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大可以不管她,她死,她活,都同他没有关系。

然而,他却握住了她的手,为她,演足一场戏。

若素透过泪眼,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望进一双再诚恳真挚不过的眼里,然后,轻轻点头。“好…”

若素轻轻紧一紧手上力道,拉安亦哲站起身来。

安亦哲长身而立,与若素并肩站在一处,一手紧紧握住若素的手,对若素爸爸妈妈再鞠-躬,“伯父伯母,我想娶你们的女儿为妻,和她努力经营一段婚姻。”

若素爸爸看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再看看安亦哲脸上,毫无做伪的认真表情,叹息一声,“小安,你知道素大学没有毕业么?你知道…她曾经有过什么经历?你的父母能接受一个没有大学学历,没有任何背景,甚至可能…”

若素爸爸顿一顿,不忍在女儿伤口上再残忍地撒一把盐,可是有些话,他必须要说!

安亦哲感觉到若素轻轻颤抖,那终是她心头一道难以弥合的伤,稍有外力触及,便汩汩流出鲜血。

“伯父,我要娶的,是若素,同她是否大学毕业,有无雄厚背景,一张白纸与否没有一点关系。”安亦哲微笑,“某国总统在任时尚且撇开妻子,另娶风-流模特;连王子都已经抛开世俗偏见,娶平民女郎做王妃,我与若素,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理由,不能被人接受?”

若素爸爸想一想,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最后只能说,“结婚不是那么草率的事,总要双方家长见一面,坐下来谈一谈才好。”

不料安亦哲爽快答应下来。

结婚的事,便如同城际列车提速一般,忽然加快脚步,按部就班,操作起来。

若素觉得自己恍如置身梦中,一觉醒来,双方家长已经坐在桌边,详细讨论婚礼细节。

安家沈家,都主张两人先把结婚证办下来,婚礼则一切从简,不必铺张。

“他们结婚以后,我和小素妈妈打算搬出去…”

“亲家公,那怎么可以?亲家妈需要人照顾,和小两口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安母不赞同,她喜欢若素的很大部分原因,恰恰是若素并没有因为母亲瘫痪,恨不能甩手不管,找个保姆伺候着,自己照常潇洒快活,而是一肩挑起照顾母亲的责任,耐心细致,毫无怨言。

若素爸爸笑一笑,“他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们两老哪里好住在里头当电灯泡?我们会就近找来去方便的房子。”

“这件事,我已经替爸爸妈妈留意过,我们楼上正好有房打算脱手,爸爸妈妈可以上去看一看,格局同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一样,也方便我和若素就近照顾妈妈。”安亦哲一边替若素夹菜,一边微笑着说。

若素在桌在踢安某人一脚,安小二,临江苑的房价,高得吓煞人,我们家负担不起。

安某人便悠悠然递给若素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一切有我,你只管安心做新嫁娘。

若素爸爸口才明显不如安亦哲,最后到底拗不过他,只好退一步,“这件事慢慢再说罢,最要紧是你们两的事。”

四老最后一致决定,十一时候举行婚礼,至于领证,拍结婚照,购置婚戒,添置结婚用品等细节问题,统统扔给小两口自己处理。

家长见面会结束,安亦哲送父母回家以后,返回自己住处,与若素在北阳台讲悄悄话。

“若素你别以为我爸妈不重视你,我大哥大嫂当年结婚,安英两家,一共席开三桌,只有直系亲属参加,三代以外都不在受邀之列。”安亦哲想起来,忍不住微笑, “大嫂连婚纱都未穿,大哥则一身军装,再简单不过。”

想一想,继续说,“我身在其位,有些事不便太过张扬。”

若素点点头,其实她并不在乎婚礼隆重与否,她在乎的,一向是父母的感受。

只要爸爸妈妈不觉得婚礼一切从简是受安家冷落,她更加不会有这种想法。

安亦哲摸一摸若素脑袋,“乖,你现在可以慢慢想起来,蜜月旅行想去哪里。”

若素的反应,是狠捶安小二一把,“旅行?把旅行的钱省下来,足够好吃好喝个多月!再说——我要照顾妈妈。”、

安亦哲揉一揉肩膀,“你最近力气见长,捶一下疼死人。”

若素挑眉,噫?安小二你不知道我被人拖得去练习自由搏击么?哼哼,我现在虽然做不到三拳两脚打死镇关西,在你身上招呼两个青皮蛋,还是可以的。

安亦哲看见若素脸上表情,假做害怕状,“老婆,以后万望手下留情。”

若素啐一口,“谁是你老婆?!”

然后进屋,陪爸爸妈妈去了。

留下安亦哲,在北阳□自一人,垂睫微笑片刻。

隔一周,在若素爸爸再次出车前,若素与安亦哲寻机,前往安亦哲户口所在地民政局结婚登记处,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去的时候,已接近下班时间。

因谈不上什么黄道吉日,所以登记处大厅里,人数寥寥。

若素与安亦哲前头,只得两对新人,一对是年轻人,面孔生辉,十指紧扣,动辄亲吻彼此;另一对,男的闷头不语,女的大肚如箩,脸上并无喜色。

若素与安亦哲站在两对新人后头,心中感慨万千。

他们不似那对年轻人,因爱而对婚姻充满憧憬,也不似那对先上车后补票的,噘嘴胖腮,各有不甘。他们走在一起,虽不是因为爱,可是,若素心怀感激,安亦哲,则充满期待。

等到排在他们前头的两对新人办完手续,轮到若素安亦哲,他牵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到窗口前。

安亦哲摘下一直戴在头上的纽约扬基队棒球帽,将两人的身份证户口本推进去。

结婚登记处的办事员头也不抬地取过身份证与户口本,翻开对照。

“沈若素,一九八五年十一月十四日,地址…”核对完毕后,放到一旁,又翻开另一本户口本,“安亦哲…安-亦-哲?安亦哲?!”

四十出头的登记处办事员蓦然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安副市长似笑非笑的脸。

“安副市长!”办事员忍不住拔高一度音。

若素退后半步,疋在安某人身后,忍笑忍到双肩抖动。

同早前两对新人所面对的冷淡面孔相比,他们所受待遇,热情太多。

女高音仿佛仍绕梁三尺,余音袅袅,婚姻登记处主任,民政局领导,便悉数从楼上下来,亲自接待安副市长。

“安市长,您要来登记,怎么不事先打声招呼,我好叫人安排…”

安亦哲始终牵着若素的手,闻言微笑,“正是不想百忙之中,还麻烦你们,所以就自己过来了。如今结婚手续化繁为简,方便广大市民,辛苦你们每天接待那么多人次了。”

民政局领导迭声说哪里哪里,又转向若素,“这位就是您的夫人罢?真是天做之合,天做之合!”

若素抿一抿嘴唇,颌首,手指掐安小二手心,赶紧登记!

安亦哲不紧不慢,“韩局,我和太太等一下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过几天喜糖一并送上,你可要暂时先替我保密啊。”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民政局领导仍是陪若素安亦哲走完整个结婚登记流程,又亲自送两人出来,“安市长,安夫人,祝你们新婚愉快,到时候可要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安亦哲笑一笑,摆摆手,与若素一同走向停车场。

等到上了车,开出停车场,若素才拿着大红色结婚证书,望着里头笑得极僵硬的自己与云淡风轻的安某人的合照,闷闷道,“他一定会到处宣传。”

安某人伸手摸摸若素头顶,“我又不打算隐婚,他宣传便宣传,要的就是他到处宣传。”

到时候顺水推舟承认结婚,再不用烦恼各方给他介绍不同背景势力的女朋友。这些人,到底有一部分,是一时还不能得罪的。

45发喜糖啦~

周一早晨,安亦哲捧住纸箱,走进机关大楼,钱秘书跟在他身后,捧住另一只大纸箱。

进门时,门卫要求开箱检查,安亦哲便大方打开纸箱,任他查看。

门卫探头望一眼纸箱,例行做危险物品扫描后,收起金属探测器,笑着说道:“恭喜安市。”

“谢谢。休息时候到你们王头那里去领喜糖。”安亦哲淡笑。

关于发喜糖的问题,他与若素有小小分歧。

若素观念里,要到办喜宴时候,才派发喜糖,而他以为,既然不打算大宴亲朋,喜糖早点发出去,让大家早点知道他们已婚,没有什么不妥。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数秒,他败下阵来,“那过段时间再说罢。”

若素却忽然摆手,“不不不,你说得对,喜糖越早发出去越好,是我考虑不周。”

他见若素表情有淡淡沮丧,忍住笑问,“太座何以觉得自己考虑不周?”

若素便伸出一双不算细嫩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一晃。

啊——他笑起来。

若素左手无名指上,一只零点八克拉E色完美切割玫瑰钻六爪镶嵌婚戒,静静环绕,因角度关系,偶尔闪过华光。

再看他自己左手,一枚简约款式白金婚戒,同样戴在无名指上,呵,戒指已说明一切。

等若素爸爸妈妈从楼下散步上来,他们已经在网上下单,买好喜糖。

这时他捧着喜糖从容走在市政-府办公大楼的过道上,老远已经有同事笑着同他打招呼,“安市,恭喜恭喜。”

亦有人调侃,“小安,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果然容光焕发。”

安亦哲一概微笑以对。

两人来到安亦哲副市长办公室,钱秘书将装有喜糖的纸箱暂时放在门边衣架下头。

安亦哲款去西装,只着一件白衬衫,开始与钱秘书核对行程。

“上午八点三十分,听取博览会一周安保情况简报。上午十点,听取检察院关于黑恶势力控制娱乐场所卖.淫嫖.娼牟取非法利益的取证进展。下午一点半,召开博览会期间信息安全保障会。”

安亦哲点点头,“中午辛苦你陪我楼上楼下走一趟,把喜糖发了。”

钱秘书笑眯眯地,“安市你举行婚礼的时候,要不要伴郎伴娘?”

安亦哲挑眉,“你有人选?”

钱秘书挺一挺胸膛,“我和小史毛遂自荐!”

安亦哲闻言笑起来,“好,到时候你和小史可不要临阵脱逃。”

钱秘书卡吧卡吧眼睛,莫非——难道——竟然——

果然安市长大人不负所望,淡笑着拍一拍站在他办公桌边的钱秘书手臂,“我大哥也好,我大嫂家的几个兄弟也好,平素都是滴酒不沾的,只是真要喝起来…”

安亦哲留给钱秘书一个意味身长的微笑,挥挥手,示意钱秘书可以开始工作。

钱秘书愣一愣,内牛满面地捧着记事本出去了。

中午吃过午饭,趁午休时间,安亦哲带同钱秘书,从楼上开始,一路向下,各科各室,派发喜糖,所到之处,恭喜声此起彼伏。

“安市最讲求办事效率,想不到个人问题也一样速战速决,哈哈哈…”

“小安什么时候请我们这帮老头子喝喜酒啊?说起来市府办公楼年轻人里,好象的确很久没有传出过喜讯了。”

“小安结婚了?!哎呀我们市府大楼里,得有多少女孩子心碎了啊?来跟大姐说说,新娘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的?小安,小安,哎呀,害羞了?”

类似善意与八卦对话亦不断传来。

等两人捧着已然轻了大半的纸箱,来到卜书记办公室,卜书记的机要秘书起身,替两人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边笑着说,“卜书记听说安市您的喜讯,中午推掉好几个约见,特地等安市下来呢。”

钱秘书识机,从纸箱里取出一对小熊,交到机要秘书手中。

机要秘书接过那对小熊,拿在手中,看见一只穿西装的绅士熊,与一只穿婚纱的淑女熊,两只小熊手里各捧着一颗红心,十分可爱。

机要秘书忍一忍,微笑着对钱秘书说,“安市看起来颇严肃,想不到竟然这样童趣。”

钱秘书嘿嘿笑,不解释。

机要秘书转念一想,莫非是新上任安夫人的品位?

安亦哲自然不晓得卜书记的机要秘书在如何揣摩他或者他夫人的品位,径直走进卜书记办公室。

卜书记本在办公桌后看报纸,见他进来,抖手将报纸折叠,放在一旁,起身迎上来,往沙发方向延手,“来来来,小安,快过来坐。”

安亦哲浅笑,过去落座,自纸箱里取出两对小熊喜糖,双手奉上,“卜书记,这是我的喜糖。”

卜书记接过喜糖,半真半假地指责,“小安怎么不声不响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也不把新娘子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怎么,怕我们这帮老人家合起来欺负新娘子不成?”

安亦哲弯眉而笑,“哪里,您想到哪儿去了?她性格比较内向,喜静不喜动,想叫她和我一起出门都难。”

“呵呵,看不出小安你原来竟是妻管严嘛。”卜书记笑着拍一拍自己的肚腩,“怕老婆好!怕老婆的男人才会发达!”

安亦哲笑起来,“卜书记仿佛深有体会。”

卜书记听了,又哈哈一笑,“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安亦哲起身,“我就不打扰您午休了,卜书记。”

卜书记一道站起身来,送安亦哲走出办公室,一边拍他肩膀,“有时间带新娘子过来吃饭,赵局长跟我说过好几次,小安你最懂美食,是她的知音。不像我,只会得吃,完全不晓得其中典故。”

安亦哲颌首,“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再尝赵局长亲手做的美食。”

这才从卜书记处脱身。

待将两箱喜糖都派完,午休时间亦已结束。

钱秘书随安亦哲回到副市长办公室,不由得太息,“发喜糖已经这样累人,婚礼岂不要命?”

安亦哲睇一眼钱秘书,“怎么,打退堂鼓了?”

钱秘书一见老板质疑,即刻挺胸叠肚,“时刻准备着!”

安亦哲嗤笑,不打算告诉钱秘书,他打算婚礼从简,让他纠结去。

与安亦哲相比,若素在单位里引起的反响,更为强烈。

小水走进茶水间,原本直奔冰箱而去,忽然半道转向,冲到若素跟前,一把抓住若素双手,随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

七七在她身后,捂着耳朵进来,“小水,发什么痴?”

若素无奈。

零点八克拉E色VVS1完美切割钻石,白金六爪镶嵌,市价三万元的结婚戒指,她戴在手上,心惊肉跳。

洗衣服烧饭做菜时候,不小心掉进落水管里去怎么办?上班乘地铁挤掉了怎么办?想一想随身时刻携带三万元钞票的感觉,若素只觉头皮发麻,并不觉得享受。

奈何安小二轻哼,婚戒买来就是戴的。不戴,谁晓得你已婚?戴!必须戴!戴了,才可以杜绝有心人士纠缠。

若素拗不过他,而且爸爸妈妈也站在他一边,赞成他的决定。

若素不想父母操心,最后只得妥协。

只是今晨上班途中,她一路都用右手捏住左手,生怕掉在路上。

进杂志社后,若素还未来得及打扫卫生,已经被小水发现手上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