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我家姿姿昏迷了两天刚刚才醒呢?你是黄世仁还是周扒皮啊?要去等她养两天再去!”丝丝大手一挥,赶人,关门!顺便连小白莲一起赶了出去看门。

“我厨房炖了汤,谁来帮姿姿端?”

跟来的自然是周琅,这件事阎裳是不会做的,这一点丝丝也很清楚。她开口这样说,也只是让周琅跟出来而已。

三个人再怎么僵持也没用,无论情况要变得更好还是更坏,至少,好过没有变化没有发展。

恢复记忆2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姿姿和阎裳,她轻轻叹气,想起这个人自己身上的伤都还没有痊愈。

“你回去休息吧,有伤在身总该好好养着,不然你的伤……”

“罗刹,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姿姿抬头,看着他的眼缓缓道:“我的名字是卓姿姿。”

这是重逢以来第一次“面对面”的独处,阎裳在不知不觉间微微蹙眉,在她眼中,似乎看到一些几乎已经忘记的东西。

那些疲累,那些死寂,那些消失了很久的东西……

“罗刹。”他再一次唤道,声音很轻,淡淡掠过,像是确认着某些容易被惊散的东西。

姿姿移开视线只是轻叹,眼中依然无波。

“你该回去休息了。”

阎裳突然拉起她,“你已经想起来了!?”

那无波无澜的眼中却有了痛,钝钝的,像在水下游走。

“我叫——卓姿姿。阎裳,那是我的名字。放开我吧……”

“姿姿……”阎裳一向不认为名字有什么意义,那不过是代号而已,只要她高兴,叫什么并无所谓。她也曾经要求过自己这般叫她的名字,但是那时,并不曾有如今这种感觉……只觉得这个名字从口中叫出,她却变得陌生。

“你真的想起来了……”

姿姿并未承认,但阎裳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即使她的目光不再追逐着自己,这种感觉却如此强烈的存在。

姿姿轻轻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你想多了……忘记的事情,又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想起来。我只是觉得累了,想休息了。”

“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知道阎裳不会走,于是只是面朝里躺下,避开他的视线。

她真的很累。像是在很深的水里游了太久,渐渐无力,胸口憋闷得疼痛。她装作睡着,身后的阎裳也没有开口,屋里的寂静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她不是可以无情而决绝的人,罗刹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前的那一天,纵然疲累,她却还是爱着阎裳的。罗刹的人生就在仍然爱着的时候静止了,若非如此,她现在也可以不必这么挣扎。

那些承诺,那些陪伴仰望着他的日子,在她的人生中占据了太久太多。

可是,她不想回去。

“姿姿。”阎裳打破了沉静,在她身后轻唤,“我们的约定,可还作数?”

如骾在喉,姿姿轻轻闭了眼睛,即使彼此都知道她没有睡着。阎裳的声音缓缓的继续着,“你可知我为何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夜叉背叛了,也带走了暗部。”

姿姿微微动容,哪怕呼吸的细小变化都逃不过阎裳的耳朵。

“我一直相信只有你不会背叛不会离开……曾经我以为你死了……”那时的记忆连阎裳都有些不敢回顾。在得知罗刹还活着时,真的,有着别无所求的想法。

“卓姿姿……你还活着,这样就够了。我以为,神佛当真无用……”

这句话直扎入姿姿心里,阎裳从不曾说这样的话,他是不示弱不低头的人,即使对身边人,终究难见一丝温软。

这一次再见的阎裳某些地方似乎与过去不同,她一直无解。她从未想过,一场足以动荡人心的灭佛,只是因为她。

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阎裳却走到身边,将手轻放在她肩上,“姿姿……”

她像是被烫着一般跳起来,甩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阎裳捉住她的肩,“你真的要背弃过去的一切吗?”——即使在恢复了记忆的现在?

姿姿却想要从他的禁锢中摆脱道:“我知道我承诺过,答应的事情应该要做到——但人心不能承诺!也不该被承诺!是我错了承诺了自己做不到的事——阎裳你放手吧,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到过去只在身后追着你的日子,我过的很累!”

“不会和以前一样了!过去的事不会再发生,你不必再当我的部下!”

姿姿抬头看着他,这个人似乎始终不曾懂得……

“阎裳你不会明白,女人不是只要被养在宫里好吃好喝等着你去看望就是过得好!那样无所事事的等待是一件多么令人疲惫的事,你一生都不会懂。”

是,他的确不懂,因为每一个女人都是那样过着的不是吗?

“为何你不肯回我身边!”

“我说过我此生绝不可能入宫!到什么时候都一样!——就算当初,我曾经听命于你辅佐你完成天下大业,那也只是因为那是你想要的。如果不曾受伤不曾失去记忆,当初的我也一样不会入宫!”

阎裳只觉有一股怒火在烧,卓姿姿这一句似乎连过去的她也否定了。他不信,罗刹绝不会这样!

“卓姿姿,不明白的人是你——泓氏的末路是注定的事,就算有人妄图光复,泓家的无能小皇帝一样撑不起来!此时若将天下交给那些乱党,你可知会是个什么局面?不等新帝登基光争夺皇位就足够拖垮了社稷!”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

“因为我是最适合的人选,没有人比我更合适!那个无能的小皇帝都当得,我为什么当不得?”

姿姿缓缓摇头,他们根本就说不通的——她知道,就算在现代也有人为金钱有人为权利不断往上爬,何况整个天下?那都只是个人选择,她从来都尊重的……只是,与她无关。

“姿姿你当真要背弃我——”

她没有犹豫和退避,抬头望着他,“放开我。”

阎裳没有放开手,却缓和了神情,“若你心已决,又为何眼里这么痛苦?”

无论是谁都好……让这一切结束。

之前的卓姿姿一直都很怕恢复记忆,现在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罗刹的时间停在了爱着阎裳的时候,她的心还没有从阎裳那里解脱出来。离开阎裳是别无选择,却也注定是痛苦。她闭了眼,清冷的声音说,“我不爱你了。”

只要能够解脱,说谎也无所谓,伤害他也无所谓。卓姿姿就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

阎裳还未开口,外面忽然有人敲门,“阎公子!外面有个女的非要进来找你,你赶紧跟我们去看看吧。”

阎裳依然盯住姿姿没有移动,门外的人又敲了一回,姿姿已完全收敛了情绪,“在催你了,去看看吧。”

此时新月拉了周琅去厨房,见他依然若无其事的去盛了汤,还有心情尝了尝,丝毫以未急着回去。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忍不住问:“周琅,你不会怪我啊?”

“嗯?姐姐说什么呢?”

“我把你拉出来,却让阎裳和姿姿留在屋里……”

“他们有话要说不是吗,我回避一下也是应该。”

丝丝把不准,他这是太有自信一点都不担心还是正相反有了退却的打算?姿姿和周琅这云里雾里的,看的人也真是急。卓姿姿那边有个阎裳,估计一时半会儿是理不清的,她这个姐姐能帮她做的,也只有探清周琅。

她笑眯眯的过来,“小周周~~不如你先坐下来喝完姐姐熬的汤,跟姐姐说说话喽?”

“那自然好。”

周琅端了汤坐了,边喝边赞:“姐姐这汤熬的真好,我吃遍大江南北,也少见这般滋补又美味的汤。”

“那是,这可是姐姐的独门秘方,连你小叔叔都觊觎已久呢。”她自是知道周琅是周少的侄儿,单凭这家世姿姿嫁他就不会亏。何况还是个这么得人心的娃。

“你跟姿姿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提这个周琅就来了精神,几口喝完汤道:“当初初见时的姿姿,那可真是惊为天人!那真是我心中的理想,只那一眼就把我迷住了!”

“怎么就初见时呢?难道现在就不天人了?”

周琅讪笑,“也不是不漂亮,可惜姿姿都不肯修饰打扮了,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丝丝回想着姿姿曾对她叙述的经历,试图与周琅的描述寻找对号入座,不禁疑惑,“既然她不再是你心中理想,你何必还帮她,得罪了阎裳?这样的付出难道不是太大了?”

周琅却一脸的不认同,“怎能说付出太大?理想归理想,但毕竟我是喜欢姿姿的,一个男人若连喜欢的女人都放着不管,那还算男人么?”

丝丝一愣,一把抓住周琅的双手,“妹夫!”

“姐姐?”

“你放心好了,那阎裳算什么,他哪里比得上你!?卓姿姿是我妹妹,她就是眼瘸了也不会选择阎裳的!”

周琅汗颜点头,“姐姐……你好像比我还激动……”

那是当然,卓姿姿当年遇人不淑,她眼睁睁见她吃了那么多苦,怎么能不替她着急?

“周琅,你现在也还喜欢姿姿吧?”

“自然是喜欢,”周琅的态度虽然平常,却是认真,“自陪她出逃我们一路相处的时间也不少,若是不喜欢,我早会与她说清。既然一路都走下来了,自然不会轻易改变。”

丝丝很高兴,只是高兴之余也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妹夫……你其实也是个闷骚……”

“嗄?”

——既然是真的喜欢,干嘛都不去说清楚呢?卓丝丝很怀疑,恐怕到现在姿姿都压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

周琅很委屈,“我也是有说的……”

“说你爱她?”

“……没。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怎么是挂在嘴上的,当然要用行动——”

“……”乃知道光行动不说很容易被当作登徒子么……

门外这时来了人,“老大夫人,山寨外面有个女人要见阎爷,他已经让人把人带进来了,老大说这件事跟你说。”

“我去看看。”

卓姿姿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清若,她如今的模样已完全看不出当初当尼姑时的痕迹。得体的衣着修饰,精致的妆容,头发虽也未长长,但戴了假发髻与发辫,只身子依然是单薄柔弱的,倒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当初替她还俗,无处安置便接了她进宫,自己出事后发生这么多事,她倒真没想过皇宫被占后她如何去处。

但,不该是这里。这里不是一个孤身女子能找到的地方。

“皇……公子。”她想来也是明白如今不是可以泄露阎裳身份之时,及时改了口。阎裳看着她却微微蹙眉——当初离宫时她的确是跟着一起逃出来的,但半路上一来她跟着是个累赘,二来无人有闲暇保护她于她也是危险,便分了开来,她根本不该知道自己去处。

“是修罗让你来的?”

“奴婢是自己找来的,恳请公子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清若虽如此说,但阎裳冷冷的目光却看得她不敢抬起头来。这分明是修罗教她说的,纵然彼此心知肚明,但修罗不承认,阎裳又能如何。只是,他送这个女人来,是什么用意?

此时清若抬头间瞧见了之前在帘子后,方走出来的姿姿,一双眼登时如见了鬼一般,那神情,却不是惊恐——“清心!?你怎么没死——”

姿姿一顿,“你怎么没死”和“你怎么还活着”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但这微妙,听起来却令人有些不舒服。

“放肆!”阎裳冷道一声,清若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慌忙低头,而是依然盯着姿姿,那眼里,说不清是惊是忧是怒是恨……

怎么没死——怎么没死——

姿姿微微沉默,这于她是个意外。但……清若这般在庵里生活了十几年初入红尘的女子,却留在阎裳那样的男子身边……或许,也并不意外。

无奈笑笑,姿姿轻叹,这,大概就是修罗的“用意”吧。

修罗夜叉1

清若在阎裳的默许下留在了山寨,她跟随在阎裳身边,对姿姿的态度倒没有什么过分。

她跟姿姿,本没有什么仇怨的。甚至在庵里之时关系也算得上不错——她只是,突然从一个美梦中被惊醒罢了。她以为姿姿死了,她留在阎裳身边,总有一天他会看她,也许,也会成为他的一个妃嫔。殊不知,她的梦,却如此天真。

以她无权无势毫无背景,阎裳怎会收她入宫。就算留下,一生也只是宫女罢了。

姿姿对她不无体谅,于她,她是拥有着她想要的东西,却视若敝履,毫不珍惜的人。恐怕她的存在对于清若来说,只是一种残酷,就算换做是自己,都要怨恨了。

有清若在她一直避着阎裳,借夏无极的事频频外出。如此,反倒是与言助相熟起来。

“言助,你叫什么啊?”

“我就叫言助不行?”

——她以为言助是言助军的简称咧。低头,继续假装槌衣服,水盆里却映出言助那张细柔的脸——“言助,你怎么会想当兵的?你这模样也不像个兵啊。”

“我本来也不是当兵的,这不是我被拉拢来谋反,不对,是复辟,就给了我个衔挂着吗。”

“你既然都已经帮我们了,为什么不索性离开叛军?”

“嘘——这可不能乱说,你当他们能让我活着离开吗?”

卓姿姿想说其实有办法能让他离开的,这件事卓丝丝就可以办到。恢复记忆之后脑筋似乎也快了许多。

“倘若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我是无法轻举妄动的。除非有个我心甘情愿臣服的人可以一举得天下,坐上皇位,否则握又怎么能冒被人杀的风险呢?”言助叹着气,语气里似乎在惋惜没有这样的人出现——然而他的话就好像直指向一个人,姿姿心中疑惑,手下却未停——如果是过去的她大概不会有任何疑心,然而现在听起来,却似乎是有意无意的想要引她说出阎裳。

若要引她说出阎裳,此人就必然知道阎裳,也知道阎裳与她的关系。这是她多心吗?

“小夏怎么去了这许多时候还没回来,不会闯什么祸吧?”姿姿全做不知,看着小夏去的方向显出担忧。

言助也丝毫没有留恋那个问题,似乎真的只是漫不经心的提起,此时只道:“但愿没有,不然他拿着我的腰牌,我也要完蛋的!”

“那不是正好吗,跟着我们一起逃跑好了。”姿姿若无其事的微笑着,言助却叹道:“除非你能把泓帝劫走扶他继位,否则我才不要跟你们一起被官服追得到处躲~”

姿姿放下棒槌支着下巴继续笑着问道:“言助你很厉害吗?”

“那是自然,不然他们又为什么拉拢我?”

“那如果,我认识一个比小皇帝更适合当皇帝的人呢?”

这就是他在引着她说出来的话吗?姿姿在笑容背后掩饰着她的冷意,言助却似乎很懂得见好就收,完全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那就要看你认识的人有多厉害喽~”

——好厉害的人。三言两语间都在引着她说出他想要的话,自己却置身事外,若有若无的挑拨着别人的好胜心。倘若她没有恢复记忆,那今日恐怕就要着了他的道,说出阎裳。并且若有一丝对阎裳的崇敬,可能已经为了证明阎裳的能力而说出更多。

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还是后来发觉而起意?而他,又是站在哪一边?

“怎么了?”他似乎发觉姿姿的异样,假意问着。

姿姿依然若无其事,“没什么,只是在想,要不要你去见见一个人呢。”

“嗬嗬~~你不会真的有什么‘能人’要我见吧?如果有,还真得让我见见。”

“会见到的……”回答时,她似乎看见言助眼中一闪而逝的鄙视。

他们送算等来了夏无极,姿姿还不等责怪他太慢,就被他脸上凝重的表情堵了回去。她咽下原本要说的话,“出什么事了?”

言助身份所限能够探听的事情不多,这才让夏无极拿了他的腰牌混进主营去偷听,被姿姿这一问,夏无极似乎才从压抑的情绪中回过神,即刻便要爆发——

“已经有人夺了大权,不日就要登基,小天第一个就会被杀!我就不该听笑无情的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我要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