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扬比姿姿更纠结,自己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小男生不说,偏偏现在的姿姿一看就比自己年纪大,还是个尼姑?尼姑??OTZ。。。

白云庵距离镇上不过徒步十几分钟路程,夏扬在听从了姿姿的劝诫后硬着头皮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而这却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他的行动不再被限制自由,而陈家虽然只是个地方大户,但几代积累,着实家底殷实。

姿姿身在庵中,碍着身份夏扬根本无法随意去找她,借着答谢师太也只能见面一两回。他有些郁闷的蹲在十五地里拔草,不时抬头看看白云庵的大门。

“十五,你什么时候才叫小卓出来?”

“大人说她被人盯上了,让我别总去叫她。”

“大人?你一直叫她大人,她不是尼姑吗?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事你问大人。”

“那不然你带我偷偷进去?”

“大人没吩咐,我不能带。”十五一直埋头锄草,问一句答一句,根本没有个结果。突然十五抬起头,“公子,你先回去。”

“什么?”

“回去。”十五神情严肃,夏扬迟疑了一下,但显然十五突然的改变必然有他的原因,他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既然别人不方便,他理当离开。

十五一直站得笔挺,全身肌肉紧紧绷起。就在夏扬刚走之时,数道黑影飞驰而来,将十五包围在中间……

“大师姐!大师姐!”有师妹急匆匆的跑来,“大师姐,官兵,好多官兵!”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好多官兵往庵里来了,师父在念经不让人打扰,怎么办啊?”

清惠也只莫名其妙,白云庵里怎么会来官兵呢?他们这种小庵,应该没有哪个达官贵人会跑来烧香吧?

——满天下的找一个人或许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在京城百里之内寻找一个带着女子的熊男却绝非难事。

十五被抓的时候还死咬着不松口,不肯说出姿姿的下落,可惜他人就在白云庵下,实在是一抬头就能看见白云庵的屋顶,让人想忽视都难。

阎裳一得到消息回报就摆驾前来,官兵已将白云庵团团包围,轿落,他不待宫人伺候自己掀帘而下,依旧是墨绿锦缎金蟒长袍,抬头看着白云庵那三个大字,眉间微微蹙起。

她居然跑来这种地方。

“夜叉?”他侧目看向旁边的夜叉,夜叉垂首,确定她确确实实是在这里。看到暗部搜查的结果时他就知道不会错。

不等人开路,阎裳迈步踏上石阶,没有理会迎上来的小尼,径自走进庙堂。

佛像巍然屹立,阎裳抬头看佛等着小尼将师太唤来。

“施主,”一个年轻的尼姑出来,“贫尼清惠,佛门净地,不知施主何事如此大张旗鼓前来?”

阎裳看也没有看她,“住持呢?”

“师父正在念经,拒绝打扰。”

“放肆!”一旁随行的宫人训道,“这位是当今圣上,你等胆敢失礼?还不快将住持叫来!”

清惠这回真的懵了,如果先前那大张旗鼓的架势她还能勉强镇定,那么眼前人的身份,就真的让她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这个人,是皇帝!?

“还愣着做什么?”宫人尖细的声音让清惠稍稍清醒,她一个小尼姑,哪里敢不听从?连应也忘记应,慌忙转身离去。

跟随清惠过来的清若站在原地分外局促,她错过了方才跟清惠一起离去的时机,况且如此身份的人,没有个人招呼似乎也太失礼,她只能硬着头皮留下,头也不敢抬。

“你们庵里有没有一个叫卓姿姿的人?”阎裳突然问,清若一愣,下意识想要左右看看,然而这里只有她一个。

“贫尼未曾听过……”

阎裳转了头,淡淡看着她。清若没来得及把头低下,那一双薄冰似的柳叶眼就这么生生撞进眼里,皮肤白皙线条尖削,在墨绿锦缎光泽的衬托下且美且冷,宛若没有生命的玉石。她知道也许不该这样说一国之君,但是眼前的男子真的让人不敢去看,却又移不开视线。

皇上不是应该是伟岸威仪的中年男子,如斯美人,怎么会是皇帝?

“那么庵里现在有多少留驻的香客?”

“本庵狭小,向来不留香客。”

这个答案让阎裳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夜叉,夜叉眼中也稍显疑惑,补充问道:“近来庵里可有收留什么人?”

收留?清若摇头,“并不曾……”

夜叉心中微悬,十五应该不会离开姿姿太远,既然他在这里,姿姿理应在此。除非他是故布疑阵……或者,姿姿真的出家?

还没有再问,一声“阿弥陀佛”,静慈师太已走了出来,“吾皇万岁,不知皇上驾临这小小的庵堂有何事需贫尼效劳?”

既已亮明身份,自然不用阎裳亲自询问,宫人上前一步,“师太,皇上此番前来只为找一个人,名唤卓姿姿,只要找到人就走,绝不会为难贵庵。”

静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圣上有令贫尼怎敢不从,只是本庵并无此人。”

“无论她叫什么,只要是近半月来来庙里的生人,全部叫到这里——否则立刻搜庵。”阎裳耐心稍减,冷冷道。

“佛门净地,圣上此举是否有扰清静?”

“若要我信佛,便让佛把她还回来,否则,要佛何用——搜庵。”

第四章 红尘内外4

大批官兵涌入这小小庵中,足够将庵堂内每一寸地皮翻过来。此时却有一个尼姑站在院中高声道:“既不信佛,就请离开庵堂,还佛门清净!你不信,别人却信的,对诚信侍佛的人,不嫌无礼吗?”

阎裳和夜叉都是一愣,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尼姑。就算来到庵堂,他们也没想过见到的会是一个尼姑。清惠和清若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清心这样大胆,不怕死吗?静慈师太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动,虽然阎裳所要找的是一个香客,但清心的到来,让人不难猜测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短暂的错愕过后阎裳快步走出去,抓住姿姿,一把摘下她的帽子——没有期待中铺散而下的黑发,他看到的只是一颗光亮的头,让人呼吸一滞——

她居然出家!

只为了逃开他,宁肯出家吗!?

阎裳的手攥得她生疼,面上却倔强的不肯示弱,“施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离开庵堂,这里不是男子该踏足的地方。”

“罗刹!”

那双眼中跳跃的火焰,一如她在那场火焰的幻觉中看到的一般,缓缓燃烧着,让人有着会融化薄冰的错觉。

卓姿姿不会在意出家这种事,不过是剃个光头,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出家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这里也是她唯一可以逃开坐拥天下的阎裳的地方。

俗世中,红尘外,咫尺天涯。

“施主请放手。”

阎裳冷笑,她真的以为,只要出家,他就会放开她?他只是痛,一直以来姿姿给他的胸口钝钝的痛突然尖锐起来,她的冷漠,终于变成了完全的拒绝,如此清晰得不容怀疑,不容忽视。所有的自欺欺人在此刻再无容身之地,变得那么可笑。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丝毫用处,她依然只想离开。

阎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还、俗。”——他不会放过她,就算绑,也要把她绑在身边!

姿姿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既已在红尘外,何必还要听你的命令!”

“是吗?”阎裳面上那冷冷的笑容有些扭曲,“这件事,似乎由不得你——”他转对静慈师太道:“十万两,给她还俗!”

一干小尼姑都愣住,十万两,她们还没见过一个尼姑还俗捐这么多的,大概白云庵从建庵也没有过这么多银子。只有静慈师太镇静依然,正说道:“只是清心的心意……”

阎裳不容她多话,手上丝毫不曾松开姿姿,“若再废话,便拆了你这尼姑庵,所有人发配充军!”

“阎裳你别太欺负人了!”

这一来连静慈师太也说不出话,她可以拿着庵中上下的安危冒险吗?一声“阿弥陀佛”带着淡淡的无奈。

佛门净地,在皇权面前,何称净地?

阎裳二话不说拉着姿姿便向外走,姿姿这次真的火大了,“我不还俗!就算你把我带回去,我也绝、不、还、俗!”

阎裳仅仅脚下一顿,便继续拖她出了大门。

被塞进轿子,姿姿自知跑已是跑不了了,所以干脆做做好事,“等一下!要我跟你回去,你就再帮两个人还俗!”

阎裳微微挑眉,侧目看向她,“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宠着你吗?你情不情愿,还有什么不同?”

姿姿也跟着冷哼一声,没错,她就是仗着他“宠”她,爱“宠”不“宠”!

她也不理睬他答不答应,顾自说道:“一个叫清惠和一个叫清若的,爱办不办。”

阎裳眼中的怒气还未退去,甚至自己方才说出的话还仿佛余音未落,却顿了又顿,始终没有就这样直接起轿。最终咬牙对轿外宫人吩咐道:“捐200两银子给叫清惠和清若的还俗——起轿!”

被带走的太突然,姿姿甚至来不及跟夏扬打声招呼。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恐怕镇上很快就会有传言,然而她突然不见,连十五也被捉了回来,又只剩夏扬一人。

清若和清惠被一起带回皇宫,两人还处在惶惑中有些回不过神。于清惠只是顺水人情,于清若,是觉得她不太适合当尼姑罢了。

此时清惠坐在华丽的房间中恍若梦中,“我真的还俗了?这不是做梦吧?清,清心……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清若此时也抬起头,“是啊,为什么皇上亲自为你捐银还俗?”

面对这两人的好奇姿姿只是一脸郁闷,自己也忘记是第几次从椅子上坐起来,走到门口,耐心磨尽的朝房门一脚踹去——“开门!!”

门外传来一成不变的回答,“大人请原谅,圣上有令,大人不可离开房间。”

姿姿又踹了几脚泄愤,再一次回到椅子上坐下,继续郁闷。清若和清惠被她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连方才的问题也忘记了。清惠有意岔开话题道:“啊!你们说我以后叫什么名字好呢?小时候家里女孩子多,爹爹根本就没给起名字,还了俗,我就可以自己起个名字了——清若你呢?”还俗的意外欣喜足够让清惠放下了以前对她们的敌意,况且她又不笨,在庵里她是大师姐,在这里她可什么都不是,哪里敢得罪姿姿。

清若倒是没变,依然怯怯的,“我是师父捡的孤儿,清若就是师父起的,没有俗家名字。以后……我就还叫清若。”

清惠鄙视的哼了她一声,依然处在兴奋中。关于俗家的名字她向往了很久,也早已思考过多时,“你们说,是如梦好,还是艳如?还是兰香?你们快说啊——”

清若低着头不吭声,姿姿扯扯嘴角,干笑一下,“你还是别改了。”

清惠颇受打击,她觉得这些名字很不错呢,过去在庵里每每有小姐姑娘来,她都很羡慕她们那些听来温柔妩媚的名字。

“清心,你把衣服换了吧。”清若弱弱的说着,这话她也不知说了几遍,阎裳临走时命人送来三套衣服,对清若说要她帮姿姿换上。也许阎裳已经料到姿姿的倔强,当时清若离他近些,就顺便嘱托了她。

皇上的话清若自然奉若圣旨,姿姿不肯换,她就一次次的劝。她和清惠都已经换号了衣服,第一次穿这么华丽衣服的清惠显得很兴奋,只是身着绫罗绸攒却顶着一颗大光头,姿姿可不认为这算是一种矛盾的美感——矛盾是有的,美感就免了。

“你们过来坐下。”姿姿拿了两条丝巾帮她们把头包住,这样一来虽然怪异,总是比刚才好多了。

清惠照着镜子看了又看,掩不住唇角的笑意。身后姿姿还在帮她整理着包头的丝巾,她从镜子里偷偷瞧着姿姿,小声问:“清心……那个大块头呢?怎么都没见他?”

姿姿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打趣她,“需要我给你做媒吗?”

“你!你你——”清惠腾地站起来,又憋不出话来。姿姿好心教她道:“小蹄子,小贱人,不要脸的——我说你骂人的词汇也太匮乏了,都还俗了,也该好好学学。不过说到还俗——你现在尽可以见识更多好男人,还要惦念着十五吗?他可是一穷二白。”姿姿是不知道暗部有没有钱可以领,但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人,会有私人财产吗?

不想清惠却骂道:“小蹄子,当我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痴吗?”

姿姿和清若噗嗤一声都笑了,这可真是现学现用的典型。

“我会让你见到十五的。”姿姿低声说着,倒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久便有宫人送来饭菜,清若正要去开门被姿姿拦了,她亲自去开了门,宫人端着托盘恭敬站在门外,“请卓大人和两位姑娘用膳。”

姿姿从他手里拿过托盘,却不进屋,站在门口当着守门的两个暗部,一松手,饭菜砸了一地。

“大人——”

“叫十五来送饭,否则来一次我砸一次。”说完便转身回屋。

之后又有宫人和暗部来送过两次,在姿姿砸完之后,终于等来了第四次开门——只是来的依然不是十五,而是夜叉。

“我说要见十五,你怎么来了?”

夜叉对清若和清惠道,“你们先出去。”待她们离去关上房门,才站到姿姿面前,“这一回你该死心了,圣上没有罚你已经是十分意外的万幸,不要再折腾了。”

姿姿赖歪歪的坐着,她知道夜叉这一次没出卖她,可是即使夜叉不出卖,阎裳依然找得到她。“我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我可以死心,但是别想我就这么乖乖当个听话的娃娃。要我不折腾,告诉阎裳先让我见十五——要活的。全须全尾,别少胳膊断腿。”

夜叉蹙眉片刻点了头,“圣上这些日子处理国事剿灭乱党,还要查找你的行踪操劳过多,现在恐怕没有精力管这许多。这件事我可以做主,见了十五,你就不要再闹了。”

姿姿扭着头不说话,她跟夜叉也算无法沟通的类型。夜叉沉默片刻,道:“圣上不是有心囚禁你,只是三个刚还俗的尼姑在宫里进进出出不好。你现在这个模样被外人看到日后总是留下把柄,我们会尽快找到掩饰的办法,就放你出去。……姿姿,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去出家,为什么要做这么绝,不惜落发?”他忘不了阎裳摘掉她帽子的那一瞬间,满头黑发不见了踪影,他的心也被重重一击。

姿姿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摸了一把自己光亮的头做爽快状,“不是很凉快吗。”

“……”

卓姿姿跟罗刹,真的是一个人吗?

在夜叉离去之后果然如他所言姿姿见到了十五,只不过是被抬进来的。他趴在担架上,熊一样的体格足六人才把他抬进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看不出受过什么刑罚。

“十五?”

十五稍显艰难的露出个笑容“大人,我没事。”

帮她逃跑,怎么可能没事。姿姿早也想到的,不过幸好,至少性命还在。

“这是怎么了?”清惠有些惊讶有些着急,姿姿适时的退开一点,顺水推舟,将十五交给清惠照顾。毕竟十五有伤在身不能总留在这里,姿姿让暗部安排了邻近的房间,她却依然不被允许离开这个屋子。

“清惠,十五就只能让你操劳了。”

清惠也是明白的,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我不怕操劳。”

姿姿拍拍清惠,走到十五身边蹲下来低声对他说,“清惠挺不错的,除了脾气差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十五愣一下,明了姿姿的意思之后沉默片刻,却道:“只是我的身份……”

“我会让你离开暗部。”姿姿双臂环着膝盖,浅笑一下,似乎带了些许落寞。她已不可能离开,至少多放一个人自由也是好的。

“但是大人,从没有一个暗部能活着离开——”

“可以的,我会去找阎裳,只要他还肯听我的要求……今后你就带着清惠,好好过平凡的日子,好好照顾她。”

十五低头沉默半晌,最终点点头,郑重应了一声,“哎。”

姿姿笑了,“今后也许没有再见之日了,你保重。”她站起身吩咐暗部将十五抬去休息,“清惠,你跟着去吧。”正要转身,十五突然唤道:“主子!”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暗部,向来只称阎裳为主。

姿姿笑笑,“我只是个受你许多帮助的人。”目送十五和清惠离去,她对看守道:“能告诉阎裳我要见他吗?”

“抱歉大人,圣上吩咐过,他今日事务繁忙,只要一得空便会来见大人。”

姿姿一回身看到清若幽幽的眼神,心里满是疑惑。

“清心,你为什么要从皇上身边逃开呢?皇上……哪里对你不好呢?”

姿姿不带情绪的看了看清若,“可能,你要到一千年后才能明白。”

第四章 红尘内外5

一千年的差距,即使头破血流也要挣脱出束缚的心情,姿姿却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已经动摇。

夜里一直无法入睡,那么多次的尝试,周琅的死,似乎在阎裳的纵容与束缚的矛盾中变得毫无意义。在这个世界,她终究赢不了皇权吗?

门无声开启,姿姿顿时警觉,只是熟悉的气息让她没有感到紧张,只是半撑起身冷冷的看着黑暗中的人影走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同样也不知道在自己冷漠的伤害下,自己的对手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