想。”我说。

唐笛灵是个急性子,“别让我猜了,快说吧。”

我也决定不逗她了,我说:“你不是一直想见见袁琳么?呶,这不是见到了。”

唐笛灵就怔了几秒,我们一直是站在展厅的某个隔断里的,转身她就追了出去,走到旁边的过道里,她向着袁琳他们消失的方向望着,过了一会儿她才转了回来。

“看清了么?”我说。

她还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我,“这个人,真是袁琳?”

“我干嘛骗你。”我说。

“我哥就是天天和她在联系?”

“是啊。”我说,“要不然还能是谁?你哥认识的只有这一个袁琳。”

“他妈的,不会吧。”

唐笛灵却突然爆了粗口。旁边刚好有一个看画的经过,被她的粗口吓了一跳。那个男人诧异地看了我和唐笛灵一眼,就转身去了旁边的那个隔断。

“注意影响,这里这么安静,别乱说话。” 我提醒唐笛灵。

唐笛灵却好像情绪很激动,“不会吧?我哥竟然和这样的一个女人天天在联系,你没骗我吧?”

我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怎么了?她那里配不上你哥了?她长得难看么?一点也不吧,这么文静秀气,那个男人不喜欢。”

说完以后我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对。

唐笛灵瞪着我,“你说的是反话吧。你没看见她刚刚对那个人说话的样子,还有看着那个人的眼神,对了,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叫什么?”

我一字一字吐出那个名字,“徐、横、舟。”

“对,就这个名字,你没听见袁琳是怎么叫他的么?”唐笛灵拖长了音调,学了一声,“横~舟舟舟~”

我觉得唐笛灵是个天才,她竟然能够用叠字的方法表现出喊人的温柔。我听完就全身像筛糠似的筛了一下。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已经在筛了,但那个筛是在我的身体深处,就好像马里亚纳海沟的地震,水深是八千米以上,所以要经过太长的时间,才能表现出来

是很不对,袁琳喊徐横舟的声音。

然后我也说了一声,“妈的。”

唐笛灵看着我,说:“你也受不了了,是不是?”她来回走了几步,就说,“我要给我哥打电话,让他别和这个女人来往了,要不戴了绿帽子他都不知道,我可只有这一个哥,我不能让他戴绿帽子。”

她拉着我,“真扫兴,走走走,我们回家吧。”

我也知道这个画展是没法看下去了,只能跟着唐笛灵往外走,回头在展厅里看了一眼,也没看见徐横舟和袁琳他们的身影,不知道他们去了那里。

从展厅里出来,我们就直接出了美术馆。一到外面,唐笛灵就要给唐人杰打电话,我对她说:“你冷静一点,也可能是你误会了,人家只是熟人,就叫得比较亲热一点,是你自己想歪了。”

唐笛灵说:“那你也像她那样叫我一声试试,把姓去掉,就叫我笛灵,我们俩也够熟了吧。”

我张了张嘴,没叫出来。“你不是男的。”我找到了理由。

“那你叫我哥的名字,我哥是男的吧,你试试看能不能叫出来。”

唐人杰的人杰两个字,在我舌头上打了几个转,我发觉我确实很难喊出来。我说:“回头等我见了你哥,我再试一下。”

“你算了吧。”唐笛灵说,“对着我,你都叫不出来,对着我哥,你还能喊得那么肉麻的两个字?”

我总觉得自己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我说:“那是因为我和你哥太熟了,也许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之下,人家就需要这样称呼呢,只是喊个名字而已,不要想太多了。”

唐笛灵直接反驳我,“那你刚才干嘛要说妈的?”

“我说了吗?”

“你当然说了。”

我过了好半天才说:“…好吧,妈的就妈的吧。”

美术馆不远处就有公家车站,我们俩去搭公交车回家。等我们要搭的车子一来,没想到还是一辆双层巴士,中午乘车的人很少,底下也很空,但我和唐笛灵还是上了二层。

坐在又高又空的车厢里,我俯视着大马路,唐笛灵抱着手机两个手在飞快地打字,她忍住了没在大马路上给她哥打电话,但她没忍住给她哥发信息。

我不知道唐人杰看见了这些信息会怎么想。我也问自己,我是不是和唐笛灵一样,也冤枉了袁琳。然后我继续问自己,五点的约会我还要去吗?

公家车一次次地报站,当又一次报站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为什么不去呢?有事就要弄清楚,我至少要听听徐横舟是怎么说的。想完这个问题,我突然又想,也许说不定那个相亲的人不是徐横舟呢,都是我自己的猜测,我外公也没指名道姓。如果不是他的话,那我还在烦恼什么呢?我就陪那个相亲的人好好吃顿饭吧。

一切都豁然开朗,虽然我还在发怔。

手机“雅蠛蝶…”地叫了一声,我掏出电话,是徐横舟发来的信息。

“你回去了?”

我打字,“是的,我已经看完了,已经走了。”

隔了至少一分钟他才回过来,“那回头见。”

我答:“好的,那回头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下面每位同学。多谢。

lovellen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4-10-14 11:27:39

云深不知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3 17:47:42

icree西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3 13:58:26

第三十五章

下午四点五十分,我准时出现在我妈告诉我的约会地点。从出租车上一下来,我就知道这地方一定是我妈选的。她虽然嫁给了我爸,但骨子里,她还是我外婆的女儿。

你看看这条街,从头到尾的香樟树,枝杈斜倚,满街的浓荫匝地,租借时代留下来的欧式建筑,要多洋气有多洋气,一间一间的咖啡馆,还有画廊,还有西餐厅,走在这里,你要是不推开一扇门,不进去喝一杯咖啡,都好像对不起自己似的。

我往前走了十来米,就找到了我妈说的那家很好找的店。是挺好找的,红木玻璃门,上二楼,找一个穿深蓝衬衫的腥耍油钒岛牛堑碧斓摹渡瓿峭肀ā贰n蚁嘈耪庖彩俏衣璧陌才拧v挥兴拍芟氲接帽ㄖ嚼唇油贰

我的《申城晚报》在我的包里,我决定不拿出来。我就直接找人。

进门的时候,穿旗袍的迎宾小姐就问我是不是约了人的。这种地方,大概很少是有人单独来的。我说:“是的,约了在二楼。”她马上把我领到了楼梯那里。

我踩着木楼梯上去,很窄的楼梯,很长,很高,过了转角,在楼梯上面,又有一个微笑的服务小姐在等着我。

我一到上面,她已迎上来,还是问:“是约了人的么?”

我点头:“是的。”

上面还挺大的,落地窗半垂,一色的流苏窗幔,五点,那些橘色的吊灯已经点亮了,接待小姐一边把我向里面领,一边问我:“几位?”

我已经在抬头找人了,但那些座位都是卡式的,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清楚,除非我顺着过道绕场一周。我立马做了决定,对那个接待小姐说:“就约了一位,有没有一位穿深蓝色衣服的客人在等人的?”

餐厅看着挺大,但今天不是周末,整个餐厅安安静静的,用餐的人并不是很多。只要这个接待小姐记性好,肯定会有印象。就让她把我送过去吧。

果然这个接待小姐马上就说:“噢,是有一位,请给我来。”

我心里在想,老妈,你的报纸有什么用?如果要用报纸接头的话,就应该去公园,或是游乐场才对啊。

接待小姐转身向前走,我看着她的身影,停了两秒,才起脚跟上她。

是不是徐横舟,下一秒就要揭晓了。

走了半个过道,带路的服务小姐脚步停了下来。我也跟着停住。仿佛一个幕布突然被揭开,我就站在了舞台上,然后我看着我的嘉宾,说好的徐横舟呢,他去了哪里?

仿佛要打我脸似的,这个人手里还真的握着一份《申城晚报》,我们过来的时候,他正低头看着。我们站住的时候,他的头抬了起来。然后我和这个穿深蓝衣服的男人对视着。

服务小姐说:“是不是这位先生?”

我喉咙卡住了,像哽了一根鱼刺,过了好几秒,我才对这个服务小姐道了一声谢。

又过了几秒之后,我在这个男人的对面坐了下来。我也看清楚了,这个男人不算太老,三十多一点吧,收拾得也算整齐。

即使在刚刚过去的半分钟时间里,我的识海里已经刮了场台风,下了场暴雨,我的心已被淋得哇凉哇凉的。但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么,万一不是徐横舟的话,那我就和这个相亲对象好好吃一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