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的刀柄和刀刃都非常轻便,可以任意弯曲。刀柄是环形的,像手镯一样,可以戴在手腕上;刀刃的形状则很像手套,紧紧贴着手背和手指。在人鱼世代相传的歌谣中,这种物质被称作“海神之骨”,因此用它做出来的刀,索因便起名叫“海王刃”,以示无坚不摧。

索因悄悄打开了海王刃——开关就是装虎口处的一个薄片,只要五指张开,海王刃就会在手指与手指之间形成像蹼一样透明却锋利无比的薄膜。如果横着轻轻一挥,那么对方就会立刻被切成两半;如果竖着划下,那么对方就不止是仅仅一分二的问题,而是要被大卸四块了。

索因张开了手指,朝萨雷斯的方向由上而下地猛力一划。虽然他们之间隔了数米,但是他对萨雷斯即将被切成整齐的四条深信不疑。

的确,面前的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意料,但索因却没有时间得意忘形。因为他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眼前赫然一面正在分崩离析的巨大镜子,里面映出他自己支离破碎的容貌。可是不仅萨雷斯,连沙夜也不知所踪。

“海王刃的确很锋利的好东西,可惜是落在一个不懂得发挥的人手里。”

萨雷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索因完全没发觉他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

“连敌人站的位置都搞不清楚,你留着那件神兵又有什么用,徒然的浪费罢了。”

索因感到四肢和身体其他部位都开始不听使唤,精明的他马上意识到大势已去,只是,太晚了,连逃离也成了奢望。

镜子逐渐透明,变成玻璃,里面倒映出的索因的影像,也慢慢地过渡成了萨雷斯,他一直都站在原地未动,动的,其实自始至终都是那些诡异的镜子。

“你太多此一举了,萨雷斯。”

接过萨雷斯话头的是一个低沉柔媚的女性声音,其主人除了沙夜不作他想。

“给你看清楚的机会,索因,免得埋怨我借助男人的力量送你下地狱。”

索因感到头颈被猛力一扯,整张脸顿时转过180度,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脊背。他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沙夜那张没有笑容、却清楚显示出嘲弄意味的脸吸引。她的双唇涂着红艳中微带黑色的唇膏,冰冷残酷的字句就从那样一张美丽丰盈的嘴里吐出:“你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幻觉。”

无数只手从她的法袍底下伸出来,每一根手指上都连着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正是那些丝线连接着那些手与索因的身体,使他变成了被她操控的活生生的人偶。

“这些线代表你的命运,而我来决定线的长短,线的连断。”这个艳丽的女人优雅地抱臂,嫣然微笑,“现在把你的右手抬起来,用你引以为自豪的海王刃切断这些线好了。”

“不……”索因发现自己的手臂不受自己控制地抬了起来,“不,不,别——我愿意退出长老会!我可以什么也不要——”

“你应该早点说呀。”沙夜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的命运之线已经缠满了你的全身,断也是死,不断也是死,除非你愿意做我的傀儡活一辈子,嗯?”

“我……我愿意!我愿意!”看到自己的五指张开,锋利的蹼刃离脸庞近在咫尺,索因高喊起来。但是下一秒,他的声音结束在一片血色烟雨里。断开的丝线宛如有生命的蛇,蜿蜒游回那些纤细的手指指尖。沙夜神色漠然,冷淡地在血雨散去后补充了自己拒绝的决定:

“很遗憾,我不愿意。”

巴赛尔怔住了,他停在萨雷斯原先站的那个地方前面,刚刚挥出了一记空拳。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挑中的对手非但没有理会他,反倒去帮助解决其他人的敌人,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枉顾自己生命的老好人,要么就是完全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疯子。

“顾好你自己的对手吧,萨雷斯。”沙夜淡淡瞥了一眼表情冷峻的男子,“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必为我操心,何况是这样的小角色。”

萨雷斯深深看了看她,许久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巴赛尔身上,“不用急,我马上就来料理你。”他的语气又沉又紧,让听的人有被狠狠撕扯的感觉,“先让我看一下,在你脑海里为自己设计了一个什么样的体面死法?”

空气里产生了一个涡流,一条白色的东西轻飘飘地附着在巴赛尔的头顶,似乎在慢慢地挤进他的头颅内部,可是他却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任何痛楚,这一点让巴赛尔目瞪口呆。

“放心,全部避开了你的神经。”萨雷斯冷笑一声。

这一声将巴赛尔的神智唤了回来,他急忙大叫:“我愿意!我愿意离开长老会,做你们的仆人!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涡流停了下来,那白色物体也不再继续往大脑里钻。萨雷斯瞥了一眼路西法,后者笑盈盈地想了想,点头,“放开他吧,萨雷斯。多一些死心塌地的随从也是好的,就像神面前的那些跟班一样。”

萨雷斯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一片安静。

剩余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撩起法袍跪倒在地,“我……我也愿意退出!我愿意终身誓死敬效七星社!”此举将其他几个人亦带动得当场跪下,路西法对这个人数叹了口气。

“竟然一下子就退出了四个。”

镜子、幻象、审判并捕杀魂魄,这一切都是属于背叛者的导师、大天使“雷米尔”所有的特技。

至于命运之线和傀儡操纵术,则毫无疑问是掌管月球的大天使“沙利叶”的特技。当初叛神的七名天使里,终于又有两位显出了真身。不过不得不承认,他们隐藏得实在很深。

嘉睿面具下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身份一早就揭示了的芳雍。几乎谁都可以感觉得出他是座天使拉洁尔的转世——因为两者实在太像了!不但外貌、神色,连性格都如出一辙。而且当初拉洁尔叛神的动机也一直都是所有人想不明白的问题,身为聆听神训无欲无求的座天使,无论地位还是能力都可谓高洁又神圣,即使在堕天后无数的转世轮回里,他依然保有如此优雅高贵、无法侵犯的气质,实在叫人费解。

“游戏还要继续吗,路西法?”萨雷斯的目光扫过一直不动声色的芳雍和还戴着面具的嘉睿,似乎在嫌玩得不够过瘾。

“不必了,这里没有外人。”路西法转过视线,轻喊一声,“杨,带这些先生们出去,别忘了把面具收回来。”

一片白雾迅速凝聚在一起,而后缓缓散去。温文尔雅的华服青年微笑着恭敬地立在旁边欠了欠身,“是,尊长。”

和杨出现时一样,跪拜于地的四个人周身亦迅速泛起浓重的白雾,待雾气渐渐消散时他们已经形迹全无。

这一幕也足够发人深省。杨的能力不属于七名天使中的任何一位所有,但是显而易见,他是一个实力丝毫不在他们之下的厉害角色。而且看样子,他不仅熟知七星社的一切内幕,而且路西法对他又是如此绝对的信任,除了大天使长外还有哪位天使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即使调动脑海中整座数据库,嘉睿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

“各位,终于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路西法的声音打断了嘉睿的思绪,“想必各位已经心照不宣,留下来的,都是亿万年前一同堕天的伙伴,虽然当初的七名天使长现在只有五人明确身份,但我相信剩下的两位一定会在不久后浮出水面。”

萨雷斯冷冷地开口:“最好是这样。天使军团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不能集齐创立伊始的七个人,我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

路西法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前当务之急并不是找寻剩下来的两人,而是——必须铲除的一个眼中钉。”

一丝不露痕迹的笑容出现在芳雍眼角,他淡然地求证:“洛伦佐·拉菲克?”

路西法锐利的目光投向他,芳雍从那个眼神所包含的意思中知道了自己是对的。

“十四年前的那个叛徒?”萨雷斯确认了一下,然后问,“那又如何,难道他和整个天使军团比起来更具威胁?”

“恐怕是。”回答他的是沙夜,“他若是普通人类就还好,若是克玛尔,我们就麻烦了。”

克玛尔这个名字带来的惊诧如同急急通过的电流,在萨雷斯的眼中一闪即逝。

“不会吧,洛伦佐和克玛尔相差甚远,我从未把他们联想到一起去。”

沙夜哼了一声,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不像?”

萨雷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还用问吗,光是能力就大相径庭,一个是摧毁和破坏力,一个是毒……”

沙夜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摧毁和破坏?克玛尔那家伙,最擅长的应该是伪装吧!”

那一刻萨雷斯才幡然意识到,从一开始,洛伦佐这个人就是带着怀疑的态度进入长老会的,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背叛!

“如果他真是克玛尔,那么我们现在才猜到他的真实身份已经为时晚矣。”芳雍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可表情却是不相称的轻描淡写,“事实明显摆在眼前,地球上的异族结盟也好,天使军团也好,都是他步步为营,一手策划。就像当初叛神堕天一样,现在背弃七星社也不足为奇。”

路西法一直静静地听,注视着空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焦点,若有若无的笑容不时出现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上,直到芳雍说出这段分析,他终于收回自己的目光,开口:

“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系。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路西法将在场几人一一看来,“当初大家叛神的目的,无非是不愿意待在水晶天里卑微为仆,想创造自己的世界,并成为统治它的真正的神——可是克玛尔,他为什么会加入到我们之中?他是专司毁灭的天使,对创立一个新世界根本就不该感兴趣。”这番话的确说到重点上,萨雷斯和沙夜对视一眼,面色严峻。

路西法继续自己的剖析:“虽然我曾经也怀疑过他的动机,但也许是他隐藏得很好,也许他那时候的确对我的提议动过心,亿万年来,他没有任何不轨的怪异举动,我竟然渐渐地淡忘了这个问题。但是此刻,我不得不开始考虑最坏的情况,恐怕他一开始的叛神行为就是为了能在日后将七星社一网打尽而埋下的伏笔。”

嘉睿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如果不是有面具,他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必然尽收其他人眼底。

洛伦佐,会是克玛尔?

天使军团数千军团长里最著名最恐怖的破坏

战神,能天使,克玛尔?

他想起洛伦佐对宋允恒说的那句话。

“你以为我会把全部的自己展现给别人看?除了‘洛伦佐·拉菲克’这个名字之外,你连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真正目的又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还敢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我,声称制裁?”

……

那时的自己竟没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嘉睿眯起眼睛咬紧了牙根,洛伦佐你这个超级大骗子——从一开始,你就把矛头对准了七星社,对准了地球上数十亿人类,对准了那些相信你而与你结盟的千万异族生灵!

嘉睿确定他几十年来从没这么生气过,这个王八球——

如果早知道他就是那个除了破坏和毁灭外什么也不关心的克玛尔,自己就不会浪费几十年的友谊和信任——

路西法突然止住了说话,他看到那个靠着树干、从头到尾始终一语不发的青年终于抬起手来,默默拿掉了掩盖自己身份的白色面具。

这时,一阵猛烈的震动,透过森林上方的天空传来。

? ? ?

如果这是结界,那么在受到如此强烈攻击的情况下,理应崩溃,至少会出现晃动和错位。但是出乎意料,虽然脚下的土地产生无数裂痕,许多参天巨树在震动中相继折断,但是时空却并没有任何扭曲现象。

唯一的解释只有:这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地方。

震动没有停止的迹象,空气撕裂,一个青年随之出现,正是杨。

“尊长,是炽天使迷迦勒和力天使拉斐尔。”杨站在打开的空间入口处,语气有一丝迟疑,“还有一个人洛伦佐·拉菲克。”

“他们三个在一起吗?”路西法得到确认后不由得冷笑一声,“很好,看来这位出色卧底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无疑了。”

“不用担心,他们才三个人。”沙夜活动了一下灵巧的十指,“而我们有五位!”

“问题是他们怎么会找得到这个地方?”路西法重重打断他们,大声置疑。短暂的思索后,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同时半转身。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嘉睿?”

路西法凝视着不远处的青年,口气和蔼:“还是称你作‘加百列’会比较顺耳一点?”

话音一落,沙夜和萨雷斯不约而同地朝他看来,目光锐利如刺;和他们俩相比,芳雍的注视显得淡漠许多,但也掩饰不去其中的意外成分。唯有杨,眼中一片早已了然于心的神色。

嘉睿懒得解释。毫无疑问,洛伦佐在他身上用了追踪术。那家伙既然可以在人的身上用毒,自然也就可以在物品上面留下追踪的痕迹。那个送到芳雍静心馆的面具,不就正好说明这一点了么。

萨雷斯的目光霎时冷了下来,然而语气更甚:“看来在清理外面的叛徒前,我们还有点家务事要先解决掉才行。”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沙夜已经出手。那一根根柔弱、细嫩、纤长的手指以命运的丝线织出一片铺天盖地的丝网,一旦碰触到便无异于接受了一纸死亡判决书。

嘉睿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单手现造一柄冰凌凝结成的长剑,剑风和冻气划破了丝网。沙夜似乎早就料到第一击不会成功,迅速收回了断线。同时嘉睿背后有风声夹着凛冽的杀气赶到,原来她是想掩护萨雷斯前后夹攻,他们根本就不打算一对一公平打斗。

嘉睿在脑海里迅速计算着防守的每一步。萨雷斯擅长的是控制人的大脑制造幻觉,他甚至能在自己控制范围里将对手的视、嗅、听、味、触这五感所接收到的信息都编造得异常逼真,所以和他交手除了直觉和运气这两样外一切都不可靠。

路西法冷眼旁观,杨和芳雍也都不打算插手的样子。嘉睿清楚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还没到出手的时候,因此自己即使赢了沙夜和萨雷斯的联手也不代表就能高枕无忧,这次真是凶多吉少。

何况,绝大部分能力已经让冰彦继承……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讲,他都不再是水之君主的智天使“加百列”了。

然而谁能相信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的重担已经放下了,所有如影随形背负至今的罪名也好,责任也好,已经随上一位“加百列”转生者让他喝下的血液一起,由下一个继承人承担。

嘉睿半仰起脸,悠哉地对上空说:“萨雷斯,你那些灵魂审判的招数还是留着对付四肢发达大脑空白的家伙吧。”

“嘴倒是挺硬。”萨雷斯冷笑一声,“我也没打算用幻觉对付你,那样太便宜叛徒了!”

“你唯一的下场就是化为尘埃留在这距离地面数公里之下的世界。”沙夜抬起双手,翻飞的十指如同少女玩花绳一样优美轻盈,“为自己祈祷吧,你不会再有机会看到真正的太阳了!”

“看不到太阳的搞不好是你们呢。”嘉睿依然一派轻松语气,他的闲散自在的确让萨雷斯产生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加百列这个名字,不但意味着对方曾经身为神前御座七名创世天使长之一,与天使军团的最高统帅“炽天使迷迦勒”并驾齐驱,更是地位极高的四君主之一。在四分之三面积被海洋覆盖的地球上,司水的他发挥起来游刃有余,简直是无可置否的霸者。

萨雷斯突然按住沙夜的手,低声说:“小心他。”

沙夜的动作一顿,她何尝不知道加百列代表的是怎样一种力量,但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敢断定成败就在此刻,拖延一秒都会失去最佳的契机。

“放开我。”她不露痕迹地拂去萨雷斯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万千丝线蓄势待发。

嘉睿微微皱眉,单手紧握剑柄——若是以前,用坚硬程度赛过

钻石的极冰做出来的武器决不会出现哪怕发丝一样细微的裂痕,然而此刻剑身却在慢慢地融化。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竖起剑尖让它朝上的缘故,要是让水滴落在地面,不要说心细如发老奸巨猾的路西法了,就连萨雷斯也一定会有所察觉。

自己的力量最多能再坚持一击,就像膛里仅剩一发子弹的手枪,所以下一招他必须取走对手其中之一的性命,一点也不能浪费。无论路西法的狡猾,抑或是杨的精明,变数和风险都太大;而芳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即使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叛神以前双方也曾是交情甚好的朋友,他不愿更懒得选这样的人做对手;至于身为女性的沙夜,就算再不济,嘉睿也不会无耻到抛弃男子的自尊与她为敌,即使她是多么强的女人也好。

所以,除了萨雷斯,他不能有其他的对手。虽然萨雷斯的性格和为人,嘉睿并不了解,但凭着刚才仔细观察他对沙夜的特别关照,以及对自己能力的忌惮就不难作出决定:唯有将一击必杀的赌注压在这个人身上,把握才是最大的。

“真遗憾,看来想先送死的是位女士。”即使谈论死亡,嘉睿那宛如月光一样皎洁飘逸却没有温度的笑容里,一如既往地看不到丝毫肃杀之气,甚至还较往日更添一份淡定从容。

他定定地打量着沙夜,目光含有欣赏的成分,“而且还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士……好可惜。”

“让我先。”萨雷斯越过沙夜,后者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如常,没有反对的迹象。

嘉睿微微挑眉:“换人了?想不到你还有点绅士风度。”

萨雷斯冷冷地注视着他,手指缓慢地一颗一颗解开法袍上的纽扣。看得出,他也作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其中自然包括对“死”的参悟。

如果他能再冷静一点,大概就能看出嘉睿清闲的表情下却是一触即发的紧绷神经,手上的骨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冻得手掌几乎麻木的冰水更是随时都会透过指缝渗漏出来……

可惜,他太忌惮“加百列”这个名字,以致于不仅没有察觉出嘉睿的异样,甚至还犯了两方对峙的禁忌:按捺不住,先发制人。

他的进攻让嘉睿松了口气,所有情况正一步步按照他预想中进行。还不到时候,在拖累拖垮萨雷斯的意志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留最后一击的实力。

他们的打斗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头顶和脚下震颤得越来越厉害。如果这里是地表之下数公里深的地方,那么可想而知现在地面上发生的震动有多强烈,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就要坍塌了。

路西法不露声色地瞥了杨一眼,聪明的仆从立即附耳在他唇边。

“看着这里。”

杨轻轻点头,路西法再次深深地望一眼激斗中的那两人,转身消失在树缝间投射下的缕缕晨光里。

“没时间了,”沙夜勒紧指间丝线,口气不容置疑,“要立刻解决他!”

她旋身加入其中,芳雍和杨的眼神只是飞快地闪过,没有赞同亦未阻止。

嘉睿不得不敬佩女人的第六感——如果她是靠这一点来判断情势的话。沙夜的加入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压倒性的打击,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许她只是不想袖手旁观……不管怎样也好,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幸好,嘉睿也没那个打算。

沙夜的丝线,大部分缠绕在了嘉睿握剑的右臂上,控制住了他针对萨雷斯的攻势。但是眨眼间嘉睿已经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轻盈动作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左臂正扼住自己的咽喉,冷冷的口吻和逼人的寒气同时袭到:“想先死的话,可以成全你。”

如果萨雷斯在这个时候对嘉睿全力一击,对手的性命便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得;然而沙夜也将无可避免地成为牺牲品——嘉睿赌的便是萨雷斯的人品。虽然这一招的确卑鄙,而且是拿他自己的命去冒险——因为他放在沙夜喉颈上的左手,完全没有施加一点力道。

上天立刻给了每个人答案,他的赌注下对了。

萨雷斯立即放弃进攻,在他的身影迅速掠过前来解围的同时,嘉睿的冰剑陡然增长数尺,毫无阻力地送入敌人的咽喉中——在造剑时,他一向习惯在剑的长度上留有余地,以便麻痹对手的视线,让他们彻底忘记那是一柄可以任意伸缩而且形状随时会变化的武器。

萨雷斯并未立刻发现自己的要害已经暴露,甚至当那寒冷的剑身穿过脖颈时,他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直到他的目光落到嘉睿那只虚晃一枪的左手上,望进那双微微眯起寒意凛冽的双眼中,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但那已经太晚,嘉睿连懊恼的时间都没给他留下,贯注了自己全部气力的冰剑把寒气瞬间发挥到最大限度,将萨雷斯体内的血液一同冰冻。

人体内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水分,凝固的血液冻结在一起,形成鲜红夺目的冰锥纷纷刺破皮肤探出身体,在光线下闪烁着晶莹美丽的色泽,宛如一件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沙夜惊愣住,那些破体而出的冰刺,竟在瞬间把萨雷斯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刺猬。

终于有大块大块的岩石和土块从头顶上的天空掉下来,提醒他们这是一个地下的世界。嘉睿神色淡漠地松开剑柄,一种被隐隐拉扯的感觉从后心传来,使他浑身轻微地一颤。

“提醒你最好别动,否则我的线可是会把你的心脏拉出来。”

出声的是站在背后的沙夜,就像刚才自己把剑尖送进萨雷斯的喉咙,她也将丝线悄然无声地送进了他的后心。

嘉睿侧过脸,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

“拉吧。”

沙夜一怔,眉头皱起,“什么?”

“你不打算替他报仇吗?”嘉睿朝萨雷斯的方向偏了偏头,并未表现出半点命悬一线的觉悟,“即使不爱这个男人,也该看在他为你赴死的份上,帮他了结凶手吧。”

沙夜的眉头皱得更深,手指突然猛地一收,缠绕掌中的丝线立刻牵动他胸腔里那颗搏动的心脏,看着冷汗淌下他的额角,她稍稍放松一点,眉梢挑起,“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吗?”

可是面前的敌人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丝毫不改,“我劝你,快点了结我,然后离开这个快要塌掉的地方,免得陪葬于此——你觉得我的提议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就是因为太妥了,沙夜忍不住开始怀疑他的神志是否仍然清醒。

如果清醒,那么这毫无疑问就是个陷阱。毕竟对方是智天使加百列,何至于这样容易就被自己控制住?

沙夜突然微微愣了一下,他真的是加百列?为什么实力会相差这么多?即使存心保留,可现在是生死关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