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香洒满了街道,我转回头:“如果能,我愿意是你的女儿而不是爸爸的。”

清明站住了,松开了手,捧起我的脸:“你太瘦了,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多好,我会娶你的。”

我跳起来,打他,他坏坏地笑着,飞快逃了,笑声振得满街的蔷薇都在颤抖。

这年春天的末梢,父亲娶回了他的新娘,我原以为,那肯定是个漂亮得有些妖娆的女子,却不是,她已近中年的样子,眼神里有暗淡的沧桑,像秋天的水,漂来荡去的。

父亲举行婚礼的那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夜里,门外,有蹑手蹑脚的走动声。

4。月光下的迷离

早晨,她烧了我最喜欢的醪糟蛋汤,我嗅到了味道,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越过餐桌,从冰箱里掏东西吃,父亲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清秋,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吸着冷冻的酸奶扬了扬眉毛:“你们早就认识了吧?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啪的一声响,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我没有哭,只是看着粘稠的酸奶沿着我的手,慢慢流淌。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清明追出来,一声不响地跟在身后,我说:“以后,我不回这个家了。”

清明拉着我,说不出话,开车送我,我说:“哥哥,以后就剩你是我的亲人了。”

他看着我,突然抱紧了我:“我会经常去看你。”

“哥哥,你要替我报仇。”

他不说话,沉吟半天,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抓起他的手,咬了一下,跑上女生宿舍,属于我的床,因为我很少来睡,成了另外三个女生的杂务堆积站,累得我满头大汗才收拾完。

几乎每个黄昏,清明都会来看我,他带我出去吃饭,在学校操场散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我的恋人而不是哥哥,我不解释,清明也不要求我去解释什么。

有时,我们会说说那个女人,我们用那个女人来称呼继母。

清明告诉我,那个女人很温柔,待人很温和,完全不像传说中的恶继母,我翻着白眼敲他的额头:那是笼络你的手段,看你傻样吧。

可,下次见了,他还是这样说,我就嘲笑他被那个女人用手段收买了,都替她做是说客来了,清明就指天发誓,说她以前没结过婚,也不可能再生自己的孩子了,对我们好,是正常的。

我还是不能原谅,他们怎能在妈妈尸骨未寒时结婚呢?

一次, 清明和我坐在操场看台上,我指着那个跳跃在篮球架下的男生说:“我还是那么爱他,因为他拒绝了我的求爱,我要得到他。”

清明的目光顺着我的手指望过去,久久不语,如自语般说:“是么?是么……”

那么长的时间,他的目光收不回来,跟着那个男生的身影在操场上跳跃,我在他眼前挥了一下手,他转过头,呆呆地看着我:“清秋,如果我不是你亲生哥哥,你会怎样?”

“捉弄我?如果你不是我哥哥,你应该是我的初恋情人。”

“千——真——万——确,我不是你亲哥哥。”

我愣愣地看着他,举手打他:“你又骗我玩,你又要欺负我…”

清明垂下了头:“你被抱回来时,我已经八岁了,我清楚地记得父亲抱你回来的情景,满街的雨,你蜷缩在爸爸的怀里,像一只熟睡的小狗。”

“你骗我,你骗我…”我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可是,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了解清明的所有眼神的真实程度,这次,他真的没有骗我。

“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话?”这样说着,我就傻了,傻得眼泪刷刷落,好象被人告诉我活过的这20年全部都是虚幻的,我拥有过的亲情,原本是带些施舍味道的垂怜。

我失魂落魄地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清明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走到第10圈时,我突兀站住,转身,死死盯住清明:“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爱你,从你12岁起,我就想好好守护着你长大,娶你。”

我打他,拼命地打他:“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清明仰着脸,任凭我捶打:“如果,不曾爱你,我会终生守住这个秘密。”

然后,他拨上外婆家的电话,舅母用冷淡的声音回答了我的询问,清明说的是真的。

那个夜晚,我在凄迷的月华下,偎依着清明的肩哭得泣不成声,我真的真的,一无所有了,除了清明守侯了8年的爱。

5。那个女人眼里的暖意

如果,我不能改变已逝的过去,我不可以不珍惜未来,没有人比清明更爱我,就如,没人比清明更值得我信赖更能给我宠爱,我怎可以不去爱?

当清明说:“我们不要用那个女人称呼她了吧,其实,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类坏女人。”

我想了想,父亲背叛的,并不是我的亲生妈妈,甚至我想起了妈妈在某些夜里,站在我的床边,看我的眼神,很冷,想起在我弄坏了清明玩具时她的愤怒,虽然总在爆发的一瞬间被无奈压了回去,想起上街时,我试图去牵她的手,总被她以种种理由抽回。

原来,一切是如此,她对我,除却表面的敷衍,原是无爱的,甚至有些憎恨这个被丈夫捡回来的野孩子,只是,碍于夫威不敢发作而已。

清明带我回家,她在门口,笑盈盈望着我,我淡然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我想,即使,我不再讨厌她,却不可能叫她妈妈,永远的。

因为我回家了,父亲的心情很好,晚饭时,提议喝酒,继母倒酒时,给我倒了少少的一点,只是,不停地往我盘子里夹菜,我淡淡的笑里,全是客套,她能看得出。

其实,我的心,很凉,如果她亦知道自己正在努力讨好的,不过父亲在一个雨夜捡回来的野孩子,还会对我这样好么?还会从父亲嘴里打探我的口味嗜好并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些菜的火候操练到炉火纯青么?

我默默喝酒,不说话,好象一张口就会看见摇摇晃晃的谎言,追随了我20年,我得到的爱,都那么虚假。

她说:“孩子,再喝你就醉了。”

我乜斜着醉眼看她,不说话。我没清明那么宽容、那么愿意善良对待闯进自己生活的人。

6。凉意似水

午夜,我醒来,坐起来,看月凉似水,我忽然地害怕,所有的爱,如我那么坚信的亲情,都将弃我而去,泪纷纷地落下来,除了清明,我抓不住以后。

他是我20年来抓到的唯一真爱。

我站在镜子前,把睡衣的肩带向下抹了一下,我看到了自己肤如凝脂的肩,美丽如翼的蝴蝶骨,它们缓缓地下滑,像凉而软的水,堆积在脚踝上,曾经,清明最爱握了它们与自己的手腕比较,究竟哪一个更粗一些。

现在,我不知道隔壁的清明是否已是入睡,愿意他像佛祖收走作孽的妖精一样,以爱情的名义收走我的身体。

我轻扣了几下墙壁,很快,我看见了套着睡衣的清明,他的身体那么瘦而结实,在月华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他呆呆地看着我,缓缓地抬起手,他的指,温温地滑过肌肤,它们托起我流瀑般的发凑到唇上轻吻。

我说:“永远爱我,不要像亲情一样,终有一天,让我知道它是假的。”

清明用力点头。

我咬着他的肩:“明天早晨,一起和我走出房间,告诉他们你爱我。”

他的吻抵在颈上,点头,很用力。

7。晨曦送来的深渊

身体一直缠在一起,我伸开手指,抚摩向钻窗而过的晨曦,我不知道,当我们走出房间,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眼神,可是,我知,20岁的我,拥有了一个男子8年的爱。

父亲和她起床了,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低低地说话。我们的唇,轻轻抵在一起,相视而笑。

清明一件一件地给我套衣服:“你怕吗?”

我摇头:“如果父亲发火,你敢跟我一起逃走不再回来么?”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说不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冲清明做个鬼脸,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客厅里的私语,然后,我的脸,慢慢寒下去,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从幸福的激越,慢慢走向了窒息。

我听见父亲说:“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清秋,她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你等了我整整22年,相信她会理解的,在当时,都是为了给她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才对所有人说她是我捡来的,是我的自私,这些年苦了的只有你…”

慢慢地,我坐在地板上,脑袋渐渐垂下,抵在了冰凉的脚趾上,泪在绝望奔涌,清明跳下来,揽我进怀,整个早晨他都在重复同一句话:“清秋你怎么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仰了头,面容平静:“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应该去爱我们的父母。”除了将这个秘密缄默到底,我别无选择,我怎么可以告诉他真相,将他的心撕裂?

第二天,我悄悄离开了这座城市,没带任何东西,就如,我不想携带关于这个城市的所有的所有的记忆,我不知道将要去向哪里,只知道逃遁,是我唯一的选择。

别了,清明,上天保佑你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8。幸福是个沼泽

贝可以江中的名义给清秋发了邮件,她闪过了所有关于她现在身在哪里的询问,偶尔回个邮件,亦是语言简单地说自己很好,至于是否真的很好,无人可以考证。

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地结了,尽管这个结局有些悲凉,江中短暂感慨过之后,就不再提起,只是,贝可偶尔会想起,那个叫清明的男子,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他有没有知道,被爱了8年之久的女子,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想起这些,贝可的心,就没来由地疼了起来,上天总是这样造化弄人,从不肯把完美的美好布给人间。

大约四个月后,贝可终是没扭过江中,举行了婚礼,她望着熙熙攘攘的婚宴,忽然有种虚脱的感觉,如同一个钱包里有几文钱的穷人,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虚荣,不可一世地显摆给了人看。

还好,至少,暂时是幸福的,就如曾在寂寥的夜里,她抱着一本书,看一个女子用平和的语气说:幸福,不过是种生活态度。

可,又有多少人能抱定了这种生活态度一生一世不曾失落,谁预见生命中的无数个未来瞬间?

就如那场被江中断言为世间少有的、等了22年的婚外情缘一般,它究竟是,一场美好的等待,不过,仅仅是一个人回两个人的愿望而已,当劫难来临,它还是,以惨烈的姿势碎落无声。

是年秋天,清秋的生母,趁保姆请假回老家探亲之际,在全家人的饭菜里放进了安眠药,而后,旋开了煤气管道。

幸亏邻居嗅觉敏锐,可,她和清秋的父亲,却因中毒太深,睡姿安详,再也没有醒来,她最后的一句话,留在客厅的餐桌上:我终于一无所有,上天啊,你为何对我惩罚不休?

当她不曾寄希望于拥有完整的爱情,还有一份血缘的牵挂,可,当她终于拥有了这份蹉跎而来的爱情,她却失去了寄存在内心多年的血缘之爱,甚至,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小脸,她都没来得及以一个母亲的温暖之姿,去细细摸索一下,便跌落成了今生无缘。

清醒过来的清明,没问为什么,只是痴痴地看着周遭穿梭的人,一声不响,一直这样。

许久之后,在一个夜里,一声哀绝的哀号,划破了他们迷离鬼魅的梦境,尔后,一切归于平静,在第二天凌晨,又是一声尖利的惊叫响过,那些沉睡了一夜的窗子,纷纷洞开。

在雾气尚浓的早晨,他们,看到了一位昏厥过去的女子,以及一个仰面躺在楼前花圃上的男子,花圃的铁艺矮墙冷冷地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张着的眼睛,迷茫地洞穿着天空,嘴角,有一抹凄然的哀笑。

清明用这种方式,结束了他煎熬的青春,未曾留下一字。

能留什么呢?

江中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了贝可这一切,她亦是,无话可说,是啊,当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生又何欢死又何悲呢?无论悲剧还是喜剧,都会有个了结,他们竟是这样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语而去的沉默。

他们都曾拥有过幸福,而这些幸福终是化成了将他们淹没的沼泽。

第二天,贝可将贮存在信箱中的清秋的电子信箱删除了,如果能够,她会将这些悲怆的消息,对这个倔强的小小女子保持沉默,一直,一生一世,因为,有些伤害,不知,就不存在伤害,有些悲伤,没人提及,灰暗就无有滋生的根基。

删掉清秋的电子信箱时,贝可转过头,对正在看电视的江中说:有什么是比活着更为勇敢的事?

江中知道她有些感伤,便揽过她说:“亲爱,办案子时,有时我也会想,爱得太深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回过头看我办过的许多恶性案件,起因不外乎情与贪欲,我想啊,无论在情还是物欲上,人都是贪婪的,贪到了自己也管不住自己时,就酿成了祸患。”

贝可钻到他胳膊下,用牙叼着他的衬衣,说:“你前几天说的那个一对男女双双坠楼的案子,我想,我找到它的答案了,尽管是个假想,你想不想听?”

第七章 蝴蝶的飞翔

蝴蝶为爱情生出了翅膀,如果,在飞翔的途中,那些响在记忆深处的童年风铃不曾歌唱,一切又会怎样?

当所有的赎罪抵不过仇恨的力量,请让我,陪伴着你,做一次像蝴蝶一样美丽的飞翔…

1。你怎会这样平静?

两周前,江中接到报案后去了现场,那时,阳光虽已驱散了薄雾,但依旧软弱无力,城市的街上到处都是绵软的空气,他看到了那个在绵软空气中匍匐的女子,脸上纵横着凌乱的水泽,是被空气吸干的泪痕,她的肢体,并没有因为从18层楼的高度摔下来而支离破碎,她匍匐在一个男子的胸脯上,态度安宁,若不是面色苍白,静得令人窒息,没人相信她已死去了,宛如一个梦寐颇多的女子,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出了闺房,迷糊中找到一处惬意,继续安然入睡而去了。

她长发凌乱的脑袋,亲昵地枕在男子的胸前,如同孩子睡在了亲人的胸上,而男子的脸,已是面目模糊,暗红色血液,从他的脑后,蜿蜒地爬向了茵茵草坪。

这个女子,便是玛瑙,是她枕着的男子东平的情人。

不久,东平的太太随后赶到,她远远地站在警戒线之外,在警察的引导下,掀开了盖在两人身上的布单,默默地看了一会,说:“是的,是他。”

然后,转了身,从小小的包里,掏出一叠面巾纸,却不是擦泪,而是,捂在鼻子上,满眼的厌倦与憎恶,如同一个有洁癖的女子,不经意间看到了令人恶心的污浊。

自始至终,这个女子拥有令人吃惊的冷静,不曾有丝毫的悲伤,眼睛干涸如枯井。甚至,如不是江中极力要求,她回在尸体被拉走后,自己打车回家。

她没有回避江中的任何询问,讲叙过程中,她一直声音平静,如同在讲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且业已年代久远的故事,只有在说到东平与玛瑙的关系时,她用鼻子,轻轻的冷笑了一下:“我早就知道他们之间早晚会出事的,一对贱人,天道报应。”“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你早就知道了吗?你干涉过么?”

“感情纠葛?他们之间也算有感情?不过一个被色迷昏了心窍的男人一个被穷困磨掉了自尊的婊子罢了,从第一次见她,我就知道东平早晚毁在这个女人手上,果然。”说完,她拿起手包,摆出一副离开的架势:“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等你们调查取证结束,我会来领尸的。”

其实,尸体上无任何证据可取,两人的胃里,不仅没有任何致命药物,甚至连酒精残存都无,身体表面看不出任何打斗痕迹,更是令所有人吃惊的是:玛瑙竟是处女之身。

也就是说,她与东平之间,竟无任何的身体关系,而邻居与同学们都证实两人交往甚密,东平对玛瑙的呵护,暖得无以复加,宛如情侣。

贝可的解释是:“或许,某些男人对某个女子的好感是一种近于神圣的呵护,而不是占有,如同兄长呵护自己的妹妹。”江中看着她,先是笑,然后说:“亲爱,你真的是看了太多的言情小说,一个成年期的男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而没条件地对某个女子好到这般程度,除非他老得身体不听欲望的指挥了,那还有可能,像一对老夫妻怀着爱意围着被子相互取暖一样的好。”

贝可瞥了他几眼,狠狠说:“啊呸,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像你一样是身体动物?!”说着,就做势追着要打,江中大呼冤枉地抱头鼠窜进书房,看同僚从网上传来的东平的资料,东平半生清白,唯一的污点是10年前在驾车去外地时撞死了一个横穿马路的男人,据说这个男人是为了将买到的烤红薯趁热拿给女儿吃而横穿马路出事的。

贝可的联想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她指定了这段卷宗:“你看,东平出事的地点,正好是玛瑙的家乡…你不觉得有些巧合的痕迹?还有,你记得玛瑙阳台上的那张方凳么?它的一条腿破损的那么严重了,作为女主人的玛瑙,难道会不知道吗?那么,既然她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让江中踩上去呢?而且,根据阳台设计的力学原理,一旦凳子歪倒,沿着内高外低的阳台受力惯性,它一定是向阳台外倒去的,何况这是18层的高层建筑,这其中定然隐藏着蓄谋已久…”

2。滴落的阳光

阳台上的玛瑙,在气喘吁吁地折磨一只原色的凳子,榫子的呻吟,低而暗哑地响着,笑意浮在她翘起的嘴角。

从东平买下18楼的公寓时,这只凳子就被她设计成了利器,凳子的呻吟,是滚过她心底里的笑,合着薄而脆风铃声,纷纷扬扬…

她以诱惑的姿态靠近东平,他却,拒绝了她表演的爱,付出了一个男人不该付出的好。

她为这个男人报考了这座城市的大学,按响了他的门铃说:“先生,请给我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让我做您家的钟点工好么?”

东平的眼神,飞快跳跃得恍惚,为她开了门,东平太太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狐疑姿态问:“找钟点工做,怎会偏偏找到我们家门上?”

她怯怯地看着他们,轻声说:“高年级的同学告诉我们,这个小区住的全是本市有钱人,想做钟点工最好到这一带来挨家敲门。”

东平太太不冷不热地审视着玛瑙:我们家不需要钟点工的。是送客的姿态,玛瑙用求救的目光看了东平一眼,默默地离开,然后哭了,那么好的设计落了空。

转机发生在公交车站,穿着休闲装的东平追过来,告诉她:“我太太同意请你做钟点工了。”

她却只做了一个月,就被辞退了,因为东平太太看到了东平的目光,像风筝,而玛瑙的身影就是牵动这只风筝的线。

逼近不惑的女子,哪个不是敏感而自卑的呢?

结完帐,东平开车送玛瑙回学校,一路上,不时扭头看她,玛瑙面上挂着从容的笑,心里,却冷如冰窟,知道,此后,未必有机会靠近他了,那么多念头,在脑海里飞奔,跃跃欲试的脚无数次试图探过去,狠狠跺在他踩油门的脚上,让车子疯狂冲出去,哪怕同归于尽,有什么不可以?

车子上快速路时,终于,玛瑙的脚狠狠跺了过去,车子却只是微微一晃,并为加速到疯狂,东平咬着牙嘶嘶问:“小姑娘,怎么了?幸亏我的车子是无级变速,坐别人的车子时可千万别开这玩笑。”玛瑙就又羞又愧又是绝望地哭了。

东平伸手抚摩了一下她肩上的长发说:“你的眼睛,令人难以释怀,它们,像两滴坠落在空气中的阳光,干净剔透。”

玛瑙愣了一下,如捉住救命稻草般飞快演绎谎言:“我一直在等被一个像你一样温暖的男人来爱。”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低低说:“是的,太久了,我等了十年了。”

十年了,多少往事都失去了颜色,惟独东平的名字,日益艳烈地浓郁在玛瑙心里,是他,酒后驾车让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父亲,那个冷得出奇的冬天,一枚余温尚存的烤红薯藏在生命痕迹已是了无的父亲的胸前,成了玛瑙生命中最后的温暖,早早地懂得了眼泪是世间最没用处的东西。

让他去死。如果这也算理想,那么,它是这些年来,玛瑙唯一的理想。

所以,来了B市,所以,去他家做钟点工,所以,要诱惑他,这一年,玛瑙19岁,读大二。

结果是,这个有着苍茫眼神的男人,拒绝了她的主动示爱,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平和地说:“小姑娘,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好好读书吧,我会经常来看你。”

3。你真是我要等的那个人么

玛瑙没期望他真的会来看自己,非亲非故,无有交情,且又那样明确地拒绝了自己的示好,作为男人对女人的常态,对自己他应是失去了殷勤的缘由了。

所以,当东平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寝室楼下时,她曾以为是梦。

后来,渐渐熟悉,东平每周都会拎着大包小包来看玛瑙,惹得那些曾对清贫的玛瑙有些看低的同学,眼里都有了羡慕。

每次在他转身之后,玛瑙把吃的摊开在桌子上任人随便去吃,自己却冷眼观望了,不肯吃一点,衣服,书,专属于女孩的玩具,一转手,都送了人。

那些好,化不掉凝在玛瑙心都的寒冷仇恨,他不会知道,永远。

他来了,玛瑙的眼里,便装满了柔情和委屈,是暗恋女孩子惯有的表情,在校园里,这样的表情比比皆是,不必刻意就能学到。

哭泣,无声潜藏在夜里,只为,这个被她仇恨了十年的男人,离她,是如此的近,她的仇恨,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一次, 他请玛瑙去吃饭,玛瑙定定瞅着他问:“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他慢慢剥了一只虾递给玛瑙:“因为你的眼,是两滴晶莹的阳光。”

“眼睛里有两滴阳光的女孩,应该不只我自己。”

“只有你…你眼里的阳光,是滴在我心上的,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