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冀着看她,她扣上最后一粒纽扣:“跟你在一起总感觉踏实。”

我说:“玛姬…”玛姬伸过手,合在我嘴巴上:“不要说什么。”

玛姬走了,像逃开游戏陷阱的孩子,娴熟而轻快地离去。

我趴在窗子上看她,她仰着头往上看,忽然大声喊:“嘉跖,其实我真的爱过你!”

她扬手丢过来一个飞吻,顺着手指,一滴剔透的液体滑着弧线,落下。

我的泪,摇晃着崩落,心却晴空万里。

三十

情人节的夜里,我抱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像抱了未来,我想跟玛姬求婚的,即使被拒绝,也要让心死得彻底。

很多种可能回旋在心里。

轻轻旋开门,我把玫瑰藏在身后,小几上的灯光暧昧,花瓶里有四散下垂的紫藤花。

玛姬在的,卧室的门,紧紧闭着,连光线可以穿过的缝隙都不曾有。

而玛姬的喘息,却渐渐弥漫而出,以及悠扬的尖叫。

门的那边,是玛姬的另一个世界,对我封闭。

我慢慢坐下来,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眼泪落下来。

香烟燃到指上,尖利的灼疼,像玛姬尖利而虚假的幸福叫声。

烟蒂猩红,我缓缓把它按在掌心里,缓缓合拢上手,尖利的疼,传遍了身体。

把紫藤花拿下来插上玫瑰,这个夜,这个男人应该送玛姬玫瑰。

游荡在情人节的街上,所有的人都在幸福着,而我只能大喊一声玛姬,眼泪肆意流淌在黑暗的夜里。

那夜,我睡得像昏迷。

电话响了时,我听见玛姬的气息,穿梭在晨曦里。两相无语。

玛姬说:“嘉跖,我恋爱了。”

我说哦。她一句话把所有为什么都诠释清楚。

“希望你不会介意。”

我说不会的。时光滴答滴答地走过去,玛姬扣了。

三十一

玛姬的这次爱情,原是我曾也参与过的,只是未曾在意就是了。

周末,玛姬拽我一起逛街,在中山路商业街,玛姬忽然停住,橱窗里最新款的迪路坤包,这个牌子来自意大利,一只包的标价,抵得上玛姬半年薪水。

玛姬的眼里浮上浅浅的泪光,玛姬就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及的诱惑一旦出现,便是泪水涟涟。

玛姬渴望的奇迹就在这时出现。

三十二

汤鉴透穿橱窗看见了泪水涟涟的玛姬,一张妩媚的泪脸镶嵌在橱窗里,与软牛皮小包相互辉映,最具有惑人感的广告画面就此诞生,就有了玛姬想要的开始。

于是,请玛姬做了电视广告模特,酬劳就是那款坤包,玛姬要的,不止如此。

汤鉴跟玛姬打招呼时,玛姬并没太大的热情用矜持表示,她以为汤鉴不过是一干瘦的广告公司创意人而已。

当汤鉴的名片递过来时,玛姬用食指和中指捏了,慢慢看,然后,暖而柔的笑,就把矜持给荡涤了。远在意大利的迪路箱包公司,居然,汤鉴是董事长。

坐在一家叫枫的酒吧里聊天,玛姬红唇樱口,优雅地噙了酒,每一根手指在酒杯上的落点都讲究到了极至,指着我笑吟吟说:“我同学嘉跖,在电视台工作。”

再一次,我看见了奔跑在玛姬心里的猫咪,探出了柔软细密的脚。

汤鉴望着她笑,一些意味明白在彼此的眼眸里。

汤鉴无名指上,一枚隐忍的戒指,寒光四射。

这样的场景刺疼了我,恰好电视台的同事来电话,很合适的出逃借口。

三十三

后来,电视屏幕上频频闪现玛姬的一张泪脸,妩媚,以及眼睛隐隐的欢喜,我知道,她定然已是得手。只是这次,不知她能不能,让汤鉴这个消瘦的男人,从一场婚姻走进另一场婚姻。

很久没见她了,偶尔来个电话,笑声都是晴空万里的朗然,她说:汤鉴给我租了最好的房子。就表明了所有的进程。

三十四

几天后,汤鉴给我电话:“嘉跖,我们谈谈吧。”

我说好,这个男人找我究竟要谈什么?或许,是一个陷于爱情中的男人的狭隘警告而已,他能这样,只能证明他并不了解玛姬,即使我与玛姬彼此相爱又如何?我永远不会是她的选择,在她,爱或不爱都不重要,她要的,是向往中的一种生活方式,对于汤鉴,这应该算不上难事,他有意大利的迪路箱包公司。

广电局楼下的茶楼,汤鉴早早等在那里了,一支香烟在指间变了样子。

我过去,笑:“来得这么快?”

汤鉴看着我,食指和拇指掐着香烟:“打电话时,我就在了。”

我们无话可说,我一直瞪着他看,点上香烟,慢慢地抽,我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只有玛姬,而他不言,我找不到开始的契机,我想起玛姬裸露在月光里轻轻唱歌的样子,心就碎碎地疼,想流泪。

一直是艰难的寂寞。

忽然不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找我。

汤鉴抽完第三支香烟,望我我,黯然说:“我爱玛姬。”我说:“知道,好好待她吧,她是爱你的。”

“你知道么,玛姬真的像极了我的一个女友。”

“你很爱她?”

汤鉴笑:“那时年轻气盛,做梦都想发达,为此,我放弃了她与一个家世雄厚的女子结婚,她自杀了。”

“玛姬从未爱过我。”

汤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释然。

三十五

一个月后,我接到汤鉴的电话:“我和玛姬结婚了。”

握着话筒,很不真实的感觉,玛姬终于抓住了想要的东西,那个对可望而不可及事物泪流满面的女子,不会再有了,我说:“祝福你们。”

一直没再见过玛姬,或许她抓到了想要的东西,我这根拐杖彻底失去了用途,记得或者遗弃都已是无所谓了,或许是太多的事情,她已无法开口向我解释。

三十六

三个月后,玛姬突兀地来了电话:“嘉跖,我在你家楼下。”

拉开窗子,看见苍白的玛姬,身体有点笨重,握着手机坐在花墙上。满眼的茫然,没有一丝幸福痕迹。

现在的玛姬,已是彻底失去了曾经清晰的轮廓。

我慢慢走下去,业已抓到想要的幸福的玛姬,我对她已是毫无意义。

“玛姬,怎么不上楼?”

玛姬自嘲地笑了一下:“怕你不欢迎。”看着我,暗淡的目光笼罩我,慢慢的,我从心底一点点捡拾起旧时的痕迹,浅浅的酸楚,渐然的感伤,轻轻地折回来,悄然间揪住了自己:“玛姬,你怀孕了?”

玛姬的眼泪迸然而出:“是的,嘉跖,我怀孕了。”

“玛姬,回屋说。”扶着她慢慢上楼,周围弥漫着熟悉的气息,眼睛酸疼干涩,我爱过的、想要的玛姬,对我不屑一顾的玛姬。

蜷缩在沙发里的玛姬不停地调换姿势,仿佛妊娠让她不知该怎样才能优美地摆放身体。

“真快,你都要做妈妈了。”

玛姬蔌然抬眼:“嘉跖,我不想做妈妈。”

玛姬开始哭,断断续续知道玛姬怀孕四个月了,想打掉这个孩子,汤鉴是不肯的,引产手术必须有人为她签字,于是,玛姬想到了我。

我说:“玛姬,这次除了汤鉴,我不能。”

玛姬哭得汹涌,她和汤鉴的故事渐渐浮上来,尘埃一样的无奈。

“嘉跖,你知道我并不爱汤鉴。”

三十七

玛姬不爱汤鉴,就如汤鉴知道自己不曾爱过给了他事业辉煌的太太,他不知道现在的玛姬和当年的他一样,想要的,不过是一种生活形式。

汤鉴的爱,或许是搀杂了对那个死去女孩的内疚,甚至很快把离婚提到了议事日程。

和高敬宣爱痛四年没有纠缠来的结果如此迅速地来了,玛姬是喜欢的。

汤太太宁死不离,甚至去求玛姬,在玛姬的房子里,坐了一夜加一天,玛姬除了抽烟就是默不作声,不吃不喝。一直是汤太太在说。

玛姬坚如磐石。

在第二个黑夜来临时,汤太太斩钉截铁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死也不会跟汤鉴离婚的。”

玛姬掐灭了最后一根烟:“那我死,听说因为汤鉴和你结婚,已经有个女孩子自杀了,我怀孕了,你葬送了三条命,如果你觉得背负着死亡的婚姻很幸福,我无所谓。”

汤太太的灼灼气焰,瞬间熄灭。

汤太太踏着满地的烟蒂离去,她放弃这个残局。

一个周后,汤鉴离婚,汤太太唯一的要求是把她应得的一半财产转换成现金。一个月后,去了洛山矶。

其实,那时玛姬根本没怀孕,她早早地学会了,为了结果,可以适当使用谎言。

三十八

婚后,玛姬才知道汤鉴的迪路箱包,是个有点滑稽的故事,意大利的皮草是世界闻名的,为了迎合销售潮流,汤鉴只是花了不多的几个钱在意大利境内注册了迪路商标,而加工和销售,其实都是在国内的,玛姬知道后,很是失落了一阵。更甚的是,因急于付给太太离婚财产,汤鉴抽掉了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甚至把设备抵押贷款了。

离婚后,汤鉴的迪路箱包公司已是入不敷出的空壳了。

这一切,都是玛姬所不知的。

玛姬说完,惨淡一笑:“像黄梁梦一场,汤鉴骗了我,我不想生下这个孩子毁掉我一生。”

“汤鉴呢?”

“他?”玛姬冷笑:“我半个月没看见他了,原料供应商追得他像没头苍蝇到处乱躲。”

“玛姬,因为爱你汤鉴才落到这个地步的。”

“嘉跖,可是他骗了我,如果我要白粥青菜的爱情,那我嫁的是你而不是他!”

我说:“玛姬…”心渐渐的,静下去,冷弥漫开来,妖娆的玛姬,内心奔跑着欲望的猫咪却心存一丝善良的玛姬,渐渐远离了,除了她想要的生活方式,还会有什么能够如此疯狂地占据了她的心?

那个让我想起来就疼痛的马小梅,已是不再,她是疯狂地、想要一种生活形式到了不择手段的玛姬。

我说:“玛姬,对不起,这次我真的帮不了你。”

玛姬疯狂地拍着业已臃肿的腰身,“嘉跖,难道你想让我为根本不爱的男人生孩子,糟蹋体型,毁掉我的一生?”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爱情,汤鉴爱你。”

“因为我不爱你,你恨我才这样说是不是?”

缓缓的,我说出了那句让玛姬瞠目结舌的话:“对不起,我爱的是过去的马小梅,不是现在的玛姬。”

玛姬的脸渐渐苍白,张着陌生的眼神望着我,笑,落泪如雨…

玛姬走了。

我的牵挂,结束了。

三十九

于她,曾经美好的嘉跖,和汤鉴一样,将被她抛弃在风尘飞扬的往事里。

一个月后,汤鉴苍凉地告诉我:“玛姬死了。”死于江湖医生的手术台,跟着她去的,还有那个笃定与阳光无缘的孩子,玛姬急于把他剥离出身体,那个医术拙劣的江湖医生用手术钳刺穿了她的子宫,然后被汹涌的鲜血吓傻,在麻醉状态下,玛姬一直没醒来,也好,疼过二十几年后,至少她去得安宁,或许去时,她心里正揣着另一个梦的灿烂开始。

去墓地看她,墓碑上的玛姬恬然静默,阳光安好,给她点上一支香烟,看它们袅袅升腾,如我的愧疚缓缓弥漫,如果我答应去医院签字,一切,或许就是另一个样子。

我们无法改变过去。椎心彻骨的痛,弥漫在身体里。

这一生里,于我,笃定她是一个疼痛的符号。

连谏的爱情■ 偏偏就爱丑男人

老妈在电话里斩钉截铁说:可可,中午去水云间茶楼,如果十一点四十你还没到,我直接把人领到你办公室。不容回绝,老妈啪地扣上电话。

这一次,老妈动真格了,去年她从领导位子上退居二线,昔日曾风光无限的脸立马显示出过期作废的沮丧架势,终于明白自己已是货真价实的纸老虎后,把威风统统用来解决我悬而未决的单身问题。

晚饭桌上,看电视时,包括睡前没闭眼时等等,都是老妈进攻的时机,充分发挥几十年党委书记的工作经验,大有不拿下我这个山头誓不罢休的架势,她说25岁对于女孩子是一道关键门槛,25岁前没恋爱,以后就困难了。她常常指着楼隔壁的中学说:你看看,多少漂亮女孩子正在茁长成长,难道她们会把好男人留给你?

我知道把好男人留给别人不符合现代女孩子作风,只是我相信缘分,懒得主动出击,我愿意像守株待兔的懒惰男人一样,守着青春的树桩,等着好男人稀哩糊涂撞过来。

老妈担心好男人被纷纷抢光而我空守着树桩哭,所以,她逼我去相亲,天啦,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老一套,让我那帮前卫密友们知道,还不把门牙笑掉?!

老妈向来雷厉风行,我相信她真能把人带到办公室,那时我还不得在大理石地板上找个缝隙钻进去?

所以,11点20分,我乖乖背上包包出门。

走在阳光下,我忽然感觉自己可笑,我正走在奔向婚姻的康庄大道上,可那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进了水云间,远远看见来妈和一个阿姨坐在一起,一副故做亲密的模样,未来的亲家么,自然要搞好安定团结,是老妈的拿手好戏。

老妈瞅着我一脸的不屑说:可可,快叫余阿姨。

桌子底下,老妈拧了我一下,我自然明白个中意思,让我温柔些。我把脸上的肌肉往一起挤了挤说:余阿姨好?

她笑,拉过我的手:你看这孩子,真是漂亮。其实我能感觉到,她温和的目光背后安装了最大功率的探照灯。

然后,她们假装关心我的工作,问长问短一阵子后开始大肆表扬一个叫安瑞山的男人,连思考都可以省略了,知道安瑞山和我一样是今天的主角。两个老妈的相互恭维中我知道了安瑞山,在大学研究所工作,博士毕业,她们边说边扫描我的脸色,我握着一杯茶,听着优雅的音乐,给喝茶的人分类,很快,把他们分成了三类人:一类和感情有关,一类谈生意的,还有一类是消遣无聊的。我想:权且把自己归于最后一类。

余阿姨说:瑞山这孩子,怎么了?她抬腕看表,对老妈解释说:他们正在研究一个重要课题,可能时间有点紧。

老妈言不由衷说:年轻人嘛,工作第一。老妈已很不悦了,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到老如此,如果不是眼瞅着正向26岁挺进的宝贝女儿还孤家寡人,她才犯不着委屈自尊呢。

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因为无聊,喝了太多菊花茶。

回来时,桌子上多了一个男人,我听老妈正说:哎呀,快十年不见了,瑞山越来越越英俊了。从侧面,我看余阿姨的脸,笑得山花烂漫。

男人爱看美女,美女也爱看帅哥啊,我快快冲过去看,天哪,我差点就想一头扎进茶杯淹死。他也算英俊?除非地球帅哥都去了火星!坐着比老妈高不出多少,头发像极了烧焦的茅草,眯眯小眼绝对不能点燃女孩子的心。

我一声不响坐下,老妈说:可可,这是瑞山。我扫了老妈一眼,现在,她老人家绝对是一脸很对不起我的模样。

我说:知道了,你好?我喝茶,拒绝看他,多看一眼都会伤了我对男人的感觉,更不想嫁。

安瑞山问了你好后也低头喝茶,偶尔偷偷看过来一眼,好象被烫着,飞快逃开。

两个老人家继续互相吹捧彼此的宝贝,余阿姨说安瑞山只顾了工作把恋爱这码子事都给忘了。我偷偷乐,也就我,有老妈陪着壮胆,就凭安瑞山?一个女孩子不敢看,两个女孩子看要带着棍子的主!即使他不想忘,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