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还没答应呢!警方至今都没任何进展,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山下雄治双目炯炯地盯着关键:“是啊,说来有些话长,这是为什么我耐心地等,终于发现这个地方是我们交谈的最佳场所。”

“难道你今天一直在跟踪我?!”

“岂止今天,已经颇有几天了,我发现了你这些天的规律,不是在医院工作,就是到这里来发呆……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相信我,我也失去过亲人……

“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跟踪你……五年前被杀的那位陶艺家,就是我的父亲,山下雅广。”他朝北一指,“他老人家,就葬在这里的‘风节园’中。”

黄诗怡、褚文光这两个年轻人被杀案的破解还是无甚进展。

关键的嫌疑之大,几乎可以被定罪:置身现场,也是唯一留下痕迹的人,被害者的熟人,有解剖学的基础——凶手是以解剖手法杀人解尸,在江京犯罪史上也算创了纪录。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市局特地派了重案组的巴渝生来“协助”办案。陈警官知道,“协助”只是个好听的词儿,“接手”可能是真实的意图。

巴渝生戴着副大框架的眼镜,配着张略显苍白的脸,更像是个文秘类的角色。听说是市局第一线屈指可数的研究生之一,似乎颇有名气,但陈警官一时想不起他破过什么重要的案子。巴渝生从警的根源,是因为深爱的女友突然失踪。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老陈,你放心,我们领导千叮咛万嘱咐,到分局来绝对是给你们多个人手,听你这样的老同志调遣。”

陈警官心里平衡了些:至少没什么架子,不傲慢。

“你太客气了,你是专家,要不,我先向你汇报一下案情。”

“我只是个书呆子……你的报告我读过,很有条理,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我们又查了黄诗怡过去几个月的电话记录,基本上都是打给关键的。可以基本排除了黄、褚两人瞒着关键发展恋情的假设,也基本排除了关键情杀的动机。”

巴渝生托着下巴,点点头说:“老陈,你说,会不会这个案子里根本没有凶手?”

“我粗人一个,听不懂。从现场看,不像在闹鬼。”

巴渝生带着歉意地笑了笑:“老陈,是我在瞎掰,你接着说吧。”

“几天前,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来了一批日本科学家,他们和关键取得了联系,我估计他们闻风而至,要对关键进行所谓的实验。你说,他们怎么就盯上了关键呢?”

巴渝生说:“说来,这也算是关键的一种不幸。他的特异功能,是很多人的兴趣。就连我们局里,听说了他的天赋,都曾给他做过实验。”

陈警官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原来,局里真的有传说中的特殊科室?”

“目前为止,我们科的工作都比较保密,接手的案子也基本上是无头案或跨地区的大案,成功破获的当然有,我们也尽量不声张。”

“这么说来,五年前的山下雅广被杀案,也归你们管了?”

“那是我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后参与的第一桩大案,没想到,就是一个无头案。”

陈警官说:“那你肯定比我更清楚,黄诗怡就是替山下雅广‘押镖’的中方警卫黄冠雄的女儿。”

“两案还有一个共通之处,都是精心布置的凶杀,虽然手段不相同……”巴渝生说。“这回我是认真问你,老陈,会不会,这个案子,没有凶手?或者说,表面上,关键是真正的凶手,但他并不知情,也没有动机?”

“还是太玄,你是说被催眠勾魂什么的?”

“关键这个人的确有特异功能,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有可能……说到‘玄’,我索性一‘玄’到底,你看过这个没有?”巴渝生递上一张纸。

巴渝生说:“这是江医文学社办的学校生活娱乐报《薰衣草》的一页复印件。”这是一篇题为《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的文章!巴渝生又说:“你看最后三条。”

陈警官“哼”了一声,念道:“‘排名第三的,是白衣天使出没的江京最大医院,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传说以前是江京唯一有太平间的医院,各医院来的死尸都暂时堆在那里,积攒了阴气多多。住过一附院的许多病人都遇见过灵异现象,不过,大夫们肯定会告诉你,那是病人病重后自然出现的幻觉和谵妄。

“‘第二名得主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医解剖楼。早在《碎脸》成为医学院学生必备教材之前,解剖楼就是一个充满了神秘和灵异故事的地方。传说解剖楼里,有孤魂僵尸,有吃尸体的变态狂。不过有一点要千万记住,拜访这一鬼灵圣地,一定要午夜过后。

“‘还有什么地方会比江医解剖楼鬼气更重?答案一定出乎你的意料——坐落在共和路的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本排行榜第一名得主!为什么?其实我也是听我堂姐说的,我堂姐好像是听她老公的奶奶说的……这江京十大鬼地,本来就不是本人的发明,在民间流传已久,我只是归纳总结一下而已。如果错了,概不负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陈警官几乎要把这张纸撕了。“现在的孩子脑子里都是什么浆糊啊?”

巴渝生淡淡地问:“你真的觉得一点价值都没有吗?”

陈警官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黄诗怡死在江医解剖楼,褚文光死在一附院,第二、第三名都有了。依此类推,谁要中头彩?”

巴渝生微微一笑:“这样破案,也太不着谱了,是不是?这只是众多假设之一。比较有趣的是这篇校园小报文章的作者。”

陈警官扫了一眼。欧阳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欧阳姗可以算作黄诗怡的情敌。欧阳家和关家是世交,关键偏偏爱上了黄诗怡。”

“有动机……我们一直把重点放在关键身上……”陈警官翻看着记录。

“还是那句话,众多假设之一。”

陈警官觉得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年轻书生了:“好,我们对她进一步调查。比较邪门儿的是,两起凶杀案都发生在所谓的‘鬼地’上,难怪把你们科的精英惹下山了。”

“还有一点特别可疑,死者是在清醒状态下被解剖,血液里也没有发现任何麻醉药物的残留。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用意?”

这回我是认真问你,老陈,会不会,这个案子,没有凶手?或者说,表面上,关键是真正的凶手,但他并不知情,也没有动机?”

“还是太玄,你是说被催眠勾魂什么的?”

“关键这个人的确有特异功能,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有可能……说到‘玄’,我索性一‘玄’到底,你看过这个没有?”巴渝生递上一张纸。

巴渝生说:“这是江医文学社办的学校生活娱乐报《薰衣草》的一页复印件。”这是一篇题为《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的文章!巴渝生又说:“你看最后三条。”

陈警官“哼”了一声,念道:“‘排名第三的,是白衣天使出没的江京最大医院,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传说以前是江京唯一有太平间的医院,各医院来的死尸都暂时堆在那里,积攒了阴气多多。住过一附院的许多病人都遇见过灵异现象,不过,大夫们肯定会告诉你,那是病人病重后自然出现的幻觉和谵妄。

“‘第二名得主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医解剖楼。早在《碎脸》成为医学院学生必备教材之前,解剖楼就是一个充满了神秘和灵异故事的地方。传说解剖楼里,有孤魂僵尸,有吃尸体的变态狂。不过有一点要千万记住,拜访这一鬼灵圣地,一定要午夜过后。

“‘还有什么地方会比江医解剖楼鬼气更重?答案一定出乎你的意料——坐落在共和路的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本排行榜第一名得主!为什么?其实我也是听我堂姐说的,我堂姐好像是听她老公的奶奶说的……这江京十大鬼地,本来就不是本人的发明,在民间流传已久,我只是归纳总结一下而已。如果错了,概不负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陈警官几乎要把这张纸撕了。“现在的孩子脑子里都是什么浆糊啊?”

巴渝生淡淡地问:“你真的觉得一点价值都没有吗?”

陈警官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黄诗怡死在江医解剖楼,褚文光死在一附院,第二、第三名都有了。依此类推,谁要中头彩?”

巴渝生微微一笑:“这样破案,也太不着谱了,是不是?这只是众多假设之一。比较有趣的是这篇校园小报文章的作者。”

陈警官扫了一眼。欧阳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欧阳姗可以算作黄诗怡的情敌。欧阳家和关家是世交,关键偏偏爱上了黄诗怡。”

“有动机……我们一直把重点放在关键身上……”陈警官翻看着记录。

“还是那句话,众多假设之一。”

陈警官觉得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年轻书生了:“好,我们对她进一步调查。比较邪门儿的是,两起凶杀案都发生在所谓的‘鬼地’上,难怪把你们科的精英惹下山了。”

“还有一点特别可疑,死者是在清醒状态下被解剖,血液里也没有发现任何麻醉药物的残留。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用意?”

关键看着办公室墙上的江京市交通图,发了一阵呆。黄诗怡被害在江医解剖楼,褚文光被害在一附院主楼,江医解剖楼,有名闹鬼的恐怖地界,一附院主楼呢?说不定欧阳姗会知道,她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无所不知。

关键立刻打开任教授办公室里的那台电脑,连上江医的校园网。他在文章搜索栏键入“欧阳姗”,当先的一个条目就是欧阳姗写的《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第三名是一附院,第二名是江医解剖楼!

第一名竟然是他身处的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

关键的眼前立刻闪过研究所后墙内的那个有人烧过纸的铁“祭台”。

催眠实验中的影像,在过去十几年的实验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近期在研究所的新实验室里,一次次的浮现。

他又仔细将“十大鬼地”的描述一一看过,越看越觉得后脊阵阵冒寒气。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头。

关键“啊”的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身后站的是任教授,面无表情,在日光灯下,脸色有些发青。“没关系,看点儿网文有什么关系。不过你可能要暂时停一下了,五分钟后正式开始和山下雄治他们见面。”

“在哪儿?”

“你不要觉得奇怪……在美术展览馆。”

江京市美术展览馆位主展厅所在的馆楼是一座上世纪初的英式建筑,主体高约30米,最上面是个约10米高的钟楼。褐红和灰白色相夹的外墙,石拱券的外廊,巴洛克的廊柱,哥特式的钟楼尖顶和飞檐,仿佛还在重提着曾为租界的旧事。美术馆主馆楼的楼南段,紧连接着江京市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大楼的东段。两楼以直角相接,正好呈L字形。研究所的大楼就平淡得无以复加,五层平顶直墙的办公楼,灰白的外墙。

不知为什么,关键似乎能看见浴血的黄冠雄,正在地上艰难匍匐。

山下雄治和另一名男子等在馆门口,两人几乎同时向关键伸出了手。“这位是我的直接助手和技术员,菊野勇司。”山下雄治介绍说。

关键和一只几乎有些女性化的绵软小手握了握,那只手却握得注满力度,表明这是一个骨子里孔武有力的男人。菊野勇司大约三十五岁,白皙清俊,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菊野勇司礼貌性地笑了笑,说了声“你好”。山下雄治转向关键说:“菊野君只会极有限的汉语——我们这次来学术交流的小组成员,除了我,其他几位的汉语水平都不足以和你直接交流,因此,日本艺术协会特意为你派了一位翻译兼助手……但很抱歉,这位翻译正在安顿,可能明天才能正式开始。”

另一名科学家千叶文香已经在美术馆内的四号展厅内等候。据山下雄治说,她是一位颇有建树的生理学家,日本生理学协会的东京地区干事。“我们专程到江京来找你,主要就是千叶博士的建议。”

千叶文香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容长脸上一片温婉神情,银丝脚的无框眼镜架在小巧的鼻子上,乌黑的直发泛着健康的亮色,身材保持得也如青春少女。

通过山下雄治的翻译,千叶文香向关键表达了对黄诗怡之死的伤感和同情,并反复感谢关键协助小组实验,也希望他能尽快查明女友被害的真相。

关键被她的真诚触动了,听她娓娓道来。

原来关键自小经历过的那些事,无数的实验结果,虽然科学家们尽量做到保密,但在学术交流和成果发布的过程中,还是有了一定的传播。日本科学界的一个天才稻本宏允,阅读了大量对关键的实验结果,结合中外的一些相似案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破案计划。

稻本宏允是一位“离经叛道”的科学家,他一直相信,人是物质和能量场的结合体。人死亡之后,虽然呼吸、心跳和所有的新陈代谢都停止了,但人体固有的能量场并非被一阵风吹走,而是保留了下来,这种留在人世的能量,或许就是所谓的魂灵,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死者的旧居,或者坟地里最容易被描述为“闹鬼”的场所。

千叶文香正是稻本宏允的关门弟子。她应用这个理论,提出假设,陶瓷艺术品劫杀案中三名死者的能量场,很可能还停留在美术馆事发的原地。因为这种能量无法和普通人交流,所以死者虽然可能掌握了凶手的一些信息,但无法传达出来。

“而你,关键先生,从幼年起就显示出来的天赋,根据几项实验结果的数据显示,似乎正是能感受到常人无法感受的东西。你能看见‘它们’,正是接受了一种模糊的、标志死亡的信号。”山下雄治与其说在翻译,不如说接下了介绍的话题。

关键长吐了一口气,太玄乎了,虽然不是毫无道理,但毕竟是建立在臆测的基础上,充满了异想天开的推论:“别忘了,我只能感知到发生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的危险。”

“所以我们需要你亲临事发的现场,和我父亲及两名警卫的魂灵——如果他们存在的话——多做一段时间接触,观察一下是否能感觉到什么。我们也很客观实际,知道一切都只是个大假设,有可能一无所获,但我们至少为这个案子尽力了,对先父有了交代,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要知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关键听山下雄治言辞恳切,心想:试一试也没有什么坏处……黄诗怡被鲜血浸泡的尸体忽然在眼前一闪而过,关键问:“那么,关于调查诗诗的死,也和你们此行的道理很接近,我应该去解剖楼多呆一阵,说不定能和诗诗沟通……你的父亲,就是在这个展厅被害的吗?”

山下雄治微微点头。

“难道众目睽睽下,你们给我做实验?展览馆方面怎么会同意?”

山下雄治说:“都安排好了,请你跟我们来。”

一行人走出四号展厅右转,到了走廊的尽头,一扇小门后是楼梯。向下楼梯的尽头,又是一扇紧闭的小门,门上鲜红大字:“闲人莫入。”一个小门牌,写着“电表间”。

菊野勇司从地上的一个大皮挎包里取出了一串奇形怪状的钥匙,用其中的一把插入门把手上的锁眼。山下雄治轻咳一声,低声说:“为了避免引起他人不必要的注意,我们已经和美术馆和研究所打好招呼,以后晚间的研究就通过这么一个通道进来。”

门后是条又黑又长的走廊。

疼痛猛然发生,越来越强烈。

“这条走廊的尽头,连着研究所的地下层,当中还有两扇门,加上尽头直接通研究所的门,一共三重。每天午夜过后,我们从研究所那头出发,将仪器推到这里,上楼进入四号展厅进行实验。”

而此刻,剧烈的头痛和飞驰而过的影像很快让关键无法正常思考。

山下雄治也发现关键的停步不前,手电光照去,这个俊朗的小伙子脸色已经变成青灰,嘴唇失去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和太阳穴渗出,他的呼吸,已经不能用“急促”来形容,根本就是窒息!

菊野勇司对关键突发的异状没有觉察,很专心地打开了一扇门,忽然“嗯”了一声,站在门口发呆。呆了一阵,又拿手电照着图纸,嘟囔了一句。显然,图纸上并没有标明,门后还有一堵墙!山下雄治也看见了那堵墙,怔住了。

关键咬紧了牙关,在天旋地转的恍惚间,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带着一种无法置信的神情,充斥着愤怒、惊讶和恐惧。那目光刺得关键痛上加痛。

或许这是一种恶兆,警告我不应该涉足此间。

抑或像山下雄治所期望的,这是一种暗示,想对我揭示些什么。

 关键上楼后,直接跑出了美术展览馆。

如果一进那“电表间”就会被疼痛击倒,他怎么可能通过这条通道去四号展厅接受实验?肉体上的疼痛或许尚能忍受,心理上的疼痛呢?

那双眼睛又隐隐浮了上来。

是诗诗被残害时的眼神吗?她以前从来没有过那么愤怒和绝望的目光,我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感?

关键忽然觉得那双眼睛真的在注视着他,看得他脊梁阵阵发寒。他的额上汗水未干,头还有些昏沉沉的,眼角余光里,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街对面一晃而过。

诗诗?!乌黑的长发,清瘦的身材,雪白的长袖棉布连衣长裙和短小的米色马甲,正是被害那天诗诗的装束。

关键远远看见那身影转过了街角。他大叫了声“诗诗”,在汽车喇叭的暴怒轰鸣中飞跑过街。但赶到那个街角的时候,已看不见那个身影。

又向前飞跑了一阵,关键停下脚步。不对,按刚才奔跑的速度,他应该早就追上了。眼角中一座小天主教堂,门牌额上“圣母堂”三个字。他心头一动:会不会在这里?

教堂里光线暗淡,一排排长长的木椅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教堂左侧圣母玛丽亚的塑像下肃立。那人猛然回首,倒让关键一惊。这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修女,脸上沟壑纵横,一只高耸的鹰钩鼻,使得原本就深陷的双眼显得更阴沉。她端详了关键几眼,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也不说话,径直走出门去。

礼拜堂里只剩下关键一个人。也好,他可以静静地思考。他闭目坐了很久,四下里寂静无声,这时,第六感告诉他,礼拜堂里似乎不止他一个人!睁开眼,他看见教堂的最前排,不知何时,低头坐着那个他一直在追逐的身影,长发如瀑,安详地披在肩头。

“诗诗!”他嘴里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绝不是白日梦或幻觉,前面的背影是如此真实而立体。

这时,他忽然想起,在《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上,江京市天主教堂排名第七。

但即便是黄诗怡的鬼魂,思之入骨的关键也急于一见。

对迷惘和困惑,只有试着了解。

试着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蓦然回首。

关键“啊”的叫出了声。

这是一个和黄诗怡并不相像的少女。她皮肤更白一些,嘴更小巧一些,眼睛更细长些。但那少女的惊讶和恐惧的眼神像极了黄诗怡。她的轮廓融在光线黯淡的礼拜堂里,有些阴沉。她警惕地盯着关键。

“对不起,真是非常对不起,打搅你了,我……我认错了人……你不要害怕,我一点恶意都没有。”关键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少女见关键如此狼狈,眼神里的怯意几乎完全退去。为什么她平静的时候,眼神也那么像黄诗怡呢?

“我想,你说不定是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了,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关键随即觉得这个问题太傻。

“其实很简单啊,你刚才把手很轻很轻地放在我肩膀上,如果你只是和寻常的朋友打招呼,绝不会这么……这么温情的。看来我没有白看那么多的柯南。”

“你也喜欢柯南?”

“岂止喜欢,简直是着迷呢……我得走了,再见。”

少女正快步往外走,忽然转过身说:“如果你思念什么人,如果你有好多的心事、困惑、悔恨,可以在这里静静坐一下,或许,有帮助呢。”

不知又坐了多久,关键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唯一有些遗憾,是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推掉山下雄治的邀请。大步走出教堂,走在一地阳光的街上,关键的脑中却还在努力地思考,险些和对面走来的人撞在一起。来人正是刚才教堂里见到的少女。此刻,阳光下,她柔和的长发,柔和的脸庞,柔和的笑容,很动人。

关键礼貌性地笑了笑:“还真巧。”低头继续走。

“对不起,要请你帮个忙!我想去江京大学外教公寓,请问,从这里怎么走?”少女在身后问道。

“哦。我就在江大边上的江医读书,外教公寓离江医不远,正好我要回学校,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领路。坐公交,只短短两站路。”

少女笑了笑,颔首表示谢意:“先生太客气了,你给我领路,需要你不介意才好。”

下车,给少女指路后,关键又坐车来到了万国墓园。

周六的墓园,人比平常多。但关键似乎没有感觉这一切。他只要站在黄诗怡的墓前,天地间就只有他,和一抔土下的黄诗怡,默默地交流。

如果我真有那些人所说的异能,为什么,到这里来了无数次,还是无法和相隔几尺的诗诗对话?

诗诗,告诉我,能不能就这样直接告诉我,是谁?

这时,那双熟悉的眼睛又出现了。

诗诗的双眼。

泪水模糊了关键的视线,但诗诗的那双眼睛依然清晰。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诗诗在生命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希望我能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凶手的原形。

关键下定了决心。

午夜将至,关键提前到了旧解剖楼前。这是他答应参加实验时坚持的一个条件:第一个实验要在黄诗怡被害的现场做。解剖楼前还拉着黄色警戒线,几十年来从未锁过的楼门上新装了一把挂锁。

山下雄治和菊野勇司已经等在楼前。夜光下,菊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之色。山下雄治说:“我们给你带来的翻译应该提前五分钟来和你见面,菊野先生有些着急。我们对迟到的忍耐非常有限……任教授和千叶博士等几位去拉仪器了,应该不久就会到。”

无聊中关键抬头四周看看,忽然一怔。

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从三人身边飞过。

还有那双愤怒的眼睛,在关键眼前隐隐浮现!

难道我还没有进解剖楼,就看见了诗诗?

不远处,黄诗怡的身影在树丛中一闪。他甚至能看清黄诗怡那卷乌黑长发。

“诗诗!”随即后悔。

山下雄治轻声说:“你思念情切,认错人了……是你的翻译,总算到了。”

一个少女从树后盈盈走了出来,关键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双眼所见,这正是白日里“邂逅”的少女,是山下雄治安排给他的翻译兼“助手”。

她的穿着,为什么和诗诗如出一辙?连黑色皮风衣都是一样的。

菊野勇司严厉地说了句什么。那少女微微低头,应了一声,看向关键道:“菊野先生指责我,说一天都没见我的影子,这会儿又差一点迟到……”翻译工作即刻开始。

关键说:“你可以告诉菊野先生,你其实很敬业的,一直跟我到江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