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贝可,谢婉晴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之态,懒散说:“他有事直接打电话告诉就成了,犯得上让秘书转达么?”贝可直直看着她,慢条斯理说:“张总自杀了。”

谢婉晴的眉毛跳了一下,长长吁气的神态,隐隐滑过她的眉心:“是么?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像他那样自尊茁壮的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惑,怎会去自杀?如果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那么我已经知道了,该回家了。”

说着,便要起身,被贝可一把按住了手:“别,张总曾给我留信,让我转达对您的感谢,感谢您帮助他实施了自杀。”

谢婉晴脸色大跌:“我何曾帮过他实施自杀?要死都要拽上个垫背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这是千真万确,因为若是他自己举刀剖心,保险公司是不会理赔的,所以,他无奈之下,选中了无辜的您。”贝可继续不动声色。

谢婉晴的脸,渐渐苍无人色,手中的包滑落竟也不知觉,木讷在了桌边,慢慢地,又转了头:“你究竟是谁?”

“你不要管我是谁,我只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清楚整个过程来龙去脉的人。”

“给我杯水好么?”

贝可倒了杯热茶,推过去,谢婉晴端起来,并没有喝,只是,杯子在手中转来转去的把玩,泪水渐然簌簌落下。

3。险情

2003年圣诞,是夜凌晨,刚刚撤出狂欢聚会的谢婉晴余兴未尽,有残存的酒精作祟,余兴未尽地驾着车子在雪后的街上狂奔,转过一个街角时,忽然觉得有什么撞了车子一下,她愣了愣,心下想:明明没看到前面有人的,是什么?迟疑中,便下车查看。

这一看,她就傻掉了,车后,满是白雪的路面上,有几股红色的液体正快速地蔓延开去,她竟撞到了一个人,她慌手慌脚地摇晃那个人,颤声问:“喂!喂!你怎么样了…”

那人不应,当她翻过那人的身体时,望着潺潺溢出的脑浆,顿时魂飞魄散。

再然后,她傻了一样钻进车里,脚下一踩,飞一样逃离了那片在雪地上越泅越大的鲜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喝酒了,撞死人了,我要逃跑,越快越好…

在驾车逃跑的过程中,始终觉得身后有一万只眼睛在盯着自己,不敢直接回家,可那些追踪在心里的眼睛怎么也甩不掉…最后,身心俱惫地把车子开进车库,拎起水桶一遍又一遍地冲洗车子,用光了车库中所有的汽车清洗剂,那些血色依旧浸泡在心里,挥之不去地纠结不休,她无望地坐在车尾上,号啕落泪。

当她疲惫地走出车库,天已经亮了,她张望着街边,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才吁了口气,上楼,回家,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敢看报纸不敢看本地电视新闻,惟恐看到关于这件事的报道。

那段时间,谢婉晴像吓坏的兔子蜷缩在巢穴里,电话铃声都能惊掉一半魂魄。

直到一个月后,攒足了理由央老公把车子卖掉,她才好似胆小的凶手扔到了杀人凶器般地如释重负上街。

刚刚惊魂稍定,一日,在去健身房的路上,有辆落尘班驳的桑塔那拦在了面前。

她未做理会,试图绕过去,那辆灰头土脸的车,却在下个路口,又不依不饶地拦了过来,她是真真的恼了,对着摇下的车窗怒目而视,驾车的男子,望着她,意味深长而叵测地笑:“我在圣诞夜看过你飚车的速度,很不错。”

她就觉一阵天旋地转,顺着他的目光,乖乖钻进了打开的车门。

4。纠结如魔

“你想怎么样?”谢婉晴几乎要哭了出来。

“也算缘分也算是凑巧,那天,我正好被债主追债,不敢回家,猫在车子里,恰巧看到了你的车子飞样驶过,我很奇怪在下雪路滑的街上,怎么有人敢把车开这样快,正想看,就看见你的车停了,我想你是被满地的血吓坏了,竟不知道有辆车开了过来,巧的是,那天我带着数码相机,一顺手就拍了几张照片,我本来以为你会报警,结果,你却开车跑了,而我,是个有点良知的公民,于是,就跟踪了你。”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眯起眼睛:“我被债主追得有家不敢回。”

谢婉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恨恨骂着卑鄙小人,嘴上却不敢开罪于他,毕竟肇事逃逸已不再是民事范围,便咬住了唇低声问:“你想要多少?”

“我不贪,10万够我抵挡一阵的了。”

“我拿不出那么多。”谢婉晴齿间凉风飕飕,因为不想老公为自己操心,车祸的事,她压根没敢跟他提,既已隐瞒,就更不打算让他知道。

“没事,我可以缓你几天,这是我名片,凑齐再给我打电话,当然,你还可以报警告我敲诈勒索。”

他递过一张名片,很是绅士地问她想去哪里,送她过去,谢婉晴冷冷说不必了,下车后,一溜小跑地逃开,心口堵得像压上了巨石。

拐过街角,在一个垃圾箱前站了半天,把那张名片,看也不看地扔了进去。

刚要转身走,就听见身后响了两声车喇叭,回头,就见,刚才的男子,叼着坏坏的笑走过来,又塞一张名片在她手:“丢了是没用的,自欺欺人不是?主动权在我这里。”

说毕,扔下木桩一样欲哭无泪的谢婉晴扬长而去。

5。杀机丛生

一周后,谢婉晴提出10万,找出名片,给张东打了电话。

张东边数钱边说:“不会是假的吧?”

谢婉晴不屑吭声,只张开手说:“把数码相机的贮存卡给我。”

张东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你打电话时怎不提醒我一下,我忘记带了,这样吧,今天我还有其他事,改天我联络你。”

说着,看也不看地就拉开了车门,示意谢婉晴下车。

谢婉晴又气又恨又不敢发作,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绝尘而去,回家路上,一路诅咒,只希望上帝保佑,早些摆脱这个魔影一样坏蛋,只希望他真如自己所言,不是个贪心的人,若他继续敲诈,她怕是要撒谎从老公手里讨钱了。

此后半月,在谢婉晴刚要额手称庆时,张东再次出现了,更恶劣的是,他把车子停在家门口等她,见了,就一句话:“再拿10万。”

谢婉晴仇恨地望了他,悲愤大喊:“你拨112报警吧,我没钱了。”

张东轻描淡写地看了看她的房子,调笑说:“别哭穷了,家当没个三五百万的人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哦,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你不愿住,却愿意住监狱,这是我没想到的,既然你这么愿意让我报警,我只好成全你了。”

说毕,就拿出手机,见他真的按了号,谢婉晴一下子就急了,如其进监狱,还不如生生让她死了的好,扑上去,劈手夺下手机,几乎声泪俱下地哀求:“容我几天,好么?”

张东看着她,端着小人得志的嘴脸,意味深长地笑。

那天,望着张东得意远去的背影,谢婉晴绝望得几乎要疯掉了,张东贪婪的嘴脸不停地在面前闪回,她忽然地有种惊恐,怕是这辈子摆脱不掉这个噩梦了。

想到这里,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终是想想而已,车祸并不是自己主观故意,若是真真的主观杀人,这般罪恶勾当,实在不是她能做出来的。

这次,张东不若上次有耐性,每天数个电话,接通了,只说:“我在某地,凑齐了你就给我送来。”

谢婉晴提出了所有的私房钱,又卖掉了老公送自己的钻石项链,总算凑齐了,这次,长了心眼,不忘在电话里提醒他带上数码相机的贮存卡。

张东满口答应。

6。无路可退

见面地点约在郊区的远僻处,见面之后,谢婉晴忽然悔自己没带把刀子,四周全是高大的水杉,除了忽忽的海风,几乎无人路过,趁他不备,一刀下去,应是简单而轻松的事,想到这里,她盯他的目光便是寒光四射起来,张动好象洞穿了她的心事,接过钱之后,揶揄说:“是不是恨不能给我一刀?”

谢婉晴恨恨转头不语。

“我不怕,你下不了狠心的,你若真有这勇气,就不会乖乖被我勒索了,生活是多么美好,你怎舍得下?”张东把钱仍到后座上。

谢婉晴恼怒问:“贮存卡呢?”

张东嘻嘻一笑说:“你何苦要追回那个卡呢?那东西复制起来太简单了,说不准我复制了很多呢,只给你其中一个,又什么用?”

说着,踩了油门,车子轰然而去。

谢婉晴失魂落魄地跌坐尘埃。

回家后,望着老公逗着从幼儿园回来的儿子,谢婉晴的泪,禁不住落了下来,又不敢给他们看见,跑进卧室,死去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老公见她神色不对,跟进来,问她怎的了,几次,她欲启齿,终又吞回,只说,可能情绪周期,没事。

老公的掌心,温暖地摸索着她的脸,这样的幸福,令她是如此地贪恋,令她如此地难以舍下前去自首。

7。魔鬼的完美

如果说,隔三岔五被张东讨钱谢婉晴东凑西借还能忍受,他接下来的行径,却令她倍感羞愤难当了。

那天,张东从她手里接过5千元之后说:“你不是想要数码相机的贮存卡么?我带你去看它们的大本营。”

怀着张东会良心发现的侥幸,谢婉晴跟着他走上了那栋陈旧的老楼,进门后,张东转身,把门啪地关上,看过来的眼神一点点暧昧起来。

谢婉晴抱着自己的双臂节节后退:“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除了钱之外,我还想跟你讨点东西,我妻子有肾病,我已有好几年没有夫妻生活了。”

谢婉晴惊叫了一声,飞快去开门,却被他揽腰抱起,径直扔进了卧室的床上:“注定了,这辈子你逃不出我掌心,除非你甘愿去坐牢。”

闻得这句话,谢婉晴的挣扎逐渐无力,衣衫渐去里,她只剩了屈辱的悲泣。

从那以后,张东的威胁,更是多了一个致命的把柄,只要他想了,一个电话谢婉晴就要寻遍借口跑去奉上身体,稍有怠慢,电话就打进家里了,有几次,老公在家时,她曾试图以懒的说话为借口不接电话,并叮嘱老公也不要接,可电话响得不屈不挠,老公终是接了,喂了几声,扣掉后自语道:“打得这样急,接起来又不说话。”说着,看她的目光,就有了几许猜测。

她不得不搅尽脑汁,编个看上去圆满的谎言,背着一脊梁的猜忌出门。

去的路上,早已杀心四伏。

后来,被李小丹堵在房子里时,她曾满心窃喜,甚至非常非常地感激李小丹的捉奸成功,想张东会就此收敛,孰不知他更是变本加厉,一直一直,她被逼得无路可退,日益杀心坚硬。

老公生日那天,接张东电话时,她曾苦苦哀求他在这个日子放过自己,未果。她只好放下所有的自尊,给李小丹打电话,求她帮自己逃过这一劫,不曾想,李小丹沉默听完,长长叹息道:我不过一等死之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句话,让谢婉晴清晰地看看到了即将陈列在自己人生路上的无边荒凉与绝望,离家前,她温柔地拥抱了老公,说去取早已定好的生日礼物,在去的路上,买了一柄刀子。

张东早已抽着烟等在床上,像猎人看落入猎网的小动物一样端详着她泪痕满面的脸,伸手解她的衣时,谢婉晴突兀地抽出了刀,她准确无误地插中了他的心脏,因为,在杀念四起中,她已无数次准确过它的位置了:“不是我要杀你,而是,你的贪婪,逼我。”

她以为张东会反抗,却不曾想,他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说:“你让我等得太久了…”

他嘴角的烟,落下来,在滴答而下的鲜血中腾然湮灭…

她镇定地望着刀柄,抽出,端详着他连死都不肯放弃的不羁神态没,千仇万恨点滴累加成了凝在腕上的力气,手起刀落地剖了心,扔在地上,边诅咒不止边切割,最后,它变成了堆模糊的血肉,被她扔进马桶,轰隆一声,它便汇入了这个城市的垃圾大军。

她冲马桶摆了摆手:“这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谢婉晴的心里,滑过了久未有过的轻松,她平静地四处查看,没有找到所谓的数码相机贮存卡,在抹掉自己所有的痕迹时,在洗手时,她平静地笑了,也许,所谓数码相机储存卡根本就是一个不曾存在过的谎言…

她去商店取回了预定的情侣戒指,两只戒指的戒面里,分别隐藏着两个字:挚、爱。

8。一地荒凉

被释放的李小丹去探望了谢婉晴,隔着窗子,她反复只说同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谢婉晴两眼深陷,她定定地望了李小丹:“曾经我最恨张东,现在换成了你,他凭什么为了你把握搭上?你们毁掉了我全家的幸福。”

“我曾试图为你开脱,承揽所有的罪过…”

“你曾为我开脱?!是从保险费上你突兀明白了张东的良苦用心因感动而生的徇情之心吧,他先用我凉了你的心,让你不再牵挂他生时的好,而从容地活着,然后借我之手,送你一份锦衣玉食的生活,李小丹,即便做鬼,我都不肯放过你!”李小丹凄然淡笑,捂心含首而去:“我的这里,已不肯让我,好好活着。”

两个月之后,李小丹安详地走了,不是死于拒绝治疗,而是心力僬瘁,对生已了无欲望,死前,只留下一句话:“谁都可以憎恶他如魔鬼,可,在我心里,他的完美依旧是无人可比。”

9。敲响心扉的邮件

偶尔的,贝可还会想起这桩案子,想得心里冷风飕飕时,便电话江中,让他过来给自己暖心。

十有八九,这份暖是要不来的,在繁华而光怪离陆的都市里,有多少颗心被贪欲膨胀得失去了方向,江中便成了必然的忙。贝可别无选择,只好让自己忙一些,人一忙起来,就没时间去估计那些逼仄的灰暗了,所以,当晚报编辑给贝可打电话,咨询她是否可在副刊上开一心理专栏时,她极快地应了下来。

心理专栏赶刚开通不到一周,被倾诉电话和来访患者忙得焦头烂额的贝可便跟江中大呼上了贼船,江中便调侃说:“是啊,你忙得搞得我都有犯罪感了,你整天忙着拯救心理患者于水深火热中,我却时时惦记着再掏你点温柔,嘿。”

电话响了,贝可瞥了他一眼,从电脑上蹿下来:“啊呸,少幸灾乐祸,过来帮我筛选一下这些邮件,看看有没有需要特别处理的心理案例,我接电话。”

江中做了个温暖的鬼脸接过鼠标,边看边腾出一手捉过她的手指,轻轻吻在唇间,贝可眼神逐渐迷离,回答患者的话,便前言不搭后语得惹得江中坏笑连连。

忽然,觉得指上的吻停了,扭头去看江中,他的脸正一点点地硬朗起来,全然没了刚才的柔情蜜意,只有沉浸在工作中的江中,才有这般表情。

贝可收了线,悄声说:要是患者在对面,你这副表情会吓得人家不知所云的。说毕,伏在他肩上,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而,看着看着,这封主题署为《记忆碎片》的邮件,亦是令她面沉似水了…

那些条理性极强的语言,似乎令她看到了一个从容而感伤的女子,感伤地望着自己,欲说还休地问:我是否能真的忘却伤害,我是否能越过这段光阴拥有永恒的幸福?

在另一封邮件里,她只说了一句话:我爱上了前来杀我的杀手…

第五章 记忆碎片

这个一诺,应是他派来的杀手,不具备一颗寒冷的心的杀手……

1。秘密

贝可拍了江中握鼠标的手一下,邮件被关闭了,显然,他的情绪陷进了这个叫蔡依兰的女子口气感伤的描述中了,江中喃喃说:“她说的一切,太艺术化了,像欧洲的悬疑小说,我不是很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日常生活中。”

贝可用鼻子恩了一声,然后说道:“不是说艺术源于生活么,其实大多心理患者的都是被生活中突如其来的细节击懵了,精神状态处在似梦似真的状态中不能自拔,在他们的心理病例倾诉中,我最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是:这些只能在小说或电影中发生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他们无力阻止意外打击的光临,于是,只能在心灵深处给自己建造了一个暗穴,让自己逃避进去,这个暗穴就是心理疾病。”

蔡依兰发了好几封邮件,说她在报纸上看到贝可的信箱后,犹豫了很久才发了邮件,她说,自己承受不了那些在黑夜里铺天盖地返回来的记忆,它们宛如锋利的刀片,将她的现在与过去,锐利地切割开来,而她知道,自己,必须抛弃这些过去,否则,她会失去这份刚刚捉到手的幸福。

在最后一封邮件里,蔡依兰说:“这是个令我哀伤的秘密,快要把我憋疯了,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想找个人分享,于是,我想到了你,因为你的职业不会怀疑这些的真实…”

2。小径上走来的男子

一诺在身边,握着我的手,大片大片的阳光刺穿了窗玻璃,打在身上。

一直的,我埋着头,看他握住我手的指,指型修长,皮肤白皙细腻得有些透明,不若男子的手,手背上的几道青筋可略略显示不同于女子的性别。

他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并试图让我相信,我曾是他最爱的女子,每每他这样说,我便抬了头,看对面墙上的镜子,里面的我,眼神空洞而茫然,没感动亦无喜悦。

其实,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想:究竟,我是谁呢?有着怎样的一份过去?

据说,在一个月前,我试图用药物杀死自己,未果,却杀死了记忆,片甲不留。

出院后,我被直接送进了这座遥远城市的疗养院,这个自称叫一诺的男子说,是他用爱情害了我,所以,还给我健康和记忆,他责无旁贷。

来疗养院一周后,我孤单地依在窗子上,看见他,穿过落樱缤纷的疗养区小道,拾阶而上,松软的休闲服罩着他消瘦的身体,他边走边仰脸看一下天空,抿着唇,眯着细长的眼睛,像某个电影镜头。

我认识一诺时,他已订婚了,与一位父母相中却不是他爱的女子,自然而然的,我们的爱,遭了谴责和诅咒,可,我还是深爱他一如他深爱我。我们是两条在坚韧大网中挣扎的鱼,遍体鳞伤不曾退却,直到某天,一诺告诉我他出差巴黎,他父母却电告于我:一诺是去巴黎旅行结婚的。

我电了一诺,偏偏,他未开机,整整一周,渐渐逼我相信,他父母所言,是个不争的事实。

然后,我坐在卫生间里,烧掉了他所有的痕迹,然后,无所眷恋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恰巧的是,那天夜里,有个良心尚存的盗贼光临了我的家,他在拿走我的笔记本之后,在街上拨了120。

事实却是,一诺去巴黎前,父母趁他不注意偷拿了他的手机,关掉,然后,扔过来一个令我对他死心的谎言。

一天之后,我在医院里醒来,发现自己丢掉了所有的记忆,再然后,我被心怀歉疚的一诺父母送往这家远离一诺城市的疗养院。

从巴黎归来的一诺,以绝食威胁,得到了我的去向。

这一切,是一诺告诉我的,我无从辨别真伪,就如,我无从辨别,究竟,他是不是我曾深爱过的男子。

3。记忆的插花

一诺说,我姓蔡,叫蔡依兰。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就像我喜欢抚摩他修长手上的那几道突起的青筋。

新的一天,都是从他为我拉开窗帘开始,明媚的阳光,刷拉一下刺穿了玻璃,像要唤醒我的某些东西,可是,很徒劳,我只能皱着眉头,发半天呆,捂着如被江水荡涤而过的脑袋,微微哭泣。

一诺总是,拿开我的手,用他冰冷的指为我拭泪,一点一滴都是心细如丝。

我喜欢他把我哭泣的脸捧在掌心里,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护士给我送药前,我们大多坐在疗养院的后山上,看远处的山,近处的海,端详身边的小花。

一次, 我仰头问他:“如果我找不回记忆,可怎么好?”

他捏了捏我的指:“我还是爱你。”

“可是,我不记得我们曾爱过。”

“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我的心,暖暖的,像冬天里的一轮阳光,来疗养院后,一诺与我的亲近,只是,拉手而已,他说因为忘记了过去,于我,他只是个陌生男子,他要我的心,重新滋生了爱情,才可以与我有更多的亲昵。

这样天真挚着的心思,不是所有男子都可拥有的,我怎可,不去珍惜?

回病房的路上,他会为我,剪一些花草,让我自己插好,放在床头,他说,以前,我很爱花艺,我提着自己插的花篮走在街上时,常常被花店的老板追出来讨教。

可,现在,我只能对着一堆花草,手足无措地哭泣,因为我插的花篮,毫无章法到一塌糊涂。

他却不依不饶地擎着某支花问我:“记得你喜欢把它插在什么位置,达到什么效果么?”

我恼,他心平气和:“这是我帮你找回记忆的方式之一。”

我继续,和他恼:“如果我找不回记忆,你就不爱我了是不是?”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看到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疼,在他的瞳孔里,缓缓的,缓缓的,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