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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说话,只是疯狂地挥动马鞭。

我暗叫不妙,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他仍是一言不发,没过多久,忽然勒马停下,抬手指向不远处,淡漠道:“我家主人想见你。”

主人?

我顺势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溪流旁,精致的流苏随风飘摇,看起来甚是华贵。

那人将我拽下马,劈手夺走我手中的长剑,挟持着我朝马车走去。

一只莹白的手挑起车帘,熟悉的女声从马车内传出来,“戚大人,如今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妍歌?”脑中嗡然作响,我一时惊怒交加,难以置信道:“元君意出卖我?”

妍歌走出马车,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笑道:“他喜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出卖你?是他的人出卖了他。”

我看了看那黑衣人,切齿道:“你想怎样?”

妍歌冷笑一声,道:“想怎样?你抢走本宫的后位,你还问我想怎样?皇上这么紧张你,日防夜防,防得滴水不漏,生怕你有半点闪失,若他知道你如此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离开他,不知会是何等的伤心。”她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今日好不容易将你请来,本宫怎么也得与你好好聊一聊。”

“我与你没什么可聊的!”

“这可由不得你。”她向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带她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沉闷的钝痛自颈间袭来,眼前骤然发花,世界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凉水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疯狂地肆虐开去,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我浑身激灵,狠狠打了个寒战,登时清醒过来。

“好冷…这是哪里…”我下意识地挪动身子,却发觉自己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如何都动弹不得——原来,我竟是被人绑住手脚,吊在了刑架上。

下一刻,一道黑影如同毒蛇一般窜至眼前,狠狠地打在我肩头。只听“啪”一声,衣服撕开一道口子,尖锐的疼痛透过伤口钻入肺腑。

妍歌手握牛皮马鞭,正俏生生地站在我跟前,湛蓝的美眸中满是细碎的恨意,“现在清醒了吗?”

额头沁出冷汗,我怒道:“妍歌,你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妍歌冷笑道:“什么地方?自然是一个旁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迅速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密室,四面皆是石壁,看不出入口在何处,唯有侧上方有一个一尺见方的铁窗,微弱的阳光透窗而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傅惟为了你这贱人,不顾齐突两国的情谊,废去本宫的后位,本宫究竟哪点比不上你,凭什么他将你视若珍宝,却将本宫弃若敝履!凭什么!本宫当不成皇后,你也休想当!本宫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

马鞭如雨点般落在我身上,宛若遭受凌迟酷刑一般,痛得我几欲昏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颗颗汗珠滚下,落在伤口上,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好在她落鞭的地方都在上半身,暂时没有伤到小腹,看来她并不知道我已怀孕。

我暗暗庆幸,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呻吟声。她见我完全没反应,下手更加狠辣,口口声声骂着贱人。

我艰难地掀起眼皮,睨她一眼,轻笑道:“你…最好把我打死,否则死的人便是你了…”

第66章 爱和占有间界限有多细瘦(4)

妍歌一愣,忽然停下动作,脚下趔趄了几步,瞳孔中隐隐浮起些许恐慌。

这女人好歹也当了大半年的皇后,竟然丝毫没有长进,做事依然不经过大脑思考,只图一时痛快,根本不顾后果。看她的反应,大约是一时兴起将我捉来鞭挞泄愤,完全没有考虑过善后的问题…我也是醉了。

不过,能这样吓唬吓唬她也不错,说不定她一时胆颤便将我放了。册封大典丢了皇后是一件天大的事,傅惟岂能不追查?除非她真有胆子在救兵来之前将我弄死,否则我被救出之日,也是她受死之时。

“娘娘可真是胆小,竟被她三言两语给唬住了。”清婉的声音自妍歌背后响起,美人莲步轻移,款款走来,笑得柔弱而无害,道:“难道娘娘还想放她活着回去吗?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宋容华!

妍歌攥紧马鞭,显然已是心有忌惮,“可若是皇上找来…”

“皇上不会找来,没人能发现这里,你怕什么?”宋容华转身看她,笑容渐淡,取而代之的是冷厉阴狠,“你不是恨她吗?那就杀了她,只要她一死,便再也没人能抢走你的皇后之位了。”

妍歌看看我,复看看妍歌,面色煞白,双唇微微颤抖着,“我…”

宋容华眸色一紧,呵斥道:“没用的东西!你不来我来!”说着,她劈手夺过妍歌手中的马鞭,鄙夷地丢在地上,旋即拔出一柄匕首,照着我的脸来回比划,“用鞭子抽有什么意思?用匕首才好玩呢,不如我在你脸上划个‘贱’字,好不好?”

我偏过头,竭力避开锋刃,“既然你这么恨我,干脆杀了我。”

“杀你?当然要杀你,不杀你怎能解我心头之恨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快就断气,我要慢慢跟你玩。”话音落下,她将匕首狠狠插进我的肩头,笑道:“怎么样,舒服吗?”

皮肉撕裂的剧痛如汹涌的海水一般迅速席卷全身,我再也忍耐不住,痛得一声惨叫。

妍歌忙上前拉她,急切道:“宋容华,你疯了吗!你这样真的会弄死她啊!”

“我当然要弄死她!”宋容华猛地推开她,美艳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扭曲,“元妍歌,你心软了吗,还是害怕了?难道你忘了是谁害得你后位不保,受尽天下人耻笑吗?”

“我…”

“皇上原本答应立我为昭仪,就因为她一句话,皇上竟收回成命,为什么?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怎么可以对我如此绝情?若不是我把巫蛊之物放入东宫,他会那么轻而易举地铲除傅谅?他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夺得皇位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几乎痛得神智不清,却仍下意识地抓住了她最后一句话,气若游丝道:“是你…害了傅谅…”

“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为了他,我甘愿付出一切,害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宋容华伸手捏住我的脸颊,迫我与她对视。但见她双目赤红,额间青筋暴跳,俨然已是疯魔之态,“都说我长得与你相像,哼,你配吗?我乃堂堂宋国公主,金枝玉叶,你呢?你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女,给我提鞋都不配!既然你毁了我的一切,那我就毁了你!!”

话音落下,她拔出匕首,对准我的腹部猛刺进去。

“啊!!”

鲜血喷涌而出,浸透了大红色的鸾凤喜服,仿若一朵开到荼蘼的玫瑰,浓烈而颓废。几滴血溅上她的华服,无声无息。

“宋容华,快住手!”妍歌气急败坏将她拽开,一脸惊恐地看着我,道:“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否则、否则只怕会引人怀疑…”

宋容华盯她一瞬,仿佛仍然心有不甘,半晌,丢下匕首,重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不多时,石室内彻底沉寂下来,透过小窗可以望见外面天色渐暗,偶有不知名的虫子唧唧鸣叫。

秋夜的凉意如水般渗透进来,悄无声息地将我包围。

身体好似被丢进熊熊烈火中灼烧,热得几欲窒息,又好似被投入深山寒潭中浸泡,冷得直打寒战。一时间,仿若置身于冰火两重天,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疼痛愈发强烈,仿佛有一把火,从左肩一直烧到太阳穴。呼吸变得沉重不堪,每吸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生命好像在一点点地流逝,而这种濒死的感觉并不陌生,上一次…

眼前幻影重重,依稀浮现出一抹清峭的身影。我动了动唇,无声地唤出那个名字。

倘若就这么死在这里,好像也不错。反正家仇已报,我心再无牵挂。不用面对他,不用再面对自己,不用再去纠结是爱还是恨。

死后万事皆空,无爱亦无恨。

若说对不起,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我的孩子。

宝宝,对不起,娘亲没有能力再孕育你了。对不起,没能让你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匆匆送你上路。

不过你不用害怕,不论去到哪里,娘亲都会陪在你身边。

好累,好像休息…

眼皮沉重不堪,周身的一切都陷入静默,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开来,将我淹没。

朦朦胧胧间,杂沓的吵嚷声传来。伴随着一声轰塌般的巨响,有人哭泣,有人怒吼,有人求饶…耳际纷纷扰扰,吵得我头痛欲裂。

这是怎么了?谁在吵我睡觉?我想呵斥他们,却如何也睁不开眼睛,眼皮烫得如同在烈火上灼烤过一般。

手脚上的束缚感消失了,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被人托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那怀抱清新温暖,如同一方净土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阿惟,是你吗,是你又来救我了吗?这该不是做梦吧?我想张口唤他,奈何喉咙如被针刺般,火辣辣的疼,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玉琼,对不起,对不起…”那声音压抑而痛苦,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柔的体温,终于安心地睡去。

四月,春深日暖。洛阳城内,牡丹雍容盛放,姹紫嫣红,国色天香。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庭院深深。

这是哪里?我四下环视,发觉眼前的景致异常熟悉,不由大为诧异——这分明是我洛阳的家。

我是在做梦吗?我掐了下自己的脸,嘶,好疼…

怎么会这样?难道之前发生的那些才是梦?

不远处的凉亭中,有两人对坐饮茶,正是爹爹和娘亲。他们微笑着向我招手,呼唤我过去,全家团聚。

爹爹笑道:“我的玉琼长大了,看来晋王将他照顾得很好…不,如今该称一声皇上了。”

思念在心底猖獗,眼泪不知不觉落下来。我跑过去,扑进爹爹怀中,哽咽道:“爹爹,我好想念你,这些年你都去哪儿啦,女儿一个人过得好痛苦…”

“不要哭,你很能干,爹爹为你感到骄傲。你的运河设计图纸爹爹看过,很好,构思很巧妙,连爹爹都自愧弗如。玉琼,你一定能成为名垂千秋的齐国第一女傅。”

我哭得稀里哗啦,“女儿不想当什么第一女傅,女儿想回家,想跟爹娘在一起。”

“不当便不当吧。你现在回家了,把从前那些事统统忘掉,以后爹娘来照顾你,好不好?”娘亲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记忆中那么温柔美丽。

“我…”我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她,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丝犹豫。

“怎么了?”爹爹抚摸我的头发,“不愿留在这里,是不是在那边还有什么舍不下的人?”

我舍不下谁?我茫然地望着他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娘亲道:“是不是舍不下晋王?他待你是那么好,你一定很爱他。”

“不,不是!”我大声道:“是他害得爹爹惨死狱中,是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恨他,我怎么可能爱上他!”

“傻孩子,爹爹从未责怪过晋王。身为皇子,他有他的不得已。当时元皇后势盛,而晋王羽翼未丰,若贸然出手,或许他也会牵连其中。玉琼,往事已矣,爹爹不希望看到你被仇恨蒙蔽,一生不得安宁。”

被仇恨…蒙蔽…

我跌坐在地上,一时神思不属。

娘亲柔声道:“玉琼,既然你舍不得,放不下,那便回去吧。不要害怕,你会没事的,爹娘会帮你,你和孩子都会没事。”说完,她忽然推了我一把,我的身子竟然腾空而起漂浮在空中,徐徐离他们远去。

他们执手走出凉亭,笑着同我挥手告别。

玉琼,不要再耿耿于怀,你该拥有属于你的人生,你该拥有真爱你的人。

第67章 网络版结局

“玉琼,玉琼…”

我慢慢睁开眼睛,一张熟悉而憔悴的清俊面庞映入眼帘,满是惊喜之色。

傅惟狠狠地将我搂住,双眼通红,几乎是梦呓般的呢喃:“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好痛…”浑身皆是火辣辣的疼,宛如被扒掉了一层皮,根本无法动弹。左肩和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微凸的触感让我心下一定。

还好,孩子没事。

傅惟立刻放开我,歉疚道:“是我不好,我太高兴了,忘记了你身上还有伤…对不起…”

我默然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这里是凤栖宫,不是洛阳。

方才是在做梦吗?可梦中的情景那么真实,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彼时春日煦暖,记得树间鸟雀鸣唱,记得爹娘慈爱祥和的笑容,甚至记得春风拂过牡丹时,那细碎的声响。

到底什么是梦境,什么又是现实?

对了,爹娘早已过世过年,洛阳的家也被官府抄封,我怎么可能回得去。

不可能了…

我望这傅惟的憔悴不堪的脸庞,他眼窝深陷,胡渣凌乱,如玉冠蒙上尘埃,心中酸涩不已。

不要被仇恨蒙蔽,不要再耿耿于怀。

我…真的能做到吗?

“不要怕,太医说只要你醒来便算是度过危险了,母子平安。”傅惟颤抖的手指抚过我的眉眼,划过脸颊,最终轻轻捧起我的脸,压着哽咽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已将妍歌和宋容华下狱,怎么罚她们你说了算,好不好?你不要生气,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是谁,我一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他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眸光竟是那般小心翼翼,好似生怕一句话说不对我便会动怒。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想再听你说对不起。”顿了顿,我哑声道:“傅惟,我累了。”

“对,对,你刚醒过来,一定还很虚弱。我让喜乐把药端上来,你喝了药再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是心累。”

从来没想到我和他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我实在厌倦了这种毫无自由、压抑的生活,厌倦了被关在这个牢笼里,厌倦了终日以泪洗面、惶惑难安,厌倦了与其他女人争宠夺爱。我不想再爱,亦不想再恨。不想再算计,亦不想再被算计。

“不,玉琼…”傅惟抱紧我,惊慌失措道:“那、那你想要怎么样?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会开心?只要你说,我一定做到,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倦怠地闭上眼睛,嘴唇张阖,无声地吐出四个字。

我想离开。

我忍着身体的疼痛,任由他抱着,没有挣扎反抗。静默片刻,平静道:“让常叔进宫来陪我,我想见他。”

他贴在我耳畔呢喃道:“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一夜噩梦,清晨时分,我发起了高烧。傅惟急得团团转,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险些连早朝都肯不去上,最终还是杨夙来将他劝走。

他走后不多久,常叔来了。彼时,孙太医刚为我施针完毕,领着喜乐下去煎药,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半阖着双眼,一点力气都没有。

常叔坐在床边,红着眼唤了我一声。

我气若游丝道:“常叔,我好难受…”

他抹掉泪,叹息道:“好好的人怎么成了这样…对不起小姐,老奴没能照顾好您,实在有愧老爷夫人的托付…”

我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凑过身来,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常叔,去找元君意帮忙,带我离开这里。”

他一愣,“元公子?”

“他没事吧?”

“他倒没事,皇上好像没有觉察你被绑架之事与他有关。不过也很难说,毕竟妍歌公主不可能什么都不交代,自己背下黑锅。但元公子手上握有突厥重兵,皇上应该不会轻易拿他开罪,你放心吧。”

我心下一定,常叔又问:“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常叔,你还记得藏书阁最深处有一个梨木书架吗?”

“老奴当然记得,其余书架皆是红木材质,唯独那一个是用梨木做成。夫人生前曾多次吩咐老奴,定要小心维护。”

“对,在那个书架的最高层有一本书,你把那本书交给元君意,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办。你告诉他,这次千万别再出纰漏了,我纵然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