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只能向前再也无法寰旋的道路,在这个夜里,从这个门口,延伸。

命运女神克洛托的纺车开始转动,她美丽的指间流泻出牵扯人间万物的丝丝线线。

没人可以抓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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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峭壁上荒废的一座建筑物前,他们停下了脚步。这完全是一幢毫无生气、已经死去的楼,缠绕在墙上的爬山虎藤蔓,昔日的绿褪尽颜色,变成枯枝没有灵魂地继续依附,风一吹便响起了剥落的声音。和那些腐烂得不彻底的树叶躺在一起的是条死蛇,张着口露出尖牙,不知道是一场怎样的横祸终止了它的猎食行动。

只有偶尔经过的乌鸦抓住颤动的树枝停在上面,“啊——啊——”地叫着,连声音也孤单凄凉。等不到回应,这位客人便匆匆地展翅离去,只有仍在颤动的枝头给这番景致带来了暂时的变化。

“别看这里这么阴森,它可是这城市里龙脉中龙头的所在。”在任何地方都能开玩笑的洛伦佐,此刻当然也是轻松自在地用导游的语气对嘉睿解释。

“反正不是我住。”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向两旁开启,里面也是一副萧瑟景象。窗户上的玻璃碎裂,冷风往里灌,没有任何家具的残肢,蜘蛛网结得满梁满柱都是。

银色的月光下,无数蝙蝠带着喧嚣从各个窗口飞入,在废屋

天花板上空盘旋。其中三只体型巨大的黑蝙蝠稳稳抓住墙壁,倒挂在三条不同的房梁上,长达数米的薄翼收拢,把身体紧紧地包裹起来。

空气中产生了气流的漩涡,余下的蝙蝠争先恐后地投身其中,迅速汇集,浓密到一定程度后,肉眼已经分不出那究竟是蝙蝠群还是一片黑雾。房梁上的三只大蝙蝠翻落在地面,与狄奈思一起张开斗篷,礼帽下是三张堪称人间绝色的面容。

“巴黎亲王玛蒂斯,威尼斯亲王博洛纳帝以及伦敦亲王蓝斯。”狄奈思介绍同族的声音如同丝绸上滚过的珍珠,充满几百年前那个时代的上流社会所特有的华贵教养。他掀开另一边斗篷,弯曲的手臂上架着一个失去意识的男人。大概是药性快过,他动了一下,狄奈思就势松手,让他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开外的年纪,身材高大结实,有着一身古铜色的健康肤色。实际上,他起码已经活了超过五十年。他的学位证书、奖杯、学术报告、履历和签过名的机密文件可以堆满一整间面积可观的屋子,他名下公司和工作室为他带来的金钱收益多到让人无法想象。然而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和他所创造的“生命奇迹”比起来,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洛伦佐半蹲下来,带着友好的口气唤道:“宋先生。”

男子缓缓动了动,睁开了眼睛。随着他的挣扎,白色工作服外别着的名牌落了下来,洛伦佐捡起它瞧了一眼,抬起眼笑着把它又别回男子的胸前,“生化学界的奇葩宋允恒先生,欢迎做客这个美丽的城市。”

短短几秒钟,男子已经完全清醒了,他的眼神恢复了生气,手脚也充满了力道。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不敢相信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样的药物作用在他体内,那些奇特的细胞都会立刻像最精确的仪器一样分析并释放出相克的物质。

“宋先生,我想,单从天生的能力来看,你我可能算是天下最默契的搭档了。”洛伦佐的话不无遗憾,“对不起,口误。不是搭档,应该是对手。”

宋允恒手撑地面,慢慢地坐起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先在身上各个口袋摸索,掏出一副折叠的眼镜,慢条斯理地戴上,然后才开口。声音浑厚充满磁性,和他的外貌一样不应该属于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所有:

“让我想想——难道我这里有什么各位感兴趣的东西?”

“是有一样。”洛伦佐笑着说,“你的性命。”

他猝然出手,直击对方脸部。这不过是试探,结论让他略微有一些吃惊,并不是对方比他更快地闪开或者接住,而是……

宋允恒竟然一动不动,扎扎实实地挨了一拳,口腔里的牙龈有一些松动,嘴角也翻出一点红色的血沫,他抬起手来把它擦掉,并伸出舌尖抵了抵牙床。

“你已经失踪了将近十年,你的下属、助手、工作室成员,甚至妻子、子女,全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凭空消失。”洛伦佐收回那只攻击的手,任它搭在膝盖上随意地垂下,“虽然你以前就一直是个工作狂,很少回家,不关心妻子,但起码大家都知道你除了实验室哪也不会去,因此你失踪后还曾经引起过国际警方大规模的搜寻行动。”

宋允恒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津津有味,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乐在其中的表情。

“说实在的,十年前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过你的话对我回忆过去有很大帮助。”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又把它戴回去,“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年轻人?”

洛伦佐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抓紧宋允恒的领口,猛地提起,直视着他问:“你真的不知道自己这十年在做什么吗?”

被揪着领口的宋允恒也不挣扎,眼光淡漠地注视着对方。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会显示出超越了外表年龄的沧桑。那确实是一个长者看后辈的眼神,带点居高临下的嘲弄,但完全没有恶意——或者说,没有明显的恶意,那种东西只有心思低等的人才会流露出来,一个成熟的、各方面都接近完美的人,即使胸怀滔天的险恶,脸上所能表现出来的程度也不过就是轻轻一笑而已。

“人体内隐藏的奥秘,和宇宙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宋允恒缓缓地说,“实验本身是没有对错、正邪之分的,我从没带着任何利己目的去进行实验。”顿了顿,他补充,“每一个实验。”

“如果这是谎言,那你就是一个伪君子。”洛伦佐冷冷说,“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你就是一个疯子。”“你在几十年的实验里杀过多少动物?你从未失败过吗?你失败的那些实验品是如何处理的?看看你的样子,真可惜我手边没有镜子……”

洛伦佐扯下博士胸前的名牌,扬起的声调中,名牌被狠狠砸在了地上。

靠在门口的嘉睿一直对屋里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那激烈的声音也不过是让他淡淡地侧过脸,看了一眼洛伦佐而已。十四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当场摘下面具,然后愤然离开了长老会雕刻着复杂精美植物花纹的红木桌子。

紧接而来的寂静大约持续了两三秒钟,宋允恒突然轻轻地笑了两声。

“我想起来了,你的样子。”

他低下头,握住洛伦佐揪住他领口的那只手,洛伦佐觉得一股力量从指尖贯穿到手腕,使得那只手暂时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宋允恒慢慢地把他的手剥离自己的领口,平静地推了推鼻梁上下滑了一厘米的眼镜。

宋允恒突然松开,洛伦佐收回那只手,两个人之间隔的距离不足半尺。“洛伦佐·拉菲克,让我们找了十四年的昔日同僚——我应该早一点想起来才对,那么事情就不会这么复杂了,很多不必要的话就可以省掉。你的目的我很清楚,也很理解。我甚至同意你杀我,只要你有那个能力。”

一声呼啸自屋子某个角落响起,蒙满灰尘的玻璃发出刺耳的崩裂声,月光织成的纱网里,无数晶莹的碎末和灰尘模糊了视线。只见巨大的斗篷飘过空中,伦敦亲王蓝斯如一道黑色的利矢射向宋允恒。

“小心,他毕竟是长老会的人!”洛伦佐的声音夹杂在另外两声呼啸中,巴黎亲王玛蒂斯与威尼斯亲王博洛纳帝也化为有着黑色巨翼的蝙蝠加入战局,局面迅速变为三对一。

三道黑影如同一张弥天大网盖下,宋允恒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周围不过是些腐朽的木头和零散的石子,根本不足以用来进攻和防卫。眨眼间他已被汹涌的黑色波涛层层包围,就像被巨兽吞噬的饵一样无力反抗。

事情好像顺利得过头了,洛伦佐和嘉睿交换了一个眼神。狄奈思依然静静地注视着不断收缩律动的那片黑云。

一个闷雷突然在屋顶上空响起,由于靠屋子太近了,气流爆炸开来,本就十分脆弱的房子立刻分崩离析,三人原地未动地站在一片废墟上,月光依旧,只是此外还有一道道异常的幽蓝闪电在头顶上空的云层里来回穿梭,像一条鳞片闪闪发光的巨龙。

“是雷暴。”嘉睿半仰起脸看着天空,得出结论。

另外两人觉察到了什么,目光紧紧地绞住了那团黑网。不出所料,那些闪电并不是来自于天空,而是自那网里发出。透过一丝丝的缝隙,隐约可见里面幽蓝色的光体一明一灭。

“离开他!”狄奈思高喊了一声。

层层包裹的黑网自四面八方迅速分开,化为三道身影落回地面。再看其中的宋允恒,完全毫发无伤。

“我的血不好喝吧?”他抬起两臂,手中各持一个幽蓝色的光球,当他两只手靠近时,光球中所含的巨大电流便发出警告般的低鸣。

嘉睿想,他们也许碰上“辣”手到极点的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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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短的时间内,光球直径已经扩大到一人多高,接触到它的地面部分眨眼间变得一片焦黑。搞不好,那将会是他们不久后的样子。

雷电的危险不言而喻,它带来的灾害简直就是自然界对人类最大的惩罚之一。吸血鬼们无法对宋允恒造成伤害,洛伦佐的情况也不乐观,不管什么样的毒也好,对在周围竖起雷壁的他根本没什么影响。

头顶上的黑云愈压愈近,开始形成巨大的漩涡,身边的空气已经带上了电流,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时便会产生转瞬即逝但剧烈的灼痛感。

嘉睿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暂时还没有想出应对的方法,不过只要再拖住一会儿,他可能会有什么扭转局面的惊人举措也不一定。

“洛伦佐,我虽然没有刻意找你,但多少费了点心思了解你的行踪。”宋允恒一步一步地踏过地上的枯枝残叶逼近他口中的人,他走过的地方,左右两边留下了两道整齐的焦黑痕迹,“我完全想不到你会主动找上门,甚至还一时麻痹大意被你制服——如今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逃走了,长老会迟到十四年的制裁,我现在就为你传达!”

他表情漠然地合拢双臂,两团光球合二为一,在结合过程中发出惊雷一样的轰鸣,漫天飞沙走石,鼻翼边也是一片糊味。

“在你‘制裁’我之前,先动脑筋想一想,我这个罪人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却还能一直活到现在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宋允恒眼中闪了一下,惊讶的暗色调渐渐染满整个眼眶。

“你以为长老会真的了解每一个属下?那个戴着面具见不得人的幕后主使,真的就把每一个人都牢牢控制在手中?”洛伦佐那副神情可谓轻描淡写,“你以为我会把全部的自己展现给别人看?除了‘洛伦佐·拉菲克’这个名字之外,你连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真正目的又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还敢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我,声称制裁?”

洛伦佐冷冷笑道,雷电的蓝光中隐约可见他臂弯里架着一个睡得正香甜的少年。

事态急转,在少年面前,宋允恒竟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手中硕大的蓝色光球,平白无故地小了一大圈!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是个不择手段的坏人,而且从来不隐瞒这一点——多亏芳雍帮忙,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你的家人。”洛伦佐笑了笑,“你的长子是收养的,你一直就不怎么在乎他的死活;但你的小儿子不同,他虽是试管婴儿,却很得你的宠爱。”

没人注意到宋允恒阴影下的表情有多么震惊。少年可爱清秀的脸庞,正是十六年前他经过反复实验最终合成的基因图谱在电脑里所显示的那个模样,一丝一毫都不差。这张脸,这个神情,他熟悉到即使模糊了自己也决不会错认‘它’的地步!

因为那是他一生最成功的实验品,不但是心血的结晶,也是身体的结晶——他那原本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亲生儿子。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我饶不了你!”宋允恒咆哮起来,“自乐是我迄今为止制造出的唯一的一件毫无瑕疵的作品,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这世界诞生以来最完美的生命体!”

“原来如此。”洛伦佐嗤笑一声,“不是因为什么血缘,什么骨肉亲情,你只是把他看作自己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你这种人不会明白他的价值和意义!”

“好吧,我也不想明白。你说过,‘总有一天会成为’,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洛伦佐除下手套,瞥一眼发出淡蓝色幽幽光芒的手指指尖,“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你希望的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临。”

宋允恒刚要说话,突然觉得皮肤隐隐生疼,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双手的皮肤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冻得发青,不但知觉正逐渐失去,血液亦快要凝固了。

“总算发觉了,你现在要想再动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吧?”说话的人是一直置身事外的嘉睿。他随意地抬起一只手晃了晃,一圈儿长长的冰晶链子绕着他整只手飞舞跳跃,随他的动作幅度变化而变化,像飘在风中的荻花般美丽纯净,而嘉睿本人的表情也和表演魔术的艺术家相差无几。他朝宋允恒走过去,就像后者刚才走向洛伦佐那样,“回答我,七星社真正的首领是谁,它的总部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能保证我儿子的平安?”

他竟然没有为自己乞求生存的机会。

嘉睿略有缓色,“可以。”

“即使告诉了你,我也不可能因此活命,不是吗?”宋允恒抬起眼,望了望天空,云已尽数散去,只剩月明星稀。他欣赏了一下才收回目光,面带笑容,“而我能告诉你的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

嘉睿不言不语,脸上更没有恼色。清澈如秋水的眼底里寒意一凝,伸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啪的一声捏碎了冰晶链子,同时碎掉的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说……骨头。

“别想拖延时间,即使拥有‘记取’这样厉害异能力的人,恐怕也做不到一下子就让四肢再生吧。”嘉睿带着开玩笑的表情偏过头,冷冷地欣赏了一下额头冒出细密冷汗的宋允恒,“而且如果我的观察没错,你好像也是以这双手来产生静电的——七星社的总部在哪里?!”

宋允恒一怔,传入耳中的又是一声清脆的骨裂。“我没什么耐性,长老。”嘉睿一秒也没有停止对他的折磨,“别让我重复太多次。”

“我确实不知道!”又痛又急,宋允恒低吼道,“每次圣隐会,都是一位叫‘杨’的使者来传达,地址也会随之变动,从不固定。我想只有他才知道你要的答案!”

嘉睿停了下来,可恶!但这应该就是事实。

“不过……”宋允恒喘息道,“在圣隐会召开的这段时间里,杨应该会呆在海边的某个住处。因为差不多每次传达,我都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海潮的气息。”

“海……”嘉睿拧着眉头,这是座海滨城市没错,但是沿海的住处,范围未免太大了。

“多谢你了,宋先生。”扯扯裤管,洛伦佐在伤势严重的对手面前半蹲下来,加深笑容的同时,声音却低了下去,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摩擦过天鹅绒。

“去地狱忏悔吧——如果有的话。”完美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他背过身去,右手在胸前悄然划出十字的痕迹,是勋章亦是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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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转过身来时,嘉睿站在几十米开外那棵枯死的树下。因为温度过低,那棵树所有的枯枝也披上了晶莹的冰凌,在月光下宛如银装素裹的圣诞树,娴静美丽。

“沿海的所有房舍,我会让部下去检查。”

“谢了。”嘉睿哼一声,“不过你也借我的手除掉了宋允恒,两不相欠。”

洛伦佐笑一笑,没有反驳。他一边走向狄奈思架着的宋自乐,一边拉下手套,这个动作让嘉睿有所警戒,“喂,他还是个小孩子吧!”

洛伦佐蹲下来,用摘去手套的手剥了一颗糖果,塞进宋自乐微微张开的嘴巴里,吐出两个字:“奖品!”

嘉睿嘴角抽搐了两下。

戴回手套,洛伦佐朝狄奈思投去一瞥,“送他回原来的地方吧——就丢在大桥上,由他自然睡到醒。”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一下头,抱起发出鼾声的少年,化作一团黑雾散去。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那两个学生还真是一对活宝,怎么得来的?”

嘉睿神色不耐烦,“与你何干?”

洛伦佐失笑,旋即收敛了笑容远远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月色竟已转为暗红,绝望深重的红,显然不属于这个城市那些心安理得活着的人们。

然而与那样颜色对应的却是沁人心脾的幽香,是玫瑰穿越了时空,还是自己已身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你这样性格乖僻、独来独往的人也会收学生,本来就是一桩世纪笑谈。”洛伦佐猛地开脚一踢,悬崖边上一颗石子飞射出去,连回音都没传来,“他们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同寻常,值得你付出与七星社反目成仇的代价去维护?”

“我说了,你不需要知道。”

不需要知道。有时候除了一件事之外什么也不知道,是最好的。他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随时随地只能有一个念头。

杀戮即将展开,无法预知地惨烈。

望着好友的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洛伦佐淡淡地叹息一声。他用牙齿咬住手套拽下来,摊开手,掌心里有一条天青色的线正细细蔓延,指向嘉睿刚才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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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边缘的海边有一处峭壁,它在夜晚里显得额外陡峭,除非有人自杀,否则这里一向是个鲜为人知的地方。

仿佛一柄看不见的长剑突然出鞘,空中被一阵不易察觉的气流撕裂开,一阵飓风伴着一名黑衣使者出现。

嘉睿瞥了一眼来人,又回过头去把小瓶子里剩下的几口二锅头继续呷完,“老是这套没创意的出场程序。”

“工作时间呀。”杨一笑置之,“拿去。”

白色蝴蝶翩然起舞,飞向他。嘉睿含着一口酒喷在燃烧的蝴蝶上,火焰一下子窜上半天高。他冷冷地说:“这样才有点新意,可惜浪费我一口酒。”然后捡起信封放在膝盖上,没有打开看。

“你找我有事吧?”

嘉睿开门见山:“诡面萨雷斯在哪?”

杨笑了:“我怎么会知道?”

“每次圣隐会的邀请信函都由你传达,你应该知道七星社每个人的底细。”嘉睿晃晃信封,“包括长老会里那些人不戴面具时的身份,嗯?”

杨笑容不改:“你误会了,嘉睿。我的确是知道几个人,不过只有几个而已,我负责的并不是全部成员。”嘉睿直视着杨的双眼,最终相信他没有说谎。

“除了我之外,你还给谁送过?”

“抱歉,不能说。”杨微笑着左右摇了一下头。

两次回答都在意料之中,没有任何进展,嘉睿对着大海又陷入沉思。

杨笑着看了一下峭壁下,“你为什么不打开邀请函看一下,也许线索就在里面?”

嘉睿的表情有了一丝异样,他单手拆开信封,里面的不是纸或卡片,而是一片形状不规则、类似玻璃的结晶体,边缘的齿痕显示它是从更大的那一块上脱落下来的。

“分成了十二块。”杨适时地解释,“你拿到的是其中之一。”

嘉睿看他一眼,把那块东西放在眼前。透过纯净的月光,里面出现了淡淡的银色字体。

“只有十二块吗?”他转过头去确认。

“是。”杨回答,“这次的圣隐会只邀请长老参加。”

“即是说有这东西的就是长老……”嘉睿自言自语,然后下一秒,就在杨的眼皮底下,他扬手把结晶体丢了出去。

这个举动,让脸上一贯戴面具般保持着不变笑容的杨也吃了一惊。

“拒绝出席可不是个聪明的决定,嘉睿。”确认了眼前的事实后,杨的语气沉了一沉,“你想清楚了吗?”嘉睿没有回答,只是拿起空酒瓶来看了看。杨听到他自言自语:“糟糕了……本想把酒瓶扔出去,哪知道太顺手扔了另一只……”

杨久久不能言语,半晌后终于开口,声音很低:“真不愧是嘉睿——再严肃的人到你这里都会破功。”

被他提及的对象却无动于衷,“时间不长,那东西上面应该还注有你的念力吧?麻烦帮个忙捞上来,反正这是你的特长。”

杨又一怔:“真是的,算我怕了你。”语音落下时,平静的海面竟被整齐切开,一股水注自其间跃起,像条闪闪发光的银鱼一样好看,“求你不要再弄丢了!”

“你的切割术还是很管用啊。”嘉睿接过碎片,“固体液体气体甚至于空间,还有什么你切不开的东西吗?”

“我切不开的大概只有你那懒惰的天性。芳雍太完美主义,你又太随遇而安,为什么这样两个极端的人会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他比较像他母亲。”嘉睿答,“听说你终于想收弟子了?”

“受你们影响。”杨同时报以微笑和白眼,“昨天终于见过那孩子,还有一对活宝——其中一只会控制水和冰,本事不小呢,没弄错的话,他应该是你的弟子吧。”

嘉睿哼哼冷笑了两下,逼近杨,“再问你一次,萨雷斯在哪里?”

杨面不改色,“如果我还是一样的回答呢?”

嘉睿也面不改色,“你也许不知道他在哪,但是你一定知道能找到他的那个人在哪。”他抬起一只手放在杨的肩膀上,拍了拍,杨的目光移过去看着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