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她,意识尚且有些模糊。面庞上的清凉感觉像是夜风吹拂在脸庞一般,却并没有让她觉得冷。

这,一定是在梦里吧?

峥嵘看着不远处挂在树上精巧的宫灯,它们在枝头轻轻摇动,灯光映着花儿,投下影影绰绰的花影,投在地上,有一种分外华美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峥嵘透过它们却只看到夜的深沉与寂寞,四目可及之处,都是一片凄凉。

“你可感觉到好些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峥嵘的身形猛地一震。

她转过身去,于这花丛深处,于这几乎可以迷人眼的花影之中,立着一个藏青色的身影。

高高束在脑后的黑发迎风而舞,张扬着他的自信与狂傲。两道浓眉下的黑亮眼眸,似天上的繁星坠落其中,明亮而耀目。此时,正微微眯着,含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子。直挺的鼻子下,薄唇微扬,带着邪魅与盅惑,带着危险的气息,有如一头误闯入花丛中的野兽,令人见之生寒。

☆、第三十二章 忽遇东方玄

“是你?”峥嵘立刻全身紧绷起来。这东方玄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恶灵,就是要与她过不去。像是前世的冤孽,今生尾随着她索要她全部的血债。

峥嵘的身体,迅速地呈现出防御状态,双手亦攥得紧了,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与愤怒,一瞬不瞬地盯着东方玄。

“你怎么会在这里?”峥嵘冷声问。

面对峥嵘这毫不客气的喝斥,东方玄只是微微一笑:“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身上的披风是谁的?”

经他这样一说,峥嵘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子的处境。

此时的她,正半躺在一座长亭之内的美人塌上。她的身上,盖着一个锦色云纹图腾的织缎披风。这披风的质地上乘,单是料子便已非凡品,加上上面的刺绣,简直有如世间难求的佳品。

而瞧着这披风的样式便知,这是男人所穿的衣物。

“这是…你的披风?”峥嵘怔怔地问,随即,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不禁惊声道:“是你救了我?”

“在你的意识里,这就是救吗?”东方玄用他低沉的嗓音,轻轻地笑问。

他的目光有如灼亮璀璨的星子,让峥嵘突然间感觉到无法直视。

她立刻站起身来,将披风丢在美人塌上,便要离开。而东方玄则大步走过来,挡在了峥嵘的面前。

“走开!”峥嵘立刻后退,并板起脸来喝斥,“这里是后宫,你一介亲王怎可无故闯入后宫,难道就不怪皇上责罚你吗?”

自古亲王若是没有皇上的召见,是不允许进入后宫的,就更不用提在御花园附近转悠,那必然是要掉脑袋的。而东方玄,他居然胆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后宫的花园里,还俨然一副他根本不在乎的样子,这东方玄的胆子倒真的是不小!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嚣张的气焰?行走皇宫后宫如履平地,难道果真如此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了吗?难道这国的天下,就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峥嵘愤然瞪着东方玄。

东方玄的目光深邃,眼中似有流动的星辰在转动闪耀,定定的望着峥嵘。依旧是朴素得没有一丝夸张的修饰,玫瑰花一般的脸庞晶莹如玉,清澈的眼眸映着灯火,恍若耀目的璀璨水晶,迷人而又令人目眩神迷。纤细玲珑的身姿,满是戒备的眼神,这一切,为什么就如此让他割舍不下?

东方玄徐徐的伸出手来,将手心张开,手掌中,却赫然是一个黄金珠花。圆型的珠花,繁琐的工艺,澄明的质地,上面缀着几粒晶莹温润的珍珠。淡淡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东方玄粗粝的掌心,被这珠花印出浅浅的暗红色印迹,可以看得出,他是紧紧地握着这枚珠花的。

虽然东方玄没有说话,亦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但这枚珠花看在峥嵘的眼里,却让她全身猛烈地震撼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惊骇之色,身体亦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樱红的唇微微地张了张,几乎就要颤齿而出心中的疑问,然而,理智却立刻使她恢复了常态,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轻微的痛苦使峥嵘克制住了内心的恐慌,面色亦沉静下来。

“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向我示好吗?”峥嵘冷冷地问道。

“你不认得这枚珠花吗?”东方玄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手指微动,将这枚珠花捏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漫不经心地说道,“明眼人,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这种繁琐的工艺,这种纯正的质地,并不是郑国之物…”

峥嵘的心里微动,脸上却依旧冷静,她面无表情地向左转去,想要躲开东方玄。

然而这东方玄果然像是阴魂不散的恶魔,他长腿一伸,向前迈了小半步,便已然牢牢地挡去了峥嵘的去路,使得峥嵘的身子险些撞在了他的身体上。

“你想干什么!”峥嵘厉声喝道,“王爷,请您放尊重一点。我要回去伺候楚南殿下,没有时间在这里跟您讨论这珠花的问题。”

“哈…”东方玄大笑,黑亮的眸子里似有火焰在燃烧,亮得灼人,似乎可以吞噬眼前的一切。

“我并不是想与你讨论这珠花的事情,”东方玄低沉的声音里透着磁性与霸气,却似是夹着寒风雪雨,席卷了峥嵘内心的每一个角落,令她遍体生寒,想要夺路而逃。然而眼前的魔鬼却并没有想要住口的意思,而是继续说下去道,“我只是由这枚珠花,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一位故人。”

峥嵘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她知道,自己实在不能在此地久留,她必须要回到华南宏的身边去。眼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她害怕,峥嵘知道,自己越来越没有把握,眼前的这个敌人自己对付起来,会有几成赢的把握。东方玄,他根本就是一个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全身上下,都燃烧着灼人的烈火和死亡的气息,似乎,所有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他焚烧得燃尽身心,统统被他带进那永远无法回归世间的无间地狱之中…

于是峥嵘连看也不看东方玄一眼,急速地转身,朝着长亭外面快步跑去。

要离开这男人,越快越好!

峥嵘的心里被一股子不安笼罩,有些慌乱起来。

峥嵘越是想要逃,东方玄就越是想去追。

这像是一场游戏,分不出谁是赢家。

急匆匆地迈步向一边,峥嵘想要尽快摆脱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然而东方玄的长臂一伸,便将峥嵘拉回到他的身前。

“放开我!”峥嵘用力地挣扎着,恨不能将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清澈的眼睛里金光大炽,却难掩心头袭来的点点恐慌,她有一种预感,如果此刻不挣脱出这男人的钳制,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或许就将是毁灭性的。

结实而紧致的胸膛传来炽热的温度,东方玄身上特有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孔,愈来愈让峥嵘感觉到一股子几近窒息的压迫。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挣不脱这男人紧紧的钳制,深宫之内,人言可畏,更不敢唤人。

峥嵘恨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忘了多年前的一天了?”东方玄的脸迟在咫尺,古桐色的脸庞散发着异彩,似乎,被一种澎湃的情感所笼罩,他的眼睛有如烈火,牢牢的看着眼前的玲珑女子。

“是谁在我身受重伤时发现了倒在路边的我,是谁在探望我的时候,摘掉了帷帽,露出她绝美的芳容?”东方玄的话一字一句响在耳畔,字字句句都让峥嵘心惊肉跳。

“是谁说过,只有蜀国真正的英雄才能带走你这位峥嵘郡主?”

唇边绽放着残酷的笑意,古桐色的脸被灯火照映着,有一种邪魅的狂傲。看在峥嵘的眼睛里,却赫然是令她痛入骨髓的记忆。

“王爷,您在说什么,峥嵘听不懂。”尽管心中似有一把尖刀硬生生扎进心里,鲜血直流,峥嵘的脸上却依旧冷冷的,只是那双晶莹如玉的小手,冰凉得紧。“还请王爷记得自己的身份。皇族中人与皇宫中人还应多多避嫌,峥嵘珍惜自己的名节,也请王爷自重。”

“哈…”东方玄手上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分,粗糙的大手紧紧的捏着峥嵘纤细的胳膊,浓重的眉,纠结在一处,眼睛里透着危险的气息,慢慢逼近峥嵘。“你怎么会听不懂?我的小少女,我的郡主殿下…”

峥嵘的脑中“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间轰然倒塌。

她记起了这个人,这个男人,他跟从前长得不一样了,比那个时候更强大更醉鬼,当然,也更加的可怕。他甚至杀害了自己的家人,和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男人!

想起楚尧哥哥,峥嵘的心便婉如滴血般。

心中虽然是震惊与恐慌的,但灵气逼人的眼眸里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深藏在骨髓里的复仇的怒火。峥嵘恨恨地盯着东方玄,恨不能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吸干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滴,撕烂他的皮肉,连他的灵魂也一并镇压,永世不得超生!

峥嵘眼里的恨意似乎让东方玄非常的满意,他伸出手捏起峥嵘的下巴,慢条斯里地说道:“我和你的见面,并不止是那一次。在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之后,我受林铎之邀到他的林里坐客,听说蜀国的太后和太子会带着全蜀国最为美丽的峥嵘郡主一同出行。我一时突然好奇心大起,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才貌冠绝的蜀国美人的样子,便到集市上转了转。谁想…”

修长却略带着粗粝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这精巧的下巴,滑腻的质感,玲珑的线条,像是上天最美的眷顾,创造了最完美的线条。

“谁想那时清风作美,吹起你的帷幔。绝美的芳容是尘世不能湮没的至宝。那一刻我便认出了,并且确定你就是我想找到的少女。可笑的是,你居然说只有蜀国真正的英雄才能拥有你。”薄唇微微上扬着,那抹残忍而又嗜血的笑意在灯火的映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让人心寒,“什么是真正的英雄?既然蜀国不需要人去拯救,本王就让蜀国重新改朝换代!哈…”

☆、第三十三章 那年那月那人

狂傲的笑声,不羁的面庞,令人恨之入骨的的罪人居然在这里大放阙词,如此聒不知耻,简直令人深恶痛绝!

峥嵘感觉自己的胸腔被汹涌而来的愤怒与恨意瞬间填满,几乎爆裂开来,清澈的眼眸蒙了一层血色,脑中所有的理智都被怒火焚烧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就要杀了他!她现在就得杀了他!

这个罪人,这个刽子手,这个让蜀国经受了血的洗礼,把蜀国推入了水深火热的劫难之中的魔鬼!

峥嵘低吼一声,猛地扑向东方玄,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颈,紧紧地咬着。

仇人的鲜血浸没了峥嵘的唇齿,刺鼻的血腥,甜腥的味道,带着来自体内的温度,峥嵘像是一头咬住了猎物脖颈的母兽,眯起了清澈的金瞳。

东方玄任由峥嵘咬着,身体虽然紧绷,却并没有采取任何一步驱逐峥嵘的措施,颈部的痛楚阵阵袭来,却只带给东方玄满足的快…感。

许久,他才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峥嵘的后背,声音低沉,有如在哄着一个任性的孩子,柔声说道:“我一直都在找你,幸好,在你刚出现的时候,我就一眼认出了你。我知道,我们只要再次相遇,就永远不用再分开…”

厚实的手掌传来温暖的热度,充满了男性特有粗犷的低沉与柔和的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

“幸好我重新遇到了你,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就算你想要做一统九天的女王,我也会血洗三界,为你抢下皇位…我会慢慢地等你,等到你心甘情愿的来到我的身边。”

峥嵘憎恶松了口,樱唇之上满是鲜血,她狠狠地啐了东方玄一口,血水喷在华南的脸上,却并未激起东方玄的恼怒,他伸出手来,轻轻抹去这抹血水,笑道:“这么恨我,讨厌我?”

峥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恨恨地看着他。

“明天,我要带兵攻打随国。”东方玄平静地说道。

随国?

峥嵘有些惊异地看着东方玄。

随国乃是蜀国的邻国,两国的关系一度十分的微妙。

在蜀国与随国之间,有一条必经之路,那是黄金矿藏最为丰富的地方。由于此地位于两国的交界之处,所以对于此地的归属,两国一直多有争执,并且因此发生多次战争。蜀国大将忽烈与洪远山的交战亦是由于随国与蜀国的交界领地问题所引发的。

随国虽然与蜀国一度因领地的问题多有争执,并且老死不相往来,但随国的勇猛善战却并不比蜀国逊色多少,且随国国君恩图是一个十分高傲的人,想来,亦是拒绝了郑国的招安条件才招致郑国的仇视,想要发兵讨…伐的。

峥嵘定定地看着东方玄,口齿中,有他的血液滋味,对他的仇恨却越来的越强烈。难道,仅凭着国力的强盛,就要让天下的王国都向郑国臣服吗?

对于随国来说,这是一场血腥的屠杀,远比起蜀国来还要血腥的一场浩劫。

而这东方玄,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刽子手。他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生命的鲜血,并且,竟然还如此的轻描淡写!

“我知道你恨我。”东方玄的脖颈上的伤口还渗着血丝,脸上却挂淡淡的笑意,仿佛根本没有在意它似的。

“但是身为皇室贵族之女的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是没有善良与邪恶的。就像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黑暗。我是皇子,位于权力之争的漩涡,所以我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只有成功,或者失败。”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身为公主的峥嵘如何不知道?今日的贵族,很可能就是明日的阶下之囚,身为皇族,是要有为皇室献出生命的觉悟的。而天下之事,原本就是如此难以说得清楚对与错。政治本身,亦没有绝对的对或者错的。

但是,只因为如此,便可以视天下的苍生百姓于不顾,让他们生活在悲惨的生活之中吗?

“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们那次的相遇,我说过的,我会以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来还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到你的手上。”

东方玄的唇,绽着嗜血的微笑,仿佛天下就在他的手旁,只要稍微一伸出,便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呵。

峥嵘慢慢的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的东西您给不了,王爷。我已经听您讲了半天的故事,也该回去了,怕是一会儿,殿下会派来来寻我了。”

说着,伸出如玉的纤手,慢慢的抹去了唇上的血迹。东方玄,我想要你的命。我想用你的项上人头祭奠我的楚尧哥哥,祭奠我父亲,和所有因你而坠入血海地狱的蜀国人的亡灵。这些东西,你能给得了?

东方玄眯起危险的黑眸,看着在繁花美景中的美人的容颜,方才这张脸上所笼罩的惊恐与阴云全部一扫而光,眼前的女子,依旧是清冷的容颜,高傲的神态,绝美的芳姿。那是与生俱来的骄傲,高高在上不容玷污的高贵与圣洁。

这样的一个女子,这样美丽而不容人忽视的容颜,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恰如那一天,他被刺客所伤,遍身鲜血倒在陌生的国度,任凭大雨冲刷着他已然渐渐失去了热量的身体,无力得以为自己这一次真的会坠入死亡的地狱。他不想死,他还有母仇未报,他还有要做的事情没做。但是,谁能救他?东方玄发誓,若有人能救他,哪怕是魔鬼,他也必将以整个身心回报以之,便是用他的灵魂来换,他都在所不惜。然而那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魔鬼,而是这个有着美丽容颜的少女。她戴着帷帽,撑着雨伞,来到自己的身边,用那样一种充满了怜惜与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她看他的眼神,不是一个含羞的少女在看一个英俊的异国少年,而是一个慈悲的菩萨在看一只受伤的小兽,或者是小鸟。只在此时此刻,素来自诩强大的东方玄生凭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弱小与卑微。

是的,在死亡的面前,他就是如此的卑微与怯懦。他怕死,怕再看不到这世间的一切,更怕不能活着杀出这重围,达到允诺给母亲的那个万人之上的、权利的顶峰。

是这个小小的少女救下了他,给了他可以重新征服一切、睥睨万物的机会,自此,便长驻在他的心中。

还有那一天,他在异国的土地上漫步,看到满街人潮汹涌,簇拥着一辆缓缓而来的黄金马车。微风吹过,拂开那车辇上一位少女的面纱,风华绝代,美貌天成,她有如出尘的天女,俏生生地逼进他的眼中,她张慈悲的、美丽的、带着笑意的脸庞,让他坠入爱河,坠入燃着熊熊烈火的地狱,从此再无可能生还。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想要生还,也从来就没有想过从那爱河中逃离。

他不会放弃这爱的火焰,自然,也不会让她逃离。

东方玄轻轻放开了手,怀中的小人儿顺势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

他淡淡地笑。手虽然放开了,但是他知道,她今生将永远无法逃离他的视线和他的身旁。

峥嵘冷冷地看了一眼东方玄,转身快步离开。

东方玄扬起古桐色的俊面,眯起眼睛看着夜空中的月亮,脸上泛起自嘲的笑容。

忽然,他凝神站住迅猛的一扬手,“嗖”地将一道冷风袭向不远处的茶花树。只听得“扑通”一声,穿着粉袄绿裤的宫女应声倒地,脖子上扎着一柄袖珍的匕首。立刻便有两名黑衣人从暗处窜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将那柄袖珍的匕首收回,然后两人分别抬着那宫女的头和腿,迅速撤离。

这皇宫太大了,失踪个把太监宫女,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内务府自然会很快的将人手补齐,而且,供不应求。

只是这宫女背后的那个主子,恐怕要正经恼火上一阵子了…

一抹冷笑,自东方玄俊美的面容上闪现,狷狂而邪魅。

峥嵘飞快地跑着,直到确定东方玄并没有追上来,才放慢脚步,徐徐地走回凉亭。

他又要开大杀戒了,这个嗜血的魔王。

峥嵘心中有千般说不出的滋味。

随国人虽然上下齐心合力,个个骁勇善战,但是,却远远不是郑国的对手。更何况,那东方玄生性残忍狡猾,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徒。相信便是随国倾其国力也未见得能够抵御多久。或许,到最后随国的损失与灾难,比之蜀国,将要大出许多许多。

☆、第三十四章 御医沈云朝

峥嵘想起战乱之下蜀国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曾经幅员辽阔的富庶之地,那如玉石一般祥和宁静的国土,却在战火蔓延之下满目疮痍。她仿佛看见两军厮杀之时横飞的血肉,仿佛看见蜀军浴血奋战绝不屈服的身影,仿佛看见楚尧哥哥和忠勇王举剑坐在战马之上那视死如归的眼神,雾气在眼中汇集成泪滴。

夜色那样安静,凉亭卷翘的飞檐下垂落盏盏宫灯,花影摇动,薄纱在月华照耀下轻舞,她的眼泪砸落到花枝上,那娇弱的花瓣晃动几下,颤落了泪珠。

她的悲伤和思念,永远不能让楚南看见。

那个纤细孤傲的少年,还要在这郑皇宫里经历无数腥风血雨,她能做的,就是收起所有软弱与骄傲,成为他踏往成功道路上最坚强的后盾。

是的,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峥嵘郡主了,被父亲宠爱、被楚尧守护的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了,在这危机四伏的郑皇宫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着,有多少风险陷阱在挖着等着,她的眼泪只会成为笑柄,只会成为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峥嵘纤细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抹去悬在腮边的泪,月光下她的眼神犹如磐石一般坚定。

--她峥嵘,就算低头屈膝,也永远不会认命!

脸颊依旧生生的疼,峥嵘走到池边用帕子沾了些水,映着水面轻轻擦拭着,宫灯悬在枝头轻轻晃动,她眉头微蹙,轻轻叹了一声。

“池边路滑,姑娘小心些。”一个清朗柔和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峥嵘一怔,不自觉握紧帕子,身体紧绷,充满戒备地转身望过去。

那摇曳生花的精巧宫灯下,那男子身着一件月白色提花绡袍子,腰间绑着一根靛青色蛛纹绅带,一根淡青色玉笄簪在发上,如墨般的发丝在风中轻舞,双眸如星,微笑地向她望来。

峥嵘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黄花梨药箱,心中已了然他的身份,亦不想在此与他交谈而引人注意,便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姑娘请留步。”那人唤住她,将掌中一枚瓷盒递过去,“姑娘面上红肿,需得敷些药才能消去,这消瘀膏膏,可助姑娘早些康复。”

他的手指润白细长,映着月光犹如削葱一般,峥嵘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的手能长得这样好看,神情不由得一愣,却还是冷淡地说道:“不用了。”

“姑娘倘若带着这一伤出现在宫中,少不了要受人议论,又何必平白给自己添堵呢?”那人的声音柔和安静,像这月色一般清明。

峥嵘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白天时玲珑仓皇逃去,必定会在楚南面前将事情说出,她若带着这一脸伤回去,依楚南偏执的性格,免不了要找宣远帝为她讨回公道,到时候又要生出另一番事端。

如今他们刚刚在郑皇宫里安顿下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泯然众矣,倘若事事出头露角,必会招人嫉恨而成为众矢之的。

她想了一想,低眉将药盒接过,说道:“多谢。”

水光浮动的池边,她匆匆转身离去,玄色衣裙拂过夜色,消失在远处,浑身未觉那身后那如夜般深邃的目光。

在回去揽星殿的路上,峥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抹了些药。药膏是白色的,带着些许杜仲的气味,淡淡的,甚是好闻。为了遮盖这个气味,峥嵘采了木莲花簪在衣领上,又细细理了遍自己的妆容服饰,确定没有破绽后,才走进揽星殿的大门。

屋里掌着灯,楚南穿着一件云锦夹衫坐在榻上,手中拿了卷书册,放在桌上的糕点纹丝未动,雅风捧着一盅汤羹站在旁边,神情…欲言又止。她看见峥嵘推门走进来,脸上一喜:“姐姐,你可回来了!”

峥嵘看见这满桌的吃食便就明白了,接来汤羹便笑着说:“今晚的菜肴不合殿下的胃口吗?”

“峥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楚南抬眼看向她,眼里满满都是担忧。

“今儿是领月钱的日子,各宫的都聚集在内务府,人忒多了,我去得晚,排了这许久时间。”峥嵘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的脸怎么了?”楚南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

虽然抹了药,疼痛已不甚明显,但峥嵘的脸颊依旧红彤彤的。楚南的话令她神情一怔,难道玲珑并没有将白天的事告诉楚南?

“那管事太监说今儿太晚了,不肯发我月钱,让我明儿再去,我气不过,就和他争论了几句。”峥嵘脸上带着笑容,平静地说道,“但那太监始终不肯通融,我见天色太晚,怕殿下担心,便就一路跑了回来,想是夜晚风寒,不小心吹伤了脸吧。”

“真的吗?”楚南怀疑地看着她。