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钦当然还没睡,一身黑袍靠在长榻上,看着沈寂冷静地从每个小瓷盒、瓷瓶里取出难以察觉的份量,再缓缓抹平表面。唐瑜那晚离开王府,次日进过宫,她生病,太后也赏了药材,宋钦不信唐瑜有胆量谋杀他,但他不信任太后。

“多久能得到结果?”

沈寂低头道:“最晚明天黄昏。”

宋钦嗯了声。

明湖上前,捡起那些胭脂水粉回去了,物归原位。沈寂师从神医,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以侍卫的身份隐藏在宋钦府中,京城无人知晓,他也带着刚刚搜刮的胭脂水粉走了,屋里顿时只剩宋钦,还有一直守在旁边的褚风。

“王爷,真查出有毒,您打算如何……”看眼后院的方向,褚风试探着问。

宋钦眼皮未抬,淡淡吐出两个字,“出去。”

第30章

“王爷。”

“人在里面?”

“回王爷,姑娘还没醒……”

堂屋那边低低的人语,终于惊动了纱帐里酣睡的姑娘,唐瑜恍惚了一下,在推门声传进耳中那一霎那,猛然惊醒。王爷王爷,是了,昨晚她来了端王府,现在是宋钦来看她了吗?

睁开眼,对面是陌生的床板,男人的脚步声几乎已经到了跟前,他来的太突然,唐瑜毫无准备,心慌意乱,只好继续装睡,身体来不及动作,还维持着刚刚醒来的姿势。

宋钦停在架子床前,挑开粉纱帷帐,看到小姑娘慵懒地朝里面躺着,薄被落在腰处,两条胳膊都露在外面,宋钦心中一动,看向她脚,可惜那对儿白白净净的小脚丫躲在被子里头,藏住了。

看了会儿,宋钦侧坐在床上,探过身子,观察她脸,满意地发现她脸蛋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细嫩光滑,一点疹子的痕迹都没有。眼睛舒服了,宋钦忘了昨晚那点不快,大手握住她肩膀,轻轻晃了晃,“起来了。”

唐瑜皱皱眉,假装才被他唤醒的样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上男人挨得过近的清冷俊脸,唐瑜惊慌地往后缩,半是演戏半是故意地拉起被子遮到脖颈,警惕地盯着他,“王爷怎么……”说到一半,仿佛记起前事,她抿抿唇,垂眸不语。

“睡饱了?”宋钦摸摸她脑袋,挑起纱帐让她看外面,“快晌午了,本王批完奏折才回府,本以为会有美人站在门口恭迎,未料她倒心宽。”

唐瑜错愕地望向外面,果然看到一室明亮,她呆呆的,不懂自己怎么会睡到这么晚。

宋钦知道,因为昨晚她吸了安神香,但他不能让她起疑,探究地盯着她问:“先是担心你父亲,紧接着为与你表哥断绝关系黯然神伤,还要惴惴不安本王会如何欺凌你,前几晚是不是都没睡好?”

唐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见男人视线落在她脸上就没有移开过,她摸了摸脸。

小姑娘如此在意容貌,宋钦握住她手,意味深长地盛赞道:“花容月貌,倾城倾国,得遇姑娘,本王艳福不浅。”

唐瑜睡得红彤彤的脸蛋刷地白了。

宋钦低笑,扫视一圈这床帏,问她:“这帷帐的颜色可合你意?本王府里没有女人,暖暖喜欢粉色,本王便让人多给你准备了几件粉色衣裳。”目光挪到她身上,凤眼似乎能穿透中衣窥见里面粉色的兜儿,声音也哑了几分,“美人如玉,冰肌玉骨,穿粉、红两色最动人。”

他不停地夸,无非想戏弄人,唐瑜光听一句还会不自在,听多了反而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不往心里就是了。等宋钦说完了,唐瑜面无表情道:“臣女蓬头垢面,请王爷先去外面小坐,容臣女收拾仪容。”

“臣女不好听,以后别这么自称。”宋钦松开她手,喜怒难辨。

唐瑜识趣地点点头。

宋钦看看她,起身走了,很快明湖、明溪两个丫鬟端水进屋,伺候唐瑜洗漱。

“姑娘要用那盒面脂?”净面后要装扮,明湖将唐瑜自带的与王府提前为她准备的胭脂都摆了出来,恭敬地问道。

宋钦就在外面等着,唐瑜不想太快打扮好出去见她,便颇感兴趣似的将每样胭脂都拿起来,打开盖子瞧瞧,闻闻香味儿,最后指着一盒玫瑰香的道:“就这个吧,闻起来挺舒服的。”

明湖不动声色地收好旁的,熟练地替她匀面。

女儿家梳头打扮费工夫,宋钦端坐在堂屋的黄梨木方桌旁,凤眼盯着里面门口,等她一起出来用午饭。侄女天天盼着他回来陪他,他没那份耐心,可唐瑜不一样,国色天香,她心里肯定盼着他晚上也不回府才好,那他偏要回来碍她的眼。

门帘终于被人挑起,她一身樱红色的妆花褙子,聘聘婷婷地跨了出来,抬眼望向他,面若芙蓉,眸似秋水,看得宋钦心为之一跳。但他眼风依旧扫向了唐瑜身后的明湖,明湖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宋钦见了,脸上露笑,朝唐瑜伸手,“过来。”

唐瑜抿唇,忍不住微微偏头,看向跟在后面的两个丫鬟。

宋钦见了,冷声吩咐道:“你们俩下去,没有本王吩咐,不得入内。”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31章

放唐瑜坐到旁边,宋钦吩咐外面的丫鬟摆饭,少顷,明湖明溪领着几个丫鬟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摆到桌上。唐瑜始终看着眼前的一片桌子,然而香味扑鼻,肚子不受管束仿佛随时都可能打鼓,唐瑜悄悄按住肚子,希望能压住声音。

“你大病初愈,不宜进食太油腻的,本王先让厨房准备些清淡饭菜,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无需拘束。”菜摆齐了,丫鬟们陆续退了出去,转眼又只剩两人,宋钦看看一桌菜肴,对旁边的小姑娘解释道。

唐瑜轻轻点头。

“用吧。”知道她饿,宋钦没再多说,先抬起筷子。

唐瑜瞥见他开吃了,这才抬起眼,看到面前放着一盘清蒸鲈鱼,一道清汤丸子,一道山药排骨汤,确实都是清淡进补的。瞧见吃的,肚子闹腾地更厉害,怕矜持下去发出声音更丢人,唐瑜拿起白瓷勺,先舀了一颗丸子,低头吃。

宋钦侧目,看到小姑娘微微低着脑袋,小手抬起勺子,两片红唇轻张,便将丸子捉到了口中,细细地咀嚼,长长的眼睫毛偶尔扇动,宁静秀气,只是脸蛋不知为何红了,好像在他面前吃东西多不好意思似的。

“味道如何?”宋钦换了瓷勺,也去舀了一个。

唐瑜继续点头,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那才叫细嚼慢咽。

宋钦不自觉地放慢了动作,看着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十六岁之前,他住在京城,先帝不喜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吃穿用度却不曾苛待,他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用膳没小姑娘这般精细,但也遵循着皇子该有的尊贵仪态。

然后他奉先帝之命去南疆领兵,粮饷不足,他与将士们同吃同喝,随时可能与蛮夷交锋,碗口大小的粗面馒头三四口便能吃一个,被困密林断绝粮草,更是逮到什么吃什么,蛇虫鼠蚁,小姑娘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怎么只吃这两样?”回过神,见她除了吃丸子就是吃鱼,宋钦皱眉问。

唐瑜刚要夹鱼的,闻言眼睛往远处看了看,抬起胳膊,改成夹了一片炒莲藕。

“多吃点,太瘦了。”宋钦夹了两颗虾仁放到她碗里。

唐瑜盯着那两颗虾仁,低声道:“王爷,我吃虾蟹,身上会起疙瘩。”

宋钦微微吃惊,不过他听说过有人吃不得坚果有人吃不得甜食,她不能碰虾蟹也没什么稀奇的,扬声命人进来,给她换碗,连同那盘虾仁也端下去,反正他也不爱吃。

“还有什么禁忌?”宋钦好奇地问,这时候才发现他对她知之甚少。

唐瑜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吃不了虾蟹,听姑母说,她第一次吃虾的时候才周岁,吃完浑身痒痒,一挠就是一片红,吓得父亲抱着她匆匆去了医馆,连等郎中过来的功夫都怕耽搁。

忆起父亲,唐瑜突然没了胃口,尽管她还没吃饱。

宋钦见她神色不对,疑道:“又怎么了?”

“没事。”唐瑜低低地道,夹起藕片吃。

宋钦看看她,自己用自己的。

饭毕漱口,唐瑜偷眼看向那边的男人,忐忑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陪本王去后面凉亭坐坐,顺便消食,吃完就躺下不宜养生。”宋钦离座,先走向门口。

唐瑜乖乖跟了上去。

七月初,晌午时候热得很,远处蝉鸣阵阵,却更突显了端王府的冷清。心静自然凉,唐瑜心都快死了,只差他最后一脚,自然也没觉得热,拐过走廊,踏上青石小路,从两侧花树见经过,随前面的男人进了一座八角攒尖顶的凉亭,两侧各种了一棵双人合抱粗的老榆树,高大挺拔,亭亭如盖,投下一片阴凉。

亭子南边便是他们过来的清幽小路,小路蜿蜒,路旁的花树挡住了视线。亭子北面是座荷花池,视野开阔,风从水面吹来,凉爽宜人。

宋钦却坐在了左侧的石椅上,再次朝唐瑜伸手。

唐瑜垂眸过去,被他拉到了腿上,力道太大,唐瑜直接撞上了他胸膛,她下意识地撑住他,宋钦便握住那小手,仿佛她是自己送上门一样。

“这里可够隐蔽?”宋钦搂紧她单薄的肩膀,盯着她问。

唐瑜脸色惨白,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只是想抱抱她,还是打算做更过分的事情。

“唐瑜,你是本王看上的第一个女人,只要你忘了你表哥,一心跟着本王,本王会给你名分。”她闭着眼睛,宋钦抬起她下巴,凝视这张无可挑剔的清丽脸庞。眉目如画,香腮朱唇,宋钦在决定要她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让她留在景宁侯府终身不嫁。

唐瑜心沉了下去,她睁开眼睛,确认什么般回视这个男人,“王爷,您答应过我,一月之约结束,放我回府,从此咱们两不相干。”

宋钦挑了挑眉。

他何时答应过这个?他只说她陪他一个月,他会救出她父亲,两不相干,完全是她的臆想。但宋钦从她这话猜到了她的回答,她宁可回去当老姑子,也看不上他,不想做他的女人,尽管她将身子给了他。

明知她会拒绝,宋钦不再自讨没趣,故意说惹她误会的话,“既然你不领情,本王也没有必要怜香惜玉,唐瑜,记住,是你主动求本王的,别再躲躲闪闪扫本王兴致。”

唐瑜不敢,她放下攥紧他衣襟的手,敛眸掩饰刚刚的愤怒质疑,认命地等着他。

宋钦满意了,拨开她耳旁一缕碎发,指腹划过她嫩豆腐似的面颊,他慢慢低头,先尝这动人香腮。那肌肤莹润如玉吹弹可破,叫人情不自禁温柔以待,只怕稍微粗鲁点,弄疼了她。

蜻蜓点水,密密麻麻,他唇在她脸上游走,似是要尝遍每一寸。唐瑜瑟瑟发抖,她没有被人亲过,这是头一回,他像是在吃水晶包,轻轻地抿住一点皮,试探着要吸出水儿似的,没吸到,他松开,再多抿一点……

真的是种折磨。

额头,脸颊,下巴,脸颊,额头,他绕了一圈,然后沿着她眉心一路向下,唐瑜答应他会服服帖帖的,可当他来到她嘴角,她还是忍不住抿紧了唇。

宋钦盯着她紧张颤动的眼睫,“张开。”

小姑娘没动,宋钦脸色冷了下来,正要再催一遍,忽见那红唇慢慢地松开了。宛如春风拂面,宋钦眼里露出笑意,目光上移,却见她眼角滚落一道泪水,可怜极了。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宋钦狠不下心不管,他凑过去,吃了她的金疙瘩。

“有什么好哭的,本王只是亲你,又不会少块儿肉。”他放柔声音,低低地哄她,不知是她听进去了,还是觉得哭也没用,再也没有金疙瘩落下来。宋钦抬起头,看她一眼,确定没有什么反常,他终于将唇印在了她唇上。

轻轻一碰,怀里的人像陡然被冻住了似的,全身僵硬,宋钦感觉到了,却无心在乎,她太软,比任何珍馐都让人馋,吃到了又舍不得吞下肚,只想一辈子都含在嘴里,时时刻刻都不分离。

品了又品,她一动不动,只有他吃得狠了,她会哼一声,宋钦怜惜她小,耐心地变化着力道,渐渐的,他开始不满足她的唇,她的小嘴里似乎更诱惑人。想到那颗被她捉进去的丸子,宋钦猛地勒紧她腰,她惊得张开嘴,宋钦顺势偷袭。

舌尖意外相碰,宋钦呼吸一紧,紧追而上,唐瑜被他强势席卷,想到他吃饭咀嚼,胃里突然一阵翻滚,她猛地推开他,想要去别处,可他以为她要逃跑,大手狠狠拽住她将她扯了回来,唐瑜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捂着肚子,全都吐在了他身上。

他终于放开了她,唐瑜难受地冲到凉亭另一侧,对着外面呕了起来。

再美人的人,吐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是香的。

衣襟上传来刺鼻的气味,不远处是她断断续续的呕声,宋钦凤眼盯着对面的榆树树干,身形不动,只有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眸深处似翻涌着层层黑云。

她竟然吐了,因为他的亲近吐了,他看见她脸上的疹子看见她吐出来的污秽都没有吐,在她眼里,他宋钦是不是连疹子污秽都不如?

简直是奇耻大辱!

男人突然起身,大步走出凉亭,没走一步,猛地扯开身上衣袍,狠狠掷在了路旁。

听到动静,唐瑜喘着气看过去,对上男人愤怒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只可惜这快意并没有维持太久。男人身影消失了,唐瑜身体也平复了,她怔怔地站直身体,视线所及,景色陌生。

这是端王府,他是摄政王,她无意得罪了他,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报复在父亲身上?

极度的后怕潮水般涌了上来,唐瑜不敢再耽搁,匆匆去追。

跑到前院,没有宋钦的踪影。

“王爷呢?”她焦急地问院子里的两个丫鬟。

明溪记起王爷方才从走廊穿过时的冷峻侧脸,再看看眼前惊慌失措的姑娘,突然也跟着不安,轻声答道:“王爷没过来,直接去前院了,姑娘,姑娘是触怒王爷了吗?”

唐瑜没听她后面说了什么,沿着走廊往前院跑,拐到前院,恰好看见宋钦从正房跨了出来,身上换了威严华贵的摄政王朝服,俨然是要进宫去了,沈寂跟出来送他,褚风就站在门口,是最先看见唐瑜的人。

“王爷。”褚风低声提醒道,朝走廊角落扬了扬下巴。

宋钦看见了,余光瞥见的,但他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褚风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王爷再生气,只要没有立即赶走唐姑娘或是直接要人命,那都是没打算彻底冷落美人的,因此故意落后两步,朝愣在那儿的小姑娘使了个“追上去”的眼色。

唐瑜看见了,第一次接受了褚风的“好意”,追下台阶,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王爷……”

宋钦顿足。

褚风立即往远处腿,沈寂速度毫不逊色,转眼将偌大的院子留给了两人。

唐瑜咬咬牙,快步转到男人身前,诚恳又害怕地望着宋钦:“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求他别生气,然没等她说出口,男人面色更冷,看过来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了她。

第32章

宋钦什么都没说,杀人般瞪了她一眼就走了,褚风跟随其后,临走前递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沈寂不知去了何处,唐瑜转过身,偌大的院子就她自己。

回到后院,唐瑜惴惴不安。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用自己换父亲的命,她心甘情愿,她也知道得到了就该付出,从未想过投机取巧躲过去,更未奢望能在宋钦的王府全身以退。只是她管不了自己的身体,就像饿了就想吃饭,宋钦亲她嘴唇她能忍,他用舌头……

胃里又一阵不适,唐瑜赶紧转移心思。

现在该怎么办?宋钦生气了,会气到什么地步?

唐瑜不知道,她道歉了,宋钦不理她,她真的想不到旁的办法。

呆坐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唐瑜怔怔地望着窗外,盼望宋钦回来她再重新赔罪,又怕他回来。

“姑娘,您先歇息吧。”明溪端着水盆走了进来,神色复杂地劝道。明湖刚刚去了后院,拣到了王爷的衣袍,两人猜不出王爷做了什么才会把娇滴滴的美人弄吐了,但能想象王爷被吐之后的愤怒,换成平常人都忍受不了这样的冲撞,更何况万人之上的王爷?

唐瑜看到那盆清水,才记起口中异样,叫她倒茶。

漱口净面,唐瑜又躺倒了床上,其实睡了一上午,唐瑜现在一点都不困,但她无事可做。

明溪帮她放纱帐,放了一半,看看面朝窗内侧躺的姑娘,背影单薄惹人怜惜,忍不住小声劝道:“姑娘别太担心,外面的人都说王爷心狠手辣,但那是对王爷不喜欢的人。今天王爷负气离去,却没有惩罚姑娘,说明王爷对姑娘与众不同,愿意多给姑娘机会。晚上王爷回来,您再道个歉,撒撒娇,王爷肯定会原谅您的。”

姑娘人美,美到向来不近女色的王爷破天荒将人弄进了后院,王爷怎么可能舍得冷落?只是生了那么大的气,还是得好好哄哄的。明溪之前接受的暗卫训练就有揣摩男人心的部分,因此她很清楚,女人哄男人,最好的办法不是道歉,而是撒娇,温香软玉在怀,再大的气也没了。

唐瑜听到了,但她不信一个丫鬟对宋钦的揣测,宋钦对她能有多不同?爱她的色罢了。

忐忑不安地躺了一下午,快到黄昏,明溪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姑娘,王爷回府了,您快起来打扮打扮!”

唐瑜震惊地坐了起来,她心里慌,脑海里想的全是一会儿见到宋钦怎么办,明溪问她换哪身衣服,她让她随便那一身,反正都是宋钦按照他的口味送过来的。明湖问她用哪些胭脂首饰,唐瑜更没心思挑,也交给明湖看着办。

准备妥当,唐瑜去了堂屋,准备恭候那个权势滔天的男人。

然而等候多时,只等来一个小丫鬟,说王爷今天在前院歇了,不过来了。

唐瑜说不清心头的滋味儿。宋钦对她动手动脚,她觉得他是好色小人,厌恶他的色,可现在,望着近在眼前的前院,唐瑜又开始害怕,怕宋钦不再被她的色迷惑,怕他对她没了兴趣,转头去惩罚父亲。

丫鬟们端了饭菜上来,唐瑜没有胃口,勉强用了几口粥,又回屋躺着去了,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不对,她连金丝雀都不如。金丝雀每天蹦蹦跳跳的,叫声欢快,她担心父亲担心自己,做不到那样的无忧无虑。

明湖悄悄去前院回话,“王爷,您走后,姑娘一直都闷在房里,没有离开过房间。穿衣梳妆都让奴婢们安排,她没有挑选任何一样。王爷没去,姑娘晚饭只用了小半碗粥,现在又歇下了,愁容满面的。”

宋钦靠在榻上,面无表情。

明湖低头退了出去。

褚风瞅瞅闭目养神的主子,不敢妄加揣度。

“去问问沈寂,还要等多久。”宋钦突然开口道。

褚风领命而去,才出堂屋,就见沈寂一身青色长衫不紧不慢地沿着走廊走了过来,装得世外高人似的。褚风往前走几步去迎他,低声询问检查结果,“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沈寂神色淡然,却点了点头。

褚风愣在原地,想到后院那个长得娇滴滴却不识好歹的姑娘,突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好好的美人,她搀和朝廷争斗做什么?嫌自己命长是不是?自寻死路,王爷再看重她,这回也绝对轻饶不了。

眼看着沈寂进了堂屋,褚风赶紧追了上去。

“王爷,她那个莲花纹粉青釉的胭脂盒里装得的西施泪,此毒无色无味,状似凝脂,涂在女子身上,男人亲近便会毒从口入,在体内潜伏三日,三日后暴毙而亡。白瓷小瓶里装的是解药。”

站在榻前,沈寂平静地道。

褚风脸色更难看了,如果只有毒药,他们还可以为唐瑜找理由,可能是太后赏赐里混进来的,可唐瑜竟然还备了解药,说她不知情,谁信?分明就是太后派来的西施,将计就计,存心要害王爷。

两个心腹侍卫一起看下榻上的男人。

宋钦凤眼轻阖,英眉舒展,看不出任何喜怒,良久良久,他才睁开眼睛,淡淡问道:“你们说,太后的毒是哪里来的?”

沈寂神色依旧,褚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太后、小皇上身边都有他们的人,母子俩深居宫中,除了拉撒睡觉这等过于私密的事,几乎万事都在他们掌握,包括卫国公府与景宁侯府下人进出,褚风以性命担保,太后绝没有可能自己弄到这等罕见的毒药。

可是除了卫家、唐家,太后并没有特别召见过任何……

“长公主!”褚风惊骇地看向主子,只是才说出来,他先否认了自己,“没有理由啊,长公主帮太后,她有什么好处?”一个公主,连孩子都没有,不论谁当皇上都影响不到她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必要瞎搀和?

宋钦盯着沈寂。

沈寂在发现胭脂毒时便开始思量此事了,主子示意他说,他垂眸道:“王爷,属下仔细回想了去年到今年的事。去年七夕,长公主进宫与太后叙旧,月底三公主突然染病,太医苦无对策,期间长公主也曾进宫探望。

中秋当晚,王爷偶遇唐姑娘,九月邀请唐姑娘来王府替三公主庆生。今年三月,唐姑娘与卫昭出游,王爷曾经露面。三月底长公主再次进宫,当天唐姑娘也随卫国公夫人探望太后,太后提议五月在宫中为唐姑娘办及笄礼,随后请王爷允三公主过去热闹。唐姑娘及笄当日,她与三公主、皇上同时落水,王爷先救了唐姑娘。

其后,六月唐姑娘去安国寺斋戒,为母礼佛,王爷登山当晚,唐家别院走水,王爷亲自救人。月底景宁侯出事,唐姑娘夜访王府,求王爷救父。王爷,属下今日才想起来,长公主的驸马韩诚韩将军,此次也领兵出征匈奴了。

故属下有两层怀疑。其一,三公主无意撞见了长公主与太后的秘密,无辜招惹杀身之祸。其二,太后察觉王爷有意唐姑娘,及笄礼上既想害三公主,又试探了一番王爷对唐姑娘的心意,觉得不够,六月放火再诱王爷出手。笃定美人计可行,秘密指使韩诚谋害景宁侯,也就是说,长公主与驸马不合从一开始就是装出来的,一装就是十九年。”

寿安长公主大婚时王爷才八岁,当时长公主便与驸马闹僵了,十九年不曾往来,王爷又怎会无故怀疑一个沉迷男色、纵情享乐的皇姐?现在想来,宫女们传来的消息,什么长公主又带不入流的东西进宫戏弄太后,分明是趁机密谋大业。而无论长公主是真心辅佐太后还是为自己夺位准备,都得先除掉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