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

女子把门前的位置让了出来,走到了洗手台前用力地拿水冲洗着脸。

而她,她站在原地依然疑惑不解。

韩似于再一次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她笑吟吟地把四五罐的药瓶放在案桌上。

“你惨了,医生说你要吃的药还不少。”

傅连城瞧着她的脸,朝着她勾了勾手。

“过来。”

她这回很听话,老老实实像个好学生一样坐在他的身边。

然后她就看到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还没有等她想要转过脸去问傅连城,他们是谁时?

其中的一个丹凤眼笑起来还有酒窝的男子已经自动自发地对她笑着介绍起自己。

“我是宗祁。你不记得我了吗?”

韩似于很愧疚地对他笑了笑。

“唉,三年前我们就见过面的呀。虽然这一次的行动我们没机会碰面,但这也是缘分啊,对不对?”

“还有一个是爱玛,你可能第一次见到。你别看她小只有十八岁,她可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姑娘,不过不要紧因为她人长的漂亮,脾气大一点也没关系。现在是我的女朋…嗳唀!!”

没有把话说完的宗祁已经被人推到了地上。

韩似于瞧着出手迅猛的女子,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手心也捏了起来。

不过沙发上的女子却没有一点反应,她冷淡地对着韩似于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我是爱玛。是首相先生的秘书官。”

韩似于微微有点诧异,这么年轻的秘书官。傅连城淡淡地在她背后解释道。

“你去年离职以后,一直是爱玛接替你的工作。她是我费尔多叔叔介绍来的。”

不知道是那一句话刺到了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孩子,她蓦地站了起来,公事化的口吻问。

“首相决定怎么应对这次的事?”

“不用管它。”

“那么就任由他们继续这样搞偷袭吗?我觉得最近这几天,您最好不要继续洽谈协议了,先把幕后的罪犯找到比较好。”

“我做事不用你管。不要忘了你自己只是我的秘书官。”

“我不是要管你是死是活,我是不愿意到时候麻烦。”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已经完全不管还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要吵起来了。

宗祁像是看好戏一样翘着腿坐在一旁,而她却开始感到了莫名的胆战心惊,毛发竦然。

韩似于拽住他的袖子,很疑惑地抬着头问。

“怎么回事?不是说因为气体管道突然爆炸吗?”

在她的路上电台里只是说由于今天早上他出巡时经过的一家茶馆发生了瓦斯爆炸。

怎么现在会变成了袭击事件?如果是那样就说明有人要杀他。

傅连城敛起了神情,温柔地抹掉她发鬓里涔出的汗。

“似于。只是很小的意外而已。你不用担心的。”

她抓紧他的手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什么叫我不用担心?既然我不用担心你为什么不说?”

他回避地把眼睛垂下,嘴紧闭如蚌。

“究竟是谁在偷袭你?”

她抬高了音量,不愿意放弃追问。

而站在傅连城身边的两个人刚刚要说话时,傅连城却立即瞪了他们一眼,拦了下来。

“没谁,是个意外。你不要多想。”

看着那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在病房里的三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躺在床上的他,抿起的嘴唇像是要发火的前兆。

而站在床旁的爱玛定定地望着傅连城,然后非常不屑地说道。

“傅连城。”

“你混蛋。”

“爱玛!”

宗祁赶紧拉着她的手退到一旁避免被人打。她没看到首相的脸已经铁青了,还刺激他?

但是爱玛像是没有看到他使的眼色。她绞起了手臂继续说道。

“刚才她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

“说真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哭得像她这么压抑的。”

“我猜她一定是害怕的不行却又不愿意让你看出来才会一个人躲在那里偷哭。”

傅连城僵硬地挺直了背,双手不自觉地搅紧了手下的床单。

是的,多少次在夜里她甚至会冒着冷汗腾地坐起来。然后满脸惊慌地抱住自己。

因为她几乎不在他的面前哭甚至表现出她的脆弱。他以为事情早就已经平息了,没有没有想到原来那一夜隐藏在她的心里阴影会有那么巨大。

“她大概想为了你变的更坚强一点,可你居然都不愿意让她明白真相。这是对她的不尊重和伤害,你不知道吗?”

“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心情吗?”

不欢而散。

这是他们回国以后第一次吵架。

其实他不说她也可以猜出个一二来。

他废了皇权重新修订宪法制度,这么做的后果绝对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式各样的难题迎面而来不说,光是恨他恨的要死的贵族们就不计其数。

首相府门前动不动就是淌着血的警告信要么是拆了一半的空壳炸弹。她知道很多人都想要他死。

可是,他怎么能把她当做一个白痴傻瓜完全不愿意分担他的问题?

她要做的是他的伴侣,不是他的保护伞下的小花。

韩似于默默地坐在公元的长椅上发呆,直到有一辆蓝色的汽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斯蒂文开车带着她来到的餐馆位于海边,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十分干净而且靠窗户的位置风景优美。

韩似于有点认不出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印象里的斯蒂文永远毕恭毕敬,西装笔挺,一丝不苟地微笑,不远不近地站在傅连城的身后。可是现在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衣物到反而显出了年纪,望着他有点灰白的头发她惊讶地发现原来斯蒂文已经要有五十了。

“韩小姐。”

他礼貌地对她微笑。

算起来她和这个人认识的时间几乎和傅连城一样长,可是却还从来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

韩似于摆了下手。

“你别叫我韩小姐了。既然是出来吃饭,你叫我似于吧。”

“好。”

“似于,想要吃点什么?

他赞同地点了点头,把放在桌旁的菜单递给了她。

韩似于推了回去,她的嘴不叼有什么吃什么,倒是要计较一点长辈的喜好。

“我无所谓,你就按照你喜欢的来点好了。”

她啜着服务员送来的绿茶笑道。

既然她不挑剔,斯蒂文接过菜单也就点了几个大炒和品盘,还有几瓶酒。

因为还没有到中午,客人不多所以没有一会儿的功夫菜就上齐了,冷柜里拿出来的酒冒着沁人的凉气。

等到这个时候,韩似于这才发现点的都是她的家乡菜。

斯蒂文看着她惊讶的表情,边往杯子里倒酒边主动解释。

“我和你一样都是那个小镇上出来的。从你来的第一天就想要告诉你,我们两个是老乡,可总是没机会。”

“来,小同乡。干一杯。”

他笑呵呵地给她也满上了一杯。

“好。”

她捧着杯子和他碰杯。

吃着熟悉的味道,喝着清爽的酒,她突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某种亲切感。

在他们两人一起喝完了一瓶酒之后,斯蒂文略有醉意地盯着她看,然后兀自笑了起来。

“似于,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吓了一跳。”

韩似于困惑地蹙了下眉。

“为什么?”

斯蒂文垂着头想了一想,仿佛是在搜索着回忆。

“觉得你像已故的夫人。”

韩似于笑着直摇头。

“不可能。她比我漂亮的多。你在开玩笑吧。”

不是她要故做谦虚。她曾经在傅连城的公馆里见过他母亲的照片,绝对是倾国倾城的美女。

斯蒂文却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很认真地对她说

“不是容貌。”

“是神态和感觉。尤其是你笑的样子太像她了。”

“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先生他一定会爱上你的。”

韩似于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下子变的异常严肃,不由地忡征住了。

他们面前的干锅下的酒精灯 ‘突突’地冒着火焰,好在还有海风这么大的明火没有把人热到冒汗。

斯蒂文不说话,埋头又喝了好几口酒,然后才怀念似地开口。

“夫人死的那年先生大概才十二岁吧。老爷因为夫人的墓不能进皇陵伤心过度昏过去好几次,所以整个葬礼都是先生他来安排和筹划的。”

“那个时候有人骂他冷血,亲生母亲死了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有陪着先生的我才知道在下葬后的三天里,他一直跪在夫人的墓旁亲自给夫人刻的墓志铭。”

韩似于望着那张满是皱纹和悲伤的脸庞,忽然从腹底深处有种空虚翻滚而来。

“后来,老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且常常会有自杀的倾向。先生就只好铺着床垫每一晚都守在老爷的门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进去看一看,生怕他会出事。但是没有熬过三年,老爷也就随着夫人一起去了。”

“先生自那以后就全变了。比起普通人先生心里对爱怀着强烈的恐惧感。我想他那么小的时候就亲眼看到自己父母爱的那么惨痛。怎么敢轻易涉足爱情。对于他来说爱上谁都会有危险。他怕自己和心上人会同自己的父母一样吧。”

韩似于有点僵硬,不太自然地把头垂了下去。用筷子点着酒一划一道的在桌上。

斯蒂文也不说话,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了盘子里的菜。

如同要下定某一个巨大的决心,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在她的面前跪下。

“所以,以后先生就要拜托给你了。”

韩似于诧异惶恐地呆住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要拉他起来。

“斯蒂文,你别这样,有什么话,我们…”

斯蒂文推开了她的手。

“我已经没有机会再照顾先生了。”

“呃?为什么?”

她还以为斯蒂文会呆在傅连城身边一辈子。

“直肠癌。”

他突然说了一个名词,韩似于又一次像被电击中。

“上个月出的化验单就已经晚期了,手术都不用动。所以我想要再病发前去旅行。”

斯蒂文走后,我一个人静静地在海滩边不想离开。

我一步一步的光脚走在沙滩上,海浪一遍一遍地刷洗着我遗留的脚印。

天空已经没有之前的蔚蓝,黄昏又一次光临海面,天水一线的尽头是温暖的橙黄色。

带着被咸味的海风吹乱的头发,我看见他就在那一头冲着我笑。

我一点都不惊讶。

不论是不是那些躲在暗处的保镖泄密,还是从我们相识的最初开始。

我知道他总是会在那里的。

我叹了口气,走着走着,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扬了扬眉,银色的眼睛被黄昏的光线晕染到醉人。

“累不累?我看着你走了快三个小时了。”

我看着他头上的汗,没有作声。

然后,

我绕开了他继续往前走。

我能听见背后有一声很长的叹气声,还有脚踩上沙子的摩擦声始终在我身后。

在海岸边就是环绕的崎岖山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停下脚步。我就想那么走下去。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终于遥遥的我觅见一家亮着桔灯和袅袅炊烟的小餐馆。

我要了一碗最便宜的辣酱面。

他一进门,店里的客人就全都不会动了一样,就连老板娘也满面通红地给主动倒了杯茶。

他在我的对面坐下,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看看桌子,看看凳子。

我无奈地摇着头。

那么些年,他这一点完全没有改变。

我饿了,整整走了五个多小时的路我早就饿慌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了以后,我开始“唏哩呼噜”拨着面条猛吃。

他不吭声地看着我。

然后,我听见他笑了。我知道自己的吃相不好,是你非要看,看完了还要笑?

我从碗里抬起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他笑的更厉害了,肩膀都抖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