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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刚踏进花园,便瞧见郑嘉与常叔谈笑着迎面走来。

我讶然道:“郑嘉,你怎么在这儿?”

郑嘉道:“王爷说有些日子没见大人了,今日难得空闲,过来看看您。”他指了指身后,笑道:“大人,王爷在书房等您。”

我点头,抬脚朝书房走过去。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出一抹颀秀挺拔的剪影。推门而入,炉烟冉冉,一室温暖馨香。傅惟正端坐案边翻阅文书,眉目温澹一如往昔。

我解开大氅,笑道:“我回来了。”

“玉琼。”他放下笔,起身走过来,微笑道:“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摸了摸脸,干笑道:“没有,大概是有些累了吧。阿惟,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时近年关,不少官员告假回家过年,朝中没有什么大事,该处理的都处理妥当了,剩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有六部操心。”他斟了一杯热茶递给我,我小嘬一口,了然点头,他却挑眉笑道:“不过,这些都不是原因。”

我莫名,“嗯?”

“我来看你,当然是因为…”他将我轻轻地拦在怀里,微微扎人的下巴贴在我的额间,极尽温存地厮磨,语意炽热道:“我想你了。”

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浸泡在盈盈春水中那般。我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也是。”

就这么相拥着沉默了许久,他哑声唤我:“玉琼。”

“嗯?”我下意识地仰起头,他忽然俯身靠近,刹那间,清浅的气息夺取了我的呼吸。唇与唇相碰的一刹那,我只觉心跳若擂鼓,直欲冲出心房。

他的唇瓣温热而柔软,仿若春日里煦暖的和风。我依偎在他的怀里,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渐渐收紧臂弯,将我牢牢环绕其中,唇齿之间温柔地厮磨着,细细地辗转着,寸寸深入。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似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激荡,几乎要透不过气来。我稍稍张开唇,想要呼吸更多空气,他的舌尖却趁机滑了进来,不紧不慢地挑拨着我的舌头,不似上次般霸道火热,攻城略地,只是浅尝辄止。

半晌,他离开我的唇,我忽觉怅然若失,心中仿佛有万般不舍。他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眸光清澈而深沉,双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霞。半晌,复抱紧我,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耳垂,呢喃道:“玉琼,这些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帮助我,遇到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平复着呼吸,心里满满都是幸福和满足,环住他的腰,道:“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若是那日没有你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已被张跃新折磨而死,也不会有机会入朝为官,替爹娘报仇。从前我时常抱怨天道不公、命运残忍,为什么要强行夺走我的一切。可我没想到的是,它竟以另一种方式给了我补偿,让我遇见你。”

“待此事尘埃落定,再也没人能阻止我们俩在一起。玉琼,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对吗?”

心下微微一刺,我张了张唇,不知该说什么。

我和他,真的能永远在一起吗?我不知道,我很想给他肯定的回答,却又觉得有些苍白无力。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如何能蒙骗得了他?

前途杳杳,未知数太多,而我和他之间,盘亘的人和事也太多。即便他顺利入主东宫,来日登基为帝,我们就真的能毫无顾虑地厮守终身吗?到那时,他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会有诸多皇子承欢膝下,我真的能忍受与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分享他吗?

我想我是不能,因为情人眼中不但出西施,情人眼中也揉不得沙子。虽然知道只是奢望,可我偶尔也会有所期盼,有些幻想,或许有朝一日,我能得到那种愿得一心人的感情。

傅惟看出我的迟疑,剑眉轻蹙,似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

“可是,你要娶妍歌,不是吗?等你当了皇上,你还会去很多别的女人,等到我人老珠黄时,你还会记得我是谁吗?”

第42章 情人眼里揉不得沙子(5)

他一怔,眸中涟漪不绝,静默许久,忽然用力地将我带入怀中,紧得我几欲窒息,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额间,不见了一贯的温文沉稳,声音隐隐带了一丝颤抖,“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背信弃义、喜新厌旧的人?”

“当然不是。”

“我娶妍歌又如何?你应当知道,我娶的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突厥公主。即便不是妍歌,换做任何人在我眼里都是没有分别的。身在帝王家,很多事身不由己,很多事无可奈何,是,我不能保证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但是我能保证,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当然愿意,可是…”可是你太好太耀眼,而我又不够自信,生怕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你。

傅惟打断我,扣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俊脸上多了几分坚定与认真,道:“没有可是。你无须多想,只要牢记一件事,那便是相信我,嗯?”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里仿若淤滞多时的河道一朝疏通,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遂欢喜地笑了笑,又笑了笑。半晌,乖觉地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先前元皇后想让我嫁给元君意,是因为掌握突厥五十万军队的人其实是他,他是元曦容的孙子,突厥六部勇士皆听命于他。突厥王实际拥有的权力十分有限,元皇后觉得妍歌没有利用价值,想利用我来拉拢元君意。”思量一瞬,我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声道:“所以,可能妍歌对你的帮助也不是很大…”

“鬼丫头!”傅惟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我娶妍歌,对不对?”

我挥拳抗议道:“我才不是!”声音虽然大,实际却心虚得很。

傅惟捉住我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温声道:“还记得在秋虎原我是怎么说的吗?我绝不会让妍歌再欺负你,即便我娶了她,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依然没人能够撼动。”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我笑言:“我记得。”

“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但现在看来,拉拢突厥王更为重要。一来,元君意毕竟是汉人,绝不可能颠覆突厥王室,那些王族宗亲不会让一个汉人掌权;二来,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突厥横亘在大齐和室韦之间,而室韦与西北夏州接壤,若来日我们要拿下室韦,除了从西北进攻外,也少不了北面突厥的支持。”

言下之意不娶也得娶了。我撇撇嘴,“哦”了声不再说话。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似真似假道:“这么没有安全感,我该拿你怎么办呀。”

我笑嗔道:“别把我说得这么小气。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理解你的抱负,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不过,这次傅谅闯下弥天大祸,我应该很难独善其身,恐怕会遭到连坐。”

“嗯,你不必太担心,父皇一贯明辨是非,应该不会太过迁怒于你。不管他打算怎么罚你,你先认下,我自会想办法帮你脱罪。玉琼,我知道,傅谅遭难你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你不要怪我事先没有告知你,我不想看你愧疚难过,你也根本无须自责,他不是傅家的血脉,皇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来坐。”

我默了片刻,道:“我明白。阿惟,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微笑道:“你说。”

“不管怎么样,留他一条性命好吗,毕竟他也救过我。”

傅惟答得干脆:“好,我保证,绝不会伤害他。”

我伸手抱他,舒心地笑道:“阿惟,谢谢你。”

他却退了两步避开我,挑眉道:“就这么谢啊?太没诚意了。”

“那你想怎么…唔唔!”话未说完便被他堵在了唇齿之间。

灵巧地舌尖寸寸深入,似是在探索我口腔内的每一处秘密。浑身的力气象是尽数被抽去,我攀上他的肩膀,任由他摆布,鼻腔里满是他独特清醇的男子气息。

或许这一刻,我可以暂且放下顾虑,亦不用思考往后会如何,就这般依偎在他怀里,亲吻,沉沦。

良久之后,他轻啄了一下我的额头,道:“玉琼,等过了年我要再去一趟江南。”

“听闻最近一段时间许多颇有声望的江南大儒联名抗齐,部分郡县出现暴乱,你打算亲自出面平乱?”

傅惟点点头,道:“这件事是我考虑欠妥。起初留下刘恩镇守江南,是因为他善于用兵,作战骁勇,令宋兵闻风丧胆。可是我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南朝文化底蕴丰厚,风流名士层出不穷,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这些文人最讲气节。或许我们用武力碾压他们,却无法让他们真正臣服。刘恩出身寒族,大字不识,只知挥刀砍人,久而久之,必然激发矛盾。”

他说的这些我自然明白,可想到相聚不久又要分开,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心中十分不舍,遂道:“可是如今朝中局势混乱,波诡云谲,你若离开京城,我怕太子之位旁落。尤其是傅辰,此人城府极深,且对皇位觊觎已久,我怕他背后插刀,届时你防不胜防。”

他好似看穿我的心思,星眸之中笑意盈盈,若有满天星光溶于其中,“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不是因为舍不得我吗?”

面上一烫,我挠他的胸膛,佯怒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傅惟安抚地轻拍我的背,笑道:“好啦,我知道啦,傅辰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我会多加小心的。江南对于齐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既然是我打下的疆土,便应该由我去镇守,若是交给旁人,一来我不放心,二来岂不是瓜分了我的功勋吗?太子之位我要,江南的安稳我也要,但凡我想要的东西,没人能抢走。”他语意笃定而骄矜,仿佛天下尽在掌控之中。烛光暖黄,映着他坚毅的侧颜,恍若九天神祗降临人世。

我打趣道:“没想到你的占有欲这么强。”

“当然,还有你。”他俯身凑到我的耳畔,一字一字道:“我要江山,也要美人,要天下,也要你。”

皇后与侍卫私通一事爆出后,举国为之震惊。

尽管皇上一再强调严禁议论,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之后,此事便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随便走进一家茶楼都能听见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讲述元皇后如何偷情,如何给皇上戴绿帽子,极尽香艳之描述,令闻者血脉贲张。我在逛夜市时甚至还看到了诸如《皇后与大内侍卫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西苑春色》之类春宫画,只好通知锦衣卫扫黄小队前来查处没收。

总而言之,这一回皇室颜面尽扫。

考虑到皇上的身体状况已然经不起任何刺激,傅惟下令全面封锁消息,京城总管亲自出马,抓了几名带头造谣者回衙门喝茶,算是杀鸡儆猴,这场风波才堪堪有所平息。

这段时间内,元睿带着突厥使臣团四处奔走打点,绞尽脑汁想要进天牢见元皇后一面。但值此敏感时刻,谁也不敢给他们行这个方便。

不久后,突厥王再派使臣送来国书,再三诚恳道歉,并且表示废后废太子都没关系,只求皇上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能免元皇后一死。

其实,后妃与人私通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先例,关键在于皇帝本人怎么想。最典型的便是当年意图谋害我外祖父的大皇子宋怿,据史书记载,他登基后,皇贵妃徐氏先后与和尚、侍卫、伶人、马夫等不下十人行苟且之事,还作了不少淫词艳曲来宣扬自己的“光荣”事迹。偏偏宋怿对此无动于衷,根本不在乎头顶上重如泰山的绿帽子,作为一个男人,尤其还是天子,竟能淡定到这种程度也是醉了。

但显然皇上不是淡定的人,他当场撕碎国书,并将使臣遣送回国,彻底绝了转圜的余地。

天牢。

元皇后颓然坐在榻边,通红的双眼微微有些肿,眼神空洞,仿若一具行尸走肉。不过几日未见,她竟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青丝散乱,面色惨白,再也不见昔日的风采。

我推门而入,抖落一身风雪,“皇后娘娘,微臣来看你了。”

她倏地抬起头,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而怨毒,一言不发地瞪着我,恨意凛冽如刀。

“你不要这样看我,种恶因得恶果,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本宫不要听你废话,本宫要见皇上!”

我叹息着摇头,道:“看来娘娘在这里关久了,不太清楚外面的事。前几日,突厥王特意派使臣前来为你求情,皇上却丝毫不留情面地将使臣赶走,你觉得他会见你吗?”

她狠狠一怔,眸光变了几变,有震惊,有绝望,亦有不甘,渐渐化作泪光浮了上来。半晌,咬牙切齿道:“真是没想到,二十多年夫妻,他竟对本宫这般绝情。”

我闲闲道:“事已至此,娘娘还是想开些吧。”

元皇后冷笑,“你不就是要本宫死吗?哼,死有何难?但本宫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证据?即便你真有,又会不会在本宫死后再将当年的事公开,唆使皇上与突厥敌对?本宫不相信你这贱人,你先把证据拿出来看看!”

早料到这女人猜忌心极重,没那么容易就范,果然死到临头还不忘扑腾几下。

我哂笑道:“你怕我诈你啊?放心,我只想为爹娘报仇,唆使皇上与突厥敌对于我而言没有半点好处,我不会这么做。我不可能将证据随身携带,也不打算拿给你看。不过,如果你想听的话,我说说也无妨。”

她将信将疑道:“好,你说。”

我一撩衣袍坐下,一边整理衣袖,一边不紧不慢道:“当年你在突厥的地位与如今的妍歌公主相仿,老突厥王将你视若掌上明珠。你嫁来齐国时,彩礼红妆绵延数十里,且由元睿亲自送亲,可谓出尽风头。孰料天意弄人,尽管皇上对你极尽恩宠,你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后来经太医诊断,你患有严重的血盅症(子宫肌瘤),根本无法怀孕。这教你如何甘心?

“巧的是,不久之后太和殿的宫女绿玉怀上了元睿的孩子,于是你便买通太医,假装怀孕,待绿玉临盆后,你再说那孩子是你生的,如此偷龙转凤,神不知鬼不觉。后来,绿玉生下一名男孩,不知情的皇上龙颜大悦,当场册为太子。你怕此事走漏风声,便想将所有关联人斩草除根。你杀了太医,杀了接生嬷嬷,还杀了照顾绿玉的几名宫女,却偏偏让绿玉给逃了出去。

“你派人追杀她,将她老家的亲人全部灭口。绿玉在外东躲西藏,过了十多年非人的日子。直到她遇到我爹,她想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她想为她枉死的家人报仇,便将有关你不孕的诊断记录和元睿赠予她的定情信物交给我爹,求他为她伸冤。你担心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设计害死了我爹。绿玉得知消息后,深感愧疚,自尽身亡。

“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可惜没有,上天有眼,证据落到了我手上。我爹娘惨死后,我独自一人回京告御状,被时任京城总管的张跃新囚禁了一个多月,他对我严刑拷打,逼我交出证据,打算讨好于你。所幸晋王救了我,否则我早已没命,又怎能站在这里陈述你的罪行!”

元皇后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艰难道:“不要再说了…好,本宫问你,你怎么保证这些…往事不流传出去?本宫一定要看到证据。”

我轻笑一声,道:“很遗憾,你看不到证据,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因为你已经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若我将一切禀明皇上,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依照皇上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不仅是你,元睿也要遭殃。届时战火再燃,突厥王手中又没有调兵虎符,而元君意也很明确地表示他是站在我这边的,突厥要如何抵挡我齐国百万雄狮。元梦樱,你忍心看见你的故土国破家亡吗?”

她垂眸不语,玉指紧攥。良久之后,似是下定决心,道:“好,你要本宫死可以,但本宫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

死到临头了还是颐指气使的模样,我耐着性子道:“你且说来听听。”

“你发誓,不得伤害傅谅的性命,不管将来谁当皇帝,你必须护他安好,否则你将永无宁日,痛苦终身,死后堕入无间地狱!”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她最后一个要求竟是为傅谅而提,更没想到像她这般心狠手辣的蛇蝎毒妇,竟也有独犊情深的一面。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做到。傅谅无辜,待我也是极好的,我绝不会迁怒于他。”我扬起手,指天为誓道:“我戚玉琼对天起誓,若我不能保护傅谅安好,则生无宁日,死堕无间。”

元皇后缓缓地闭上眼,笑道:“好好,这样本宫便能瞑目了。”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皇上说?”

她勾了勾唇,露出一抹不知是愧疚还是讥嘲的笑意,薄嗔道:“此生已尽,还有什么可说的。”说罢,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复轻抿了下唇。眼波流转向我看来,眸光坦然而澄澈,若大雁飞过的天空,似轻舟漾过的湖面,了无波澜。

“戚玉琼,你不是想替你死鬼老爹报仇吗?那你留在这里,不要走,本宫要你看着本宫是怎么死的,好好看着…”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在眼前急速闪过,速度极快,仿若天边一闪而过的流星,快得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血溅三尺。

献血染红了薄毯,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

她倒在血泊中,额头凹陷,颈椎断裂,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姿态,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我,用最后一口气说道:“是你、是你…逼死本宫的,你、你记住本宫的死相…本宫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走到她身旁,缓缓蹲下,笑道:“好,我等着你,你尽管来找我,我不怕!我不会找高僧度你,我只会请道士收你,只要你敢来,我让你灰飞烟灭,投胎无望!”

“你、你这个贱…”她睚眦欲裂,气息粗重而急促,最终一口气没提上来,没了。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催人欲吐。

我走到牢门前,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绪。半晌,慢慢走出牢房,用最平静的声音道:“来人,皇后娘娘自尽了。”

第43章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1)

昭阳殿。

我在外殿跪了大半个时辰,纱帘重重,隔开了寝殿的境况,只能依稀望见许多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晃动。

元皇后撞墙自尽的消息传开后,我第一时间被宣至昭阳殿问话,皇上承受不了如此沉重地打击,再次吐血昏厥。太医院院使正紧急施救,宋容华伴驾榻旁,康公公守在殿外挡住前来探视的一干人等。

瑞兽香炉中香烟袅袅,清新的水沉香夹杂着清淡草药味,沁人心脾。殿门紧闭,殿内空旷而寂静,间或有细碎的人欲声从外面穿进来。

不多时,太医院院使提着药箱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对我道:“戚大人,皇上让您进去说话。”

我站起身,小声问道:“皇上情况如何?”

他轻轻叹息,眉间紧拧,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皇上再也经不得任何刺激了,否则只怕过不了正月,您可得小心些回答。”

我微惊,忙不迭压下思绪,“多谢大人。”

他点了点头,便退出了昭阳殿。

寝殿内,宋容华侍立床头。

她身穿一袭淡粉色锦缎宫装,青丝轻挽,珠钗斜插,眉眼柔婉清丽,尽是说不出的妩媚风情。宜笑宜嗔,眼波流转,依稀带了几分少女的明媚慵懒,教人挪不开眼。

彼此视线相触,她的眸光清亮若水,却好像并不十分友善。须臾,她勾了勾唇,笑意也只停留在唇角。

我跪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容华夫人。”

皇上平躺在龙榻上,幔帐轻掩,我看不到他的脸。

许久之后,他方才缓缓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牢里?”声音苍老沙哑,略显疲惫,仿若枯木作响。

我答道:“回皇上,托太子殿下的洪福,皇后娘娘素来十分关心微臣,她知道微臣喜爱茶道,曾赏赐祁门红茶、君山银针之类的极品茶叶给微臣品尝。如今娘娘因犯错而沦落牢狱,微臣十分担心,特意前去探视。”

皇上“嗯”了一声,又问:“她…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我沉声道:“没有。”

皇上没再说话,叹息声轻若烟云,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飘出来,痛苦而压抑,如同一根根细针,直直刺进我的心窝。

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无后悔,然,当我听到皇上为元皇后之死而落泪时,我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难受得透不过起来。

一直以为世间最虚无缥缈的爱情便是帝王之爱,身为天子,拥有数不尽的佳丽美人,又怎会对一人专情。

直到此刻,我终于发觉我错了。

尽管他身旁的女人不止她一人,尽管她与其他男人偷情,对他不忠,但到底是结发夫妻,他与她的感情之深厚,必定是其他任何嫔妃都无可比拟的。曾经绾发同心、江山与共的誓言犹在耳畔,彼此已然阴阳相隔。

千帆过尽,留他一人独活人世。

我垂眸敛目地跪在地上,眼眶微微发热,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宋容华为皇上擦拭泪水,柔情婉转道:“皇上,哀能伤身。”

皇上道:“朕知道,朕还有话要对她说,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