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恨疯狂生长,春雨后的荒草一样伸展枝叶,这就败了么?被他执着地爱着曾经是杜婉的骄傲,有骄傲的资本不是件易事,而放弃骄傲更是艰难,从来,她不习惯把失败摆布给别人看。

一些画面惊悸着闪跳而来。

关于索弘的意外事故,开始了设计历程。

术后的缝合天衣无缝,是每个医生的最理想手术作品,这是习惯了,杜婉改不掉,许多方案出来,又被一次次否定掉。

最后,杜婉选择了热水器,夜里,她一次次踩了凳子,查看可以利用的破绽,而她不能动,像一个完好的身体,打开过就会留下痕迹。

最后,她选择了干烧。那些细碎而干燥的爆裂声,一声声细微地击中她想要的结局。

一次次地放水,用测电笔碰触致命的水流。

当测电笔末端跳跃着橘红色的花朵时,她成功了。

然后,她平静地收拾行李,两天后,她将去外地开学术交流会,这是绝好的时机,留在这里的将是最后的结局。

飞机上,杜婉满脑袋都是索弘站在水流下,痛苦地蜷起了绝望的身体。

会议第一天,她恍惚,发言时,前言不搭后语,彻底丢掉了往日的锐利敏捷。满脑袋回旋着:难道我一定要他死?

是夜,恐慌着往回打电话,急切想听到他的声音,电话寂寞地响着,杜婉被自己设计的致命阴谋将要导致的后果吓坏了,握着话筒,她呜咽,哭泣。

电话被接起来,杜婉哭泣着说: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索弘有片刻的诧异:杜婉?然后慢慢道:有事吗?

我就想听见你的声音…脱口而出的话,让杜婉呆滞了一下,在他听来,这该是多么情意绵绵。

那边的声音就暖起来: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一语之间仿佛是隔阂皆去的安然。杜婉木讷了一下:大约要一周吧。

收线,心依然忐忑,他会不会用热水器?心就悬浮起来,空旷的恐慌漫无边际。

想起一些曾经的好,恐慌里搀杂上了疼,一丝丝地抽来抽去,是煎熬。

凌晨,打电话,电话被接通时,杜婉扣掉了,悬着的心落下来,抓起手包就往机场跑,会议比不上生命重要,只是她无法解释。

在黄昏的班机上,洗手间里,看见自己憔悴的脸在不停地流泪,尽管这只是对一场恐怖后果的妥协,但屈辱的还是唯一摆脱不掉的感觉。

打开门,家静谧地黑着,到处都是湿淋淋的气息。

夜阑之下,索弘坐在卫生间门外的地上,望着杜婉,像极了溺水的孩子,无助迷茫,怀里抱了轻薄的素白色裙子,若凋零的花瓣,杜婉知是不必问了。

杜婉拉开卫生间的门,光线刷拉冲出来,打亮索弘一脸的泪,地上蜷缩着曾是青春安好的女孩子,眼里张着和索弘一样的迷茫,恍如不能在腾然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婉苍白着脸,这是意想之外的结局,她曾以为,昨夜的寥寥几语已让索弘回转得全然,暖暖之下,她忘记了感情的开始与结束,从来都不是朝夕之间的事。

索弘孩子样望着她,瞬间而来的突然彻底催毁了他的意志,所有的脆弱稀哩哗啦倾落。让杜婉的恨无从开始。

杜婉迈过他摊散的长腿,跨到客厅,握着一杯水寻找镇定:索弘,怎么会这样?

全是慌乱,而凌乱在杜婉心里的已全是后果,逝者已矣,自己和索弘将面对怎样的眼神和后果?

零丁的心就醒过来,杜婉说:索弘,给她穿上衣服。

索弘木讷地不知所措。杜婉厉声:她已经死了,难道你想让别人来质问她为什么死在我们家里?

索弘噩梦醒来样一脸惊慌,任由杜婉给女孩子套衣服,她蜷曲的身体已经僵硬,整个套衣服的过程艰难而漫长,好在杜婉见惯了生老病死,一心想摆脱干系让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力气,现在,她只想把这个女孩子搬走,让她在她和索弘之间消失得了无痕迹。

索弘像吓傻了的孩子,看着杜婉手忙脚乱得全神贯注。

套上衣服的女孩子躺在客厅地板上,杜婉淡淡说:索弘,必须让她离开我们家,让她回自己家,难道你想让警察来我们家取证,去你我单位调查?以后的生活如果你不在乎了,我也无所谓!

把女孩子送回家是一个艰难的过程,那架单车,很久没有用过了,上面步满灰尘,像极了这桩婚姻里尘封的爱情。

把她扶到车坐上,索弘推着单车,杜婉扶着,静谧地穿行在黑夜。

当索弘拿出钥匙开门时,杜婉的心抽了一下痛楚。

把女孩子放在沙发上,杜婉盯着索弘:她有什么习惯?

恐慌已让索弘失掉思考能力:她喜欢穿着睡衣和高跟鞋在家里走来走去地唱歌,很委婉悠扬的细腻。

杜婉便穿着高跟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边轻声唱边问:是不是这样?

索弘点头:杜婉,你要做什么?

她这样唱歌时,你很喜欢是不是?

她唱歌时像个快乐的孩子。索弘的眼泪落下来。

杜婉渐渐放大了声音,渐渐有了呜咽的声息,职业生涯中看惯生死纠葛的她,从未给过索弘这样悠扬的快乐,歪在沙发上的女孩子,眼里的迷茫,以及惊恐,却遮掩不住曾经的恬淡清纯,纯白的长裙散在地上,如一朵摇曳的花,轻轻绽放着诱惑。

抑制不住地,她就想踏上去,碾碎碎这份诱惑。

让索弘收拾干净他曾留在女孩子家的痕迹,打开洗衣机,放水,扔进一些衣服,把女孩子搬过来,让她的手握住电插头,淋上一些水。出门前,用带来的床单擦净所有的脚印。

整个过程,索弘像被动的木偶。

回家,杜婉和索弘瘫软在床上,身体相互拥抱,一场意外的事故使他们重新弥和,用来缄默一个秘密。

杜婉一直张着眼睛,和索弘一样空洞:究竟她哪里比我好呢?

你从来都不需要我,任何事,男人是虚荣的,喜欢被所爱的女人崇拜着,而你好象不需要男人就可以独自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她不,连过马路时都要紧紧抓着我的手,让你忍不住就想去疼她呵护她。

杜婉说哦,然后沉默。

索弘突兀说:你为什么要在她家唱歌?

我只想让她邻居知道她这时已回家了,还活着,而你和我正呆在自己的家里,这看起更像是死在自己家里,更像一场意外事故。

索弘默然。拥过她说:杜婉,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

杜婉笑了笑,眼泪滑下来,因为背叛,她恨透索弘,恨到希望他死,事实却是,恨是因为还在爱着,谁会为一个不再在意的人费尽心思?所谓的恨不过是爱在另一个极端的表达形式,危难的时候,人才明白最想屏弃的,或许就是最在乎的。

一夜,杜婉和索弘抛开所有芥蒂,缜密得设计万一来临的询问,因那场风花雪月的爱,他们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彼此需要,他们像两个急于缝制天衣的人,弥和所有的破绽痕迹,连同幸福一起粉饰。

关于杜婉为什么提前回来,索弘未问,关于原谅与否就不必说了,这是两个人的秘密,在一些时候,心照不宣是维系安全幸福的秘密武器。

早晨,索弘说:我们换个热水器吧,换一个太阳能的,安全一些。

杜婉说:好啊。随后说了一个牌子,她已经留意很久了,据说很不错。

两天后,警察就找过来了。

询问的问题,跟想象里没太大出入,回答警察的询问时,杜婉和索弘紧紧地攥着手,恩爱亲密无隙,索弘和女孩子的关系,他们已调查清楚,问了杜婉在学术交流会上为什么半途而归。

杜婉说知道了,她打算回来拯救婚姻,爱情比事业要重得多。这样说时,泪已经明晃晃一片,这片她最不愿意让人看见的伤疤,终还是被人洞察了。

警察盯住杜婉道:死者白裙子上有一个明显的脚印,如果她真的死于洗衣机触电,她不可能不洗这条裙子,因此我们断定这不是第一现场,说明开洗衣机前她已经死了。

索弘的手在杜婉掌心抖动了一下。

杜婉平静说:是的,那不是第一现场。索弘望着她。

她死在我们家,我早就隐约知道索弘有情人,我也知道只要我出差索弘就会带她回家,所以我提前回来了,我想证实一下,而且这是真的,索弘带她回家,她死于热水器触电,我回来时,索弘正被吓傻,人已死了,再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我们不想卷进这场桃色命案风波,你们感觉这光彩么?

警察带走了坏掉的热水器,索弘望着杜婉,惊诧于她的应变。

杜婉宁静说:亲爱的,给我杯水,我不过说出了事实,人在末路,真话或许比谎言更能证明自己。

果然天衣无缝,警察都找不出痕迹。

明天会怎样?谁知道呢,反正现在,索弘是感念着杜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