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刚踹开门,便听见房内传来细细若哭泣般的呻吟。

“呜呜……痛……钱、钱。”低低柔柔的声线,带着哭腔的颤抖呻吟,似绝望的哽咽,却奇异的诱出人心底的凌虐欲。

“对啊,钱都在这里,想要的话就爬啊,还有糖在这里。”猥亵的笑声带着高高在上的鄙夷和惬意。

一室糜烂的情欲气息。

巨大的床上,细长的牛皮绳拴住少年的脚踝,跪趴着的漂亮的身体上只挂着件被割得支离破碎的衬衫,另外一具魁梧的身体正压在他身上扭动,一手箍着身下少年的修腰,一手探入他身前恣意的玩弄着他的脆弱。

花花绿绿的美钞散落在大床和地上,小乖一边哭泣呻吟,一边努力的伸手去够那些钞票,手上还拿着只棒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白夜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样的场面如此熟悉,熟悉到她忽然间很想很想笑,却又完全笑不出来,即使那个哭泣呻吟的人不再是她,心底似有什么冲上来,挡住一切,眼前所有都拢了层猩红森寒的雾气,指尖一点点陷入手心。

被闯入者惊到,男人怒气冲冲才想呵斥,却在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嘿嘿荡笑起来:“欲道果然名不虚传,都是极品的美人,告诉你们老大,这次的case我交给他了……”说着就伸手想要去拉白夜。

白夜微微一侧身避过那只爪子,居高临下的微倾身子,唇边勾起丝诡异的笑:“我们来玩点刺激的,可好,客人。”两手轻轻勾出一丝剔透晶莹的线。

男人酒色过度的脸上闪出兴奋来,刚说了个好,话音未落,一记利落的狠踢就让他狠狠的撞向墙,随即又被蜘蛛丝一样的线缠绕着,惨叫着被吊起来,细细的锐利的丝线承重立即割入他一身皮肉,不过三秒钟时间,已然浑身没有一丝好肉,鲜血淋漓。

“啊……你……这婊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是塔罗的银牌掮客!!你们老板的大客户!啊……”

她该赞上帝是公平的么?

白夜手一顿,嘲讽的瞥了眼小乖,却在看到他刹那,理智顿时断裂成两段,脸色。

小乖睁着被泪水染得湿漉漉的大眼,似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讨好的笑着把两手举到她面前:“姐姐,给你糖,很好吃哦,你看我有好多的钱哦……有钱钱就不用……”

“啪。”没说完的话被清脆的巴掌甩断,钱像漫天雪花一样散开。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是你太贱格还是被男人上,真的会开心么。”白夜忍无可忍的一把拽起趴在地上的少年,再扬起手,却在看到那双茫然懵懂眸子里的惊惧泪水时,手颤了颤,颓然的垂下。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拿着床单将小乖一卷,对着身后的苏陌冷声道:“带他走。”一转身出了房间。

苏陌沉默着颔首。

……

一把将一直扭动着的少年狠狠的按进水缸里,白夜手里拿着布巾用力的擦着他身上的痕迹,大力得立即让那细嫩的皮肤起了青紫红痕。

“姐姐,小乖好痛……呜呜……姐姐。”

白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红着眼死死的把少年按在水里,不顾对方的哀泣与祈求,几乎要把他刷下一层皮。

脏死了,脏死了……

为什么呢,这个世界总是这么脏,走到哪里都逃不开,为什么,这一幕总要不停上演。

黑暗蔓延,窗外的雷雨交加,眼前一切都模糊。

“白夜,你清醒点!”

直到手腕被人用力的钳制住,怎样都挣不开,她才看清小乖早已哭到几乎要昏迷,脸色苍白若纸,一身白腻的肌肤渗出细细的血丝,在水里晕成腥艳的淡粉。

“够了,白夜,我道歉,小乖只是以为有了钱,就可以还债,一直留在你身边而已,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糖是他认为世界上最好的礼物。”苏陌满含歉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夜颤了颤,紧紧的闭上眼,一转身冲进漫天大雨里,无声的站在那被雨模糊了一切的世界里,任由那大雨浇落一身疼痛,浑身颤抖,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对不起……”一双手慢慢的从背后环过来,声音似温柔愧疚的叹息:“想哭的话就哭吧。”那样冷寂到极处的幽魂一样的身影就这么让苏心上狠狠一抽。

好累、好累……可是,如果哭的话……

白夜紧紧的咬着唇,很用力很用力的泛起一丝笑,如果哭的话……就是承认真的绝望和输了,真的……

绝不……活着一天就绝不承认会输给那个叫命运的东西。

这一夜,雨下了很久很久……

这一夜,小乖第一次感受到有温暖纤细的双臂环住自己,即使浑身疼痛,可那个香软的怀抱那么熟悉,仿佛和许久许久之前的某种遥远的记忆重叠。

其实,L说的是实话呢,姐姐终于肯抱他了。

慢慢的把手环住那纤细的腰肢,深深的把脸埋在那怀里,黑暗的神智迷离中,小乖唇边勾起一丝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若有若无的诡异笑颜……

妖娆若床下残碎的艳红彼岸花。

是谁,勾引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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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我们都是好孩子 上

我们都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

 ———白夜

“姐姐……”坐在门槛边,目送黑色的奔驰离开,紧紧抱着破旧大布熊的少年,露出一双柔软水漾如稚儿的大眼,长翘浓艳的睫毛总是显得那双眸子含着水露,惹人心疼。

姐姐和‘坏人’走的时候,都没有看他呢,那夜暖暖软软的怀抱是不是他在做梦呢?后来的日子里虽然能睡在姐姐的脚边,可还是偶尔要睡地板。

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坏人’,姐姐却会对他笑。

那是和姐姐一样的大人呢,成熟优雅,他们说的完全是他不懂的话……

小乖不安地把小脸埋进大布熊里,却又被那破损处的绒毛呛到,鼻子痒痒的,忍不住皱起秀气尖挺的鼻子哈楸楸,哈楸地打喷嚏,傻乎乎地试图拿手去拍那破口的绒毛,结果反而让绒毛四处乱飞。

“哈……白痴,白痴,小乖是天下第一大白痴。”童稚的嘲笑声带着这毫不掩饰的恶意响起,苍子里恶作剧的几个小孩子排着队朝坐在门口被呛得鼻涕眼泪齐飞的小乖吐口水。

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孩子的排斥与欺负之心更重。

“咳咳,才不是,才不是……你们走开。”再无知,也知道白痴不是好话,小乖气愤地站起来,委屈地大叫。

傻不啦叽的小年虽然比他们年长,却总是逆来顺受,这次竟这样地朝他们大声说话,被吓了一跳后,小孩子们恼怒地捡起石块纷纷地朝他砸去。

“小乖就是白痴。”

“蠢货,蠢货,没人要。”

“白痴没人要,你姐姐也要跟人走了,丢掉你哩。”

想要反驳,却在听到这样的言语之后,小乖一呆……忽然记起苏陌站在白夜身边温言谈笑地场景,那样的画面让他觉得自己好多余,看着大威哥哥很难过的样子,连着他也觉得自己的胸口好难过……难过得想要死掉。

小乖完全不知闪避,只蹲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头,听不见所有的吵嚷,直到额头忽然一疼,然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淌出来—连着眼眶里的水珠。

从醒来的那一刻,见到那个人近在咫尺的眼睛,听到她微笑地说自己叫做小乖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让他毫不犹豫在全身心地去依恋,不为什么,就是相信,可是……

“才不是……我有人要,姐姐不会丢掉我的。你们都是大骗子,大骗子。”小乖哭泣着大喊。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小孩子全部都有惊惶的眼光看着他,然后一哄而散。

茫然不知所措地紧紧抓住门槛,不停地去擦头上流下来的东西,却和眼泪一样怎么样也擦不干净,小乖呆呆地坐着,直到有焦急的声音响起。

“你没事吧,怎么了?”

茫然中,抬头看去,只有一张清淡柔和的脸写着担心,他笑了起来,紧抓住对方的衣角,有一种虚弱的满足,紧呢喃:“姐姐……”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黑暗。

……

四月四日,龙日冲狗,猪年龙月,干支辰,五行木,九星八白。

喜神正南,财神正东,贵神东北,吉神正北。宜出行,求财,见贵,求嗣。

精致的等候室里,一色的红木家具。

一面四方光辉八宝镜镶嵌在窗边的墙壁上。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一身月白锦光缎唐装的皱折,白夜看着镜子里的清秀得雌雄莫辨的修挑人影,轻轻地弯了弯唇角,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弧度。

什么时候,自己的眼睛也和那些一样,多了叫野心的东西。

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门响了三下,苏陌,不该是肃陌,微侧身子看着她一笑,“夜,爷爷要见你。”那笑里有些淡漠,脸部的线条却是柔和的。

想来是和解的谈判还算是顺利,苏陌,始终是温和的,支起棱角也是保护色而已。

“嗯。”她微微地点头。

穿过这布幔微垂,光影疏落的缦回长廊里时,白夜生出一丝错觉,她迈过的是叫做时光的走廊。

推开那扇不知哪个朝代,散发着古旧香气的雕花喜鹊登梅檀门时,白夜还是微微怔了怔,直到肃陌的手搁在她的肩上将自然而然她带进去,温淳的声音响起:“爷爷,白夜到了。”

说着走到她侧前方,却恰好挡住她失礼的目光。

白夜心里微暖,知道这世上有种人,极懂人情世故,只要他们愿意,做任何事都能妥贴地温熨到你的心底。

只是……白夜垂下睫羽,掩去眸子里耐人寻味的浅光,礼貌地朝他清瘦矍烁的人影躬身:“肃爷。”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绵长悠远的唱腔慢慢缠绕在这素雅古朴的房间内。

港人多爱粤剧,而爱汤显祖的《牡丹亭》却是异数。

“白小姐,请坐。”温温和和的声音,一开口便是带着江浙口音的国语,而非粤剧,年逾六十,却线条清矍,直挺,面白无须,四十出头,暗青银丝盘扣长袍,手上一柄乌玉骨白纸扇,与肃陌如出一辙的细绒上飞的丹凤眸仿若含笑,温文尔雅便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词。

一身书卷儒雅气,似三十年代老上海里出身良好的大学教授。

而事实上,这位叱诧香港下世界四十余年隐而不露的肃爷,确实曾是某名牌大学的客座教授。

白夜也不推辞,还礼落座。

肃爷微笑着看白夜以标准的品茶方式用了荼后朝肃陌开口,似颇欣然,“看来白小姐也是同道中人,彦之,底下人送了些明前新茶,你去拿来。”

肃陌顿了顿,顺从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朝白夜送去担心的一眼,起身离开。

丝毫不曾有胁迫感,却让人无法拒绝,不是被迫,而是遵从得理所当然,这样的气度,白夜想,她曾在某人身上见过。

“彦之,就是阿陌的字么,肃爷风骨在香港这浮华之地实在特别。”白夜微笑。

肃爷优雅地搁下手中茶盏,淡淡地道:“像白小姐这般特别的女子,彦之会上心也不奇怪,只是却不知,我何曾有过白小姐这样来历神秘的故人。”

肃爷手前的老檀木桌面上已然现出一把铜色钥匙,上面的中国结已然泛白,看得出时间久远。

白夜勾了勾唇,“我这样的无名之辈,你当然不认识,只是猜想这钥匙的主人,你大概认得。”

肃爷含笑不语,但那细长丹凤目里的笑却让白夜深感压力,她起身恭敬地一拱手:“晚辈的唐突冒犯,还请肃爷见谅,只是这钥匙的主人的后人却是有难,不得已才坏了肃爷的规矩,晚辈愿按规矩任凭处置。”

香港地下社会,有些旧规矩仍旧从许久之前流传下来,打扰冒犯金盆洗手的大龙头必须先受刑,重的没命,轻的也要剥层皮。

肃爷摇着白纸扇垂目许久,久到白夜浑身泛出冷汗,几乎都撑不住那躬身的姿势,才摇头叹息:“你不是我们道中人,彦之是算定我不会太为难你么,竟把这套老掉牙的过时物都告诉你了。”

白夜这才咬牙直起酸痛的腰,微笑:“谢谢肃爷,”心中忽然明白,若非这套‘老掉牙的物事’宣告了肃陌有意护着她,今天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你说得没有错,这钥匙上的如意结,还是我的。”肃爷低声道:“手抚上那褪色的丝韬时,神色已变了,让人看不清的一层雾退去,那双丹凤目里闪出难得一见的柔和。

“你跟我来吧。”片刻之后,肃爷起身,向里厅走去。

在书房一幅蒙着薄绸的画前停下,肃爷站了颇久,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仿佛透过那绸缎看着什么,白夜留意到那精致的木框上有些地方异常光亮,是手经常抚摸的痕迹。

肃爷忽然伸手轻轻一拉,白绸挂起,出人意料地,不是白夜认为的水墨画,而是一幅油画。

画的是昆曲《牡丹亭》里的柳梦梅与杜丽娘游园惊梦的那一段,书生温润如玉,凤目含情,小姐优雅清美,秀色无双,极是传神。

右下脚上书,学生逸月赠肃老师凤挺。

她知道这凤挺是肃爷的名字,分明是画上书生的模样,这是肃爷和爱人的真人画像么?但这逸月又是谁,这画中人的神态,哪里像是学生和老师那么单纯模样,白夜微微挑挑眉,只觉得那小姐异常面熟,逸月……逸月……

她蓦地一震,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口干舌燥。

“如你所见,白小姐,逸月是零尘的父亲,至于我,便是塔罗上一任的,国王,逸月是坚杯,上一任的祭就是……安瑟斯。”

肃爷唇边微微带起涩然的笑,目光怅然而悠远。

……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特别是这只成了精的。

“你是在劝我出卖自己曾经的同僚么,”肃凤挺微笑着,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她目光不豫时又补充了一句。

“我可以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至于安瑟斯,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他又一脸慈悲地补充。

原因嘛,肃爷一脸高深莫测……因为他觉得……生活很无聊。

殴打老人家……是不对的,何况还是一个很彪悍的人家。

白夜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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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我们都是好孩子 中

不过这对于白夜来说足够了,对于塔罗出来的“极品”,她从不抱太大希望,但至少他愿意出手,即使动机不明。

“肃爷,晚辈可否问一句您为什么愿意帮我?”她不过赌了一把。

坠机前,母亲亲手套到她手上的钥匙,那褪了色的精致中国结让她总觉得略显面熟,暗中联系上老康,托他私下查当年母亲那段往事中的疑点许久一无所获,却无意中查出这中国结竟是香港最大地下帮派--义安会大龙头肃凤挺的特殊标记。

而肃陌……

意外是个中性词,可以让你上天堂,也能让你下地狱。

肃爷的表情,让白夜觉得自己问了个好问题,那是“老人家”开始追忆似水流年的缅怀,好处是,善于倾听的好掮客,总能从中听出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坏处是……除了忍受所有老人都会有的“唐僧病”之外,这只老狐狸还很可能传达一些错误而致命的信息。

“我曾答应过那如意结的主人,会尽一己之力帮拿着信物的人做一件事,事隔多年……”肃爷悠悠叹了声,看着她的细长单凤目里闪过复杂:“看来,逸月真的很爱你的母亲,连这个都送给了她。”

白夜默然,上一辈的纠葛恩怨,她无意过多评述。

“曾经的是非对错,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我曾见过零尘……或者说墨天那个孩子,他和逸月太相似,我只希望那些孩子不会重蹈我们的覆辙。”肃爷看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但愿你会抽到一张新的牌。”他左手优雅一挥,一副造型奇特的老旧塔罗牌便刷地在老檀木桌上呈列出完美的扇形。

古老的塔罗的意义,是未知、变数与希望,亦是当初那些在绝望中创办它的人的初衷。

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一张牌又垂下,白夜微微垂下睫羽,轻道:“谢肃爷厚爱。”

希望么……她从来不去负担这种沉重的玩意。

肃爷微微一笑,并不以被拒绝而不悦,是真正的上位尊者的气度。

在下人领着白夜出去前,他品着清茶轻描淡写地附了一句:“彦之是个单纯的孩子,谢谢你让他回到我身边.”

“不敢,为肃爷办事是晚辈的福分。”白夜停了停,唇边勾起极恭谦的弧度。

看着那纤瘦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幕帷深处,肃爷放下茶盏淡淡道:“白夜,是个明慧的女子。”

轻易听出他话里的不悦警告,能这般进退果决,若非与她纠葛的男子都非简单货色,倒真是个合适的孙媳妇人选。

“嗯。”重幔深处不知何时现出一个挺拔优雅的身影。

肃爷沉吟着:“你这般心思谋划,到头结果,她未必会感激你半分。”女子长情,但若论冷清果决,这白夜只会比男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