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巧巧说道:“远都远了好些年,怎么现在才搬?况且,还偏是搬在我们隔壁。”说陆家不忌惮皇权,他们倒真不怕,公然跟将军为邻,却不知到底在盘算什么,总觉得不应当会那样简单。

慕家上下都在揣测,陆家这却是风平浪静,于他们大多数人而言,不知为何会搬到这,但各有各的猜法,并不多言,听当家的走,无需多话。

陆常安有自己的打算,一来是为了让云家松一口气,也避免怀疑。二来自己也顺不下这口气,忠心耿耿效忠,却被这样怀疑,于是干脆跟慕家商议要了个宅子。

圣上不是想安心、想让慕家看着自己么?那他们就顺他的意,整日和慕家为邻。只是圣上恐怕近日是难以就寝了——当朝文武两大世家住在一起,能不愁么?可是陆家远离龙穴,也是好的。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皇族明白。

陆常安这样做,可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这晚睡的甚是舒服。

八月一日,佘三将上回从方巧巧那讨的银子输了个精光,从赌坊出来,连骂了几声“晦气”,恼的不行。才拐过巷子,就有个妇人拦下他:“我家少夫人想见你。”

佘三没好气道:“本大爷是谁都可以随便见的吗?”

妇人说道:“是慕家大少奶奶。”

佘三这才客气起来,嬉皮笑脸道:“原来是慕家大少奶奶要见小的,大姐你早说啊,快快带路。”方巧巧出手大方,这次叫自己过去,许是要把当日的事情问仔细,他胡乱编造个,又能骗些赏银,何乐而不为。

随妇人到了一个客栈厢房,方巧巧正坐在那。门一关,加上那嬷嬷,就只有三人。

佘三弯身笑道:“小的见过少夫人。”

方巧巧问道:“几日没见,怎么觉得你又更是没精神,难道是老母亲的病又犯了?”

佘三说道:“可不是,那药实在太贵,都买不起了。”

说这话时小眼转个不停,方巧巧看在眼里,起手拿了茶水喝,咽下一口才说道:“听闻你是许仲之的贴身小厮,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佘三立刻说道:“您说,小的一定鞠躬尽瘁。”他没念过书,但这拍马屁的词却跟人学了不少。

方巧巧笑笑,往旁边的乔嬷嬷使了个眼神。乔嬷嬷立刻从袖子里拿了个小巧的瓶子给他。佘三接过一瞧,就是个普通瓷瓶,外头什么都没写,摇了摇,也没声音。

“这里头是药。”方巧巧笑道,“我特地让人配的药,明早你将它放到许仲之的茶水里,一定要亲眼看他喝下。”

佘三手一抖,差点没把瓶子摔了,强笑道:“这杀人放火的事,给再多钱都是不做的。”

方巧巧瞥了他一眼:“谁说里头是毒药,不过是想让人总往茅厕跑的药而已。”

佘三不由一顿,他以为方巧巧那日面露厉色,要好好休整他家爷,谁想竟只是以牙还牙,要他腹泻而已,这未免太可笑了吧。果然是妇道人家,要计较也用些好点的手段:“小的相信因果循环,这事小的定会尽心去做。”

说罢,又伸手磨手指,等着她给赏银。

方巧巧淡声:“上一回你先说了事,我给你丰厚赏银。这一次你事还未做,我又怎好判定给你多少钱。”

这话听的似乎只要他做好了就会给他多些银子,佘三想她犯不着坑自己这小人物,放长线钓大鱼才对,弯腰笑道:“小的记住了,还劳烦少夫人仔细听明日风声。”

方巧巧面露温和笑意:“静候佳音。”

佘三藏好瓶子离开客栈,方巧巧过了半晌才领着乔嬷嬷下楼:“嬷嬷,今日若是别人问起事来,可怎么答复?”

乔嬷嬷说道:“大少奶奶午后出来喝茶,吃了些点心,逛了几间铺子,就回府了。”

方巧巧点点头:“有劳嬷嬷了。”

这乔嬷嬷,一直伺候在旁,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忠的地方。方巧巧也想在身边养个可信的人,但愿她没看错人。

翌日还未到寅时,许仲之已起身。许夫人和婢女伺候他换好衣裳,吃过早膳,佘三奉上茶水,见他喝下,便觉银子也随之落入他的腰包。出门时,天才刚亮。佘三笑道:“今日爷出去的可真早。”

许仲之瞧了他一眼:“听说你这几日总往赌坊跑,赌钱我不管你,但主子的大事,你最好给我好好记在心里,否则迟早将你赶出去。”

佘三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火气,旁边小厮提醒道:“今日太后寿宴,爷要进宫赴宴呢。”

这一说佘三可算想起来了,今天可不就是八月初二。那方才的茶水…他猛地想通为何方巧巧指定要他今天给许仲之喝,这去了皇宫却…这一想,冷汗涔涔,竭力掩饰心中不安,只盼这事埋一辈子,否则让许仲之知道,自己被打死都有可能。

翰林院一众人早早来到殿外,和文武百官一同跪拜。等到一声吉时到,几百人才浩浩荡荡入内献礼。

翰林官虽然官品不高,但朝中数得上的文臣皆出翰林,因此地位并非一般官员可比。随便挑几日,日后都有可能是重臣。寿宴位置,也不算太后。

慕韶华新进翰林,授任编修国史,修毕,也是前途大好。不过暂未成,也只是当做新科三甲,看不太清前头歌舞,偶食菜肴。

许仲之从入宫后不久,就觉腹内胀痛,起先还能忍,后来愈发疼痛。一手捂肚轻揉,盼能将阵痛压下。旁边一人见状,问道:“可有不适?”

这明显是想净手,可这太后寿宴,膳食都在前头摆着,他若说要方便,只怕以孝为大的圣上听闻,要怒他玷污寿宴喜庆,哪里敢说。强笑挪开手,说道:“无妨。”

歌姬舞毕,群臣敬酒。许仲之强撑起身,肚子猛地咕噜叫出声,颤颤拿起酒杯,一口强咽,上落下泻,终于是忍不住,泻了个痛快。旁人愕然盯来,臭气熏天,惹的众人捂鼻微退,羞的许仲之差点当场来个了断。

因没歌舞,一片寂静。这边稍有声响,就有太监前来询问,随即上去禀报。皇帝一听,眉头拧了又拧,差点当场勃然大怒,忍气让太监送许仲之出宫清理。太后不知发生何事,皇帝也不好张扬,只当做没听见,照旧进行。

等翌日,他便下旨,许仲之对太后不敬,再降三级,几乎成了翰林打杂人。

这罪名下来,众人知晓圣上敬奉孝道,他日后怕再没升迁指望。

许仲之没想到是自家小厮所害,拿了圣旨回到家中,瘫在床上,蓦地想到三年前,想到慕韶华。果然是因果循环,害人不得。想罢,万念俱灰。

佘三本不想去拿方巧巧的钱,他跟随许仲之多年,虽然平日被大呼小喝,但吃喝也不算差。如今见他如落水狗,自己再去拿钱,似乎太不人道。

可这日进赌坊,又输了一大笔银子,还欠了债,这才下了决心,去找方巧巧拿钱。到了约定那日,他鬼鬼祟祟到了客栈厢房,等了好一会,才见方巧巧来。起身说道:“小的已经按照少夫人的吩咐办妥了事。”

方巧巧点点头,笑道:“许仲之没发现是你做的吧?”

“自然没有,若被他发现了,小的已经死了。”佘三只想拿了银子走人,不想多留,“还请慕少夫人给赏银吧。”

方巧巧笑道:“银子?我可不会给你一个铜板。”

佘三一愣,听着不似玩笑话,不由恼了:“你这是什么话?竟不给我钱?你当老子是为了什么才做这事的?!”

方巧巧笑意渐敛,冷冷盯他:“你将当年的事推给你主子,可下药总不可能是他亲自动手。你又说这事别人不知,那就只有他知你知,既然如此,那下药的人,只能是你一个。你非主谋,却是助纣为虐,如今又出卖你主子,你倒好,不将这事藏着,却来用它换钱。”

佘三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差点没瘫坐在后头椅子上:“我、我要告诉我家爷,揭发你这毒妇所为。”

方巧巧冷声说道:“告诉他?当年此事只有你知许仲之知,这次下毒的事也经过你手,我并没把柄在你手中,他不过是对我怀疑。但对你呢?手握你的卖身契的许仲之,会如何对你?”

佘三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得愧对许仲之一世,已哭不出来,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恶毒妇人,从一开始就在下棋,他就是那颗毫不费劲被利用的棋子。

方巧巧见他无话可说,这才带着乔嬷嬷出门。佘三那种贪生怕死又贪财的人,绝对不敢透露半点风声,更不想向她报复。

如今看来,许仲之已无升迁机会,即便新皇登基,他再起东山,那也是几年后的事。就如自己的丈夫,三年后才再有机会进贡院,考功名。

当年你让我夫君失意而归,今日我以同样手段迫你如此,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年积怨,总算是全数奉还!

八月初五,秋风送爽。

阿月好不容易等陆泽有空,想拉着哥哥去拜访邻居。慕长青可不会去,躲都躲不及,慕长善准备在家练习射箭,明日得考试,阿月只好自己过去玩。她跟慕紫处的不咸不淡,各有自己的小圈子,并不怎么往来。

她这刚过去,宁如玉就来了。

宁如玉这回没打招呼就过来找阿月——她怕下人先来通报,慕长善就趁机跑了。干脆来个先斩后奏,反正这儿她也熟悉,长辈更不会跟她这小辈计较。

管家说三姑娘去隔壁玩去了,宁如玉听哥哥说过陆泽搬来了,便说“我进去等她吧”。

管家将她领进院子,慕韶华和方巧巧外出赴宴,在亭子里见到慕长青,过去同他说了几句,并没什么好说的,就继续往里走去。总算是见到慕长善了。

远远看去,只见他在拉弓射箭,脊背挺的笔直,姿势顿时英姿飒爽。她悄悄走到后头,不许下人吱声,等箭一离弦,她便轻戳他后脑勺。谁想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了她的胳膊,脚下一撩,便将她摔倒在地。

宁如玉的脖子才刚刚好,这一摔,差点又摔回“原形”,痛的她眼泪直滚。

慕长善可吓了一大跳:“滚滚你没事吧?”

俯身扶她,就被她没好气的掸开手:“再不要理你,就会欺负我。改天我带我家狗狗来,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慕长善眉眼一扯:“别人习武的时候你不走远点,还凑上来,现在倒是你有理了。”

宁如玉没想到他还敢说自己,本来要起身,这会干脆又躺了回去:“脖子又疼了。”

慕长善暗想真是伺候不起这祖宗,问道:“上回弄伤的脖子还没完全好么?”

这话问出,谁想她竟然恼了:“你既然知道我受伤了,为什么不来探望,还说我是迷糊蛋。”

慕长善说道:“别人走路都好好的,你却走出个天坑来,不是迷糊蛋是什么。”见她水灵水灵的眼真要瞪出水来,再说她一句,只怕要哭了吧,忙说道,“我一个男的跑去看你像什么话,本来找祖父拿了药酒,可阿月回来说你不喜欢抹药,放了半桌的药不高兴,我就收着了。”

宁如玉瞧他:“当真?”

“真的。你想要的话待会我去拿给你。”

宁如玉哼声:“当然要,下回不许这样摔我。”

慕长善认真道:“那你下次别偷袭我,我正在武学堂练擒拿术呢。”

宁如玉这才好好看他,十天前还是白面小书生,现在脸都变成铜锣色了。翻他手看,裹了几层纱布:“疼吗?”

“再过几天就成了茧子,然后就不疼了。”慕长善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笑开了,“到底是我受伤还是你受伤,怎么一副可怜样子。”

宁如玉又瞪了他一眼,腹诽,你才是真正的迷糊蛋。

阿月敲敲门,开门的依旧是范大。

范大在阿月心里,可就是随叫随到,即使半夜敲门,出来的也肯定是他。仰头笑道:“我来窜门。”

范大笑道:“蓬荜生辉。”

上回慕宣来拜访过,但也只是像邻人那样走走门,并非正式拜见。阿月这还是第一次来,认真闻闻,还带着新家具的气味,里外花草看得出修剪的迹象,还未生长的圆润。

“陆哥哥说今天他在家的,昨个儿我在外头见到他了。”

范大说道:“老爷夫人今天外出,我领你直接过去。”

阿月听他自称时而小的时而用我,已经习惯。总觉这范叔叔在陆家不是普通的管家,至少看陆常安待他就不像对下人:“范叔叔,你没把卖身契卖给陆伯伯的吧。”

范大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我家的下人,没卖身契的,跟有卖身契的,十分不同。”

范大微微笑着,声音平和:“我虽没将卖身契给老爷,但这条命,却已经交到他手上了。”

阿月听不太懂,不过听着似乎是自愿的,虽然听着有些奇怪。

被领进院子,阿月就被前景吓着了。拐进廊道,临边池塘,那池塘栽满荷花,朵朵盛开,粉白相交,因已快至花期,有几株半萎,但总体看去,还是惊艳满眸。

阿月皱眉说道:“不对呀,我记得这宅子没人打理,祖父没说这儿种有荷花。”

范大笑道:“夫人问几位少爷姑娘可要在自己的院子里添东西,七少爷提的是栽上荷花,要菡萏满池。这可苦了我们,要知道如今荷花根茎已深,十分难挖,但所幸藕未生成,请了老农来仔细挖掘栽种。这两日长的还算好,但不知能不能彻底成活。”

阿月小心说道:“一定能的。”否则这么一大片荷花死了,还得清理,陆泽要是因为听了她的提议才种荷花,那她岂非罪过了。不但害死了花,还害这里成了淤泥塘。

范大顿步,指指前头:“七少爷在那边。”

阿月见那是下荷塘的路,正要问他,忽然明白过来,欢快的往那边跑去。小心到了岸边,歪着身子往高耸荷叶遮掩的地方看去,果真看见船头:“陆哥哥。”

水声轻轻哗啦,那荷叶动弹,船也往这挪来。一会就见了陆泽,阿月简直恨不得像蛙那样跳上去,里头一看就很好玩啊。

陆泽俯身伸手:“上来。”

阿月握了那手,步子一跃,人就轻松上去了。蹲在船头见他撑着矮杆,船又离了岸边,哗啦哗啦迎着水声进了荷花林中。瞬间将日头遮掩,只剩一些碎光照入,顿觉凉风阵阵。

“真是新奇。”阿月抱膝坐下,这船还是原来那艘,就是在这小小荷塘看来,有些大,之前在江边还觉得它很小,“夜里在这里点一盏明灯,让画师画下来,一定好看。”

陆泽笑笑:“等荷花成活了,我去弄些鱼来,以后阿月可以来垂钓。”

光是想想就觉开心,但仅限于吃的时候。阿月羞赧说道:“我不喜欢钓鱼,一动不动小半个时辰太难了。所以爹爹每回去钓鱼,我都跟他一块,他负责钓,我负责吃。就是跟朋友一起出门垂钓,爹爹不在身边,比较苦恼。”

陆泽被她的坦诚逗的不行,放下杆子坐在一旁,往下看去,池水还算清澈,没有浮游的东西,果然有些冷清。转念一想,倒是奇了,他这样喜好冷清的人,竟也会觉得清冷:“若我在的话,你同我一块吧。”

阿月脸皮比同龄姑娘是厚些,但听见这话还是觉得面上滚烫,她果然是太不厚道了,连陆大神童也知道她的坏习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笑着跟他约定了。

“对了。”陆泽这回总算是记起来了,进里头将个小盒子交给她,“你落下的东西。”

阿月打开一瞧,那猪头红绳还有帕子都在,看的甚是喜感,不由笑笑:“以后东西不见了都来找陆哥哥,一定在。”

陆泽颇觉无奈,东西总是能失而复得,所以下回丢的毫无压力,这毛病定是他惯的。

第45章 多事之秋婚期将 近

第四十五章 多事之秋婚期将近

快到中秋,方巧巧想着中秋更是忙活,许久没去拜访好友宁氏,这日得空,赶忙约她外头喝茶。宁氏早早来到,见她便笑:“你这大忙人,可终于忙活完了。约你几回都不得空,若不是瞧你瘦了一圈,我可要气你了。”

“瘦了?”方巧巧摸摸脸,自己倒没感觉,笑笑,“如果你也责怪我,我可要难过了。”

宁氏起身拉她坐下:“你们府上好事将近,只怕又有好些时日要没空了吧。”

方巧巧稍稍一想,好事?她怎么不记得他们家有什么好事:“妹妹这是指什么?”

宁氏笑道:“你竟不知?慕家二少爷做事果真稳妥。”见她满目困惑,当真是不知道的,这才说道,“近日去郡王府走动,听了件事,荆南王想将云罗县主下嫁你二弟,也不知答应没答应。”

方巧巧急忙问了个清楚,心里稍稍一算,慕立成与荆南王开始相交的时日竟与孔氏被休时相差无几,她可算是想明白慕立成打的鬼主意了。休贫娶贵,他算计的十分精准。她这一进门,慕立成的地位可就跟着高涨了。而且他为荆南王“解决”嫁女之愁,又听闻两人忘年交,日后不容小觑。

从茶楼回来,她仍在想着这事。想坏了这门板上钉钉的亲事并不容易,更何况县主毕竟是皇亲,万一败露,自己遭殃,全家牵连。正想的入神,马车急停,身体往前一冲又后仰,后脑勺磕出大声响。

她一手揉着,一手撩了帘子问道:“不是有孩童横冲吧?赶慢些,不急。”

车夫颇为尴尬,回头说道:“大少奶奶…是…”

方巧巧微愣,忽然一只干瘦的手抓在车壁上,吓了她一跳。随后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露出,直勾勾盯来“这马车是我的,你是谁,怎么可以坐我的车”。

发乱面脏,一瞬方巧巧都认不出来,直至听见声音,诧异:“二少夫人。”

这人正是孔氏,因慕家夫人乘坐的马车基本相似,便跑来拦车,要将这车“夺”回来“贱丨人,你是谁,给我下来,我才是名正言顺的慕家二少奶奶,你给我滚”!

方巧巧哪里会下去,满心震撼,往日孔氏将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连一根乱发都要用发腊将它梳理整齐。如今却已然成了疯妇,她何其可悲,慕立成何其可恨!

乔嬷嬷领着下人将她从车旁拽走,引了一众人驻足停看“那疯妇又来了”“这回拦车,下回不会做其他出格的事吧”“定是做了什么恶事,才如此模样”。一会孔府家丁追来,将她重新抓了回去。

方巧巧轻轻捂住心口,在这古代,妇人被休回家,娘家人也不会待见,漫天指责定会不少,否则孔氏又怎会那个模样。孔氏心头放不下这羞辱,疯了,似乎也并不意外。

今日见了她那样落败的模样,较之于之前的嫌恶,方巧巧心中所想已全被可悲代替。为男子而活,古今皆有,付出所有,哪怕共育儿女,最后却被抛弃的糟糠也并不少。哪怕是因为对方道德低下而休妻,女子也要承受四面八方的世间舆论,男子却多数能置身事外。

而同样为女子,于被休的妇人,许多人也会加以嘲讽说些恶意轻飘飘不负责的揣测。

方巧巧叹气,为那可悲的孔氏、奇怪的世俗叹气。

回到家中,朱嬷嬷正往前院走,四处张望,见了方巧巧,欠身问安。方巧巧问道:“怎么不陪在三姑娘身边,嬷嬷丢东西了?”

朱嬷嬷答道:“丢的可不就是三姑娘,练了小半个时辰的琴,她说要去解手,结果一去不复返。”

这几日阿月开始习琴,放堂回来练一个时辰。方巧巧有听女儿抱怨过不愿学,没想到今天她竟然直接躲起来。女儿这日子随心惯了,越来越皮。问了门口下人,才知她跑去陆家了。

哪都不跑,偏是跑去陆家,方巧巧真觉得手里的明月要圆到隔壁家去了。想到自上回茶楼小聚,跟程氏也没再好好聊过,去抓女儿的同时,顺道去拜访吧。

阿月此时正窝书船上,瞅着外头的荷花。生的十分好,看样子是成活了。回头往船篷里看,陆泽正半躺着在里面看书,安安静静的,自有一股书生清气,不知是处的久了,知他为人,还是真的没了初见时的清冷:“陆哥哥,荷花一谢,就有莲蓬了,还有莲藕,不过摘藕特别难,胖叔摘藕很棒。我一直觉得莲是好东西,好看又好吃,生生不息。就是冬日比较萧瑟,一片落败,但等到来年就好看了。”

听着阿月絮叨,陆泽笑笑,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唠。问道:“你不是说这个时辰要弹琴么,怎么过来了。”

阿月伸了手指给他瞧:“都伤了。伤了是其次,但要坐着学一个时辰一点也不好玩。我不学,嬷嬷就打我手板,连女先生都没打过我。”她的功课做的好,又从不迟到闹学堂,女先生还是挺喜欢她的。但朱嬷嬷她素来带着敬畏,虽然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陆泽看了看,从药箱里翻了瓶药给她抹上:“名门闺秀琴棋书画必然要学,这件事想必你家人不会随你心意了。”他一直觉得阿月爹娘的管教非常随意,随意中却并不是万事不管,很有分寸。别人家都是父母为上,阿月爹娘却待孩子如友,跟他之前见过的人都不同。阿月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完全是随了她爹娘吧。

“不想学。”阿月使劲摇头,盘算着要怎么躲过这一劫。

“世间有许多事不能自己决定。”深谙此理的陆泽倒不认为她能脱离,“唯有自己强大到能随心所欲,才能如愿世间。”他一直希望有一日能变成那样的人,再没有束缚,再不用在别人的庇佑下过活。

阿月听着这话心里略不是滋味,她还是喜欢看他运筹帷幄的模样:“阿月相信陆哥哥会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