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人冲着她站的地方伸了伸手,她却呆了。他原本就瘦削,此时简直形销骨立,剩个骨头架子披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大褂。好不憔悴,好不凄凉。

正觉得一阵鼻酸。她呢喃地回了一声:“项东。”

懵懵的泪就落了下来。

他用手揽住扑进他怀里的女子。

“项东。你还活着,我真怕他对我撒谎,…真怕那个疯子会无休止的折磨你…”

“你能活着就好…”

她没头没脑的话叫他心里憾然一动。

不由地把头埋进到她的发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熟睡的香味支撑着他熬过了许多的日夜。

“似于。”

他推开她的手时候,韩似于完全怔住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

“我走不了。”他的声音平静的吓人。

“走不了?可这是你的机会啊,你为什么走不了?”

项东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

过了很久很久。

他扣紧了自己的手掌然后掀开了始终盖在他身上的纯手工制的绸被。

庭院外的阳光好丰沛。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她看着他。他望着屋顶。

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踉跄着退了几步。

侧墙上是他们黯暗的投影。

“似于,我不想逃了。没有人能逃离命运,我也逃不了。”

“而且你看现在的我还像一个人吗?”

她觉得脚下的木板沁出了迫人的凉气,韩似于用双手抱着胳膊,有点蜷缩。

一个男人最最私密的地方,被人无情地摧残了…甚至映衬的那些纵横交错在他苍白肌肤上的鞭痕以及抓痕都较之而言无足轻重。

他对于她的反应露出了一个空洞的笑,蓝色的眼眸,灰黯无神。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方能逃的了他,我也不想逃了。或许等着他那一天厌倦了,我就解脱了。”

她喉咙一紧想要对他说点什么,哑哑的,她却发现开不了口。

他倦怠地叹了口气。

“似于,走吧。”

接着,他顿了顿带着几分祝福地望着她。

“你不一样。”

“我如何就不一样?”

她走到了他的身旁,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也有被人羞辱的时候,我也有被人踩在脚下觉得自己比一只蚂蚁都不如的时候。我和你一模一样。”

“即使是蝼蚁也有它们的生存状态,不是谁都能成为生活的强者的。”

“项东,不要为了这些放弃希望。”

他缄默地闭上了眼睛。

韩似于才想要伸手扳过他的脸,继续说下去,可是瞧着他光裸身体上的疤痕她又像是触电一样收回了手。

如同是感应到了她的反应,他扯了扯嘴角慢慢的缩起了他残破的身体,垂下了脸。像是她之前所有的话都不过只是一种玩笑。

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伤害到了他,她抿了抿唇。

温温的手抚摸过他的肩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对…不起。”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忽然说不下去。长久以来内心的坚强像是被人敲碎。韩似于露出了挫败之色,潸然泪下。

“求求你,项东。求求你不要让我后悔。”

“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洛项东无奈把头靠在墙上,很久都没有办法潮湿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

她将他搂住,用头抵着他的心口。

“因为你是我的项东。”

穿着工作正装的男人巡视般地在国宴厅旁专用的茶厅内看了看确保不会有人发现,接着又查了下自己手腕上的表。

还有三十分钟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那也就是说他还有二十九分钟的时间可以睡觉。

“呿,下次叫她自己来搬这个机器好了!”

那个男人有一双爱笑的眼睛所以即使是抱怨也显的缺乏威力。

躺在沙发上的他敲了敲已经发麻的肩膀。再一次忿忿地瞪了一眼桌上的摄影机。就说不要带着个东西,那个女人非得说是要假戏真做。免得被人瞧出破绽。

她倒是轻松简单的一句话,他就得扛着快要二十多斤重的笨东西整整半天,现在他快要被累死,这笔帐以后一定要向她讨回来。

不过,目前赶紧赶紧,闭上眼睛补充一下睡眠。

帅哥也是靠保养才能维持的。

有一个焦急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显然是压着喉咙生怕被人听见。

“你是说到现在还是联络不到他?!”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比起刚才的那位简直都点泫然欲泣的味道了。

“是啊。已经派人到处去找了,可是他简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武珊?没有新郎的结盟发布会播出去,MMH和琴小姐就完了。”

先前的女子可能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别哭了!你哭个什么劲?又不是你的婚礼黄了。”

这样凶悍的口吻,一定会把那个怯怯的女生声弄得更怕。

果然,嘤嘤的哭声响了起来。

“怎么办啊?琴小姐知道了非要剐了我们不可。武珊,你说怎么办好?”

强悍风的女声明显也有点害怕,但是克制地比较好。

“好啦,我们哭又不能解决问题。目前关键的是想出对策。当初我就知道小姐这么刚愎自用一定会出乱子,她就是不听我的劝。”

“我看那男人一定是逃婚了。”

唔!好恐怖的结论啊。

没有比这个对女人而言更可怕的打击。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最鄙视这样的男人。

不过…为了什么天大的事要这么对待一个女人?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的好,简直让人好奇地不行。

“原本今天要和琴小姐订婚的应该是废都海的大皇子。是小姐她自己临时改了注意,跑到了报馆去发布了消息把人换成了到这里来出访的傅首相。”

呦——————。

居然是笑面虎的首相大人。

那就怪不得别人,惹到这么阴阳怪气的男人就真的是和自己不过去。

“啊?!”

“可是…傅先生不是答应了吗?他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啊。要是不愿意的话,没必要等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吧?”

嗯,对啊。

看来这个怕事的小姑娘脑子转的也很快。

静了大约半分钟,耳朵都要竖尖了。是那两个人走了?

“唉,智子,这件事我告诉你,你不能说出去知道吗?因为首相是‘入赘新郎’。”

“嗄!!!!你…你说什么!!!”

“其实是我偷听到的,他们商量过了与其撕破脸皮不如将错就错,让傅首相作为政治人质押在MMH作为新结盟的条件。不然,你以为在所有的皇室都缺席的情况下,‘她’为什么要来?”

按了按了自己酸胀的脖子,美容觉就是要抓紧时间抓住地点好好利用才行。

只是,他扣了扣自己的耳朵。

“哦。真奇怪,是年纪大了的关系吗?重听越来越严重了,连梦里都美女们的声音。”

伸了伸懒腰,他一脸郁卒地耙耙脸。要是能在沙滩上和他的金发美女们玩亲亲该多惬意。

没办法,谁让自己就是一个耐劳又耐操的帅哥。

他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通讯器,拨通了电话。

太阳非常强悍,尤其是在这缺乏阴影遮蔽的山路上,更是让人彻底体会到阳光的炙热。不过,还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欣慰地噙着一抹笑。

在隐蔽的海岸旁就是那艘停泊着的游艇。

她扶着他的手臂,小心地搀着他慢慢地躺在已经准备好的软卧上。还好是从水路离开,他的身体不用遭受颠簸的痛苦。

瞧着在船头上已经准备起矛的男人,他拉住了她忙碌的手。

“似于。”

“我们要去那里?是回废都海吗?”

韩似于忡怔了片刻。然后从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手里接过了包裹,像是要仔细地盘点清楚物品。头也不抬地淡淡回答他。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不清楚?”

“嗯。”

对于她敷衍的口吻,他心里升上了的怀疑。

扫视了一下那两个行李,他忽然发现了奇怪。

“似于,你的东西呢?”

为什么只有他的衣物和证件?那么她的呢?

韩似于的鼻尖上冒出了薄汗,手心却微微发凉。该如何解释会比较好,她无法抬头去望着他的眼睛。

“只有你一个人去。”

“韩小姐,要留下。”

始终沉默的站在他们身旁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一下子就帮她把问题点明了。

船舱里只剩他们两个,作为最后的告别没有人会来打扰。

“我真是傻。”

“似于,他还是来找你了。对不对?”

韩似于不作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有一种被人奚落的感觉。项东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很强大。最终自己还是要借助他离开。

他怎么如此蠢钝?亦或只是他无意识地选择了忽略?

谁能够轻易地突破MMH戒备异常森严的宫殿?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制定出周密的出逃计划?没有背后他的协助,不要说似于只是一个女子,就算是老练的刺客也不能具备那么通天的能力。

一声声的马达声如同催促他们分别的号角。

洛项东觉得有很多的话要对她说,可是又觉得什么都已经说到头了。

眼前就像是走马灯一样的,一幕幕,都是和她一同度过的日子和情景。

他拉着她的手。在这最后一次的见面。

“…你,”

“你…”

他说不出来了。

韩似于盯着他覆在她手上的大手,温暖的温度从他手上传来。

“项东。”

“珍重。”

他握了握她的手心,她回握了一下。

船舱外又是一声急迫的马达声。

她克制着自己,慢慢地想要把手抽出,他却又紧紧地抓住。

就这么好几次,分不清是谁在不舍又是谁在绝别。直到感到他们彼此的双手都纠结到了发红,他仍然不放手。

她哽咽着自己酸楚的喉咙。

突然,伸手用力地和他相拥,好像要把他镌刻进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抽出了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船舱。

看看那个站在海滩前发呆的背影,他心中陡地升起一股怜惜的情绪。

她还很年轻,她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姑娘,该是被娇宠疼爱的年华。可是她有些僵直的肩膀似乎习惯了在这样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安慰,独自一人承受。

素来不愿意牵扯入自己个人情感的他,忍不住轻轻地问。

“您很在意那位先生吧?”

海风卷起了她的乱发,她望着那个渐渐找不到踪迹的船影,看起来很茬弱。

“是。”

“我非常在乎他。”

对于她的这个答案,陪同而来的他不可察觉地叹息了起来。

她凝视着那一条白色的天际线,像是自言自语。

“因为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为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在利用他偿还我的愧疚感而已。”

身旁的男人有些愕然。

她笑了笑,黑色的眼睛中却流露出一丝悲伤。

“斯蒂文,不要这么看着我。”

“我就是在利用他。我把他当成我的亲人来补偿我曾经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