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姑娘。”

宁如玉抬头看去,见了脸,一瞬还以为是慕长善。可那人比他高多了,又白白净净,身形清瘦,那分明是他的哥哥慕长青。宁如玉于这哥哥的印象,就是他对谁都好,但与其说好,倒不如说他是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这样的人,不会生疏,但也无法亲近:“长青哥哥。”

慕长青从书屋买书回来,见了她打个招呼,这会见她闷闷不乐,倒不好直接走了,说道:“街上人多,埋头走路会被撞倒的。”

宁如玉点头,慕长青又说道:“阿月今早出门了,还以为她去找你玩。你…可还好?”

“很好很好。”宁如玉见他点头,已经是要走的模样,忍不住说道,“长青哥哥,为什么兄弟俩的脾气会差那么多。”虽然他让人不能亲近,但至少温和,不会像慕长善那样总是将她气的内伤。

慕长青知她和自家弟弟是冤家,突然问起,就知晓惹她生气的人是弟弟了。关乎到亲弟,他便好好停住步子,问道:“他欺负你了?”

宁如玉挠挠头:“倒不是欺负…不对,他就是欺负我了!”

慕长青无奈笑笑,示意她到旁边屋檐下,这大街人太多。

宁如玉边走边说:“我去找他玩,他说要去校场。我就去校场等了他半个时辰,还让家丁带了一大块冰。谁知道他不领情,水也不喝一口。我送他白玉膏,他还嫌弃我。嫌弃就算了,还说以后不许我去校场找他。”

真是越说越气愤,又内伤了。

慕长青问道:“白玉膏是什么?”

“抹了可以变白的东西,我们家姑娘都会用。”

慕长青苦笑:“你让长善用那个?那也难怪他不肯要了。”

宁如玉见这“和气人”也用略微批判的语气说,这才虚心起来,小声道:““我…我只是想让他白一点,黑成那样看着不舒服。”与其说不舒服,其实就是心疼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心疼,但就是不想让他看着那样黑瘦。

慕长青淡笑:“不是你认为好的,他也同样会认为好。白玉膏是姑娘用的,别说他在校场那种都是男子的地方不用,就算是平时,也不会用。你如果闻到个男人身上带着花香,会作何感想?”末了笑笑,“而且我那弟弟以男子汉自称,又好面子,他绝对不会要白玉膏,要是让别人看见,总觉得娘气。你如果送的是匕首弓箭,他一定会当场收下。”

宁如玉可算是找到共鸣人了,当即点头说道:“对,男子汉男子汉,他才多大的人呀。”她没说自己已经送过弓箭了,当时还闹的不愉快,“看来是我错了。”

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眨眼就懊悔起来。可刚才给了脸色他瞧,现在回去道歉她也没台阶下呀。

慕长青想了片刻,说道:“明日就是中秋了,用过晚饭后我们会去花灯街猜谜赏花,你到时候也去吧,我和阿月给你们圆场。”

宁如玉大喜:“谢谢长青哥哥。”

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也不愿弟弟得罪宁家人,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回到家里,同母亲请安时问起弟弟可回来了,方巧巧听他平日不问,今天主动问起,笑道:“怎么?难道长善在外头闯祸,有人跟你告状?”

慕长青暗叹母亲猜的神准,笑着将方才的事说了,阿月正巧进来,在旁听完,啧啧摇头:“二哥总是惹阿玉生气,太不乖了。”

方巧巧瞧着女儿一板一眼的说别人,倒好意思了。笑道:“孩子家哪有隔夜仇的,中秋时阿月负责将阿玉叫来,长青你就负责把长善叫了去。真是冤家。”末了问道,“阿月不是说去宁家吗,可阿玉不在家,你是去哪玩了?”

慕长青一瞬又想到陆泽:“隔壁家?”

听着语气不对,阿月忙摇头:“我去找宁哥哥玩了。”

慕长青皱眉:“平时都没听你说过,今天有什么事要单独去找他?”

阿月咽了咽,往母亲怀里躲。她这一躲,倒更惹慕长青注意,语气也沉了:“阿月。”

少见兄长发火,阿月迟疑半晌,才坦白说道:“你不是不喜欢陆哥哥吗,我以为你们俩有口角,就跑去问宁哥哥了。但阿月发誓,我有拐弯抹角的问。”

慕长青微顿,妹妹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宁谦齐跟陆泽关系那样好,若是一转述,自己不就…只怕对方一察觉,就要瞧不起自己了。

方巧巧问道:“怎么回事?”儿子不和陆泽往来,她以为是气场不合,可听阿月一说,却另有蹊跷。见他要走,伸手抓住,“长青,你从来都不骗娘的。”

慕长青心中压抑,僵了好一会,才开口:“孩儿确实不喜欢他。他家世好,脑子好,无论做什么事,都能毫不费力拔得头筹。孩儿怎么努力,在他面前都是一个笑话。每次我屈居第二时都会想,他那样轻松走在前面,我的努力就变得一文不值。他若同样奋发孩儿会心甘情愿认输,但孩儿不能接受他次次这样赢我。”

方巧巧颇觉诧异,她没想到长子心里竟藏了件这么大的事。与其说他是心中自卑,倒不如说是自身勤学努力,却始终比不过轻轻松松就能摘得桂冠的对手。那种心理落差,实在是个问题。

阿月不能理解哥哥的心思,但是从未见过哥哥这样疲倦强忍的模样,心里也难过极了。她竟一直没发现,自己果然是缺心眼吧。

方巧巧默了片刻:“娘知道了,你先回去睡吧。”

慕长青意外母亲竟然没说什么,不过此时说教他也不愿听。光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这种事应该藏一辈子,何必让爹娘担忧。

阿月见兄长落寞离开,也想跟上去说点什么,却被母亲拉住。

中秋佳节,慕家前门至后门,以中轴为准,两边都挂了大红灯笼。一早下人就在忙碌,昨夜领了赏钱,今日做事也更勤快。

慕长青一早请安没见着阿月,想着昨晚不该对妹妹冷脸,见父亲在,问起她。慕韶华说道:“说是忘了东西在陆家,约摸是跑那去了。”

慕长青顿时心塞,默默有种被孤立的不适。

慕韶华往窗外看去,微微皱眉:“都快到给祖宗上香的时辰了,让老太太发现,阿月得挨鞭子。你去叫你妹妹回来。”

慕长青犯了难,去陆家?阿月肯定是去找陆泽,这是要他面对面?横梁一番,碰面而已,总不能让阿月挨打,就硬着头皮去了。

慕韶华见儿子出了门,还特地探头看了看,这才摇头笑笑,对着屏风说道:“走远了。”

一会一人探身看来,方巧巧笑笑:“我的夫君演技倒很不错,做官可惜了。”做演员肯定能拿奖。

慕韶华学着她的语调笑道:“为夫要辛苦费。”

方巧巧毫不迟疑的亲了他一口,恰好下人送水进来,令慕韶华好不尴尬,惹的方巧巧笑倒一旁。

陆家也是灯笼满挂,廊道一溜过都是红灯笼。阿月拽着陆泽贴身墙壁,瞅着顶上的饰物打发时辰。

陆泽问道:“阿月在玩捉迷藏?”

“嘘。”阿月眼弯成月牙,看着他认真而诚恳,“陆哥哥就跟阿月在这待一会,等哥哥过来,就大功告成了。娘亲说,要是完成不了,就不带我去放纸鸢。”

以前家里穷,纸鸢都是爹娘用纸糊的,飞不高,风一大就刮破了。如今秋风刚起,祖母就去买了好几个漂亮纸鸢给她,为了她的风筝也要拽住他。

陆泽静静靠墙,虽然不明白,但好像阿月在做大事。本以为她嘘了自己一声,她也会安静,谁想话闸一开根本停不下来:“陆哥哥也一起去吧,可好玩了。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蜻蜓送给你。找多几个小伙伴,还可以比谁放的高,放的远。不过线一定要选好,不然会断…”

隐约听见下人领人过来的声音,“嘘”之不急,陆泽立刻抬手捂了她的嘴,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第47章 金桂飘香月暖人 心

第四十七章金桂飘香月暖人心

慕长青穿过廊道,没有发现躲在拐角处的两人,那下人领他到了荷塘岸上,他就瞧见了飘荡在满满荷花下的小船。那就是阿月常说的那书船吧,陆泽常待的地方。

他在外头喊了几声妹妹的名字,不见人影。本想离开,瞥见放下的船帘下有条墨梅方帕,不就是阿月的。难不成在上头呼呼大睡了?这可不行。拧眉跨步跳上船,俯身进去。没看见人,却见了满眼的书。

船壁两旁堆满了书,整个船篷根本就是个小书库。外头有微风拂来,书页轻轻扬起,可见之处,布满了可疑的黑点。心中好奇,伸手拿来一瞧,不由怔愣。极快的从头翻至最后,几乎见到的每一页都标注了。疑问、注释、引申,应有尽有,可见是一字一句的仔细推敲过。

随手抽选几本,情况如出一辙,而且每本书都很老旧,唯有常常翻动,才会变成这样。

慕长青默然坐在这被圈圈点点的书海中,愣了半会神,才从船篷出来。陆泽哪里是全不费功夫的赢了他,他分明也有用过功。只是自己埋头苦读,无视了别人的努力,还满心不悦的怨恨了那样久。

在他怀揣嫉妒之心时,人家早已在他前头走了很久。

阿月慢慢挪下陆泽的手,探头往荷塘那看去,低声:“哥哥怎么还不出来。”

陆泽也看了看,虽然不知道阿月突然拜托他做什么,慕长青又怎么会来,还被引去书船。

阿月抬头看他:“陆哥哥不问阿月在干嘛?”

陆泽说道:“能说的你自己会说,不说的也不好追问。”

阿月笑笑,掂量一下,到底还是不好和他说兄长对他的误解。哥哥说他没有勤学苦读就轻易夺得头筹,可阿月知道不是。她常去书船,清楚他也认真苦读过。但依照昨晚的情况,她要是说了,哥哥一定觉得她又在偏帮外人。

还好娘亲也知道这事,同她商议,让她明天拉了陆泽躲着,娘亲使唤哥哥来找她,让他也知道,有天赋的人也并不是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做就能赶超别人的。

她坚信哥哥是个明白人,只是一时想不通。虽然这么想,但手心还是冒出汗来,只盼哥哥从束缚中出来,再不抱那自卑无力的心思。心里七上八下,总算是见到兄长出来,阿月不好再躲,还得回去祭拜祖宗,误了时辰可不好:“陆哥哥,你再在这里躲一会会好不好?等我们走了再出来。”

陆泽点了点头。

阿月见他还是不问自己缘故,差点忍不住要告诉他,最后想着快到时辰,说道“有空告诉陆哥哥缘故”,说完就跑去找哥哥。慕长青见着她,轻责:“又胡乱跑,真不怕长辈罚你。”

阿月笑笑,扯着他的袖子往外走:“哥哥快回家。”

一下喧宾夺主,好像慕长青才是“外逃”的那个,不由苦笑。

等两人走了,陆泽准备回船上看书。上了小船,瞥见一角方帕,拾起一看,已是笑笑,阿月又丢东西了。

阿月回到家里,要拿帕子抹汗,免得嬷嬷又说她仪容不好。这才发现方才拿去引路让哥哥上船的方帕落那了。末了一想,无妨,反正改天还能找回来,在此之前,陆泽定会放的好好的。

慕韶华和方巧巧在亭子里等孩子回来,见阿月还是一如往常欢喜,长子也是安静模样,倒瞧不出个一二。相觑一眼,是夫妻之间才能理解的心思,为人父母,当真不易。

阿月唱着昨个练的曲子,怡然自得。走着走着辫子忽然被人一扯,痛的回头,见是二哥,揉揉脑袋笑道:“二哥。”

慕长善就喜欢妹妹大大方方的性子,笑道:“听说阿月一大早又跑去别人家玩了?”

阿月转转眼眸,娘亲说她是最出色的卧底,这事还不能说先:“哥哥是不是又欺负阿玉了?阿玉前两天还说中秋一块去玩,今天都没让人过来报信。”

一说起宁如玉慕长善就脑袋大,摆手痛苦状:“哎呀,头疼。”

阿月摇头:“哥哥这样心虚,果真是欺负阿玉了。”

慕长善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滚滚的脾气太大了,又说不通,总觉我得陪的小心翼翼,跟她说话累得慌。”

“不会呀,阿玉人可好了。”阿月仔细想想,貌似她跟谁都好,但就是碰到自家二哥,就像炮仗砰砰砰的响,她想不通了,果真是八字不合?

两兄妹说话的空档,慕长青已经到了亭子:“爹,娘。”

方巧巧笑道:“长青办事稳妥,这么快就把阿月找回来了。”

慕长青迟疑片刻,才说道:“爹娘是故意让孩儿过去的吧…”

慕韶华和方巧巧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到了,况且平日长子有事都摆放在心里,从不会这样直白的戳穿他们。方巧巧当初生下长青,因是头胎,不懂怎么养孩子。那时又得忙着一起赚钱养家,少了份仔细照料的心思。因此长青的个性较之弟弟妹妹,更沉默,又因是长兄,也更沉稳,对父母很是尊敬,像这样当面说破,倒是少见。

慕长青微微吸了一气,笑道:“爹爹娘亲这么做是为了孩儿好,长青知道。孩儿对陆泽有偏见,无论你们劝诫什么,大概都听不进心底。直接和陆泽照面,也觉尴尬。爹娘有心了,用了这不让孩儿尴尬的法子。”

慕韶华听他说的诚挚,心中已觉安定:“你能这样想就好。”

慕长青继续说道:“孩儿不曾和陆泽深交过,却以一已想法断定他从不曾用过功,只看见学堂共处时的景象,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差点逼的自己进了死胡同。所幸能见今日所见,往后,再不这样拘束自己,也请爹娘放心。”

方巧巧只想以这个为契机,将道理好好和他说说,谁想长子已自己想明白,当真有种为人父母不易,淡在孩子有些许改变时却欣喜宽慰,即便付出再多,也值得。

阿月同兄长拌嘴到了亭子,没听见大哥方才似打通任督二脉的话,说不过兄长,干脆朝他吐舌头“二哥碰见阿玉脾气也像炮仗,你俩都一样”,说罢往慕韶华身后躲。

方巧巧笑吟吟看着次子:“欢喜冤家。”

慕长善急红了脸:“谁跟她是冤家!”

话一落,众人都笑了起来。急的慕长善背身就跑,他脾气不好还不是被宁如玉气的。

阿月要随哥哥跑,刚出亭子,就被大哥叫住,回头看去,慕长青稍稍沉气,缓声:“晚上不是要一块去看花灯么?阿月去叫上陆泽吧。”

阿月微微瞪大了眼,见哥哥不似开玩笑,平和的很,心知哥哥心结已解,别提有多欢喜,努力点头“嗯”。叫阿玉,叫陆哥哥,阿月顿觉自己的任务非常重要。

中秋祭祖,算得上是大事。

阿月也见到了许久没见的慕玉莹,比起最后一次见她,实在瘦的吓人。两眼深陷,目光对上,更觉狠戾,吓的她不敢去看。倒是慕紫不惊不怕,见了她,已学会收敛神色的她难得不再掩饰,直直看去,尽是嘲讽。她如今很能忍,但唯独不能忍受三番两次欺辱陷害自己的人。

慕玉莹多盯了她几眼,忽然胳膊一痛,被父亲抓住肩膀往后一拉,便被父亲的身躯挡住了视线。抬头看去,慕立成低头盯着,目光并不凶,却看的她心头颤颤。想往哥哥那边去,他却并不怎么理会自己。

也对,从小两人多数都是一个由父亲带,一个由母亲带。两人也只有请早问安时见的多。她也因哥哥自小就享尽父爱,而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总是被父亲忽略,对这嫡亲哥哥也有嫉妒生疏。说是一母同胞,却还比不过路人亲近。

自小跟惯了母亲,如今母亲被赶出家门,慕玉莹几乎都被关在家中,无人同她说话,性子更是孤僻。

祭祖完,慕玉莹已是一上午不发一言。在这里,谁都不待见她。她恨不得这祖屋突然坍塌,大家全死在这里好,那就不用去想那么多。

宋氏因孔氏的事多留意了几分慕玉莹,三个时辰里都见她目露凶光,看的她心惊胆战。这祭祖仪式结束后,老太太先行回屋休息,两个嫡媳妇也一同离开。方巧巧见她面色惨白,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的话午后家宴就由我来操持吧。”

“大嫂。”宋氏特地往身边看了几眼,“玉莹一副恨不得要杀了我的模样,看的我心里到现在还不安。”

方巧巧刚紧随丁氏一旁,专注上香祭拜的事,没留意到她。这一说,蹙眉道:“那孩子的戾气越发重了。”

宋氏说道:“当初真应该狠心跪跪老太太,趁机让公公和二房断绝关系才是。”

方巧巧轻轻摆手:“事情已经过去,多说无益,让人听了去,在这团圆日要挨骂的。”她如今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慕立成会趁机回来,贪心不足蛇吞象,就算重新拨给月钱,只怕也不能满足他的贪欲。

午宴虽然丰盛,但也比不过明月当空时的晚宴。

每年晚宴操持的都是丁氏,今年丁氏有意让两个儿媳试试,因此全权交给方巧巧和宋氏。宋氏家世并不差,母亲又是家中主母,自小她看着母亲做事,母亲也是将她当做未来某家主母来教养,做好这种家宴并不算什么。不过她既然攀附大房,也多是辅助。方巧巧并不愚笨,有宋氏从旁协助,这晚宴也顺当,并没出错。老太太极为满意,丁氏也想将大权再放放,好早日让她们真正内宅当家。

慕宣今年过的最是舒心,一下多了三个孙儿绕膝,又都懂事,热热闹闹的看着也觉舒坦。更有他同慕韶华的关系日渐缓解,不似之前那般总是水火不容,他也愿静心听自己说教。

吃过晚饭,丁氏在旁命人切月饼,让孩子早早吃完好去玩,再等久一点,他们就该闹腾了。瞧着院子里追玩的孩子,又见着儿媳宋氏,蓦地想起英年早逝的独子,正是月夜团圆,却是阴阳两隔,这头一低,泪差点涌出。急忙抬头望着天穹明月,将泪咽入腹中,祈盼儿子已投到好人家,能到白头。

月饼入腹,老太太才让孩子去玩。

阿月先出门,她还得去找陆泽。午后说了一声,也不知他现在是不是等急了。敲了陆家门,出来的果然是范大。阿月手里还捧了碟子,拿了剔杖给他,清浅浅的笑着:“范叔叔吃月饼。”

慕三姑娘素来亲近人,范大也喜这小姑娘,笑道:“叔叔不吃,而且这切了五份,缺了一角让七少爷看见,怕要以为是阿月偷吃了。”

阿月诚恳道:“那就让陆哥哥以为我偷吃了吧。”

盛情难却,惹的范大也真心笑了,接过剔杖插了一块:“谢过阿月了。”

有人时都客客气气喊她慕三小姐,没人的时候就喊她阿月,阿月想,在他心里,应当是把自己当做朋友的。见陆家大宅不似自家那样热闹,不由好奇:“陆伯伯他们都在后院赏月吗?”

范大说道:“傍晚就出门去冲天塔,和圣上一同登高赏月了。”见她微顿,笑道,“七少爷还在里头,阿月只管进去。”

阿月诧异道:“陆哥哥没去皇宫吗?”

“七少爷同阿月不是有约定么?那自然是没去的。”

阿月又是惊异,陆大神童竟然连皇伯伯的邀约都能推掉,果真厉害。诶,不对,应当说他陪自己去玩,把皇伯伯给推开了。这样一想,真是又感动又纠结——那就是说他一个人在家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啊。

想到这,急忙那陆泽的馨和园跑去。到了那,廊道上的灯笼风中飘摇,映的地面红彤彤,这廊道又长,一眼看去,像红色的阿鼻地狱。阿月再大胆,也是个七岁小姑娘,每走一步都要耗费许多气力。

平日都是白日来,根本没发现这里这样恐怖呀。

边走边颤声喊着陆泽,却只听见风声在摇曳灯笼的细碎声响,在这静悄悄的院子里听来更是恐怖。

陆家下人少她知道,陆泽不爱下人到处走她也知道,所以这里才这样清冷,清冷至诡异了呀。

才走到一半,忽然听见脚步声,差点软了双腿,抬眼看去,一张俊秀的脸从灯火下出现,阿月吸了吸鼻子,再开口都带了哭腔:“陆哥哥。”

陆泽见她满脸委屈,因灯火缘故,瞧不出她被吓的脸色剧变:“还以为不是你,出来瞧瞧,却不想…阿月你怎么了?”

阿月已是一手紧抓他胳膊:“我被吓着了,夜里来你这太可怕了。”

陆泽看了看四下:“哪里可怕?”

阿月认真道:“哪里都可怕。红灯笼、长廊道,晚风冷飕飕的,跟书里说的鬼故事一样,我刚看见你,还以为真的有鬼。”

陆泽意外道:“你平日竟还看那些书。”

阿月顿时得意了,什么惊怕一瞬全无:“我可是博览群书的阿月。”

陆泽顿时被她逗乐:“先出去吧。”

“对了,我还带了月饼给你。还有,既然皇伯伯让你们入宫赏月,陆哥哥让人过来跟阿月说一声就好,也不算违约,一个人在这里等阿月心里难过。”

陆泽说道:“不是‘让’,是请。所以不去也无妨,较之圣上,还是跟阿月一起好。”

在他心目中自己竟然比皇伯伯的地位还高,阿月顿觉脊背都挺的更直了。

慕长青已领着慕长善、慕紫在陆家门外等,见阿月抓着陆泽的衣裳出来,都稍稍有些走样了,陆泽却依旧一如往常镇定自若。自己比起他来,确实是有不足的地方。但仔细想想,当日他跟阿月夸赞自己,应当是真心的。他那样的人,其实并非伪君子。

阿月有意让哥哥心无芥蒂,将那月饼往陆泽嘴里塞了一块,便全交给范大,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哥哥往前走“去玩咯,猜谜拿花灯去”。

慕长青于陆泽还有几分生疏,陆泽也不是多话的人,出到巷子都是阿月在说话,真是聒噪的阿月呀。

到了巷口,跟在后面的慕长善见阿月停下,东张西望。走上前也随她一块看:“阿月,你又丢东西啦?”

阿月笑笑:“在等马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