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我们的影子交织在房内那光阴微澜斑斑驳驳的砖墙上。那叠透的阴影是像深渊一样,悄无声息地波涛汹涌。

不管命运如何,我们终是密不可分的。

可是项东轻轻地扶着我的头,退开了一些我们之间的距离望着我的眼睛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一秒我们相拥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那样地拉住我的手走到了窗台前,那样微笑着拉开了帏幔,那样的云淡风清指着夜空下某个黑点。

“似于,他来过。”

“他让我把你还给他。”

我讨厌自己。尤其是现在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能控制住那簌簌落下的眼泪就像是我不明白那一辆豪华的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如此破旧不堪的贫民窟。

身旁的项东,温柔而又平静地笑着。

“我一直担心你,我一直站在窗前等你回来。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他。”

“似于。你自己不知道吗?其实,他一直都在你的身后。”

我想要不屑一顾,我想要满不在乎。可是在他眼里的我狼狈不堪,溃不成军。

我用力地把手捂住颤抖的双唇,却依然心酸刺痛不能呼吸,发颤的像是害了严重的伤寒病。

咫尺间,我忽然觉得项东离我很远。

远的让我无法再次触摸,不知去向。

灯光下他平静的脸上散发出一份奇异的辉光,他定定地荡漾起莫名的微笑。

“似于,你不知道就在你进门之前我对自己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说谎也没关系。”

“我只有你了。在我的生命里你是多么的珍贵。我不能想象要是失去了你我会怎么样。我真怕自己会疯。”

“可是,你站在我的面前。好多的事就不能这么的简单。我真想自私,我真想贪心。”

“似于,但我不想成为你幸福的阻碍。”

他专心一致地凝视着蹲在地上的我。

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显露出一种我从未曾见过柔情的神色。

“因为有一个问题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我也一直不敢问你。”

“你爱我吗?”

当我们都已经历尽了桑田沧海,我不知道他对于我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对于他的意义又是不是停留在恩人的范围里。

我们都很无奈,所以我们注定相守。

我站立不起来,我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温暖的双手。

“项东,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我愿意一直和你在一起。”

项东似乎叹了口气,似乎又没有什么反应。

“这就够了。”

“谢谢,这就足够了。”

那个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MMH和废都海的大街小巷以及整个帝国。

自210X年至210Y年间,由于受到整个帝国版图瓜分的影响,几乎所有企图得到统一政权的贵族和武装力量都纷纷地不断的用战争和经济封锁来获得自己这一方的最高利益。在长达二十年的战争中许多较小较弱的力量分别被吞并或消灭。而到了现在能够相互鼎立只有三个国家。

一个就是得到先天的优势的废都海。它原本就是帝国皇权的政治中心,又是整个板块里的交通枢纽和要塞加上了首相的得力辅佐自然扩张飞速。

而另一个就是由强悍手腕外首相带领而在近五年之内倔起的MMH,不管是在政治还是在经济上都能和废都海一较高下。

最后剩下的就是GED。GED本身不过是过去帝国贵族的分支而已,武装力量体制同外敌作战都不如MMH和废都海。但是新的GED掌权人能够利用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战略策略手段。对反对派采取克制和灵活的策略,争取归顺者,打击顽固者。在经济上开放所有的资源策略,在不声不响,就收回了将近两成的土地。

漫长的战争状态下,所有的人民早就不堪重负,叫苦连天。

于是,在目前一种焦灼的状态下,三方势力都快要持平又能相互牵制的情况之下。战争的阴霾似乎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觉得似乎就要迎接来了和平的好消息。

特别是MMH的人们,仿佛一夜之间那和平气象就像是千车万载要传播着好消息。这么多年的灰暗生活总算是有了点欢喜和艳情的消息,所有的报纸杂志,电视广播统统都抓着百姓们的好奇大书特书一番作为这战争停止的开场白,也就是现在所有报纸上刊登的一桩订婚新闻。

颜淮河用长指甲剔了剔嵌在牙逢里中午吃剩下的菜渣,翻瞧着手里的加油站免费奉送的报纸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

“搞TM的什么鬼,怎么都是这个消息?!”

连经济版面都占了,全是衍生出来的八卦诽闻,空穴来风还编排的刹有其事,叫人瞧不出真假辩不明曲直。

他靠着车门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想着要仔细看清印刷在版面上的照片。

“印得那么小,根本看不清那女人长相嘛!”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

颜淮河耙了耙头发,转过头看着那个正对自己微笑的陌生女人。

“先生,我们要搭车。请问…能不能…?”

他冷冷地撇了下嘴。

“不行!我这是货车不能搭人的!”

面对他的断然拒绝,那个女子倒没有放弃。

“您不能行个方便吗?我们有事要出城去,耽搁了就怕家里人要着急的。我们赶时间等不及去客运站那里等。”

“还有…我们会给您报酬作为答谢的。你就帮个忙吧。

说着,那女子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口袋递到他的面前。

颜淮河转了转眼珠子,瞧着快要加满了油箱。

“好吧。不过,话我还是要讲清楚的。我这车最多送人到边界线,我可不负责带你们出城的。”

长途路上有人陪着其实远远要比一个人行驶来的安全,在想要犯困的时候拉着人聊聊也是好的。

颜怀河一边控制着驾驶盘一边说。

“唉…现在外面闹的不行。不知道GED的人是要搞什么?天天都要到边界线那里去打探消息要不就是搞模拟演习战!TMD的要打就痛快点,老在那里装模作样的自己不觉得烦!你说是不是,小伙子?”

就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他笑了笑,点点头不发表意见,不愿意谈话声把正在小憩的她吵醒。

不过那个常年奔波的中年人却起了话兴。

“哎呦,你们俩真是的。现在人人都抢着进城来,你们怎反而要出去?现在就属这里和废都海最安全了。”

“我想要是等MMH和废都海正式联姻之后。那帮家伙就绝对不敢这么放肆嚣张。没准我们能合力去把那帮贵族小崽子都杀了,帝国重新统一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话说到这里,中年男子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反到是那蓝眸的男子不解地从反光镜瞧他,一头雾水。

“联姻?”

废都海和MMH?

颜怀河诧异地眨眨眼,敢情这两人是闭塞的小城上来的?

“现在到处都是这消息,你们不知道?昨天上午就已经发布了消息,现在不管是在那里不都是这新闻。”

说着颜怀河把搁在驾驶座前面的报纸丢给他。

那个年轻的男子顺手拿来一看,巨大的横幅标题让他的脸瞬间就像是上了层蜡,眼神都恍惚不安了起来。

没有犹豫就赶紧地把报纸用手捏了起来重新压到了驾驶座前。

干干地笑了几下,他就把头一低伸手把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女子身上的衣物仔细盖好。

“我们就忙着搬家,顾不了许多。”

接着,他沉默了起来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颜怀河打量着他手里的动作,戏谑着侧过脸望了望他怀里睡着的姑娘。

“新婚吧?”

那个男子面露赧色耳珠子辣红,轻轻地点了下头。

果然,刚结婚都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呵呵,姻缘天定,姻缘天定。”

车子停停开开,当中加过两次油,他们三个又分别下车去解手方便。这么颠跛了一路总算是在二十个小时以后终于他们在半夜见到了灯火通明的白门。

他们安静的等在其他卡车的后面,所有要出城的人和车辆都必须要先通过白门的安全检查防止部分的间谍和军火商进行交易。

他从车上把两个行李箱搬了下来,然后瞧了瞧缓缓前行的队伍估计着怎么也要再等上个半个小时。

再没有比赶路更累的了,他们几个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尤其是他,整整一天就喝了水也没顾上吃。她心疼地望着既要牵着她的手又忙着要去照顾着两人行李的男子。

“那个大叔,您也累了吧要不要喝口水?”

望着他和身旁的中年男子都由于燥热的天气而折腾了下汗珠。她随手解开了系在腰旁的水壶。

颜怀河咧着嘴笑把她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几下全都灌了下去。

眼角瞥到了她正踮着脚用手帕给那个男子抹汗。

“累不累?”

“我没事,倒是你吃了那么些颗晕车药睡了那么久。我怕你不舒服。”

那个面容俊美的男子摇了摇头,用缺少了一个手指的右手带着点温柔地帮她把散开的发髻拨弄整齐。

颜怀河心里暖得像是酿了坛酒,瞧着那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他不知怎么想起自己那个去世多年的老女人,眼角默默无声的模糊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喧闹声传来,隐约地还听见了几声枪响。人群不由都一下沸腾了起来,大家都有点惶惶不安地握紧了自己手里的东西。白门是位于边界线的最后一个把守处,也就是说这里是灰色地带,虽然有很严格的防范但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也是这种地方。尤其是战争状态下绝没有人会有一丝兴趣去凑热闹。

他们三个不由地也小心地彼此望了一眼,退到了一旁不去询问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似乎之前的骚乱全是幻觉,她靠着他的肩膀安静地垂着头知在想些什么。颜怀河动不动就瞧一瞧腕子上的表。临检的队伍没有一点前行的样子,有几个男人开始抽起烟来不耐烦地反反复复地他们的车前走来走去。空气里有种很奇怪的氛围把每个人的神经都张拉地几乎断裂。大家还没能参透这其中的原因几个狺狺低吼就随着一阵响亮的硬皮靴声而来。

25

他们像是牲畜一样的被人有枪指着赶到了一起围拢成了个圈。项东和她用手死死拉着彼此,似乎颇有默契地往人群的中间靠去。韩似于徉装着咳嗽把一直系在脖子上的丝巾掩过鼻梁,埋在他的胸前只露出半张脸。颜怀河就同周围其他人一样,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已经有种岌岌可危的恐慌感。特别是那几辆军备车里走的几个军官模样的男人,他们同样讳深莫测的表情和他们牵在手里的猎犬在几个白色泛光灯的映照下显得不寒而栗。

“东西是谁的?”

“聪明的话就自己出来承认免得到时候被我们查出来那就不是通敌罪这么简单的了。”

放在空地上的是整整两箱的军备机械,而那几名军官一字排开冷冷地审视着他们。

其中一个配带着上将军衔的男子左手握着一条马鞭讥讽地笑着,望着沉默惶惶的人群。

“还是没人认?”

说完,他使了一个眼色。

就在大家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阵推搡拉扯之后一个瑟瑟发抖,面如土色的中年男子被士兵们拖了出来。也还没等着谁问他已经膝盖一软,咚地扑跪下来。他浑身抖颤着拼命叫屈。

“这…这…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对于他来说在有生之年从未造次过一点半分的法纪。不过是想着要靠拉些小货来维持普通的生计而已。怎么会想到突然被人扣上如此莫须有的可怕罪名。

那个军官走到他的面前,他直直的鼻粱和强硬的下颚叫人害怕。

“从你的车里搜出来的。不是你的,是谁的?”

颤颤微微地不断晃着头,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些军械怎么就会像是自己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他的车里。

“我…我不…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军官耻笑着踢了踢他瘫倒在地的身体,毫不留情地用靴子碾着那人的手指。

“连个话都说不齐全,你真是胆大包天了。不过,我看这么整整两箱的东西全凭一个人是决不能运出城的。”

“说!还有谁是你的同伙?!”

陡然之间,像是把一切都看明白了,他把不停发抖的她揽进了怀里。

她攀抓着他的手臂,左边的眼皮一个劲地直跳,跳的她几乎要把心从嗓子里蹿了出来。

那个就在不远处已经快要被吓死的中年男人此时正在看着他们。这个只是要送他们出城的中年人凭白无故的就能被人在车上找到了贩卖的军火。

是他们欠他的,如果他们不去找他送自己出城,也许这个中年人永远都不会遭遇这样的百口莫辩和飞来横祸。但是他们却把他拉下了水。因为他们以为所有的灾难都已经过去了,所有的不幸都已经用鲜血洗净了。那个像是疯子一样的恶魔不会再来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她不理解只是非常简单的愿望却要付出那么庞大的代价?

而深刻悲哀的是当他们都已经付出了代价之后,愿望依然只能是愿望?

那个匍伏在地上的中年人,和她惊恐绝望的双眼对上了。

韩似于觉得就要被一股可怕的,灾难性的洪水就要淹没了她的头顶。

然后,她就发现他松开了她的手。

他淡蓝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却又似乎已经濒于崩溃。

韩似于顿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她苍白的脸哀求地瞧着他,拼命地摇着脑袋。

“项东,项东!不要!”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张慌到无法顾及她自己的嗓音已经招来了旁人的侧目。

“项东,这是一个陷阱!你…”

他轻轻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孤寂却又决绝,像是一个要去远行的壮士。

“就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所以我不得不去。”

“似于。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从那些官兵出现的一刻,他就知道是谁设置下的陷阱,是谁要把他的生活重新打乱。

可是他决定就此抓住这次的机缘,直面他的挑战。如果不能操纵着自己的意志和生活,那么他会选择他的结局。

她簌簌地急泪如雨,呜呜唉唉想要说话。

可是他微笑着掩住了她的唇。

最后一次,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唇舌相交。

她热泪盈眶,好不酸楚,悲哀到没有一点力量拒绝。她任由他拨开了唇瓣,一次一次地和她相触,深入再撒出,恣纵贪婪要把握住他们之间仅有的一次亲密的举动。

那深邃地抚弄她柔软的唇舌,那遗留在她记忆里他温暖的笑容。

没有甘甜喜悦,没有激情勃发。

只是哀婉又强悍被烙下了伤痕。

他整了整她的头发,眼帘轻敛,有一抹满足的笑意在唇边轻轻漾开。

“再见。”

她看着他走出了人群,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远。

没人能听见她心底嘶嘎凄绝的恸哭…

“是我。我就是这件事的主谋。是我出的钱让他送我出城,他并不知道到是帮我偷运军械。你们不用抓着他不放。”

他认下了这个罪就相当于MMH的叛徒。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惩罚还有…

那些原本胆战心惊的人们开始放松了下来,纷纷露出了鄙薄和藐视的模样,甚至有人轻轻地在窃窃私语:叛徒,走狗,下三滥…

那个站在中间的军官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走了出来的项东。

“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