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郑辉面无表情地答:“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的女人,现在在哪里?”

“终于承认她是你的女人了?”阮郑辉阴阳怪气地说。

陆靳泓眯起眼,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我他妈几时说过她不是我的女人?我只是说她不适合这里,早点让她走!”

一只手落在陆靳泓肩头,他立刻翻身一拳就要袭过去,却被对方俯身化解。

奥娜扣住陆靳泓的手腕,狭长的眸子里情绪涌动,沉声说:“冷静,陆,不是阮先生做的。”

陆靳泓这才捏紧了拳,声音低哑地问:“她在哪?”

“我不知道。”奥娜说完,用脚尖踢开其中一个人身上的白布,那人摊着的手腕露了出来,一只邪气的狼头纹身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土狼的人?”

“土狼乘着寨中空虚,来偷袭了寨子。”奥娜将一张红色信纸递给陆靳泓,“留下了这个。”

陆靳泓接过信纸,手指僵硬地翻开。

纸上是狂草的英文字,写着:要赎回人质,拿‘上等好货’置换。

上等好货,指的自然是阮氏的那些新型军|火。

土狼的人怕是压根搞不清赵影的身份,只是单纯觉得这个没有女性的寨子里,这样一个年轻漂亮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除了是大人物的女人之外别无解释,所以索性把人掳走,用以勒索——反正,就算阮氏不买账,他们也不亏,撕票就是。

阮郑辉当然不可能买账。

对阮郑辉来说,赵影是什么人?用来牵制陆医生的棋子而已。

陆靳泓又是什么人?用来留在身边,保命的棋子而已。

要阮郑辉为了一个棋子的棋子而将价值连城的军|火拱手送给八字不合的死对头?

天方夜谭!

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开口去问。谁都没有问,包括陆靳泓。

遇难的组织成员,被草草水葬,遭遇血洗的寨子不过是半天时间之后,就又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仿佛从来没有过一个甜美可人的少女,坐着轮椅存在于这里。

谁也不敢提赵影,哪怕半个字。

*

漆黑的房间,窗帘密闭,没有开灯。

赤|裸上身的陆靳泓,正在套上黑色的军用背心和防弹衣,金组织最新的木仓就放在手边。

他将黑色飞行员服的拉链,一口气拉到最顶,又将鸭舌帽檐压低,伸手拿过木仓,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正午的阳光瞬间照射进来,耀眼得刺目,他手中的木仓泛着冷冷的光。

冲来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男人粗犷的声音急匆匆地说:“陆,带我去。”

是大钟。

“你不能去。”陆靳泓将木仓藏入怀中,淡淡地说,“跟我去了,无论能不能救出她,你都无法再回来,阮郑辉也不会再信任你。”

大钟抬臂,挡住陆靳泓的去路:“我他妈管阮郑辉怎么看?我留在这里,是为了报答你。”

陆靳泓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大钟这才发现,这个声音冷淡,行动矫健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额角青筋暴起,根本就处于暴走的边缘,哪里还有半点平素的坚毅冷静?

“陆,如果今天我留在营地,赵小姐就不会有事。她被土狼抓走,有我一半的责任。”大钟沉声说,“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跟你去救人。”

“你不在,是因为要帮我做事。”陆靳泓说。

大钟沉默了一下,摇头:“你让我去做‘那件事’,是为了给我赎罪的机会。”

陆靳泓与大钟对视,两人谁也不肯让步。

“求你。”从不软言的大钟开口,“让我去,给我一个原谅自己的机会。”当初,他的至亲因他而死,他无力回天。如今,他的救命恩人要去赎回挚爱,他一定要去。

终于,陆靳泓松开了手臂,低声说:“知道了,走。”

两人绕过了人员密集的地方,悄悄潜进了船坞。

码头作为进出寨子的唯一通道,船只来去都有专人管控,24小时从不离人。

被派去打开船闸的大钟,做好了在监控室里难免恶斗的准备,蹑手蹑脚地潜入监控室,却不料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控制船闸的拉柄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船闸,然后从窗口跳了出去,在陆靳泓驾驶的快艇经过的那一刻,纵身一跃,跳上船。

在他身后,空无一人的监控室,立柜的门打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跨了出来,身后被打晕的监控员正靠在柜子的角落里昏睡不醒。

*

在从迷迷糊糊中逐渐清醒的时候,赵影做了一个决定。

等将来回国了,她要写一本书,书名叫《当我被绑架的时候》——这辈子,她究竟被绑票多少次了?

从前做记者,为了暗访而故意设计自己被捉。

后来,为了调查白头盔的案子,被乌木提抓走。

再后来,就跟阮氏扯不清,被抓到寨子里当人质不说,如今居然还惹上了黑吃|黑的烂摊子。

她认出了那个狼头纹身,那是跟阮氏最不对盘的另一股势力,土狼的标志。

怪她疏忽,居然一门心思的以为这种从天而降的神兵,一定是猎牙的人来了,连逃都没想着逃,只差没伸出双手让人家给她上镣铐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怕是得被陆靳泓笑掉大牙。

想到陆靳泓,赵影闭上了眼。

他应该已经完成任务回寨子了吧,又或者已经把金组织连根拔除了。只是,发现她下落不明,陆靳泓要被急坏了吧……

“小丫头,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得多嘛。”一个阴鸷的男声,从赵影对面传来。

那个留着大背头的男人,敞怀穿着西装,手臂挂在椅背,懒洋洋地打量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柔弱少女,像猫在逗弄猎物一般取笑道:“你觉得,你值不值两千万?或者,至少一千万?”

赵影睁开眼睛,冷静地看向对方:“先生,阮郑辉肯不肯花几千万赎我,我不清楚。但我相信我的父母是愿意的,如果你们需要钱,可以跟我父母联系,他们不会眼睁睁看我死。”

在摸不清对方脾性的情况下,永远不要激怒对方,更不要让对方觉得你一文不值。

这是当初赵影在做战地记者培训的时候,导师针对被绑架事件发生的临场应对做出的总结。赵影虽然未曾料到,在未来这成了家常便饭,但好在,她向来好学,所以记得很清楚。

对方听了她的话,歪过头,问:“哦?你父母能拿出一千万赎你?美金?”

赵影润了下干涩的唇:“他们不是生意人,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但是他们会愿意拿所有的积蓄救我,而阮郑辉……连一毛钱也不会愿意为我出。”

“听这个意思,你不是姓阮的的女人?”那男人挑眉,“那你怎么会在他的地盘?”

“我是被抓去的,但我不是他的人。”赵影诚恳地说,“我一直想逃,但没有机会。所以你把我带出来,我非常感激。”

对方闻言哈哈大笑:“这还是头一次,我绑架了人,人质居然还谢我。小丫头,你倒是挺有趣。”

赵影微微动了动唇角。

“卡姆多。”门外有人低声喊。

被称作卡姆多的男人这才收敛了兴味盎然的笑,转而问门外的人:“怎么?姓阮的给回音了?”

“嗯,阮郑辉说:一颗子|弹也不会给,要杀要剐随意。”

第43章 潜伏(4)

被独自留在阁楼顶上的赵影, 感觉身心俱疲。

对她来说,阮郑辉一毛不拔毫不意外,真正让她绝望的, 是金组织居然还能给土狼发来回应!

那就证明, 陆靳泓他们没有能够将军|火库端除……她又饥又渴,原本提着的一口气, 也因为这个消息散了。

她还能等到回国,为他披上白纱的那天吗?

这是栋三层小楼, 阁楼很小, 只有一扇半人高的玻璃窗, 彩色玻璃折射着月光,有种凄冷的肃穆感。

赵影想,如果回国拍婚纱照, 她也要选这样透光的玻璃墙,这种彩色落在白纱上一定很好看,陆靳泓也会喜欢……

地上的光斑在抖动。

赵影以为自己是眼花,又定睛细看, 彩色的光斑果然在动。她集中注意力,快速地拆卸着束手的绳索,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窗。

终于, 她看见了窗外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如果不是她正盯着看,势必会错过。

不可能是土狼的人。

那……赵影喉头一紧,捏起了手指,蹑手蹑脚地起身。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走到门边,附耳听外面的动静。

大概因为觉得赵影是女人,又“半身不遂”,所以卡姆多并没有派人严加看管,只是将她绑了,草草的锁了门,下楼的唯一楼梯道必须经过三楼大堂,多的是人,不怕她逃。

赵影看向窗外,此刻一片宁静。

如果要突入这栋楼,这扇窗确实是最佳选择。

*

小楼顶上,两个黑色劲装的身影相隔不远,匍匐在屋顶。

借着土狼的物资车潜入宅邸的陆靳泓和大钟,正在耐心地等候时机。

高耸的探照灯,有一搭没一搭地照射过来,他们不得不根据灯光轨迹时时改变位置。

“陆,我有个办法。”大钟低声说,“我从前门投诚,吸引注意,你从阁楼潜入,去找赵小姐的下落。”

“不用,再等一等。”陆靳泓压低了帽檐,藏住了泛红的眼,“大钟,你的命跟所有人一样珍贵,永远不要为了救谁,而放弃自己。”

大钟笑了下,没说话。

对他来说,早在父母妻子因他而死的那天,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他来,不是为了救别人,是为了救赎自己。

探照灯又开始掠过来,陆靳泓打头,大钟随后,再度越过那扇阁楼小窗,躲进另一边的阴影。

“陆,阁楼里会有人吗?”

“应该没有。”如果有人,他们这么来来去去的,早就惊动土狼的人了。

“那为什么不从这里突入进屋?”

陆靳泓没有回答。

他是害怕,打碎玻璃会惊动了楼下的土狼成员,而在慌乱之中对赵影下手。

必须……万无一失才行。

大钟注意到陆靳泓一直在关注腕表上的时间,长短针离正中央还有不到一分钟。

“准备。”陆靳泓压低声音,从怀里将木仓取出,凝神屏息。

大钟这才发现,黑漆漆的夜空中,影影绰绰从高处降落的身影……顿时睁大了眼睛。

当手表的指针双针合并的那一秒,木仓声从楼下响起,浓烟瞬间布满了整个庭院,车辆的警报和叫嚷声交错,土狼的人从宅邸的四面八方涌……

在这样的骚动之中,自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阁楼的玻璃被人击碎,两个黑衣人已经从高处潜入了楼内。

三楼看守赵影的男人,原本是被楼外的突袭惊动,刚拎起木仓往楼下跑,就听见阁楼玻璃破碎的声音,这才想起楼上还关着个人质。

妈的,尽添麻烦!

那人想着,一手拖着木仓,跨步上楼去,一把推开门,扯着嗓子就嚷:“别以为外头出乱子,你就能跟着跑路——”

话音未落,他才看清本来绑着少女的椅子上空无一人,顿时噤声,颤巍巍地回过头去。

然而没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记手刀给劈得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躲在门后的赵影揉了揉生疼的手侧,眯起眼睛。

突然,耳边想起木仓上膛的声响!

“原来是装柔弱,看不出来,还挺有本事。”

不知道何时,门口已经又来了两个壮汉,一人一把木仓,瞄准着赵影的额头。

她乖乖地举起了双手,半点都不敢造次。

“算你识趣。”

其中一个人歪了下头,“跟我下去。”

“去哪儿?”赵影乖乖地跟着对方,走出阁楼。

“转移,”那人说,“或者……灭口?”说完,不怀好意地冷笑。

另一人跟在他们身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碎了一地的玻璃渣,“这窗户是怎么——”

然而,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锁住了脖子,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窗户什么?”挟持着赵影的人回过头,就看见同伴已经倒在地上,楼梯的最高处,一个穿着黑色飞行服,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单手托木仓,黑洞洞的木仓楼对准可他。

“妈的!”那人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捞女孩当人质,谁知道女孩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还要敏捷,一个矮身就躲了过去。

“找死!”他毫不犹豫地向赵影开木仓。

砰。

木仓声响。

哀嚎却出自男人——楼梯上的男人出手比他快得多!

他被击中了手腕,失手丢了木仓。

“你,你们是什么人?”眼看着自己的木仓落进人质少女的手里,那人咬牙切齿地说,“阮氏的人吗?敢这么做,就不怕断了财路吗?”

“不怕。”高处的男人持着木仓,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他终于看清了鸭舌帽下那张英俊得不像话的脸,同时也看清了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饶,饶了我……”被木仓口对着额头,那人终于怂了,连声哀求。

可鸭舌帽眼神冷漠,不为所动,食指扣着扳机,微微一动——

“饶命……”那人虚软地跪了下来,楼梯上一片濡湿,竟然吓尿了。

鸭舌帽冷冷地看着他,木仓口向下……

“陆靳泓。”柔弱的女声。

很轻,很短,像撒娇。

又像一支穿破黑暗而来的驱魔箭,乍然驱散了男人眼底的阴霾。

陆靳泓恍然抬起眼,快步向楼下走去,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被赵影歪歪斜斜拿在手中的木仓掰正,“木仓是会走火的,你知不知道?”

哪儿还有半点刚刚罗刹魔王的模样。

瘫软在地的男人看着突然变脸的大魔王,只觉得匪夷所思,又庆幸自己刚刚没这真伤害到人质,否则,只怕是死都死不痛快。

赵影双手握住木仓,确保不会走火伤到眼前的人,才眨眨眼,盯着他红通通的眼睛,问:“你哭过?”

陆靳泓哭笑不得,将她揽入怀里,下巴压住她的头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每次让你好好等我,你都做不到。”

赵影心惊肉跳地看着大钟把地上那人给敲晕了,才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说:“我当时以为他们是自己人……”

陆靳泓一愣,终于明白以这丫头的伶俐劲怎么会束手就擒,顿时哭笑不得,在她蓬乱的头发接连落下几吻,“先出去,回头再说。”

赵影跟着陆靳泓,大钟断后,三人贴着墙壁一路向下。

因为突发的入侵,宅邸内的佣兵几乎倾巢出动,剩下的虾兵蟹将也不是陆靳泓、大钟的对手。

三人有惊无险,一路突进到后院门口。

外面木仓战正激,卡姆多为首的土狼虽然负隅顽抗,但从配备的战力上来说,远不是不速之客的对手。

终于节节败退,全部退入小楼之中,做着困兽之斗,虽然突围无望,但易守难攻,外人一时也难以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