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抽一张牌吧。”我说。

牌上的人头戴高冠,身披鹤氅,神色淡定,是个做道士打扮的老者。

红桃九,于吉。

我心里暗叫一声庆幸,如果再摸出一张女将,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只是这于吉是个道士,救病治人,活人无数,要怎么扯到寇风身上去,还得脑袋赶紧转几转。

“你知道于吉吗?于吉是三国时期非常有名的一个道人……”我滔滔不绝讲着于吉的身世,其实这都是废话,我得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想关键的话该怎么说。

一路说到了《三国演义》里的桥段,这于吉给孙坚叫小兵一刀杀了,然后变作鬼把孙坚吓死。讲到这里,我心里一动,欧阳承抽到的这张牌,其实还真是非常的合适。

“你第二张抽到了于吉,这也是一张红桃,说明于吉所代表的事情,和你刚才抽到的貂蝉,是一脉相承的。”心里主意打定,我就进入了正题,能不能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想,就看接下来的这一番话了。

“在传说里,于吉是个有神通的人,就算他死后,都能化作鬼魂,向杀死他的人报复。这说明,他所代表的,是一个很诡异的人,或者一件很诡异的事。”

欧阳承的手指已经停止了颤动,而是相互纠缠,用力地绞在一起,像个麻花。

“所有关于于吉的记载,都和生死有关,他医好了许多人的病,这是生,他被杀,被杀后又杀人,这是死。所以他所代表的那个人,那件事,也纠缠着生死。”

“告诉我,你想到了谁?”我问。

欧阳承的脸色变了,不再像刚才的呆滞,而是愤怒、害怕、惶然结合在一起的复杂神色。

“寇风!”他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

我感觉到旁边的寇云身子抖了一下,忙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用尽量轻柔的声音,朋友聊天一般的随意问他。

“我刚看到他的时候,老张说,你变一个看看。他给了老张一枝笔,然后就又变了回去。很奇怪,很奇怪,老张看不出,我也看不出,他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欧阳承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寇风第一次来团里面试时的情形。我觉得有点奇怪,他回答得有些不对题,不过想到他的精神状态,也就耐心地听了下去。

没想到他这一开口就没了完,声音忽高忽低,说的内容夹缠不清,有时同一个情节会说两三编,前后顺序也会打乱,而问他什么,他也再不回答。我只能很用心地听,才能理清楚头绪。

听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之前做的这些努力,什么诱他回答啊,装神弄鬼的翻牌啊,并没能让他回复神智到回答我的问题,他依然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只不过从一个情景,被我拨弄得跳到了另一个情景罢了。

我相信他现在对我说的这些,在没人的时候,也会翻来覆去的说,有时说的节奏和次序,让我觉得好像是受审讯时,在回答警方的提问。在他的面前,好像坐着一个无形的警察,不断问着各种无声的问题,有时来回迂回,有时突然袭击,所以我一开始听的时候,才感觉混乱。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他在接受审讯时的真实场面,反复的审讯加上内心的压力,他精神的失常就源于此吧。

我和寇云坐在欧阳承的对面,听他就这么说了一个多小时,我和寇云有时交换下意见,他也混不在意。

等他把所有的内容细节,都说了两遍以上,深深印刻在欧阳承脑海中的,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一笔一笔在我眼前绘成了一幅比较完整的画面。

张团长听到的小道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就在事情发生前不到一周,黄芸已经决定甩掉寇风,转投欧阳承的怀抱。

实际上黄芸对寇风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只不过工作关系,整天在一起,寇风有这个意思,黄芸的观念又比较开放,就顺理成章粘到了一起。不过当欧阳承正式向她发起感情攻势,一切就不同了。

欧阳承长得帅,又懂投女孩子所好,而寇风在黄芸的口中,是个“很多东西都不懂的土包子”,所以尽管魔术变得炫,并不能阻挡黄芸的变心。

黄芸比寇风进入幻彩团的时间更早,虽然颇有些姿色,但此前欧阳承并没有多动心。直到他和寇风的争斗愈演愈烈,并且总是处于下风后,就到处寻找,能打击到寇风的每一个机会。当他发现,寇风对于黄芸几乎言听计从,极为在意的时候,就萌生了把黄芸从寇风身边夺走的念头。对于这点,欧阳承在警方的盘问下直认不讳。不过人的情感是会互动的,当欧阳承用了种种浪漫手段,把黄芸的心拴到自己身上之后,也慢慢觉得,这个女孩有很多令人心动之处。

出事那天的傍晚,欧阳承在屋里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后却没见到半个人影,门前的地上静静躺着一张纸。

欧阳承把纸捡起,发现这是一封写给他的信,写信的人正是寇风。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即约欧阳承晚饭后七点十五分,到寇风的房间,和黄芸一起三个人把事情说清楚,做个了结。

在欧阳承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失败者的最后努力,他打算以成功者的姿态,到时好好给寇风点脸色看,以泄这两年来被寇风压住一头之气。

欧阳承是个很守时的人,看看快到时间,给黄芸打了个电话,发现她把手机关了。欧阳承也并未在意,这两天因为寇风要排一个新的魔术,作为助手,黄芸常常在寇风那里排演及商量改进一些细节,所以欧阳承估计黄芸此时正在寇风那儿。随手把信放在桌上,欧阳承就出门往寇风处去。

七点十五分,欧阳承来到寇风门前,正要按响门铃,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但并未多想,不客气的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没有寇风,只有黄芸一个人。

一个倒在地上,满脸惊骇与不信,胸膛插了一把刀的黄芸。

欧阳承这才知道,他先前闻到的,是黄芸的气味。

血的气味。

他抢上前,抓起黄芸的手,挽起她的肩,发现她的身子还是温热的。她几乎把眼眶瞪裂的双眼还有一丝神采,但却已经无法动弹。

“是谁,是谁?”欧阳承手足无措地哭吼了几声,黄芸却毫无反应。

等到慌乱惊恐过去,欧阳承才想到,这时最该做的不是追问谁下的毒手,而是叫救护车。其实在他的心里,已经隐约想到了一个人。

欧阳承把黄芸轻轻放下,想站起身准备找电话拨119。大概是心情激荡,又闻到了血腥气,刚直起腰就一阵头昏眼花耳鸣。

这阵天旋地转持续了超过十秒钟,欧阳承以手支地,等自己渐渐平复下来,打算慢慢站起来。他已经看见电话就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小腿有些麻木,使不上力,欧阳承抓着旁边的真皮沙发扶手作为支撑,还没用力,心里忽然一悸,猛地回头。

寇风静静站在门口,也不知已经来了多久。他面色阴沉。只是冷冷看着欧阳承,一句话都不说。

欧阳承接触到他的眼神,心里先是一抖,随即明白了一切,怒火腾然升起,张口大声呼喝。

“是你……”

刚一开口,就看见寇风露出一丝异样的笑容,这笑容和他平时的温和全然不同,看了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阴森,胸口一窒,只骂了两个字就憋回了口中。

这精神上的冲击一瞬而过,转眼间欧阳承就回过神来,心想就算这寇风如何古怪,杀了人决不能让他溜走。心里的畏惧被对黄芸的哀痛压倒,就要大声喊叫,站起来冲上去和寇风拼命。

“你快看黄芸。”寇风突地抢在前面说。

欧阳承还以为黄芸缓过气来,顾不得寇风,猛地把头转回去。

血从黄芸胸前的伤口里喷出,洒了欧阳承满脸满身。

欧阳承惊得瘫坐在地上,然后猛然发现,原本插在黄芸胸口的水果刀已经到了自己的手里。

欧阳承处于惊骇后的失语中,而寇风却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杀人啦!”

没过多久,张团长也急奔了过来,见状和寇风一起大喊起来。

欧阳承的叙述,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但还有些只言片语,反复地肯定他真的收到过寇风给他的那封信。反推警方的提问,竟然是在欧阳承屋里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那封信。而在欧阳承出门后的这短短一段时间里,也没有发现别人进入他家的痕迹。

当时他一身的血,手里又握着凶器,所说的话也完全和现实状况对应不起来,所以毫无争议地被判杀人成立。

扔下还在那儿自言自语的欧阳承,我和寇云走出了这间单人病房。从欧阳承这里知道的和我预想的基本符合,不过由于他的状态,我没办法问一些更细致的问题,比如水果刀突然出现在手里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感觉。

“唉呀,你们这一来,我们对他的治疗又前功尽弃了。”医生进去看了看,立刻出来埋怨我们。

“怎么?”我抱歉地问。

“他又回到刚来这里的样子啦,只要清醒就不停地辨解,好像有有警察在盘问似的,说到嗓子沙哑都不休的。唉。”医生重重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觉得,最初他给我们变魔术的样子,要比现在更正常,只不过从一种封闭状态,转换到另一种而已。当然,可能不停地说话更招人烦一些。

“他这病的病因是什么?”

“过度惊吓后被警方连续审讯,精神疲惫到无法恢复。还有呢,就是他觉得自己是冤框的,被判死缓想不通呗。”

医生说着转头对走过的一名护士说:“你注意一下欧阳承,太激动的话就打一针镇定,还有,赶紧让他吃药,观察一下效果,不明显的话下顿就要加量了。”

我看这医生有些不耐烦,识相地告辞离开。欧阳承算是毁了,就算有一天昭雪出狱,他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治疗精神疾病的药无一例外都有很强的副作用,常常会把人治成行尸走肉。

实在想不到,为寇云寻找离家出走的哥哥,最后会和自己的案子联系起来。我的经历不可谓不离奇怪异,但却越来越感觉到,这世间的一切机缘偶遇,冥冥中仿佛有无形的线在牵引。

欧阳承的遭遇,几乎就是我的翻版。哦不,从时间上应该说,我是他的翻版才对。

寇风无人能够看破的魔术“隔空取物”实在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在表演这个魔术的时候,一件东西不管被藏到哪里,他都能让其一瞬间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上。而我和欧阳承两宗谋杀案的关键点,是一件东西在一瞬间到了我们的手上。

从欧阳承的讲述里,寇风当时一直站在门口,并没有前进一步,而插着水果刀的黄芸倒在欧阳承身旁。屋子里肯定没有第三个人。我曾经分析自己的情况,有一种可能是在甲板上有我和杨宏民之外的第三个人,他用极快极巧妙的手法,拔下了杨宏民身上的匕首又送进我的手中,现在看来,如果欧阳承案和我的遭遇是同一原因造成的,那么这种分析就可以排除。

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把凶器从死者身上拔出,塞进我们的手里。

这究竟是寇风秘不示人的魔术绝技,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魔术!这世界上有看不见的魔法精灵吗,又或者是寇风养了一只能隐形的生物?

如果杀死黄芸的是寇风,那么杀死杨宏民的,会不会也是寇风,还是掌握了同一种技巧的另一个人,他和寇风之间,有没有联系?

杨宏民案现在看似是个无处下嘴的乌龟壳,如果寇风与此有联系的话,从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就能找到把这乌龟壳砸碎的那丝裂缝。

当然,另一个可能是欧阳承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的话全不可信。

寇云一声不响地走在我身边。

我极想向她问清楚,她哥哥寇风是个怎样的人,那个魔术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看她现在情绪低落的模样,一时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

自己的亲生哥哥可能是个杀人犯,听到这样的消息,寇云大概宁可永远都找不到哥哥,不知道哥哥的一点音讯吧。

现在去问她这些,实在太过残忍。

转念间,我已经决定,不去管寇风,先带寇云在上海好好玩几天,让她的心情变好再说。

正打算告诉寇云,晚上带她去嘉年华坐云宵飞车,我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郭栋。

“可以去酒泉了,把你的密码准备好,希望别让我出个大丑,我可担了责任的。”他说。

“我们去酒泉。”我放下电话对寇云说。

“让你看看,火箭是怎么飞上云宵的。”

正文 第八章 三十八万公里的两端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然后腾翼而起。我坐过很多次误点的飞机,但是像这样还没到起飞时间,就提前出发的飞机,还是头一回坐。

因为这是飞往酒泉卫星基地的专线飞机,只要乘客都到了,就可以起飞。现在是早晨九点四十五分,比预定的起飞时间早了一刻钟。

上海没有到酒泉基地的飞机,郭栋帮我订好了昨晚由上海至北京的火车票,今早七点刚过就到达北京,吃过早饭,就直接来了南苑机场。

和我一样飞往酒泉的乘客,除了郭栋之外,还有几十个人。其中有些穿着军装,有些穿着航天工作服。酒泉基地经过半个世界的建设已经成了个卫星城,除了部队之外,还有人数庞大的科研人员,为了满足需要,每个月北京和酒泉基地之间都会飞几次。

从北京到我们的目的地鼎新机场约1600公里,十一点五十分,飞机开始下降,从机窗向下望去,一片土黄色的大戈壁在苍苍茫茫间微微起伏,而机场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

飞机平稳降落,走下舷梯,外面一片阳光明媚,没有想象中戈壁沙漠的沙尘气息,空气反而比北京和上海都要清新。走在停机坪上,望出去是无边无际的辽阔。旁边的寇云火车上睡过一觉之后,精神比昨天刚从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出来时要好得多,现在到了这里,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性,把哥哥的问题藏到内心的小角落里,甩开步子蹦蹦跳跳,抢到了我和郭栋的前面。

她跑了几步,忽地跳转身来,挡在我的面前。

“哥,给我拍张照。”

她双手张开,要把身后的壮美全都抱拢似的。

我从包里翻相机,却不防郭栋拍了拍我肩膀。

“干嘛?”

他用手一指。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告示牌:军事禁区严禁摄录像!

寇云哀叫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是恐怖,其实却浑然没往心里去,继续蹦着向前走。

“这就是你的助手?”郭栋摇着头轻声问我。

这次重新在北京见到郭栋,寇云已经抢着主动把自己的身份向郭栋介绍过了:我是哥的助手,哥到哪里都要带着我,我可不会添乱的。

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郭栋听,还是说给我听,或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其实我之前就已经给郭栋专门去了个电话,详细说明寇云的事情。早在办身份证之前他就知道这小丫头是和我一起从广州的看守所里跑出来的,听我说她的哥哥可能和杨宏生被杀有关,也吃了一惊。因为寇云实际上已经卷入了杨宏生案的中心,而且背景相当清白,所以才能以我的助手之名,和我一同来酒泉观月球的光,不然哪能这样轻易。

下飞机的旅客不多,来接机的更没有几个,很容易就看到举着写了郭栋名字的接机牌的人。这是个穿着航天工作服的年轻人,胸口还别了一块印着火箭图案的身份卡片,他有一个在两千多年前十分显赫的名字——王翦。

王翦话不多,手脚干练,一派军人作风。确认了我们的身份之后,把我们引上机场外一辆军车牌照的桑塔纳轿车,往酒泉基地方向驶去。

酒泉卫星基地名为酒泉,其实离甘肃酒泉市有近三百公里远,只是因为酒泉是其附近最著名的大城市才得名。确切说来,酒泉卫星基地所在的省份是内蒙古。而从鼎新机场到酒泉基地,也有近八十公里的路程。

这条从戈壁里修出来的路两边是粗壮的防风树木,路比上海的很多小马路都要窄,只容两车交会,要是两辆大客车迎面驶过,怕得要放慢车速,小心翼翼才能不磕碰到。

一小时之后,桑塔纳驶入了酒泉卫星基地的中心区域,一路上过了好几道安检关卡,不过这辆小车只是略微降下速度,就毫无阻挡地一驶而过。

基地里的道路多是四车道,行人车辆不多,看见的人极少有便服,以军装居多。道路建筑看起来就像是八九十年代的上海,多了一份质朴气息,不过一些航天题材的雕塑倒是极具现代气息。路面极为干净,想来这座以军人为主的卫星城里,不会有随手乱扔杂物的人吧。

王翦先把我们领到航天餐厅去吃了顿午饭,四菜一汤,不算很可口,仅能管饱。不过让我眉飞色舞的是饭后上的一整只西瓜,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棒的西瓜,又脆又爽口,咬下去蜜一样的汁水四溢在舌齿间。寇云吃的满脸都是红瓤,我也好不了多少。只有戈壁滩特殊的气候地理环境才能种出这等圣品,在这样干燥炎热的天气里品尝,真是绝妙的滋味。

指挥中心是一幢很普通的大楼,完全没有想象中太空中心的架式。有这样的想法应该是自己科幻片看太多的缘故吧,我反省着。

大门口是两个持枪站岗的警卫,车直接开进去,停在了院子里。大楼的入口也有警卫,我和寇云分别出示了身份证,并填写了出入登记,然后领了三张参观证。

我心里纳闷,怎么和上海的政府机关进出登记一个样,完全没有想象中严格呀。

整洁而平凡无奇的走道,如普通写字楼一般,硬要说差别,那么上海大多数的写字楼都要比这里更漂亮更现代。

“请跟我来。”王翦腰背挺直地大步走在前面,顺着走道,进入大楼深处。

他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跟着转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停了下来。

一扇厚重的钢门挡住去路。钢门前面,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四个士兵横枪站岗。在四个战士旁边是一个专门的守卫室,王翦站在守卫室窗前,里面的人正在打电话。从玻璃窗望进去,这间屋子里就摆放了许多仪器,光闪动的屏幕就有三四个。

“知道了。”我听见他这么说了一句,然后放下电话,走出门来。

他拿着一个类似机场安检员用的检查器,给我们三个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就是寇云也不放松。查完之后,他让我们交出刚拿到手的参观证,给我们换了另外三张临时工作证。

“把这个挂在脖子上。”王翦特意叮嘱了一句。

这临时工作证手感和先前的参观证完全不同,透明塑胶里封着的,绝不仅仅只有那张印着“工作证”字样的纸,还夹着一块硬卡。我猜想这是一种自动身份识别卡,如果没带着这东西,恐怕进了里面,警报就会响起。

低沉的轰鸣声中,钢门缓缓移开。出乎我意料之外,里面是个电梯间。

左右两排各五扇电梯门,王翦做了个请的姿式,在他旁边一扇电梯门正在打开。

电梯里的空间比一般的货梯还要大几分,没有华丽的装饰,四周是青色的金属壁,白色的光线从顶上照下来。我特意查看了一下,生产这台电梯的不是常见的几家电梯厂,而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牌子,厂家的名称是一串数字。这是由军工厂生产的电梯。

王翦按了四楼,然后电梯门关起,微微一震,开始运行。

电梯速度很快,我有一瞬间的失重感,重新恢复重力的时候我意识过来,这电梯正飞速下降。

我扫了一眼楼层按钮,一到七楼共七个按键,直接用阿拉伯数字表示,这上面的二楼就是地下一层,而我们的目的地是地下三层。

隔了很长的时间,楼层指示灯才跳到了“2”,不知道这电梯每秒的速度是多少米,但普通的钻地导弹肯定穿不到地下一层。

心里琢磨着,指示灯就跳到了“4”。

“你们终于来了,我是张鸿渐。”一位老者站在电梯门外,衣冠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张总指挥。”王翦肃然立正。

他和我们一个个握过手,手掌粗糙有力。

“我这里已经就绪,就等密码了。”他对郭栋说。

郭栋点点头,同时用眼角余光扫了我一眼。

这地下三层四处是回廊,像迷宫一样,天顶距离地面有四米多,让人感觉很空阔。不知这一层倒地有多大,肯定比地面上看的一层大得多。

米白色的走廊两边每隔几步都有壁灯,头顶还有棱形的吸顶灯,四下里照得通明。走廊里空空荡荡,没碰上一个人。所有的房间门都是关着的,每扇门旁都至少有一个刷卡感应器,我看到有几扇门旁还有密码键盘。

“这儿有多深呀。”寇云好奇地问张总指挥。

“很深。”张鸿渐看了一眼寇云说。

“挖这么深要用很久吧。”

“是的。”

这位总指挥一边走一边回答着,口气不加掩饰的敷衍。寇云的神态一向很讨人喜欢,不过在他这里好似完全失效。这里的一切都是高度机密,我们这几个人能进来,已经是例外,又怎么会透露过多的信息给我们。

在这迷宫里并没有转很久,很快我们在一扇门前停住。张鸿渐拿他的工作卡在门前刷了一下,然后推开门。

这是一个有五六百平方米的大厅,数十名工作人员正在终端电脑前工作,与一般公司相区别的是,这里绝大多数的位子之间是相通的,没有隔板。最前方有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大屏幕,现在这屏幕是黑着的。

我们这几个人鱼贯而入,一些工作人员向这里望过来,随即又埋头工作,并没有和他们的总指挥打招呼。

穿过这些人,我们走到大厅的前方。这里有一排呈弯月形的座位,每个座位都很宽大,每个座位前的控制台上有两个显示屏和许多不知功用的按钮,还放着一个麦克风。

张鸿渐停了下来,他看着其中的一张座椅,叹了口气,转过头对我们说:“碰到重要发射的时候,这儿就是指挥副指挥还有重要专家的位子,杨宏民就坐这里。”他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重重地说:“不能让老杨死得不明不白。”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郭栋脸色沉凝地说,然后他望向我。

“我们的调查员从维布里的手提电脑里找到了他用以启动后门的程序,之前已经传给张总指挥这里试验过了,只要有密码,这段程序就能接通那艘探测舱。那多,告诉我们密码吧。”

这时连寇云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因为我一直保守着秘密,连她都没有告诉,这属于我偶然倔强脾气发作,小丫头用尽各种方法都没能从我嘴里撬出密码,早已经心痒到不行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杨宏民在临死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吗?”我问郭栋。

“他告诉了你维布里和这件事有关啊,不然我们也没办法查到现在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