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虞师爷让他去保安团走一圈,他答应着出了门,然后不假思索的跑去了春桃那里。

这回没有陈盖世碍眼,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亲嘴咂舌,末了共同躺上烟榻,春桃端来烟盘子,要给他烧两个烟泡玩玩。两人近距离的相对了,唐安琪的手臂软,像蛇一样游进了春桃的衣裳里。春桃红着脸,正要和他打趣,不想忽然房门一开,放进一阵冷风。两人一起抬头望去,竟是虞师爷走了进来!

在二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虞师爷大步走到烟榻前站住,随即欠身拉过烟盘子。抄起大烟枪高高举起来,他用力向榻上一敲,只听“喀吧”一声,烟枪当场断成两截。

然后他揪住唐安琪的后衣领,不由分说的把人扯下烟榻,转身向外走去。唐安琪猝不及防,东倒西歪的就跟着他出了房门。冷风一吹,他反应过来,开始挣扎:“师爷,你干什么啊?”

虞师爷没理他,一鼓作气把他拎到院外,推入汽车——汽车是新近购入的,所有权归保安团。

然后他跟了上来,“砰”的关了车门。向后靠去望向前方,他面无表情的指挥汽车夫:“回家!”

汽车发动之时,牛叫似的响了几声喇叭。春桃奔了出来,又急又怯,就觉得唐安琪是落入魔爪了。

唐安琪气死了。

下车一进院子,他就跃跃欲试的开始对虞师爷发脾气:“师爷,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虞师爷上前两步,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同时轻声骂道:“我给你留个屁!”

然后他一甩袖子,转身向东厢房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家不养大烟鬼,你听话,就留下,不听话,就滚蛋。”

然后“咣当”一声,房门也被摔上了。

唐安琪在院子里傻站了半天,十分钟后才彻底反应过来。用力踹翻了院内摆着的一盆半枯夹竹桃,他隔着前方门窗大声吼道:“你敢打我?!”

虞太太人在厨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又不敢去插手,只得支使丫头去把唐安琪带回屋里;那丫头丑的蠢相,唐安琪本就在闹脾气,扭头再看到这样一副尊荣,越发怒不可遏,拔腿就跑出了院门。

唐安琪带着雷霆万钧之怒窜上大街,起初是想要发疯。不过他天生的心胸宽广,在步行两条街之后,他买了一根糖葫芦,一边吃一边思索前因后果,末了觉得自己也是不对。正所谓忠言逆耳,虞师爷全是为了自己好,从来不生气的人,因为自己不学好,都气的踢人了。

唐安琪慢慢吃完了那根糖葫芦,情绪从息怒转为自责。买下一口袋提前上市的灶糖,他决定回去向虞师爷道歉。

他到家时,正是傍晚时分。东厢房的房门紧闭着,虞太太已经做好了饭,并且把饭菜盛好放在了大托盘上。唐安琪把灶糖交给她:“嫂子,我给你买了吃的。”

虞太太看他冻的脸蛋通红,连忙问道:“吃饭没有?”

唐安琪摇摇头,又问:“师爷怎么样了?”

虞太太对着东厢房一努嘴:“一直没动静,饭也没吃呢。”

唐安琪知道虞太太胆小,虞师爷白天不召唤,她便不敢擅自进门。端起托盘转身向外走去,他自作主张的进了东厢房。

房内已经点了蜡烛,半明不暗。虞师爷坐在桌前翻书,见他来了,便把书本合拢,随手向后边床上一扔。

唐安琪把饭菜放到桌上,然后端出里面两碗米饭,一人一碗。抄起筷子夹了菜,他往虞师爷的碗里放。

虞师爷端碗吃了一口米饭:“不恨我了?”

唐安琪一听这话,忽然感觉对方的语气非常生分,带着拒人千里的意思。放下碗筷低下头,他委委屈屈的答道:“我没恨你。”

虞师爷凝视着他,态度很平静:“以后听不听话?”

唐安琪涨红了脸,小声答道:“听。”

虞师爷点了点头:“那吃饭吧。”

这天夜里,虞师爷去西厢房,和唐安琪同床睡了。

两人面对面的侧卧,唐安琪看虞师爷,虞师爷也看唐安琪。两人谁都不说话,单是这么古怪的互相注视。

末了,还是唐安琪最先绷不住,不大好意思的笑了出来。又在被窝里蜷成一团,抬起双脚去蹬对方的肚子。

虞师爷向下握住了他的一只赤脚:“别闹。”

虞师爷的手很热,这让唐安琪感到了温暖。在对方的掌心里动了动脚趾头,他忽然向前一扑,伸展身体贴上了虞师爷。

虞师爷的愤怒带给了他天大的压力,现在虞师爷不生气了,这真是让他感到轻松之极。他在尚未成长完毕之时突然失去父母,所以现在很需要虞师爷的管教与关爱——他知道虞师爷是真的对自己好。

虞师爷抱住了他,然而依旧沉着脸。早就觉得唐安琪是个顽皮的,如今一看,还真是如此,似乎都没有孙宝山听话。可是没办法了,他搂住对方的身体,软绵绵沉甸甸的,舍不得松手,唯一的感觉就是“没办法了”。

第16章 新年前夕

在虞师爷面前,唐安琪的孩子气越来越重了。

虞师爷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大清早的进了西厢房,他想要叫醒大睡懒觉的唐安琪——昨晚千叮万嘱让这家伙早睡早起,今天和自己一起去保安团办事;可是如今日上三竿了,西厢房里静悄悄,唐安琪仰面朝天蹬了棉被,晾着肚皮酣睡。

虞师爷站在床前,低头审视他。

虞师爷是懂得审美的。

唐安琪有着美人的皮囊,可是没有美人的气质。说起来也是个好人家出身的少爷,可是不知怎的,会有一种游手好闲的痞气。就说是在小黑山里学坏了,可也没有坏得这么快的;及至进了县城后,虞师爷看在眼里,知道他除了吃喝嫖赌之外,再无作为,而吃喝嫖赌的伴侣是陈盖世,陈盖世也并非流氓。

背着一只手弯下腰来,他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了唐安琪的肚皮上。少年人的肚皮洁白粉嫩,一个小肚脐微微凹进去,也是干干净净。

温暖的手掌缓缓摩挲向下,然后在小腹那里轻巧抬起。虞师爷收手直腰,心想:“造化之功。”

然后他终于出了声音,声音还很不小:“安琪!起床!”

唐安琪哼唧,扭动,睁开一只眼睛,见床前是虞师爷,就翻身背朝了对方,骑着棉被想要继续大睡。虞师爷没有揉搓他的光身子,而是转身出门,在窗下墙根那里抓了一把新雪。

攥着个雪球回到床前,他和声细语的又问:“安琪,还不听话起来?”

唐安琪理都不理。

于是虞师爷从后面扯开他的小裤衩,然后一雪球摁到了下身。唐安琪受了这等刺骨的刺激,惊的“嗷”一嗓子,登时就从床上窜起来了!

吃过早饭,虞师爷和唐安琪乘坐马车前去保安团,马车后面跟着四名威武马弁。唐安琪也不要脸,大声抱怨:“唉呀师爷,冻得我卵蛋都缩起来了!”

虞师爷笑道:“蹲到火堆上烤一烤就好了。”

到了保安团营房,虞师爷发现孙宝山正在操场上学习开汽车。孙宝山没什么主意,没什么思想,就喜欢摆弄个玩意儿——先是玩枪,拆了装上,装好再拆;现在有了构造更复杂的汽车,而且汽油也充足,他便由着性子,开始研究起了这大家伙。

虞师爷坐在营房里,让身边马弁去把孙宝山叫了过来。唐安琪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把瓜子,专心致志的吃个不休。孙宝山带着一身寒气进了来,先是问候了虞师爷,然后对着唐安琪一笑。

唐安琪心情好,对他也是一笑。

待孙宝山坐下之后,虞师爷谈起了正事:“宝山,小黑山那里有新动静吗?”

孙宝山不笑了,把嘴正了过来:“师爷,说来奇怪呢,大哥——戴黎民这人,没影儿了!”

“失踪了?”

唐安琪这时插了一句嘴:“他那边没有人,也没有粮;一个人守不住小黑山,守住了也没意思,可能是走了吧?”

孙宝山打了个喷嚏,喷了虞师爷一脸唾沫星子,然后坦然说道:“一个人?不至于,当时城下的尸首数目都不到一百,就算在妃子岭那里折了一半人马,他现在也不至于就剩了一个人。”

虞师爷垂头思索了半天,末了却是毫无预兆的转换了话题:“我让你派人在城外设置关卡,你做了没有?”

孙宝山痛快答道:“上个礼拜就派人过去了,大路小路全没漏下,想要经过县城,必须交税。”

虞师爷又道:“把账目理清楚了,到时和陈盖世五五分账,别让他心里犯嘀咕,我们也不占这些小便宜。过年时好好犒劳下面弟兄,也让外人看看,等到出了二月,就开始招兵。另外吴耀祖他四舅——”

“活着呢!”

虞师爷点了点头:“赶在年前,托人给吴耀祖送个信,就说咱们邀请他下山加入保安团,只要他肯来,那就给他放个营长……”

未等虞师爷说完,孙宝山笑道:“那他不能来。他要是营长,还得受着我的管呢!”

虞师爷一抬手:“如果他肯加入,就把保安团分成两个营,你降一级,和他平等。”

孙宝山一听这话,当场瞪着眼睛发出感慨:“什么?我操!我还要降?”

然后他一指唐安琪:“他还当大团长?”

虞师爷不紧不慢的答道:“是。”

孙宝山都要急了:“哎呀,师爷,我说你是不是和他好上了?怎么往死里抬举他?”

此言一出,唐安琪将一把瓜子皮全扔到了孙宝山身上:“放你娘的屁!你看不起我就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可是别把脏水往师爷身上泼!我和师爷好没好上,有本事你问嫂子去!”

孙宝山一掸制服上的瓜子皮,随即一跃而起:“小兔崽子,你别跟我来劲。”

唐安琪也站起来了:“你跟我装什么假正经?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了?看你那个耗子扛枪窝里横的德行,你他妈的都不如戴黎民!”

这时,虞师爷忽然喝斥了一声:“安琪,宝山比你年长,做兄弟的不许对大哥无礼!”

随即他转向孙宝山:“你也坐下!你多大了?安琪才多大?一递一句的和小兄弟吵嘴,你是个娘们儿?”

末了他又对着唐安琪挥了挥手:“你出去,别掺和。让人带你骑马玩去!”

唐安琪忿忿然的出了门。而这回虞师爷压低声音,抬眼望向孙宝山:“庙里菩萨还是泥塑的呢,可是谁不给他磕头?你是做事的人,和吴耀祖不相上下,所以把你们放在平级,为的是让你能直接握住兵权,而且还能安抚吴耀祖。你怎么人事不懂,专和安琪较劲?”

孙宝山张了张嘴:“我……”

他往椅子里一偎,气焰有了下降的趋势:“团长变成副团长,副团长又变成了营长,我最后是不是得给人当孙子?”

虞师爷叹气笑了:“宝山,若是你有朝一日给人当了孙子,我陪你。”

孙宝山琢磨琢磨,也笑了。他就扛不住虞师爷的劝,话从虞师爷嘴里说出来,全有理。

虞师爷坐在营房里,研墨铺纸,要亲自给吴耀祖写一封恳切的信。孙宝山走去营房后面的大操场,主动和唐安琪讲了和。

唐安琪坐在一匹高大威风的菊花青上面,有些胆怯,不敢驱使。孙宝山飞身上马坐到他身后,抓住缰绳一抖,带着他在大操场上飞驰。马跑的快,寒风扑面而来,唐安琪兴奋的嚷道:“宝山,你这马骑的漂亮啊!”

孙宝山一手拢着缰绳,一手搂住唐安琪的腰,怕他从马背上栽下去:“我不是不如戴黎民吗?”

唐安琪在疾风中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声笑道:“吵架没好话,你还当真哪?”心中却想:“我是打不过你,否则我让你过不去这个年!王八蛋,骂师爷!”

虞师爷在房内妙笔生花,写出一封好信。此信在腊月二十八那天被人送上妃子岭,从此过了七天,在大年初五之日,吴耀祖有了回音。

吴耀祖愿意和团长见面谈谈此事,顺手把四舅从牢里弄出来。这消息传过来时,团长正在院子里堆雪人;虞师爷坐在房内窗前,一眼一眼的看着唐安琪,然后心平气和的写出回信,表示同意。

第17章 塘边会面

虞师爷让唐安琪出面去见吴耀祖,唐安琪一派平静的答应下来,然后回到西厢房,翻出了他那把小手枪。

枪里依然保留着那三发子弹。唐安琪握着手枪掂了掂,感觉十分顺手——小手用小枪,凭他那个粉嫩的巴掌,的确和这小枪是一套。

而虞师爷坐在房内喝了一杯热茶,忽然发现自己漏下一个重大问题,于是披着皮袍子,施施然的走了过来。

他进门时,唐安琪已经把手枪掖到了枕头下面。虞师爷自顾自的在窗前桌边坐下,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安琪,再嘱咐你两句——等你和吴耀祖见了面,说话不许野调无腔。在山路上埋地雷的并不是他,你记恨他是没有道理的。”

唐安琪吓了一跳,以为虞师爷隔着两道房门一个院子还能窥破他的心事:“不是他?那是谁?”

虞师爷一本正经的答道:“戴黎民。”

唐安琪看着虞师爷,半晌没说话。而虞师爷披着袍子站起来,又道:“这种事情,戴黎民总不会对你实话实说。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孙宝山,那是一颗土地雷,孙宝山自己造出来的。”

然后虞师爷就推门出去了。

唐安琪从玻璃窗中盯着他的背影,心思转了几圈,结果却是似信非信。

先前,戴黎民当然是要推卸责任;如今,虞师爷当然也是要替吴耀祖推卸责任;全是为的笼络他。他早知道自己找不出明确的凶手来报仇雪恨,父母这是横死,没人要杀他们,是他们自己快马加鞭的往鬼门关里冲。

可是,真就这么白死了?

唐安琪觉得自己的头脑不够用,没经验,少阅历。独自在床边坐下了,他伸手摸到枕下,悄悄的握住了那把小枪。紧紧握住,最后却又松了开来。

也无需去问孙宝山了,孙宝山哪里是虞师爷的对手?

正月十七这天,大中午的,唐安琪在孙宝山的保护下,带着大队人马出了城。

双方都很谨慎,唐安琪不敢去妃子岭,吴耀祖也不肯进长安县。最后双方鸿雁传书,达成协议,决定取长安县到妃子岭的中点见面。

中点是在一口臭水塘旁边,幸好是冬天,水塘冻上了,否则此地不会比茅厕更佳。唐安琪穿了一身柔软的灰鼠皮袍,外面套着貂皮褂子,依旧是冷,裹着大氅骑在马上,大氅有个狐狸皮围出的大领子,毛茸茸的簇拥出一张红红白白的小脸蛋,引得孙宝山一路不住看他,觉得他这正是“粉墨登场”。

遥遥的,前方显出了人物影子,也是乱哄哄的一大帮。唐安琪用马鞭子一杵身边的孙宝山:“哎,你瞧瞧,是不是吴耀祖先到了?”

这一鞭子杵的很巧,正是戳在了孙宝山的肋下,力气还挺大;孙宝山的痒痒肉受袭,当场喷出一串大笑:“哈哈哈哈哈!是!”

唐安琪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高兴啊?跟吴耀祖有一腿?”

孙宝山一手捂住肋下,怒目圆睁的歪着嘴:“我去你娘的!”

及至到了近前,唐安琪看清对方众人面目,也没瞧出个主次来,便打算飞身下马,做一番询问。哪知道抬腿跳下刚一落地,他忽然觉着脖子上一紧,扭头一瞧,却是发现大氅和马鞍子缠在了一起。

孙宝山这时也跳下来了,先是背着一只手充当介绍人:“那个……团座,这位就是吴耀祖。”然后他转向吴耀祖,很不耐烦的一指唐安琪:“他是我们团长!”

唐安琪没能立刻扯下大氅,只好姑且先向对方望去。原来这吴耀祖不过三十来岁,居然是洋装打扮,上套呢子大衣,下穿马裤长靴,头戴水獭皮尖顶帽子;看那身材面目,正是一名修长精壮的好汉,放在哪里都是个体面人物——总而言之,不像土匪,倒像买办,造型尤其类似唐大卫。

“哎哟!”唐安琪十分诧异的向他伸出手去:“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吴先生还是吴大当家的?”

吴耀祖摘下手上的皮手套,和唐安琪握了握手,显然也是出乎意料:“唐团长……年少有为啊!”

唐安琪上前一步,随即被大氅勒住。孙宝山见状,上前想要为他扯下大氅;唐安琪无心等待,索性解开大氅,以便可以自由自在的谈笑风生。

“第一次见,真没想到!”他老气横秋的公然打量吴耀祖:“凭你吴大当家的风采,怎么着也不该是土匪啊?可惜了可惜了,我身后那位歪嘴子都能在团里当个营长,你这样的荒在山里,实在是人才上的浪费啊!”

吴耀祖摘下头上的獭皮帽子,也是从头到脚的审视唐安琪:“是吗?”

唐安琪越看吴耀祖,越觉得这人像样。抬手用力一拍对方肩膀,他挑起一边眉毛:“这还有假?老兄,实不相瞒,我对你是一见如故,要不你现在就跟我走吧!只要你肯进长安县城,那咱们全按信上说的来,营长的位置是绝对跑不了的!将来兄弟们发达了,不比你在山上作孽强?”

吴耀祖捧着帽子,一时间几乎不知应该怎样接话:“我作孽了?”

唐安琪爽朗笑道:“都当上土匪了,不是作孽是什么?难道当土匪是桩美事?你看谁家供过做山贼的祖宗?老兄,听兄弟一句话,就算在保安团当团丁,那也算个官家的差事;何况是做营长呢?”

吴耀祖歪着脑袋望向唐安琪:“唐团长,请问你和小黑山有什么关系?我原来可没听说你这一号人物。”

此言一出,在后面撕扯大氅的孙宝山立时冷笑一声;而唐安琪面不改色。低头略一沉吟,他随即抬头答道:“我是戴黎民的舅舅。你和戴黎民打仗,埋地雷,把我爹娘炸死了,我活不下去,只好投奔了外甥。”

吴耀祖一愣:“我埋过地雷?”

唐安琪留神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看出什么线索来,好像真的只是愣。

这让他很觉失望——他真宁愿是吴耀祖埋下那颗地雷,因为不想去找戴黎民算账。

他的情绪立刻就有些低落了。这回再去面对吴耀祖,他也渐渐严肃起来:“吴大当家的,你看我人也来了,利害也分析了,诚意也表明了,主意当然还是你自己拿。你要是肯加入保安团,那就给我个进城的日子,到时我大开城门,放鞭炮迎接你。”

吴耀祖没抢到说话的机会,同时也没什么可说。团长是个连说带笑的小崽子,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这样的人能被抬举成团长,必是有个道理在其中。

抬手戴上獭皮帽子,他微微一笑:“唐团长,两天之内,我给你答复。”

唐安琪一点头,然后对他说道:“敬候佳音。”

吴耀祖又道:“那我们就此别过?”

唐安琪抱拳拱手:“好,再会。”

吴耀祖是西式装扮,抱拳拱手不大合适,所以只好又把帽子摘了下来。对着唐安琪浅浅一躬,他说道:“唐团长,再会。”

吴耀祖翻身上马,带着部下绝尘而去。唐安琪这边转过身来,见孙宝山还没扯下大氅,就很不耐烦,径直拉过对方的坐骑,踩着镫子便要上去。哪知那马认主,忽然被个陌生小子骚扰,气的直尥蹶子,一路长嘶着乱冲乱跳。孙宝山一眼没看住,就见唐安琪被那马甩了出去,直飞水塘!

未等他迈步前去抢救,唐安琪已然一头磕在冰面上,当场昏迷了三四分钟之久。

最后,还是孙宝山把唐安琪抱在怀里,骑马带回了长安县城。

唐安琪那头上鼓起了鹅蛋大的青包,路上痛不欲生。及至回了虞宅,他下马见到虞太太,像孩子见到亲娘似的,登时就表现出要死的娇弱样子。孙宝山看在眼里,忍不住说道:“嫂子,你别害怕,他只是磕了脑袋。”然后又问唐安琪:“喂,你至于吗?”

唐安琪听闻此言,气的踹了他一脚:“你给我滚蛋!”

第18章 大团长

虞师爷晚上回来,一进院门就听虞太太说唐安琪落马撞头,要死要活;及至迈步走入西厢房了,唐安琪哼哼的躺在床上,果然也是半死不活。

“唉哟,唉哟……”他半睁着眼睛,对虞师爷诉苦:“从马背上飞起来的时候,吓得我呀,卵蛋都缩起来了……”

虞师爷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仔细看了看头上的青包,末了发现那就是个青包。

于是他关切的询问:“安琪,现在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

没等唐安琪答出眉目来,虞太太那边开饭了。

因为唐安琪今日身体受损,所以虞太太下午特地出门割肉买菜,在厨房内忙碌许久,整治出了五菜一汤,样样都是显手艺的。唐安琪扭头看着丑丫头往房内桌上端菜,不由得在香气中咽了口唾沫。而虞师爷留意到这个细节,便彻底放下心来。

“要是头疼没有胃口……”虞师爷微微俯身,望着他的面孔笑道:“就先躺着休息,等到夜里饿了再吃。”

唐安琪挣扎着坐起来:“头疼不耽误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